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做什麽!” (3)

世代代生活在這的魔族卻從未見過太陽,這是件何其可悲的事啊。

“他們可真可憐。”

花辭望着暗無天日的上空喃喃自語,把旁邊的白伶和非閑都說的一愣,白伶把頭低下問:“誰可憐?”

“當然是生活在半澤荒的人啊。他們連太陽都沒見過,多可憐。”

非閑跟白伶對視一眼都不由得嘆了口氣,感嘆花辭的天真。

非閑走到前面一甩拂塵,只給身後之人露出一道仙風道骨的背影,“小花妖,你要是知道他們上古年間塗炭過多少生靈,就說不出這話了。”

花辭也知道魔族确實做過不少壞事牧九,可也是事出有因。

他只能小聲發表着自己的見解:“可他們只是想去看看太陽而已,外面的人都擋着不讓他們出去,他們當然要生氣,生氣了就要打架,所以你們只要放他們出去就好了,根本不用打架的。”

花辭這番話把非閑說的無言以對,不是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而是不忍心傷害這麽一顆純潔無垢的心。

如果一切真如他以為的那麽簡單就好了。

把魔族放出半澤荒,恐怕整個六界都要被攪得雞犬不寧,當年夜東籬發生的那件事還不夠前車之鑒嗎?

越是相信一個人,就越是容易被對方所傷。到頭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花辭被清作牽着手,看前面的燈火越來越亮了,像是火光燃起的一座不夜之城,在一片黑暗中顯得格外耀眼,宛如一顆指引方向的啓明星。

“我們也要進城去看魔尊嗎?”

白伶捏了捏花辭的臉頰,“我們又不選王後,看他做什麽。反正來也來了,不如好好逛逛這變化之城,估計這輩子也就來這麽一次。”

一行人進了城門,就見城樓前擺起了一道十裏長街,兩邊都是叫喊的小商小販,各色貨品更是琳琅滿目。花辭一個個攤位走過就要被迷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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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之前還以為魔界會是塊荒涼蕭索的死地,不成想竟比凡間還熱鬧。而且賣的東西也都各具特色,一路走來竟不見哪兩個攤位是重樣的。

忽然,花辭在一個攤位前停住了腳,他指着上面擺的一盆綠色桃心草問清作,“不是說半澤荒寸草不生,為何這裏還有賣花草的?”

清作看着那陶盆裏的小草停留片刻,又将視線移到花辭身上。

“那是綠魔獸的幼體。”

花辭看着花盆裏的小東西,皺了皺眉頭,“綠魔獸?也是魔嗎?”

這魔界怎麽什麽東西都是魔變得的啊。

攤主見花辭一直盯着自己的貨品看,趕緊走上前來,端起那盆桃心狀的小東西就塞到花辭手中。

“這位小哥真是好眼光,這可是五百年的綠魔獸,擺在家裏養着不僅賞心悅目還能淨化環境。讓你不出家門也能感受到春天的氣息。而且這可是當年魔尊大人親手在院子裏種下的一百只綠魔獸之一,非常具有收藏價值和紀念意義。”

“魔尊?”

花辭盯這手裏的小東西,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忿,“你撒謊的吧。他種在院子裏的,你怎麽給挖來賣了?你就不怕魔尊大人知道你挖了他家的牆角,治你的罪嗎?就算它還是幼體,但跟主人常年在一起待久了都是有感情的,你這樣把它挖出來困在這麽小的盆子裏,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那賣貨的小販被說的啞口無言,只能瞪着眼幹嘎巴嘴。明明看着挺好糊弄的一個傻小子,怎麽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

不過他倒是沒撒謊,這綠魔獸的幼體确實是在夜東籬曾經的舊居挖出來的,雖然這東西本身對修煉沒什麽功效的,但在半澤荒這寸草不生的地方,也算稀有罕見。而且它還有跟花草類似的效用,備受一部分魔族人的喜歡。

正好今天就是魔尊選後的日子,肯定有不少癡迷他的小姑娘都會逛街,他還想着趁此機會大賺一筆,沒成想一上來就碰上了這麽根釘子,真是晦氣。

不過仔細想想他說的也不錯,原來魔尊生死不明,外界都傳言他在九重天上被人一劍刺死灰飛煙滅了,他挖了只綠魔獸就挖了,反正也沒人管他。但現在可不行了,要是讓魔尊知道他挖了自己家的綠魔獸,肯定不能輕饒他。

傳聞魔尊最愛的一件事就是種綠魔獸,他這不就等于在老虎嘴裏拔牙麽。

想到這小販也不敢再讨價還價,擺擺手,“算我倒黴,這綠魔獸白給你了。”

說完拉着桌面上的黑布一兜打成包裹,立刻腳底抹油溜出了長街,花辭在後面喊了好幾聲都不見他停下腳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花辭看着手裏瑟瑟發抖的小東西怔怔出神,他只是看到有人不尊敬花草就特別生氣,雖然這也算不上是真正的花草吧,可花辭還是會因為它酷似小草的外形惺惺相惜。

不過他只是想教訓那小販幾句,卻沒想過要訛人家的東西啊。

端着那只綠魔獸,花辭問清作:“這個也要埋進土裏養嗎?”

“幼年時需要,成年後它可以自己飛出去覓食。”

“還可以飛!”花辭震驚了,同樣都是長得綠油油的,有幾片葉子,而且他可比這小東西的葉子多多了,怎麽人家成年就會飛,他成年的時候卻腳埋在土裏連路都走不了呢。

花辭頓時感覺被傷了自尊,把小陶盆遞給清作,又去看別的東西了。

一轉眼看到白伶正在前面的攤子上選東西,而跟在他後面的非閑仙君手上提着無數個大包小包,連拂塵都要用脖子勉強夾着。

見花辭跟清作走來,非閑嫉妒的眼睛都要紅了,“你怎麽就拿着一盆草!”

然後看向花辭又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小花妖你也太寒酸了,逛了半天就拿了盆破草,想要什麽随便拿,這魔界不像人間那樣收金銀貨幣,只收靈石,你家帝君有的是。”

清作這回倒是沒有拂了他的面子,看着花辭,“你可以拿想要的。”

花辭被他們倆盯的有些尴尬,雖然這裏賣的小東西都挺好玩的,但他并沒有想帶走的念頭,好看東西看一看就好了,未必就要拿在自己手裏。

他走到白伶身邊,看他正看着一些五彩斑斓的石頭,這石頭一塊塊都兼具七色,花紋不盡相同。對着光一照并不透明,可見不是玉石瑪瑙之類的原石。

花辭看白伶一塊塊挑得極仔細,不禁有些好奇:“這是什麽啊。”

站在對面的攤主給他介紹:“這位小哥不是本族人吧,今天是我們魔界的七彩節,就跟外界的乞巧節類似,都是情人之間的節日。若是小哥有心儀的姑娘的,不妨買一塊七彩石去祈願河邊許願,一定能保佑你們天長地久白頭偕老。”

花辭聽着攤主的話,忍不住拿了一塊形狀比較圓潤的七彩石,在手裏來回把玩着,要是不看上面的花紋還真像一顆圓咕隆冬的雞蛋。

“真的這麽靈嗎?”

好像每個前來的客人都會問一句類似的話,攤主說出早就準備好的回答:“當然是靈的,魔尊大人早年間還去許過願呢。”

“他也去過?”花辭沒注意到身後的清作望着自己的眼神已經有些深沉,繼續問:“那他許的願後來可實現了?”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那邊白伶也選好了一塊石頭,付靈石的時候想把兩人的靈石一塊給了,卻被後面的清作擋回去,搶在他前面付了花辭的那份。

白伶笑了笑,有些揶揄的看着他,“真是的,知道你是花辭的夫君,也用不着連我這個當哥哥的給花辭付錢也不準吧?在你沒出現之前花辭吃的用的可都是我出錢買的,要是連這個也要介意,你是不是也該一并還給我?”

喜歡愛護花辭當然是好事,可一旦這份愛因占有欲而變得狹隘,就會讓人身心俱疲。他以前還真沒看出來清作還有這種隐藏的屬性。

清作看着花辭手中的七彩石卻道:“我沒有介意,只是七彩石必須要許願之人自己出錢才行。”

“哦?”白伶有些驚訝,轉身問攤主:“還有這個說法嗎?”

攤主點頭,“确實有的。”

這回在場的三個人看向清作又是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知道的這麽詳細,難道是去許過願?

花辭看着手裏的七彩石也有些忐忑,剛才攤主說夜東籬也去祈願河邊許過願的,難道當年是恩人跟他一起去的?

怎麽出來逛個街到哪都能聽到夜東籬啊,碰上個妝容詭異的小姑娘說夜東籬要選王後,碰上個賣盆栽的說自己挖了夜東籬的牆角,現在碰上個賣七彩石的又說夜東籬去河邊許過願。

這個夜東籬怎麽就這麽忙呢!

花辭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他好想把耳朵堵住再也聽不到夜東籬的名字。

後來花辭一直不怎麽說話,其他人見他興致不高,所幸放棄了前面還沒逛完的長街,原路返回去了城邊的祈願河,打算一起把七彩石刻上願望沉入河底,就回去找間客棧休息。

拿着刻刀在石頭上左左右右的比劃了半天,花辭總算綻開了笑顏,因為他實在不會寫字,就在上面畫了一幅畫。

上面是九個團子手拉手圍成一個圈,把他跟恩人包圍在一起的畫面。花辭挽起褲腳走到河邊,懷着虔誠之心将七彩石正面朝上放入水底。

因為攤主還特意交代過,這許願石放入河底時一定要正面朝上,不然發生的事情就會與刻在上面的願望背道而馳。

看着石頭正面朝上徐徐沉入水底,花辭也算是松了口氣,就在他轉身将要離去的時候,卻發現就在距離自己不遠處,有一塊七彩石竟然是倒着沉在河底的。

花辭頓時疑惑了,就是因為怕觸犯了忌諱,所有人放石頭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它沉底的時候倒過來,為何這塊石頭的主人卻如此粗心大意?

花辭蹲在旁邊看了那塊石頭許久,真的好好奇上面許的是什麽願望啊,其他石頭都是正面朝上,寫的什麽一目了然,花辭反而不想去看。

直到身後的白伶已經在叫他,花辭實在忍不住,心想我就當做好事幫你正過來吧,一鼓作氣捏着石頭的一角,将七彩石慢慢拿出水面。

當他看到這塊石頭右下角的刻字時,花辭頓時就後悔了,因為上面刻着一個“籬”。

竟然又是他!

岸上的三人見花辭渾身僵硬的站在岸邊,叫了他好幾聲也遲遲不給回應,都以為是出了什麽事,紛紛踏着水花跑下來圍住他。

“怎麽了小花妖你?”

他們順着花辭的視線瞥向石頭上的字,瞬間,除了清作外都變成了跟花辭一樣呆若木雞的表情。

上面刻着:希望那個潑婦能給我生個十個八個的,算了,還是折中一下生九個吧。哼,讓他天天打我,就把他變得又憨又傻,天天在家奶孩子,被我欺負也不敢還手。——籬“這就是夜東籬許的願望?”白伶不由得嗤笑一聲,“那個被他喜歡的人可真可憐。生九個那不得……”

忽然白伶楞了一下,看向花辭的肚子時凝了眼神,花辭也懷了九個啊。他忽然間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個具體。

花辭卻只是因為自己又看到夜東籬的名字而惱怒,并沒注意到這七彩石上的願望與自己身上存在的巧合,他把那塊七彩石正面朝上放回水底。

“也不一定可憐,這塊石頭是倒着沉入水底,估計上面的願望也不會實現了。”

花辭用河水洗掉了手上的淤泥,起來轉身,卻發現非閑跟白伶的表情一個比一個可怕。

尤其是非閑仙君。

他看着清作,但說出的話卻像在自言自語。

“那攤主說的還真不錯,七彩石倒着沉入水底,便會事與願違。原來是這麽個違法兒。”

清作同樣回望着他,兩人站在河岸邊兩兩相望,花辭就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

怎麽突然間就生氣了?

他走上去想要拉着兩人勸和,卻被非閑一把甩開,花辭看着自己被打紅的手背有些茫然,白伶雖然也處在晃神的狀态,可見非閑突然這麽對待花辭便覺得十分氣憤。

上前一把推開非閑,“你突然發什麽瘋!”

非閑看着白伶,苦笑一聲:“你什麽都不知道。”

白伶卻被他這句話無意中觸動了潛藏在記憶深處的心弦,他艱澀的滾動着喉結,笑着點頭。

“是,我一直什麽都不知道。五百年前你大雨夜跪在戲園前求我嫁與你時,我不知道你是皇家遺落民間的三皇子,後來你棄我而去回到天上繼續做你的逍遙神仙,我也不知道你是下凡渡劫的非閑仙君。你什麽都不告訴我,索性我後來也想開了,竟然相看兩相厭,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這樣多好不是嗎?”

看白伶轉身離去的身影,非閑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說了多不該說的話,連忙追了過去,只剩花辭跟清作面面相觑。

“他們這是怎麽了?我還從未見白伶發過這麽大脾氣呢。”

他呼呼吹着自己的手背,雖非閑仙君也沒用大多力,可還是好疼啊。

清作見狀執起他的手,也學着花辭剛才的樣子吹了吹,見上面的紅印遲遲未消,有些愧疚道:“對不起。”

花辭被他這一句對不起弄得一愣,“你道什麽歉?”

“現在不能用法術,沒辦法只好你的傷。”

花辭暗暗松了口氣,原來是為這個呀。他不在乎的把手背在衣服上搓了搓,“這還算什麽傷,就是被拍了一下而已,等睡一覺印子就沒了。不然我們也回去吧,正好有些困了。”

“嗯。”

本想回去之後找個客棧早點休息,可花辭他們趕回城中的時間恰好趕上了子時的前一刻,正是萬衆矚目的關鍵時期,整個變化之城的城樓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占得滿滿當當,想鑽個空子擠過去都是奢望。

他們在城牆下看到了同樣被擠得進出不能的白伶跟非閑,只見非閑在後面緊緊抱住白伶的腰,要不是後面有人擠着,他都要跪在地上了。

而被他抱住的白伶一臉嫌棄,用手使勁推着對方的臉。

“你再不松手我放屁了!”

“你拉屎我都不松!”

“……”

四個人都被擠得龜縮在了一處,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麽辦,照這麽下去今晚都不用睡覺了。

就在這時,一簇巨大的煙花從天而落,伴随着空空的爆裂聲,所有等待的魔族子民都沖着城樓的頂部爆發出了瘋狂的吶喊,呼聲震耳欲聾。無數靈力幻化出的香花被高高抛起,達到最高點,化作漫天流光一閃而過,比九重天上的星河也不遑多讓。

這一切的無極喜悅,只因他們的王,降臨了。

第44章 那城樓相比于花辭在天界見過的神壇實在矮多了,可此刻站在城樓頂端的人卻是真真正正的被萬衆矚目着,比那神壇上金碧輝煌的神像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從沒想過一個魔,還是一個在六界之中都臭名昭著的魔,卻被這麽多人愛戴着。

耳畔全是魔族子民在聲嘶力竭呼喚着他的名字,源源不斷抛向他的香花,在夜空中彙聚成一道川流不息的星海。他們手舞足蹈,都因他的存在而瘋狂迷亂,像是做了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釋放着最後的狂歡。

花辭望着樓頂,慢慢握緊了拳頭。

那就是夜東籬,好像帶着與生俱來魔力的人物,就算是亦正亦邪,看起來來還是跟恩人很般配。不像他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粒塵埃,一只根本無人知曉的小妖。

在此之前花辭讨厭過自己這個記性極差的腦袋,卻從未因為自己花妖的身份而感到自卑,可此時此刻,他卻極度渴望變得跟夜東籬一樣,有足夠的能力跟恩人相匹敵。

為什麽夜東籬可以,他就不行呢。

城樓頂站着的人慢慢走到最前端,踩着高不可攀的屋脊跟衆人揮手,一身飄逸的黑袍臨風而立,臉上還帶着一只十分誇張的豬臉面具。

原本那面具是十分醜陋滑稽的,可是被那挺拔修長的身姿一襯,就顯得有些搞怪可愛,還把帶着面具的人襯得少了幾分疏離。

看着他有些搞笑的動作,下面觀望的魔族子民紛紛開懷大笑,摩肩接踵的人群忽然大幅度的躁動起來,被擠在中間的他們只能被動轉移。

清作突然将花辭托起來,攔腰抱在懷裏。旁邊非閑也有樣學樣,趕緊把胳膊肘撐起來将白伶圈在懷裏,給他留下足夠喘息的空間,不讓旁人擠到他的身體。

“別說,這冒牌貨的得瑟樣還真有幾分像夜東籬。”

白伶被非閑抱着熱了個大紅臉,但這麽多人都擠在這,他也不可能把非閑一把推開。只能伸手往後推了把他的臉道:“你怎麽知道人家是冒牌貨,說不定就是本尊呢。”

“不可能是本尊。”說到這,非閑看着清作懷裏依偎的花辭,神色複雜的收回了目光,“真正的夜東籬另有其人。”

白伶回手一拳怼在他肩膀上,把後者打得哎呦一聲。

“你說話還有沒有點準頭了。一個時辰前是誰拍着胸脯跟我信誓旦旦的說,夜東籬灰飛煙滅都被記在天神冊上了,這會就變卦說另有其人。還自稱是蔔神的後裔,我看街頭擺攤算命的都比你靠譜,以後還是別拿你母親的名號出來丢人了,讓她老人家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我……”

非閑委屈撇了嘴,“我哪知道他們寫的天神冊一點都不準,只是實話實話罷了。再說我什麽時候自稱是蔔神後裔了?”

“那你不是先蔔神之子嗎?”

“……是。”

“那廢個屁話!”

“……”

非閑更委屈了,就不允許他隐藏身份謙虛謙虛麽。再說清作他爹還是上任帝君呢,也沒見誰問他,你不是先帝君之子嗎?

好像他孬得就得借自己母**號才有人能記住似的,是,他确實不如清作厲害,但也不至于這麽寒碜人吧?真是神比神氣死人。

只見城樓頂端的人突然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城下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蟬,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嘴裏的歡呼,連抛向半空中五彩斑斓的花束都停在了原地。

豬臉面具下的薄唇莞爾一笑,宛如清風拂面。

“今天本是我選王後的日子,我也看到了,有好多美麗的姑娘都趕來捧我的場,夜某人深感欣慰。只是……”

說到這,故意賣個關子把話停住,在場的魔族子民又開始抑制不住好奇心騷動起來。在一片竊竊私語中,那人笑意更勝,仿佛十分滿意大家表現出的反應。

“只是我心中早已有了王後的人選,這麽多美麗的姑娘今晚怕是要失意而歸了。”

此話一出,城下的人徹底炸開了鍋,原本就摩肩接踵的人群更是擁堵不堪,要不是清作一直小心抱着花辭,他恐怕早就被擠成一張鮮花餅了。

就在所有人都開始就着誰是那個幸運的姑娘時,一只銀翅蝴蝶突然伴着簫聲朝花辭他們飛來,翩翩起舞,最後随着簫聲結束落在了清作的肩頭。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怎麽是個男的!

城樓上的人将白**簫收回腰間,縱身一躍,宛如柳絮一般輕巧的落在了花辭他們面前。

伸出食指,那只銀翅蝴蝶又飛回了他屈起的指節間。

“我的白玉美人,可等你好久了。”

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竟然找了個這麽平淡無奇的男人,為了今晚省吃儉用攢錢去外界偷渡買回來珍珠粉塗臉的姑娘們紛紛表示抗議。

明明這個男人還沒他們一半漂亮,何以稱得上白玉美人,何以配得上他們風神俊朗的魔尊大人。

這不公平!

在一片嘈雜的抗議聲中,男人大笑着擡手捏住了清作的下巴,面具後的眼睛一點點湊近:“你為何要帶着面具?”

清作回看着他,眼底沉寂,不見一絲惶然:“你不也一樣。”

對方笑了,“當然不一樣,你的臉比我更有價值。”

說完一把将清作臉上的無相面具扯下來摔在地上,只聽一聲脆響,那張看不見的面具碎成了無數塊細小的冰茬,剛才還在抗議的少女瞬間噤了聲音。

這到底是一張怎樣的面孔,用盡畢生所學的詩詞也贊美不出三分。

如果魔尊大人喜歡的是這樣一個美人,恐怕找遍三千世界都難以尋覓。

然而卻碰巧就被魔尊大人找到了,這簡直是金童玉男,天賜良緣啊。

這下原本準備提刀上去削掉那野男人頭的姑娘們,紛紛用靈力變出香花排隊獻上,将清作跟他們的魔族大人簇擁起來,邊唱邊跳,用稀奇古怪的歌聲送上祝福。

連帶着被清作抱住的花辭也一并被包圍了進去,只見他們三個人被姑娘們圍在圈裏,一道道視線在他們身上劃過,場面相當尴尬。

花辭看着地上的小冰晶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在榆槐村時那些村民見到清作只像見了普通人一樣的态度,原來是恩人臉上帶着一張看不見的面具,雖然不知道這無相面是做什麽用的,但看如今的效果,好像是能遮掩住恩人的美貌。

再看那些在臉上塗滿珍珠粉的姑娘,花辭不禁感嘆,這世間的人都好奇怪,長得好看要用面具遮掩,長得有缺陷的還要用妝容來補足。那到底得長成什麽樣子才算恰到好處啊?

見魔尊的手突然伸向清作,花辭趕忙出手擋住對方,仰起脖子毫不畏懼的瞪過去,就差當場喊出來恩人是我的了。

那面具下的眼睛看到花辭漸漸彎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小東西。他俯下身一點點湊近,用只有他們三個能聽到的聲音:“小花妖你還真是不聽勸,不是告訴你不要喜歡上他麽。”

聽到對方的聲音,花辭的眼睛一下就瞪圓了,這明明是撒謊精的聲音!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夜東籬,是撒謊精!

清作蹙着眉,抱着花辭想要遠離對方,卻被男人一把按住了肩膀,雖然周圍全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可是他的聲音十分清晰的傳入兩人耳中。

“帝君要不是不配合,我也不敢保證這些子民們會做出多瘋狂的舉措,畢竟……”他意有所指的點着清作的心口:“你在半澤荒就跟凡人一樣,殿下一向英明,希望你別做出令自己後悔的決定。”

花辭在旁邊聽到瞬間惱了,這是威脅!他在用自己威脅恩人。

他伸着拳頭想去打對方,卻被男人躲着玩似的逃開了,花辭氣得眼睛微紅,“要殺要刮随你便,我不許你威脅恩人!”

“威脅?”

男人哈哈笑了,“現在你家帝君于我而言就如同蝼蟻,以我魔界之主的身份,想要殺掉你們四個都不需要親自動手。我只是不想在這大好的日子見血罷了。但你們非要不識時務,那我也只好勉為其難的壞一下規矩。”

“你!”

花辭看着他嚣張的樣子,只恨自己蠢得要死,若不是他擅自離開恩人身邊中了明瞳的圈套,根本不會把恩人跟白伶他們都給連累至此。

他拉着清作的袖子,“你要是吃就吃我,放了他們。”

“吃?”男人看着清作嗤笑一聲,“放心小花妖,我不吃他,我還要讓他好好的活着當我的誘餌。”

最後一句話男人音咬得格外重,花辭卻不懂他這話裏的意思。

誘餌?什麽誘餌?

男人一揮手,圍在圈外跳舞的姑娘一哄而上,将清作跟花辭左右拉開,花辭被吓了一跳,趕忙雙手緊扣住清作的胳膊。

那些拉着花辭的姑娘勸慰道:“你哥哥今夜就要成為魔尊大人的王後了,你該高興才是,怎麽還哭呢?”

花辭感受着清作的手臂在自己的懷中被一寸寸拉離,心中的悲痛更是鋪天蓋地。

“他才不是我哥哥,他是我夫君!你們為什麽要搶走他,放開我!放開我!”

旁邊的白伶跟非閑也想撲上來拉人,可是目前這情況實在是寡不敵衆,他們想出手卻連圈子裏都擠不進去,實在是愛莫能助。

清作原本緊拉花辭的手也在男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後松開了,花辭突然失去了前方的支撐,差點被後面幾位姑娘拉着摔在地上,好在清作掙脫對方的束縛,及時拉了他一把。

花辭早就哭得泣不成聲,扯着他的袖子:“為什麽要松手,你不要我了嗎,小娃娃也不要了嗎?”

清作将手裏的綠魔獸遞給花辭,“跟非閑回去,我不見後天界肯定會派人來半澤荒尋人,到時你就跟他一起回天界或是去凡間都好。”

花辭抱着小盆子哭得一抽一抽的:“那你呢?”

“我會一直陪着你。”

看着對方決絕的表情,花辭心中突然湧出不祥的預感,拉緊了清作的手拼命搖頭:“不行不行,你騙人!你騙我!你不跟我一起我就不回去。”

他拼了命拉住那只手,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手不夠就用藤蔓,三千青絲均化為交錯的藤蔓瘋狂纏住了彼此的身體。

可最後藤蔓被男人一掌震斷,七零八落碎了一地,花辭無助的哭了,自己傾其所有使出的招數在對方面前卻是不堪一擊。

看着清作一根根掰開了自己的手指,随着魔尊轉身而去,花辭人群的縫隙中看着清作的背影,嚎啕大哭。

被擠在外面的白伶跟非閑總算得了空,趕緊跑過來将花辭扶起。

素愛幹淨的白伶也不嫌棄,直接用自己雪白的衣袖給花辭擦去臉上的淚痕,可這雙眼睛卻跟個噴泉似的,根本擦之不盡流之不竭。擦了半天白伶感覺自己的衣袖都濕了大半。

“別哭了花辭,哭有什麽用。咱們回去想辦法把人搶回來。”

花辭卻從他懷裏掙脫,忽然大叫一聲,抱着手裏的綠魔獸着了魔似的跑起來,接着,這天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勢驚人,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地面就積了半只指深的水。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頓時歡呼起來,自從七百年夜東籬離開半澤荒後,這鬼地方就再沒下過雨。因為每屆城主與半澤荒都是渾然一體的,只有在城主落淚之時,整個半澤荒境內才會下雨。

沒想到時至今日竟然又開始下雨了,不過今天魔尊喜得良人,此時應該是洞房花燭無比的舒爽惬意才是啊,怎麽還會落淚呢?

聽着身後人的議論,非閑一把拉住了想要跑去追尋花辭的白伶。

白伶被他拉得腳步一頓,反手甩開他,“幹什麽!”

“之後的事情需要他自己去做決定,我們幫不上忙。”

白伶被他拉住本來還有些不耐煩,以為他又要開始又要講那些陳腔濫調,沒想到卻說了這麽一句。

他擡眼望着非閑的眼睛,一顆心慢慢下沉:“你到底知道了什麽?”

非閑嘆口氣,牽住他的手,“找間客棧我再跟你慢慢說吧。”

……

花辭抱着陶盆開始漫無目的的亂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想要找清作,卻連撒謊精把他擄到哪了都不知道。而且去了又能怎樣?還是一樣會被那些人扯開,逃不開被分離的命運。

花辭腦子越亂腳下的速度就越快,鞋底濺起的泥點迸濺到雪白的袍子上,瞬間就被一閃而過的靈光淨化的無影無蹤。

花辭根本沒意識這條大雨傾盆的街道只剩下他自己,他腦子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跑,一直跑,一旦停下他覺得自己的心就疼得要命。

直到腳下絆到一塊石頭,花辭驚叫一聲一下趴在了地上。他才猛然警覺自己肚子裏還有孩子。

然而他卻沒感受到一絲疼痛,他支起胳膊撐着站起來,看到盆裏的綠魔獸竟然從盆子鑽了出來,變成了一只長着翅膀的綠色精靈。剛才便是這只精靈托着花辭的腹部,保護了他和孩子們。

花辭摸了摸小精靈被壓扁的葉子,小家夥突然飛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又振翅朝前飛去。

它飛的速度并不快,飛一會,就停在半空往後看一看花辭,叽裏叽裏的叫幾下。等花辭跟上來,它就又往前飛一段,再回頭叫他幾聲。

花辭疑惑了,這是要帶他去哪嗎?看着綠色的小家夥在雨幕中一閃一閃的,花辭還是跟了上去。

直到他們進入一條小巷後,綠色的小家夥一閃身便飛得無影無蹤,花辭站在巷口左右環顧了幾遍也沒尋見它的身影。

他沒注意到身後茶館的門慢慢開啓了一道小縫,一道矮小的綠色影子飛快的鑽了進去。

一位白衣男子依靠在二樓的窗子,面對着漫天的瓢潑大雨,一雙青白色的眼睛散發着皎潔的光輝。

明明是一雙極其清澈明媚的眼,從正面看卻發現裏面的一對眼珠竟像是鑲嵌在眼眶裏的死物,呆滞無神,毫無生機。

聽着肩膀上綠魔獸在耳邊叽裏幾聲,男子呆滞的眼睛忽然眨動一下,轉身吩咐身後的夥計:“把我屋裏那盒琉璃翠泡好端上來。”

“琉璃翠!”夥計手裏正在斟茶的水壺差點被甩到地上,大叫道:“主子,那可是千金難買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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