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做什麽!” (2)
律,還是沒頭沒尾只有那中間的一段,花辭一下睜大了眼睛。
是他!
花辭轉身就想逃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發現自己的雙腳好重,像是被幾千金的秤砣墜着,擡都擡不起來。同時地面的淤泥已經漸漸蔓延到腳踝,不斷向下拖拽着他的身體,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就能把他整個人淹沒。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将左腳從淤泥裏**,卻發現一只蒼白的手從淤泥中伸出,緊緊抓着他的腳踝。
花辭驚呼一聲,用帶着荊棘的藤蔓去攻擊那只手,打一下,那只手松開了,像只被發現的老鼠迅速縮回淤泥裏,可是沒等花辭移動一步,另一只手又鑽出來抓住了他的腳踝。
花辭絕望的擡頭看去,只見前方的小路上伸出了無數只密密麻麻的手,像是水草一樣在淤泥中搖曳着。
忽然,他的肩膀被一只手從後面環住,花辭下意識揮動藤蔓去向身後攻去,被對方一把抓住。
“是我。”
輕柔的聲音帶着絲絲幽香吹拂到耳畔,宛如暖陽一寸寸消融了寒冬的堅冰,驅散了花辭心頭的恐懼。
幾乎是一瞬間,那簫聲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低頭一看,這小路上哪還有什麽手,淤泥,眼前除了荒草還是荒草。
花辭喘了口氣,雙腳發軟的倚靠在清作身上,身後的人順手将他環在懷裏。
“什麽時候跟過來的呀?”
“我一直都在。”花辭轉頭看向他,眼中閃着疑惑,清作撫順他的發絲,“無論何種情況,我都不會讓你只身涉險。”
清冷琉璃色瞳仁,被月光映照着像是一灘深不見底的湖水,卻透着異常的執拗。
不知為何,花辭覺得最近清作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他不知這份執拗到底從何而來。
“那些手、淤泥都是幻境嗎?”
Advertisement
“嗯。”
花辭繼續問:“那簫聲呢?”
“我未聽到。”
花辭愣了下,接着便釋然了,“你确實沒聽到。剛才你一出現那簫聲便停止了。興許是那撒謊精知道你來了害怕的逃走也說不定。不過說來也奇怪呢,他每次吹奏的曲子都是沒頭沒尾的,難道這曲子前後都很難吹奏或者是遺失了?”
清作并未接茬,花辭靠在溫暖的懷裏,從下往上看着他的臉龐,真是棱角分明,玉一樣的潔白無暇。
斯人如玉,這句話本身用來形容人的品德高尚,但好像拿來形容恩人的容貌也是不錯。這副冰肌玉骨,遠遠看上去就說是玉做的恐怕也會有一大堆人信。
心念一動,擡手摸了摸。清作垂眸,正好跟懷裏的人對上視線,一時間四目相對,被風拂亂的發絲相互撩撥着彼此,說不出的情意綿綿。
“那明瞳怎麽辦呀,我還沒找到他。”
花辭突然出其不意的來了這麽一句,要是雪一在一定會罵他是不是傻,這種氣氛正好的時候當然是趕緊把眼睛閉上啊。
清作看着他,慢慢将頭低下去,“他會來找我的。”
花辭被親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想,明瞳不應該是來找他嗎,為什麽是去找恩人呀?
可是一會花辭便沒了思索其他事情的意識,只感覺嘴巴裏面好燙,舌頭好麻,跟一口氣吃了十個麻辣鴨頭一樣。
但是麻過後之後倒是不感覺辣,反而還甜絲絲的。就是好害羞呀。
等他們回家時,已經臨近子時,清作在旁邊躺下時花辭還有些驚奇,畢竟自從來了凡間之後,他們就沒再睡過一張床。
而且今晚恩人竟然沒有設置結界,只是在他身邊靜靜躺下便合了雙眼。
花辭有些困惑,但也沒說什麽,也他身邊靜靜躺下來,反正有恩人在身邊,什麽結界都不需要了。他見清作呼吸沉穩,好像已經睡着了,便抓來一只胳膊在懷裏抱着,這一覺竟睡得格外深沉。
只是臨近破曉時,一陣冷風突然迎面而來,花辭在睡夢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一下就把自己震醒了。
這一睜眼就看到屋子裏多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想尋找的明瞳。
明瞳兩只手抓着清作的衣袖,可他的手腕卻被清作扼住動彈不得。顯然清作并沒想跟他動手,只是想暫時困住他而已。
明瞳見花辭醒了,不免有些窘迫,可雙手被扼住使不上勁,只能大聲嚷嚷:“把簪子還給我!”
清作将袖子裏的發簪拿出來,“可你不說是要送給我?”
“誰要送給你,那是我的東西你還給我!”
見明瞳對這簪子如此執着,花辭将那發簪拿過去仔細看了看,就是一根普通的銅簪,除了末端被打磨的非常鋒利并沒有任何不妥。
不過簪頭的紋路倒是很精致,明顯是給婦人佩戴的。花辭突然想到了什麽。
“這是你娘親的發簪吧。還留在身邊,是很想念她嗎?”
說完花辭讓清作放開明瞳,把發簪遞到他手裏,卻被明瞳一把揮開,當啷一聲那根銅簪便落在了地上,摔出去好遠。
花辭楞住了,明明方才想要回發簪的是他,為何還給他卻要扔出去呢。
明瞳紅着眼睛大吼:“我才不想她,她還有那個男人都是我殺的。我巴不得他們死後被鬼差拉入十八層地獄永受穿心割舌之痛!”
惡毒的詛咒從他的嘴裏脫口而出,可是眼裏透露出的卻是深深的失望。
可他在失望什麽,失望花辭不能理解自己,還是失望這簪子的主人……
花辭下床将簪子撿起來,他知道明瞳這幼小的身體已經承受了太多他本不能承受的痛苦。可如今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就要為自己所作的錯事付出代價。
錯一輩子可以,永生永世都這麽錯下去,搭進自己的全部就太不值當了。
“他們是有錯,可是你殺了他們就等于犯了殺人罪孽,死後一樣會被拖入地獄無**回。”
“無所謂!”
明瞳猙獰的表情中透着極度的偏執,搭在兩側的小手握成堅實的拳頭,“就算魂飛魄散我也要拉上他們一起,他們不都讨厭我都想要我消失嗎?我就讓他們永遠都要見到我,就算下地獄也要跟我在一起!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那雙漆黑的眼睛中不斷溢出淚水,明瞳背過頭使勁摸了一把,“反正就算我魂飛魄散也沒有人會在乎。”
倔強的語氣中卻是滿滿的落寞。
花辭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我會在乎啊。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做回原本的自己。每天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生活,如果你不喜歡待在人界,我就帶你去妖界,那裏有很多跟你一樣身負異術的小孩子,沒有人會打你罵你,我會永遠保護你的好不好?”
“保護我?”明瞳遲疑的看向花辭,“真的嗎?”
“當然。”為了表示自己說話算話,花辭主動牽起明瞳的小手,“你要是願意從今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我跟大哥哥都保護你。”
明瞳攥緊了花辭的手,如釋重負的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可我只想要你不想要大哥哥啊。”
話音落地的瞬間,花辭便感覺眼前的景物變了,周圍一片黑暗,鼻息間充斥着濃重的土腥味,他好像掉進了一個寸草不生的沼澤。
第42章 恩人不見了,這裏只有他們兩個。花辭看着眼前景象就知道被騙,氣得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卻被明瞳攥得緊緊的,動一下就抽筋剝骨的疼。
“你不說要永遠保護我嗎?難道你是騙我的,現在又要反悔了?”
明瞳看着他,一副偏執的表情,花辭無言以對。明瞳見他不再反抗,便開開心心的拉着已經全身僵硬的花辭,在這沼澤裏深一腳淺一腳的游蕩着。
相比于花辭的一臉蕭索,他卻是滿心雀躍,即使眼前這荒地根本毫無任何美景可言,可他卻好像來到了一片樂谷,有些喜不自勝。
尤其是牽着自己最喜歡人的手,雨夕彖対在一片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中玩樂。
明瞳大步大步往前走着,笑道:“那個人果然沒有騙我,他說只要把你帶到這,就沒有任何人能搶走你了。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來打擾。”
聽着明瞳的話,花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誰跟你說的?”
“把我從墳冢裏救出來的人。”明瞳轉頭看着花辭,想了想,“用你的标準來看,也算個大哥哥。”
“他是不是腰間別着一支洞簫?”
明瞳仔細回憶了一番,“洞簫?原來那個白色棍子叫洞簫嗎?”
花辭只感覺脊背發涼,再次環顧四周的景象,心裏的感覺已經不能用害怕來形容了,簡直是毛骨悚然。
真的是撒謊精搞的鬼。剛才在亂葬崗沒有得逞,現在又騙明瞳把他帶到這來。
不過他的目标不是恩人嗎,為什麽這次換成他了?
花辭被明瞳半強迫的拉着在沼澤中穿行,腳踝在淤泥中越陷越深,他發覺前方已經沒有可走的路了,泥土間只剩下一灘灘亮晶晶的水窪。
他将被明瞳牽住的手用力往後拉了一把,勉強減慢了步速,“再往前走我們都會陷進沼澤中出不來的。”
明瞳卻不以為然,“就是要出不來啊。你還不知道吧,這裏的泥巴一遇到活物就會自動縮緊,把所有氣息都擠出去,将它們活活悶死。等泥巴把我們兩個包裹在一起,變成一個實心的泥球時,我們便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說完他哈哈笑着,便要拉着花辭繼續往走,五根軟乎乎的小手指抓在手腕上,硬得跟鋼筋一般,花辭想掙脫都無能為力。
花辭突然有些後悔擅自離開清作身邊,他覺得自己可以幫明瞳放下仇恨改過自新,卻沒有考慮過他的能力若是不及對方,這件事實施起來就會非常困難。
自古以來強者保護弱者是天經地義,可是反過來卻異常堅難,不是因為弱小者缺少正義和骨氣,而是真的無能無力。
就像現在,他想讓明瞳回頭,卻連抓住那孩子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被他一路拖到更深的黑暗,直至死亡。
環顧四周也不見清作,花辭摸着自己有些抽疼的肚子,眼淚簌簌落下。
“求你了明瞳,哥哥不能死,哥哥肚子裏還有孩子。我死了他們也會一起死的。”
前面像是發瘋一樣不停朝泥潭中前行的明瞳聽到這句話忽然剎住了腳步,轉身望着花辭。
“孩子?”
視線下移到他的腹部,若有所思。
“你是女人麽,為什麽會有孩子?
只有女人肚子裏才會有小孩的。”
沒想到明瞳真的會停下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作用,但現在能拖一刻是一刻,說不定恩人已經在朝這邊趕來了。
“我不是女人,我是花妖。草木妖很多都是不分男女的,我們可以靠授粉和散粉繁育後代。”
明瞳看則花辭的眼睛,黑漆漆的眸子盯得人有些惶恐。他歪了下頭,伸手搭在了微微隆起的腹部,忽然睜大了眼睛。
“真的有小孩子,而且他還踢了我。”他收回胳膊,有些不可思議的盯着自己手掌,終于相信了花辭的說詞,“既然長在花辭肚子裏,那麽花辭應該是娘親,那個大哥哥就是孩子的父親吧。”
花辭被明瞳問的一愣,沒想到明瞳竟然能猜得這麽準。還沒等他解釋什麽,明瞳低着頭忽然笑了,笑聲有些不寒而栗。他捏着自己的額頭,肩膀随着笑聲打顫,像是被風吹落的枯葉抖個不停。
“我還以為你是不一樣的,原來你們都一樣,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抛棄我,你們都是騙子!”
花辭感覺周圍忽然刮起一陣飓風,卷起沼澤中的泥塊不斷盤旋在上空的風窩裏,叫人睜不開眼睛。
擡頭的瞬間,那孩子眼中的瞳孔已經變成了駭人的豎瞳,像黑暗中的貓眼一樣閃耀着瑰麗的紫色光輝。
明瞳一步步朝花辭逼近,目光卻是緊緊盯着花辭的腹部。
“為什麽要有別的孩子出生,就是因為他們出生,我才會被抛棄!就因為他們出生,我才要被罵雜種才要挨打。如果沒有他們,我還可以繼續欺騙自己,爹娘他們只是生病了而已,等病好了我們一家就會好好的,變得跟其他人一樣,為什麽要出生!為什麽!永遠只有我不就夠了嗎!”
花辭被意念控制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睜睜看着明瞳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綻開一抹笑容。
“不過沒關系的花辭,從今以後,你只能有我了。”
看着從對方掌間溢出的一團黑氣,花辭已經絕望了。難道真的是他的錯?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還非要逞能去拯救蒼生。以後就該見死不救,看到不公平的事情也視若罔聞就對了嗎?
說到底還是他不夠強大,若是他能有恩人一半的法力,也不至于如此無能。
對不起小娃娃,都是娘親太無能才沒保護好你們。
“那你要失望了。”
一道淩厲的劍光迎面劈下,明瞳看着自己被砍落的手掌痛得倒吸了口涼氣,“為什麽你會來!那個人說只要把花辭帶到這,誰都找不到我們。”
“那個人?”
花辭早就緊張的抱住了清作的後腰,十分狗腿的解釋道:“就是撒謊精,他騙明瞳把我帶來這的。”
“小花妖!”
聽到有人叫自己,花辭轉頭看去,發現白伶跟非閑仙君竟然也來了,不禁有些奇怪:“你們怎麽也跑進幻境裏了?”
白伶揪着他的後頸肉把花辭從清作懷裏拖出來,一左一右使勁捏了他的臉蛋兩把。
眯着眼,咬牙切齒的。心想要不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崽兒,真想一口把他的頭咬掉。
“這是幻境?你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就說你破車好攬債,你還真是不負所望啊。就因為救你,我們都進了半澤荒知不知道!”
“半澤……荒?”
花辭低頭捏了一把泥巴,在指尖搓了搓,在鼻尖前嗅了嗅,好像真的不是幻境啊,太真實了。
對了,之前那個撒謊精不是一直想把恩人騙到半澤荒嗎?難道是……
聯想到之前發生的種種,花辭恍然大悟。懊惱的拍着腦門,恨不得把自己這個笨腦袋捶出個大窟窿吹吹冷風才好。
“原來撒謊精叫明瞳把我騙來,是想利用我把恩人引到半澤荒。這下我是不是把你們都給害了?”
看着花辭一副快要急哭的表情,白伶是一點面子也不想給。使勁戳了一把他的腦門。
“你還知道啊!就算你愛心泛濫,也犯不着對這麽一個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心比墨汁還黑的家夥可能從良嗎?剛才要是再晚一步,你還有你身上這九個小崽子都得沒命!救一命傷九命,你這還算得上是善舉嗎?”
“我……”花辭被怼得無言以對,無論何時,他都是說不過白伶的。
非閑見花辭眼角挂着淚,都泫然欲泣了,站出來勸白伶。
“好了伶伶,小花妖也是一番好意,像我們仙族成人禮上受訓的第一條就是‘先蒼生後己身。’,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必須有先為天下獻身的覺悟,才能飛升至上,得到蒼生的朝拜和尊敬。這建下功德與得到榮耀都是相輔相成的。小花妖幾百年道行能領悟到這點已經很厲害了。”
白伶一把拉過花辭,翻個白眼,對非閑那一番陳腔濫調的說辭十分鄙夷。
“老子是妖,談什麽先蒼生後己身,我們妖族不吃你們仙族那一套。我只要快快樂樂随心所欲過一生,再說善惡終于報,因果循環是天機,這種事情順其自然好了。他們過的好不好苦不苦,都是上蒼早就安排好的,管我屁事啊。”
見明瞳已經被千回劍壓在頭頂,直不起身子,只能跪在地上頑強抵抗。
白伶摟着花辭上前問清作:“帝君你說是不是?”
非閑見狀趕緊跑過去,攬住了清作的肩,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他們都統一戰線了,咱倆當夫君的也得同仇敵忾。
不過清作顯然沒感知到他那疑似眉毛抽筋的表情中所表達的含義,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明瞳自說自話。
“人的命格輪回,确實自有天道。但有些時候也是事在人為。人定勝天,這話所言非虛。”
白伶仔細品着清作的話,輕笑一聲,“既然帝君說所言非虛,那肯定是親身經歷過什麽事情才得出此番感悟。不妨說出來聽聽,也讓我們這些俗人長長見識。”
清作轉頭看向被白伶夾在臂彎裏的花辭,清冷的眸光蕩出一絲溫柔的漣漪。
“倒是有過,不過這故事尚未結束,實在不便拿出來當作典例。”
白伶只不過随嘴一提,沒想到清作還真有告訴他們的意思。這着實又讓他驚訝了一把。
那些年他瞎了眼跟非閑新婚燕爾成天膩歪在一起時,只是與清作見過寥寥數面,印象中此人俊美無雙,卻又清冷絕塵。說什麽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宛如是一尊沒有心的神像,讓人望而卻步,無法靠近。
可他卻感覺對方并不像是別人口中傳言的不食煙火高不可攀,而是心如死灰生無可戀。天天坐在漫山遍野的冰雲花叢中,迎着刺骨的寒風霜雪,飲着杯中涼茶。
好像在等着一個他極度渴望相遇卻永無歸期的人。
到底還要等待多久?
或許是明天,或許是永遠。
而現在呢,他身邊已經有了花辭,他仍然還在等着那個人嗎?
明瞳看着眼前的清作冷笑一聲,“你為什麽不殺我,留我一命也想讓我幫着你去搶劫?還是想把我放進狗窩,用鐵鏈把我跟狗拴在一起,吃狗屎,喝自己的尿?”
看着眼前模樣才六七歲的孩子,臉上是燦爛的笑容,嘴裏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忍卒聽。清作從袖子中拿出一只寒玉瓶,遞到明瞳面前。
“從見你第一面起我就覺得似曾相識,後來仔細回想,才發覺我在七百年前曾經見過你生父一面,他是谛聽坐下的門生,你天賦異禀應該也是源于他的身份。這只寒玉瓶裏有他想留給你的東西。”
“我的生父?哈哈。”
明瞳拿起地上的玉瓶,小手上的青筋都要顯露出來,“要不是他抛棄我娘,我們哪會落得這般下場,現在你又把他搬出來做什麽?希望我迷途知返?哈哈哈!我只會更恨他,更恨所有人!”
花辭看着那只寒玉瓶,“那瓶子裏面好像有東西在發光,是什麽啊?”
明瞳低頭看去,瓶子裏确實有一團藍光如螢火蟲般片刻不停的閃爍着,他用嘴巴咬下塞子,一顆淡藍色的小石子從瓶口中懸浮在半空。
“這是極藍星,也稱極藍之淚。你父親本為東海鲛族,鲛人一族自上古以來隐居深海不問世事,他們善于吟唱,能通過歌聲控制外物。幼年生長于海底,成年後才可上岸托化成人。他們不入水時外表與常人無異,但一生無淚,只有在死去的瞬間,會從眼瞳中流出一顆藍色的鲛珠,也就是所謂的極藍星。”
“死去的瞬間,他已經死了嗎?”明瞳捧着那顆藍色的鲛珠,狠狠捏在手裏,齒間扯出絲絲獰笑,“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被我殺了。他運氣還真是不錯。”
見他還是這副執迷不悟的态度,花辭他們都不由得嘆了口氣。
清作将千回劍收回,站在他面前看着那顆鲛珠,“其實他并沒有抛棄你和你母親,只是你母親肉體凡胎,懷着你會耗盡她的全部生氣,于是你父親就偷偷将自己的全部修為渡給了她,只留下這一顆鲛珠,被谛聽帶回來交給我。他說大地之母告訴他,我日後會碰上這顆鲛珠的下一任主人。”
清作看着脊背一點點塌陷下去的明瞳,擡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這世間并不是沒人在乎你的,你的父親,把自己唯一的遺物留給了你。鲛珠有起死回生之效,同樣也能殺人于無形。要怎麽用你自己決定。
花辭流着淚被白伶抱住,攥着鲛珠的明瞳同樣哭得昏天黑地。原來他不是沒人在乎的孩子,這世上一直有一個人在愛着他。可是他知道的已經太晚了。
“所以,這顆鲛珠要怎麽辦我可以自己決定?”
清作點了頭,明瞳看着躺在掌心閃閃發光的小星星,站起來把它遞到花辭面前。
“哥哥,這個送給你吧,算是賠禮。我殺的人實在太多了,鲛珠只有一顆救不了那麽多人的命,所以我就要去地獄償還了。如果你以後碰上想救的人,只管用就好。謝謝你在竹林裏幫我,還陪我玩花球。”
看着明瞳的是身體漸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成一縷縷黑煙飄散在眼前,花辭抓住清作的手,“他去哪裏?”
“他原本的身體被埋在噬骨陣中早就不成人形,如今他已經不算是生靈。僅靠一絲魂氣尚在,應該是被控制過他的人收走了。”
“控制他的人,撒謊精!”
“大概是。”
花辭搓了搓頭,再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這該怎麽辦啊,如果放着不管明瞳的魂魄不知道會被那撒謊精用來做什麽,可要是繼續留在這就等于正中下懷,恩人跟白伶他們都會有危險的。
哎呀,如果他也像恩人那樣法力高強就不會有這麽多的問題啦!
白伶在一旁看花辭把自己的頭發抓的亂七八糟,不由得嗤笑一聲,從後面拍了把他腦袋,“趕緊往前走吧,馬上就到了半澤荒漲水的時候了,到時候整片沼澤都得淹沒。得趕到變化之城才能休息。”
“變化之城?”花辭看他們都沒離開的意思,不由得心下疑惑,“我們不回去嗎?這裏不是很危險嗎?”
“是危險啊,可現在也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半澤荒這鬼地方有個別名叫‘貔貅之腹’麽,進去容易出去比登天還難,沒有半澤荒之主開啓出口,誰都別想從這出去。”
“半澤荒之主,誰呀?”
白伶哼笑一聲,拍了拍非閑的肩膀,”問你呢,半澤荒之主是誰?”
非閑一甩拂塵,摸着下巴,“記得上一任好像是夜東籬,現在,貌似沒有了吧。”
“沒有了!”花辭被吓得不輕,快跑兩步在前面轉身看着他倆,“那我們豈不是要永遠被困在這出不去了?”
白伶平時就總喜歡把事情說得聳人聽聞來吓唬他,可是非閑仙君也這麽說就有些可信度了,而且恩人也一直面無表情的,該不是生氣了吧。
唉,要換他是恩人肯定也生氣,本來好好的,就因為他大家都被困在這鬼氣森森的半澤荒了。法力沒法用,還得時刻警惕那撒謊精射來的暗箭。
他真是個害人精。
想到這花辭耷拉着頭,也不敢再出聲了。
清作在身後見花辭突然默不作聲,快步走上去牽着對方的手,開口發出的聲音比柳絮還輕盈,“不用怕。”
花辭聽到清作的聲音,擡起頭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就感覺臉頰燙得不行。
“我沒怕,就是有些難受。若不是因為我你們也不會受困于此。”
他垂下眼,看着腳下蜿蜒的小路漸漸通向前方,胸口突然跳得好快。一種強烈的心悸讓他有些恍惚。
這感覺是怎麽回事?
清作牽着他的手緊了緊,把花辭拉回現實,又說了一遍不用怕。花辭擡頭看着他,也不知這句是所為何意。
這半澤荒果然名副其實,一半沼澤一半荒地,也難怪上古時期仙族跟魔族一直針尖對麥芒,見了面就掐。
世人皆知,天界九重天,每一重都是絕美的仙境,繁花似錦綠樹成蔭。反觀半澤荒,這偌大的地域哪有一塊像樣的好地,連棵草都不長,兩邊一對比,魔族心裏肯定不平衡啊。
誰規定魔族就得住在不見天日的地溝裏,他們也是想看山河湖海、風花雪月的文藝族好麽。只可惜兩族鬥争了數萬年,魔族依然沒有争取到一塊能照到太陽的好地兒。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花辭發現魔族的人好像都長得非常白,注意,是非常!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竄到你面前,絕對能吓得七竅生煙的那種。
花辭跟在清作後面,緊緊抓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趨的跟着,生怕稍不留神就把人跟丢了。吸取之前的教訓,花辭決定從現在開始要一刻不停的跟着清作,連眼都不能眨。
可每次只要前面出現個魔族人,花辭就忍不住把眼睛閉起來,不是他膽小,而是這些人白得也太下吓人了。
非閑他們也覺得有些驚奇,白伶更是大膽,直接喊住一個魔族的姑娘問:“姑娘,你這臉上為何塗這麽厚的珍珠粉啊?”
小姑娘瞧着年紀不大,挺多十五六歲的樣子,但實際年齡不定幾百幾千呢。額心生着一截三寸來長的雪白頂角,上面還有一圈圈的螺紋。
她披着一身寬大的黑色鬥篷,好奇打量着花辭他們一行人。
“你們沒看城主頒布的公告嗎?今晚子時前,魔尊大人要在城樓上選舉王後,凡是成年的魔族女性都可參選。聽說魔尊大人素愛膚白如玉的美人,所以大家才瘋狂的搶購珍珠粉塗臉。”
“膚白如玉的……美人?”非閑琢磨着這個詞,眼神一下溜到了清作臉上。趕緊搖了頭,應該不會吧。
他又感覺剛才有個稱呼似乎很奇怪,忙問眼前的魔族少女:“你剛才說魔尊他……哦,我是說魔尊大人要選王後,可是魔尊這個稱號不是幾百年前就被廢除了嗎?”
小姑娘看着他們幾個的眼神更是奇怪,“你們是好久都沒出家門了吧,魔尊大人就是東籬大人,他在上個月就回到半澤荒了,還在城樓上跟大家見面了呢,你們都不知道嗎?”
第43章 一提到這兩字,在場的三人紛紛把目光投向清作,眼神頗具意味。
清作卻垂下眼,一臉不明所以:“看我幹什麽。”
非閑暗暗嘆氣,看你幹什麽,你說幹什麽!
見他們三人只是盯着自己,也不作聲,清作一個個看過去,三人只好各懷心事的收了目光。
魔族少女見他們一副稀奇古怪的樣子,也不太想再多攀談,便擺擺手,“我還要早點去城樓下占個好位置,到時候給魔尊大人獻花呢,先走了啊。”說完拖着那長長的鬥篷一路向前跑進了城門。
別說這一會的功夫,見到的白臉人好像都是女性。喜歡膚白如玉的美人,就要用那麽厚的珍珠粉塗臉嗎,難道魔族人就不知道過猶不及?照鏡子的時候也真下得去手,這都是什麽奇葩審美。
看着少女遠去的背影,白伶輕笑一聲,斜着肩膀撞了一下身旁的非閑。
“真的假的,夜東籬不是灰飛煙滅了麽。怎麽這會兒又死而複生,還在這大張旗鼓的選王後,這是唱得哪出啊?”
非閑一邊小心的看着清作,一邊故意把話說的很大聲:“肯定是有人假冒的,夜東籬形神俱滅都被記到天神冊上了,怎麽可能有假。”
白伶卻沒察覺到他的心思,不以為然的切了聲。
“天神冊怎麽了,我看你們天界這些上神也沒幾個靠譜的,當年十二個老不死圍攻夜東籬一個都是強弩之末,還得靠比起他們還十分年幼的小帝君出頭。說青出于藍都算給他們遮羞了,連個魔族的修士都打不過,還好意思稱神,我看他們寫的天神冊也就能當教科書騙騙你們這些傻蛋後輩。”
看非閑被說的啞口無言,白伶就覺得渾身神清氣爽。
花辭卻感覺心髒又開始怦怦亂跳,他總覺得那人大概真的是夜東籬,畢竟在榆槐村的時候,恩人就說自己見過對方了,這就說明夜東籬還尚在人世,并未像非閑仙君所說的那樣灰飛煙滅。
若是他已經回到了半澤荒,也很有可能啊,反正這本來就是他的家。
雖然之前清作說自己已經放下了夜東籬,從今以後身邊只會允許自己一人存在,可是面臨如今的情況,花辭還是有些惶惶不安。
他之前從未發覺自己也是如此善妒的人。他讨厭這樣猜忌的自己,卻又控制不住那顆酸楚的心。
花辭努力維持着原本的神色,拉了拉清作的袖子把話題扯開,“為何他要在子時選王後,那麽晚大家不會想睡覺嗎?”
清作從寬大的衣袖下探出手,牽住花辭,“半澤荒的作息時間與外界相反,他們的子時就是商外界的午時。”
花辭有些茫然:“所以他們是白天睡覺晚上起來幹活?那不是黑白颠倒了麽。”
白伶哼笑着從後面攬住他的肩膀,“白天?你也不看看着半澤荒哪有天啊,又何來黑白之分。這裏是永夜之境,從來沒有天光破曉的時刻。”
花辭順着白伶所指的方向擡頭望去,這夜幕就跟一個倒扣的鍋蓋一樣悶悶的壓在上方,不見星月流雲,壓抑的讓人喘不上氣。
作為一只草木妖,他最受不了的一件事便是沒有太陽,好在他修成人形後可以靠吃些尋常食物來攝取養分,不然待在這裏不出三日他肯定要一命嗚呼。
萬物生靈都是需要陽光的,他們要遵照日出日落劃分子醜寅卯,按照日遠日近劃分時令節氣,果腹的所有食物都來自于太陽的熱量和光芒。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