第8章 “求您不要再砸我了夫人……” (2)

的洞穴瘋狂湧入人間沖向天界,人、妖、仙、魔皆因次陷入一片混沌。

這黑霧中潛藏着不計其數的上古魔獸,有的周身燃着永生不滅的地獄之火,有的長嘴獠牙嗜血如命,更有甚者能幻化出美貌人身,騙得凡人信任後攝取魂魄收為伥鬼,供其驅策,為禍人間,實乃罪大惡極。

在血泊中忍受着無窮無盡的戰栗和痛苦後,所有生靈都陷入了絕望,他們覺得六界要隕滅了,所有人都在劫難逃,即使此刻尚有生機,但也活不過太久,或許過幾日會死,或許下一刻便會死。

可誰都沒料到,就在第八日破曉時分,屋外的一切厮殺喊叫都停止了,膽子稍大些的人爬出地窖,推開了窗,只見一縷陽光透過黑霧的縫隙投向人間,像是一把利刃将夜空劃出一道巨大的缺口,很快彌漫的黑霧都随着陽光的侵入漸漸散去。日光普照大地,春風和煦,一起被毀滅的生靈都開始重生,投入下一個輪回。

凡是親眼目睹過七天七夜不見天日後那一縷陽光穿透黑夜的場景,都将镌刻心間永生難忘。那是厄運的終結,是新生的開始。

後來他們才得知,原來是仙族的一位上神手刃了操控魔獸肆虐人間的大魔頭,才得以重新封印這一切,使六界重制。于是為了紀念那位上神做出的貢獻,特将那次戰役記命名為‘破夜之戰’,将那位上神尊稱為‘破夜神’。

後來每個出生的小妖,聽到的第一個睡前故事幾乎都是關于破夜之戰杜撰出來的野史,他們把破夜神說的無比神勇,俊美無雙,手持利劍能破蒼穹,是六界中最望塵莫及的對象。

可天花亂墜的故事中,卻唯獨沒提及過破夜神以及那個萬人唾棄大魔頭的名號,當時花辭還十分好奇過。現在聽了非閑的話,他好像能猜出七八分了。

如果大魔頭是夜東籬的話,那位望塵莫及的破夜神豈不就是……

“恩人就是破夜神,為何那傳說中卻沒有他的名字?”

非閑哎一聲,“他這人低調不讓到處講嘛,整個仙族都知道他臉皮薄,就把此事遮掩下來。反正天界十八位上神,具體是哪個他們如何知曉。”

花辭哦了聲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夜東籬就是被恩人所殺。

在此之前花辭設想過此人與清作之間的諸多可能,但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可仔細想想還是不對呀,如果是不共戴天的對立關系,那清作為何将對方的名字刻在頸後?

而且當時清作的表情,那雙琉璃般淡漠的眼中承載的絕不是仇恨。他的臉讓花辭想起了柳樹爺爺每次提起桃花婆婆時的神情。

一分悲傷,一分想念,更多的卻是花辭看不懂的情緒。

花辭心下的亂麻越纏越緊,非閑那邊才又輕描淡寫來了一句:“不過在那之前,夜東籬與清作是朋友。”說到這非閑頓了一下,搭在拂塵上的手指點了點,遲疑道:“姑且算是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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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花辭真的驚訝了,原來恩人除了非閑仙君還有其他朋友,還是個魔族的大魔頭。

要知道魔族跟仙族的關系,可不像妖族跟仙族這麽緩和,上古年間這兩族就打得不可開交,實在打不過派使者去講和都是肉包子打狗的那種。所以那時還流傳過一句笑談,你要是恨一個人不要殺他,派他去仙(魔)族講和就好了。由此可見,雙方開戰不斬來者,那句話對他們來說完全就是狗屁。

沒想到在那種背景下,清作還交了魔族朋友,那肯定說明夜東籬這人并不壞,甚至還很好。可若是如此,後來又怎會成為傳說中萬人唾棄的大魔頭呢?

事情好像越來越匪夷所思了……

一不留神,花辭又薅掉了自己的兩片葉子,疼得他直皺眉頭。看來還得從夜東籬這邊入手。

“仙君可見過夜東籬?”

“當然,不過我很讨厭他。”非閑哼了聲,模樣并不像是作假,當真很讨厭這個人的似的。末了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讨厭不是因為他是魔族人,衆生生而平等,這方面我沒有種族歧視。”

花辭疑惑了,“那是為何?”

這話不問還好,一問非閑頓時暴躁起來,拂塵的玉手柄磕在桌角咚的一聲,“誰讓清作對他竟然比對我還親近,出去玩叫他都不叫我,明明我才是他表兄弟兼從小長大的好友!這不公平!我就問你小花妖,要是白伶出去玩叫個阿貓阿狗的都不叫你,你是不是也生氣?”

“……”

白伶叫不叫阿貓阿狗他不知道,但肯定不會叫他的,因為他原來腳都沒有,出門就不能化成人形,讓白伶走哪都抱着一盆花,也太詭異了。

不過他倒沒想到非閑仙君還跟清作是表兄弟,怪不得生人勿進的恩人會願意同他往來,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看花辭拿了塊蜜瓜,捧在嘴邊細細的啃着,非閑目光一滞,突然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話:“別說,你這啃瓜的模樣倒是跟夜東籬挺像的。”

看花辭吓得差點把瓜扔地上,非閑卻笑笑,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

“那天我們去田裏采了個蜜瓜分着吃,夜東籬那厮吃肉恨不得不吐骨渣的,竟然吃的比清作還斯文。當時我調侃他,他說自己牙被蟲蛀過,一吃甜的就牙疼,即使如此卻還是嗜甜如命。”

花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腮幫,感同身受似的皺緊了眉頭。

“牙疼還是要吃呀?”

“對啊,他那人怪的地方可多了,喜歡在大街上撿孩子逼着人家喊他爹,還把他弟弟大頭朝下吊在樹上蕩秋千,而且你知道最逗的一次嗎,他在大街上調戲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娘,被人一腳揣進河裏,上來的時候褲腰帶都被河水沖跑了,哈哈哈,你不知道當時差點笑死。”

看着非閑開懷大笑的模樣,花辭也跟着彎起眼睛,看來非閑仙君方才說讨厭對方是假的,提起一個人時能笑得如此開心,定不會是讨厭的。

而且聽了他的描述,花辭也覺得夜東籬這人并不壞,喜甜食,愛玩鬧,還有些搞怪,完全是個少年人的心性。腦子裏把這個人模樣細細勾勒出,花辭竟然一點也不覺讨厭,還有些隐隐約約的可愛在裏面。

這樣一個人,真的會是大魔頭嗎?

非閑突然收回了望向遠處的視線,看見花辭困惑的表情輕笑一聲:“是啊,當時我也沒想到會有那麽一天。如果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最後號召群魔攻上天界,我只能說他是個演戲高手,世間再也沒有比他更虛僞的了。”

那天突然接到天界的追殺令,非閑趕到時夜東籬正帶着一幹魔族血洗仙宮,原本繁花似錦莺歌燕語的仙界桃園被毀得面目全非,綴滿玉石的天路被染成一片殷紅,百花凋零,血流漂橹,守衛在仙宮的各位仙友均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被萬人向往的仙境成了恐怖的阿鼻地獄。

時至今日他也無法忘記,夜東籬穿着一襲黑衣雙手染血的場景。那雙抱過無數棄兒回家的手,那雙切蜜瓜切得七扭八歪的手,那雙跟清作勾肩搭背的手,竟然殺人殺得如此利落幹淨。好像從一開始就該是殺人用的。

是他錯了嗎?還是夜東籬本就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這一切才是他的本性?

“那後來呢?”

花辭出聲打斷了非閑漸行漸遠的思緒,回過神,他又恢複了以往有些輕佻的語氣。

“雖然他厲害,但我們天族人還是很多嘛,其實拿下他也只是時間問題,可沒成想他竟然狗急跳牆開了半澤荒的封印,把不計其數的上古魔獸從地底放出來,整個六界都被攪得翻天覆地。再之後就是你們聽說的破夜之戰啦,等黑霧散去所有在場的仙族都看到清作手中的千回劍插在夜東籬心口上,之後他灰飛煙滅,六界重獲光明。”

後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非閑把夜東籬跟清作相對的部分說的非常敷衍,幾乎就等于沒說一樣。

花辭苦悶的嘟嘟嘴,還有意再問,卻被好像會讀心術的非閑打斷,“別問我啊,破夜之戰前,天地一片混沌,除了那幾位上神根本沒人看得清。不過當時他們是在凡州脊的主峰上動的手,所有其他人離得都比較遠,我猜除了清作應該沒人知道那件事具體如何。”

“在凡州脊上動的手,那那個人豈不是……”

“對啊,就是死在這裏,不過你放心,離這遠着呢,應該在冰雲花叢那邊。你要害怕就別往那去。”

花辭默默的閉了嘴巴,心想我大概早就去過了。那天他乘木舟來望雲川上游,見到的雪丘恐怕就是夜東籬的殒滅之地。

非先起身拂了拂袖子,“好了小花妖,你的問題呢,我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以後有事盡管來藍雲山找我,就算不沖着清作和白伶的關系,我也照樣幫你。”

“多謝仙君。”

看他這不冷不熱的态度,非閑微微一笑,“好那我走了。”這小孩還真跟白伶說的那樣,認生的很,怎麽跟清作那冰疙瘩就那麽自來親呢,兩人站在一起明明是他更有親和力吧。

估計這也是緣分。

結果他剛想走,又再次被花辭叫住了,非閑頓時心頭一緊,不會還有什麽問題吧。

花辭指着他露出一截的手腕擔憂但:“仙君你的手好像在流血。”

非閑低頭一看,哦豁,還真是。趕緊拉着脫落的布條重新緊了緊,對花辭擺了擺手,“無妨,這不是每個月發月俸之前都要先統計業績嘛,其實神仙當久了也很煩的啊,月月都要下凡斬妖除魔,你別笑,你以為有幾個像你家帝君那樣不多發俸祿還要上趕着加工的傻子啊。”

他越說不許笑,花辭就越忍不住,“那對方是很厲害的妖嗎?你這麽法力高強的仙人都會受傷。”

非閑搖了頭,“大概不是妖,陰險邪毒的咒術,倒像是舊王部落的魔族。不過舊王部落應該早就死光了啊,估計是被誰盜用了吧。哎呀不說這個了,我先走了小花妖,這事你可別告訴清作啊。”

不等花辭告別,非閑拔腿就走,在接二連三的被花辭叫住後他總有種預感,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可沒想到眼看着就要跨出門檻時,一道颀長的黑影突然出現擋住了去路。

非閑擡頭就看到清作站在門口,千回劍跟在身後一閃一閃的。他對上非閑目瞪口呆的臉淡淡開口:“不知是何事不能告訴我。”

第17章 非閑震驚了,舉着拂塵在半空中‘你你你’的比劃了半天,臉色比被捉奸在床的有夫之婦還難堪,這件事對他的沖擊力一點也不比當年他發現朝思暮想的白伶姑娘竟然是男兒身小。

簡直太令人瞠目結舌了,不食煙火的帝君居然會聽牆角!

“你,你什麽時候站門外的?”

清作未置一詞,只是瞥了眼他被血染透的白布,一切盡在不言中。

非閑頓時垮了臉,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剛才的椅子上,滿臉頹然雙眼無光。

完了,最不該被他知道的一句話給聽了去,這還得了。

他哭喪着臉擡起頭,最後垂死掙紮一下:“帝君可否準小人先回家喂個狗?那畜牲一頓不食就要到處亂咬,我要不按時喂養怕它傷了其他仙友。”

“可以。”

得到應允,非閑眼睛一亮道了句“多謝帝君”,剛要起身,千回劍的鋒芒便先一步抵在脖頸上。

“躲得過它随你走。”

“……”

看來別說喂狗了,他能不能吃上飯都兩說。

非閑一聲長嘆,任命的仰頭窩在椅子裏,以拂塵遮面似乎不像面對這一切,尤其是眼前這個動不動就對他亮刀子的表弟。

明明小時候那麽乖的,給他拿塊玉瓊糕就甜甜的喊他非閑哥哥,還讓他拉小手手,後來人确實越長越美了,可脾氣也越來越臭。別說叫哥了,讓他開口說句話簡直比登天都難。天天用心音傳來傳去的,有時候大半夜都能被他的隔空傳聲給吓醒。

不過,自從小花妖來這之後,清作這厮好像再也沒用過心音了。啧啧,看來真是一物降一物,以柔克剛不是沒道理的,古人誠不欺我。

花辭見清作走過來,趕忙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讓給他,其實這屋裏有四把椅子,隔着桌子兩兩相對,可只有他坐的這把離非閑最近,兩人坐得近些說話也方便些,反正他坐哪不是坐。

可不等花辭轉身,就被一只手按了回去,清作捏個訣,對面的椅子就滑到了這旁。餘光瞥見在旁邊坐下的清作,花辭心裏咯噔一聲跳的飛快。

他本以為今早在天眼泉惹對方生氣,這會兒大概是不會理他的,可沒想到恩人又坐到了自己身邊,難道已經原諒他了嗎?

不過早上那件事再加上有非閑仙君在,花辭也不好再像往日那樣放肆的盯着清作看,只敢将視線流連在膝蓋之下,瞄着自己繡着兩只小兔子的靴面。

清作第一眼看就感覺花辭有些不同,現在細看,發現發絲的藤蔓上貌似多了幾枚豆子大小的青果。這就是他們的孩子?心念一動,手先探了過去,指尖剛要摸到那幾枚青澀的小果,卻被花辭先一步察覺,趕忙側身避開了清作的觸碰。

看着懸在半空的指尖,雙方視線撞在一處,清作不由得蹙了眉。

花辭明顯是在躲他。因為天眼泉發生的事,開始害怕他了。

感受到頸後的隐隐刺痛,清作緩緩放下手臂,面色如常,殊不知身後的千回劍早已承受不住主人的怒氣開始嗡嗡蜂鳴起來,把離它最近的非閑吓得脖頸發涼。

花辭卻對近在咫尺的怒氣源頭視而不見,順着視線,見清作正緊盯着自己藤蔓上結的小青果,才後知後覺到對方伸手是想做什麽。

其實他并不是有意的,包括之前非閑想要觸碰他的果子也一樣,就算知道對方沒有惡意,身體也會無意識的做出反應,把自己的果子牢牢保護起來。這大概就是母親對孩子與生俱來的保護本能吧。

而且想到恩人想摸自己的果子,花辭便莫名的開心。

他将功補過的捧起一根結果子最多的藤蔓送過去,諾諾問:“是小果子哦,七個都是帶花紋的,有一個還是小星星呢。”說着把那枚帶小星星的舉給他看,“現在還很小,等長大之後我可以送給你。想要嗎?”

清作看着那雙灼灼的眼,問這個問題,卻把所希冀的答案就寫在臉上。方才心裏難以平複的躁動瞬間那雙撲閃的眼睫熄滅。他擡手在幾枚果子上轉了一圈,又在果子頂部的小白花上戳了戳,就感覺花辭的身子也随着那幾朵小花一顫一顫的,莖尖不由自主的團成一個小綠球。

花辭也不知為什麽,清作一戳花,他就感覺全身不受控制。腰直不了,腿站不起了,連手指都一根根蜷縮起來。

他雙眼含淚,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清作見狀趕忙松了手,花辭的臉色才算好些,只是耳背還是紅了一片。

“你要給我?”

花辭趕緊點頭,“當然給的,那你要嗎?”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喉嚨幹巴巴的,葉片周圍布滿了一層細密的小水珠。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清作說不該怎麽辦。

清作看着花辭越皺越緊的小眉毛,藏在袖口裏的指尖動了動,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情緒占據了他的心頭。

他故意道:“送給我吃?”

花辭被他的回答吓得目瞪口呆,雖然之前是說過等果子熟了就給恩人吃的,可現在這些不止是果子,他們還會變成小娃娃呀。

花辭嘟了嘴,“我送給你,只要不扔掉不送人,要吃便吃吧。”心裏想的卻是,等看到果子變成漂亮的小娃娃,你才不會舍得吃呢。

看他心口不一,一幅心疼的模樣,好像自己的果子真被他吃了似的。清作都沒留意到自己嘴邊那抹一閃而過的笑。

“我不會吃。我會把它們種在梵天河岸堤上。”

梵天河是天宮裏最長的一條河流,也是唯一一條能通向人間的外流河,那裏水草豐沛,花木葳蕤,是整個仙界靈氣最盛的一處。要是把小果子種在那,就算是天生妖胎最後修成仙體也絕不是問題。

要知道仙可比妖要活得久多了,而且也不用受九次飛升之劫的苦。

花辭不知道梵天河是何地,不過恩人這麽說,定是個極好的地方吧,而且那些小妖們說仙界處處都是桃源,相信那梵天河也一定美得很,說不定四季長春,每日都是陽光普照,漫山遍野姹紫嫣紅,比盛夏時分的乞靈山還要漂亮。

相比于花辭的欣然接受,在一旁坐聽的非閑卻是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他簡直不敢想象,清作居然要把他那幾個兒子種在梵天河岸堤上?!

梵天河是何地,那是女娲伏羲起源之地,是上古神尊的故鄉。相傳女娲當年就是用了梵天河的淤泥和水才造就了萬千華夏子民,還有後來補天所用的五彩石,均是來自此處。再加上那河岸邊還埋着盤古祝融等古神隕滅後留下的骸骨,這條河內蘊藏靈氣的程度可想而知。

那種上古遺留下的聖地,平時除了那幾位上神,連他這種上仙都是被禁止涉足的,更別說種幾只小妖在裏面了。

那可是掌握着整個仙族命數的秘辛之地,是仙族的信仰,他當自己家菜園子呢說種就種,非閑都搞不懂清作到底哪來的勇氣。而且聽他剛才那語氣,簡直就跟說今晚吃個土豆燒茄子一樣随意,他以為梵天河跟他這望雲川一樣說冰封就冰封,說放根金烏羽開化就開化,還無法無天了他。

不行,他感覺自己這帝君表弟越來越像凡間一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了,他這個當哥的有義務懸崖勒馬。

非閑剛要開口提醒,清作卻像有所感知似的轉身将目光投向他,那陰嗖嗖視線比三九寒冬還提神醒腦,把後者吓得頓時忘記了剛才要說什麽。

清作斜眼望着他纏滿紗布的左腕,給了個眼神,“打開。”

“別介啊,這昨晚好不容易包上的,再打開不一定包得回去了……”

清作不以為然,“你包不上我幫你。”

“……”

随着非閑将手腕上的白布一圈圈拆去,花辭才發現這并不是普通的白布,裏面用金粉寫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千回劍的回應下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非閑每拆掉一圈,上面的紅色符文就像一縷煙從白布飄到上空,停滞片刻,靈光一閃便煙消雲散。那幾尺白布,似乎又變成了普通的白布耷拉在桌面上,慢慢化成了深黑色,好像燒焦了一般。

花辭有些擔憂非閑的傷情,悄悄的往前湊了湊,卻被兩人同時呵住,清楚更是将他直接拉到了自己後面。

“不要靠太近。”

“哦。”花辭站在身後,借機樓住了清作的腰,他發現恩人的腰也要蠻細的,還不是像他這樣瘦不拉幾的細,而是骨肉勻稱,好像每一塊骨骼肌肉都分布的恰到好處。

一邊偷偷吃豆腐一邊怕被清作發現,花辭只敢虛虛的環着,完全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可随着最後一圈白布被褪下,先是一股惡臭蔓延開來,緊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像是潑了酒的火焰瞬間騰空而起,把整個屋頂都蓋滿了。看着像年糕一樣粘在屋頂的怪物,不斷滴下粘稠腥臭的黑液,花辭驚呼一聲,下意識抱緊了清作,手勁兒大的差點把清作的腰帶扯下來。

“王族舊部的魔影。”清作望着中央那塊濃稠的紅色喃喃自語。

非閑痛苦抓緊自己的手肘,見清作只盯着滿牆的魔影,根本不管他死活,氣得他真想一拂塵砸過去,當即痛呼出聲:“你倒是先給我把詛咒壓制住啊,會用魔影的多了去了,又不只有夜東籬。再說他早就灰飛煙滅了,你現在還捕風捉影到底是騙鬼還是騙自己!”

非閑在那邊疼得就差破口大罵了,清作這才不緊不慢的拿起千回,揮起一道冷冽的劍氣,貼地而起,扶搖直上,眼看着就要将這怪物一分為二。

哪知這魔影盤踞房頂盯着他們仨,不知見了什麽,突然将身體縮成一團巴掌大小的陰影,漂浮上空,嘶啞的聲音低低喚了聲,“吾主。”

第18章 這聲吾主一出,氣氛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昨晚這怪物兇得差點把他身體撕裂,這一刻怎麽還乖乖認主了?非閑正納悶呢,就見對面的清作與花辭齊齊看向這邊,眼神說不出的怪異。

非閑被他倆盯得發毛,“看我幹嘛?”

清作緘默不語,花辭被清作護在身後,只伸出一個小腦袋,替清作把話說了,“我跟恩人都是第一次見,跟它接觸過的只有仙君你,就算認主也只能是……”

“絕不可能!”非閑氣沖沖的打斷他,“我要是主人會讓它詛咒我腐蝕我的皮肉一寸寸潰爛?我又不是自虐狂!趕緊的清作,別管它說什麽亂七八糟的,直接砍死!”

那團毛乎乎的黑影似是能聽懂人話,聽到非閑說要砍死它後,立即先發制人,周身燃起一簇赤紅的火光,沖着千回的劍刃撞去,非閑剛想提醒清作小心,下一刻卻見劍刃沒入黑影內部,那團黑毛球開始一圈圈的縮小,每變小一次周圍的火焰就會變換一種顏色,直至最後褪為純白,在千回的鋒刃下徹底煙消雲散。

非閑斬妖除魔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過這種情況的魔影,确認手臂上的咒文徹底消失後,不可置信的看着清作,“這魔影……自殺了?不是吧,你這厮這麽可怕。”

清作看着千回纖塵不染的劍鋒似乎也有些不解,就算是最低階的魔物,也不會主動死在對手劍下,除非對方是比它更高階的魔物,才會産生與生俱來的臣服。

然而在場的三個人沒有一個符合這種條件,所以到底是為何?

不過結果總是好的,非閑中了詛咒後用金文鎮住,就算再厲害的詛咒只要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化解,畢竟那咒術被種在了肉裏,而且能随着血脈到處移動,他又不可能拿把刀子把它挑出來,只能用這種保守的方法來治療,慢就慢點吧。早知清作有這個本事,他昨日就來了,白白挨了一夜的蝕骨之痛。

剛破除詛咒的非閑渾身舒爽,感覺中午能多吃兩碗飯,而清作的表情卻恰恰與之相反,沉寂的眸光好像暴雨淋濕的棉布,沉得都能滴出水來。

“到底怎麽回事。”

非閑惆悵一嘆:“哎,還不是趕業績嘛。”

雖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但他們這些跑業務的上仙,業績卻是按照人間的每月來核算的,也就是俸祿月底清算下月初發放,這就導致他們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非常忙碌。

畢竟業績是按完成斬妖除魔任務的次數算的,每月至少三次,多一次集體表彰,上仙界光榮榜。少一次俸祿扣半,少兩次全部扣光,少三次還得倒貼一半的月俸。

這萬惡的統治階級,他們這些指定規則的上神以為凡間到底有多少妖魔鬼怪能給他們抓啊,自從破夜之戰後,魔族徹底退居半澤荒銷聲匿跡,平時井水不犯河水,別說抓了想見一面的都難。

而妖族呢,自從有了乞靈山那塊聖地,長腿的都跑去了,誰犯得着去為禍人間啊,不但要東多西藏,還動不動就會被雷劈,誰又不是傻子對吧。

所以說,如今人間已經沒有多少觸犯天條的妖魔了,連原來一起合作過的幾大驅魔家族都改行去倒騰二手馬車,如今那是賺得盆滿缽滿,天天吃香喝辣,比他們這些神仙還快活。

現在世面僅存的那幾個那些斬妖除魔的,基本都是江湖騙子,就只會弄些旁門左道,騙騙愚昧無知的老百姓而已。

後來他們把這個情況向那些幾萬年不去人間暗訪的上神們反映,訴苦實在抓不到妖,上神又說,找不到妖就去抓違法亂紀的壞人,輔助那些司法機構維護凡間秩序,總之身為仙就要匡扶正義維護世間秩序,有問題要去解決,沒有問題發現問題也要解決,決不能出現一絲懈怠。

結果執行了新規定後,問題又翻新了。他們去抓壞人,那衙門那些捕快不就失業了麽,在抓了三個月壞人之後,倒閉了十五家衙門,那些失業人群的溫飽又成了新問題。然後又是一番毫無意義的争執,最後還是繼續遵照原來的規則執行,只是把任務次數由三次降到了兩次,誰讓咱是仙呢,咱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所以說每天生活在這種壓力下,非閑真的超煩的,可惜還不能遞辭呈,畢竟他跟那些凡人或妖修上來的還一樣,他是天生的仙胎,要是不做這個仙,就要剔除仙骨斷其仙根,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非閑估計自己沒膽量嘗試。

所以還是努力賺錢吧,等他賺了足夠多的錢要扣多少随便扣,反正他再也不去凡間捉妖了。

在一邊旁聽的花辭給雙眼含淚的非閑遞了塊蜜瓜,他以前總以為做妖很苦,原來做仙也這麽不容易呀。看來衆生皆苦,人活在世沒有誰是永遠快樂的。

看花辭拿起一塊瓜卻直接遞到非閑受手裏,清作纖長的眼睫微微垂下,冷聲打斷非閑這假模假樣的抽泣。

“下咒人到底是誰。”

非閑趕緊啃了口蜜瓜,對着不耐的清作擺擺手,“哎呀你催催催,有點耐心行不行,我這不是為了讓你更能理解正文部分特地把前言也繪聲繪色的說給你聽嘛。想追姑娘還得默默付出好一段時間,你這剛見面就迫不及待脫褲子,有你這麽急得嗎?”說完故意瞥了眼花辭,“是不是啊小花妖?”

突然被點名的花辭被問的一愣,啊一聲,看着清作又看一眼非閑,搖了頭,“沒有啊,恩人睡覺不脫褲子的。”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洗澡也不脫,穿着雪白雪的裏衣特別好看。”

非閑本就是想逗個樂子,沒成想花辭還回了,而且回的相當認真。他仰着頭哈哈笑,“那你是不知道,他不穿裏衣更好看。”

笑着笑着,一塊蜜瓜就糊到臉上。非閑發現他不能再扯了,因為千回劍的頂端就插在那塊蜜瓜上,離他的皮肉只隔着一塊瓜皮的距離……

哎,他們這些萬惡的統治階級啊。

不是為了在月底清算之前完成業績麽,非閑下了凡就到處打聽哪裏有離奇事件發生,別說還真被他瞎貓碰上死耗子撞到了一個。

就說附近一個叫望城的地方,最近總是有美貌的妙齡女子失蹤。

最先是一個青樓花魁,去浴池洗個澡的功夫就沒了下落。然後是柳公子剛娶進門的娘子,送進婚房後再開門就不見了蹤影。緊接着左城主家的三小姐也失蹤了,就在前天,還是衆目睽睽下失蹤的。

聽說是當晚家裏來了客人,一家人圍在桌前喝得正酣,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風響,緊接着正廳裏的幾扇窗全被鼓開了,呼呼的穿堂風迎面而來,把屋子裏的幾盞燈全部熄滅。等城主招來下人,把幾盞燈重新點上,卻發現自己旁邊的三女不翼而飛,只剩下掉落在地的一根鳳頭釵。

這三女可是城主最疼愛的心頭肉啊,報了官府後自己也沒閑着,收羅了一幹人,開始到處尋訪打聽。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不止是花魁、柳家娘子和他三女,這段時間足足失蹤了五十多個女子,均是青春年華容色姝麗。

這下城主發覺事有蹊跷,就算是喜愛美貌女子的采花大盜,也不可能短短十幾天就抓了這麽多人,除非……那采花大盜不是人而是妖物!

自此這望城有妖作祟的事就傳開了,別說,慕名而來的人還真不少。其間不乏美貌的妙齡少女,至于她們來望城的目的就很啼笑皆非了,多數是想證明自己的美貌,連妖物都會被其姣好的容顏所吸引。

非閑開始以為這妖物抓了那麽多美女,大概是個狐貍或蛇修煉成的淫妖,可等他守株待兔,在老翁家裏守了七日七夜終于盼來興風作浪的妖物時,卻發現事情不大對頭。

那妖物體型龐大,足足二十尺有餘,人頭獸身,腰部之下拖着一條長長的蜥蜴尾。

背腹之上具是淡青色的扇形鱗片,像是湖裏的草魚,又像是洞裏的青蛇。湊在一起完全是一只四不像的怪物。

要知道像狐妖蛇妖雖然風流成性名聲不好,但那類妖腦子卻是極靈光的,在熟知周遭情況之下絕不會輕易下手,而眼前這四不像,卻連人行都化不出,擺明了就是只修為低微的精怪而已,甚至連妖都算不上,居然還能分辨出人的美醜。實在天方夜譚。

畢竟在獸類眼裏的人,就跟人眼裏的獸類一樣,都是一副面孔,根本分不出個體間的區別。可随着他們的修為日益精進,就會跟人産生一定的趨同化,慢慢獲悉并接受凡人的審美方式,這将更有利于他們在人世生存。

看着那四不像擄了老翁家的麽女揚長而去,非閑拿着拂塵從房頂一飛而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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