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做什麽!” (5)
眼前這畫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雖然沒有真的從石壁跳下來變成真的,但也足夠令世人為之震驚了。
接着牆壁上方的石塊開始窸窸窣窣的掉落,花辭擡頭看去,只見四個筆鋒強勁淩厲的四個大字顯現出來,那字形竟莫名的熟悉。
“一掌山河?”
花辭念出後,整面石壁忽然轉動起來,以他所站立的地方為軸緩緩轉動半圈,一層金光浮現将他團團包裹帶到了石壁後的密室。
待花辭雙腳落地,那石壁上的那股吸力漸漸退去,他終于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幾乎是一瞬間,剛才還一片喧鬧的景物又變回了原本死寂的壁畫,若不是空曠的密室還回蕩着壁畫中發出的流水聲,花辭都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可真是一幅好畫啊。”
看着石壁上的景物,花辭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現在還有正事要辦,等走的時候再來好好欣賞一番。
花辭看着壁畫,戀戀不舍的倒退幾步,結果後背一下撞到了什麽東西,開始還以為是石壁,并沒在意,結果一轉身才發現自己竟撞到了一個人的背上!
他驚呼一聲,趕忙往回退了幾步。這魔宮地下竟然還有其他人在。
随着視野逐漸開闊,他發現這個密室裏不是有一個人,而是站着幾十個人,每個人都手持長戟大刀,鐵錘**,總之各個的武器都千奇百怪,他們兩兩相對站成兩排,表情肅穆異常。
最前端的王座上坐着一個身穿戰甲的高大男人,頭上帶着銀光閃閃的頭盔,臉上扣着青銅鬼面,一幅兇神惡煞的模樣。
這場面該不是在上朝吧?
花辭蹑手蹑腳的退回壁畫前,貼着牆根站立,剛才他撞的那一下可不輕,為什麽那人卻毫無反應?還有其他站在這的人也一樣,他們難道沒有發現自己嗎?
于是花辭抱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心态站了一會,發現他們竟然站了這麽久都沒一個說話或者動一下的,簡直跟雕像一樣。
莫非,這些人根本就是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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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辭壯着膽子上前摸了摸剛才撞到的那個人,這衣服倒是真的,可他的皮膚摸起來卻冰涼刺骨堅如磐石,呼吸跟心跳都聽不到,貌似真的不是活人。
确定這點後花辭終于松了口氣。
真奇怪,沒事擺這麽多陰森可怖的雕像幹嗎。這魔尊也真是的,死了都想着上朝,到底多大的官瘾啊。
花辭再次拿出地圖找下一條路,只見地圖東牆上畫了一個圓圈,上面标注着“忘思池”。
花辭不由得心頭一喜,居然這麽快就達到終點了,比預想中要快一些。
可是随之也迎來了最大的難題:這四面牆哪邊是東啊?他從石階滾下來之後好像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照目前的情況看,倒是可以先排除那副帶壁畫的牆,這面牆上已經設置一個機關,在有第二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可以将剩下的這三面牆挨個檢查一遍,一個個排除下來難度應該不大。
花辭随便找了一面牆,仔細敲了敲,聽裏面并沒有發出悶悶的聲音,就代表牆後沒有密室或者通道。
他排除之後轉身打算去對面看看,不經意間目光瞥向那些雕像時卻突然楞住了。
咦?記得剛才這個紅衣服的女人雕像好像不是站在自己身後的……
花辭又看了看其餘的雕像,還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并未出現任何異常。
雕像好端端的怎麽會自己移位呢,難道是他記錯了,這個紅衣雕像本來就是站在自己後面的?
他環顧這幾十個雕像,總感覺心裏毛毛的,為了以防萬一,花辭把四個角的雕像衣着、頭飾、手裏的武器都仔細幾下,然後轉過身繼續裝作檢查牆壁,在心裏默默數到二十後突然轉身。
看完這些雕像的位置時,花辭頓時倒吸了口涼氣。剛才處在四個角的雕像,竟然全部都移動了位置!沒有一個留在原地的。
花辭一下握緊了雙手,這些雕像真的有問題,明明的一群死物,為何還會自己移動位置?
發現這點後花辭也沒心思在去找牆壁上的機關了,站在原地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些雕像,他原本以為,只有自己一直看着就不會發生剛才的狀況,可沒想到,就在下一刻那些雕像就在他眼前動了起來,底部緊貼着地面發出呲呲的摩擦聲,頸部紛紛吱嘎吱嘎扭轉起來,通通轉向了花辭所站的地方。
明明是形态各異的眼睛,卻都散發着如出一轍的冰冷目光。花辭捂住長大的嘴巴,指尖扣進肉裏,他害怕自己會在這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失聲尖叫。
毫無疑問,這道機關已經被他無意之間啓動了,可他卻對破解之法毫無頭緒。花辭都能推測到,當這些雕像轉回原位時,機關将會全面開啓,一切都将無力回天。
不行,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越慌就越想不出來辦法。
花辭穿梭在雕像之間,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每個都仔細檢查了一遍,他站在王座前閉上眼,腦子裏快速閃過一張張雕像的臉。
好像哪一個都有可能是解開機關的關鍵,又哪一個都沒可能是。
這些雕像都是魔尊身前的護衛,既然會把他們刻成雕像放在魔宮地下,應該也是用來守衛魔尊的,所以應該是……
花辭緩緩睜開眼,轉身看着身後王座上的高大的戰甲,走上前去,雙手發抖的抓住頭盔裏的青銅鬼面緩緩拿起。
果然,這副盔甲下沒有雕像,王座上是空的。
花辭拿着青銅鬼面輕輕扣在了自己臉上,負手而立看向座下,幾乎是一瞬間,所有雕像都移動回了原本的位置,舉起兵器朝地擊打出一道一掌寬的裂縫。裂縫在地面上蜿蜒向前,蔓延到了王座後的牆壁上,牆磚一塊塊順着裂縫掉落,露出牆壁後碩大的黑洞。
花辭将手伸進黑洞中,瞬間就被內部巨大的吸力吸入其間,卷到了風窩中,急轉直下,被帶到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洞穴中,花辭落在地面時都沒緩過神來,他感覺眼前還是昏天黑地的,腦子一片混沌,好像天上地下被來回抛了數百回似的。
“好疼呀……”
花辭揉了揉最想着地的額頭,惋惜自己沒在被卷入黑洞的瞬間變回原形,變成本體說不定就不會摔得這麽痛了。
不過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幾乎是天光火石間,哪可能反應那麽快。他能及時把自己的肚子護住就應該值得慶幸了。
花辭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聽到了滴答滴答的水聲,看來這回是真的達到忘思池了。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心想等走過去之後自己要想喝幾口,剛才在茶樓喝了那一小杯茶之後,他就滴水未進,這一天又沒曬到太陽,葉子都有點打卷了。
他順着水聲發出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在百步之內就看到了石壁下的一方水池。這個石壁形狀有些獨特,像是一只巨型猛獸口中伸出的舌頭,剛才聽到的水聲,便是從這舌頭頂端的石縫中一滴滴流出,落在下方的水池中發出的滴答聲。
這裏就這麽一個水池,大概茶館老板說的忘思池就是這個了吧。
花辭摸索這石壁一點點爬到下面,腳接觸到地面,剛要舒舒服服的喘口氣,就聽頭頂上方傳來一陣鐵鏈的響動,擡頭看去花辭吓得往後猛退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天吶,這水池上怎麽還吊着個活人啊。
此人長發遮面,看不清面容,不過露出的一雙手臂卻是冰肌玉骨,像是風中勁竹,雪間長松,只是上面傷痕累累,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傷口,皮肉外翻着,有的像是鞭子抽的,有的像是刀劃的,總之沒一塊好皮肉了。一身月白的衣衫也被鮮血染紅,宛如盛開再冬日裏的紅梅花。
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花辭紅了眼睛,伸長手臂想去觸碰對方的身體。
“清作,清作……”
聽到他的呼喚,吊在鐵鏈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琉璃色的眼睛還是一樣風清月朗,根本沒有一絲經歷過折磨後的痛苦和愠色。
清作看了他好久,像是确定這不是自己産生的幻覺後,輕聲問:“花辭?”
“對!是花辭,我來救你了!”
欣喜一閃而過,清作瞬間皺緊了眉頭,“走,快走……”
“來不及了東籬哥哥。”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花辭轉頭的瞬間,一個碩大的鐵籠迎頭扣下将他罩在其中。
花辭看向說話的男子,是撒謊精的聲音,衣服也還是那身衣服,腰間別着一只白**簫,可是對方這次沒有變成夜東籬的模樣,臉上一道橫疤貫穿右臉,但能看得出眉眼還很清秀,如果沒被毀容應該也是個俊秀的青年。
不過毀容也不能因為嫉妒恩人長得好看就把他抓起來打成這樣吧!
花辭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從籠子縫隙扔出去,“大壞蛋!誰是你哥哥,我才沒你這麽壞的弟弟!”
聽到花辭的聲音,對方明顯一愣,臉上的表情都随之滞住,他将手伸進鐵籠一把扯掉青銅鬼面,發現是花辭後表情可謂精彩至極。
他一把将面具甩在地上,“怎麽是你!夜東籬呢?”
花辭锲而不舍的抓了一把土去砸他,“我哪知道!你快放了恩人,不然我讓小蝙蝠們把你的血吸幹!”
男子身上被花辭砸了一身的土也紋絲不動,看着眼前的一切,氣急敗壞的從懷裏拿出一顆紅色的水晶珠。
“亡靈破還在,夜東籬就一定在。”他轉頭看向鐵鏈上的清作,露出一絲陰笑,“只要有你,他一定會主動現身,畢竟他最在乎的就是殿下你了。”
他從腰間抽出一根長鞭,走向清作,“看來是我招待的還不夠周到,哥哥覺得我禮數不夠不肯現身呢。”
眼看他揚起鞭子就要落在清作身上,花辭趕緊大喊一聲:“其實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很奇怪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夜東籬。”
這招果然奏效,男子停下手中的長鞭走到花辭面前,蹲下身握緊了鐵籠的欄杆,“那他人呢?”
“他……他說自己身有不便,就拜托我下來救恩人。就在剛剛,你現在上去,說不定還能遇到他。”
男子将信将疑的看着花辭,又問:“那你說說他長什麽樣?”
花辭疑惑了,什麽樣?不就是撒謊精原來變幻的那張臉麽,為何他還要問自己長什麽樣?
“他,他帶着面具我不知道啊。”
花辭覺得還是這麽回答保險一點,可沒想到,男子哼笑一聲,頓時變了臉色。
“你果然在撒謊。我原來變幻的那副面孔就是夜東籬的臉,但你明知道卻沒有說,是因為你怕我耍詐,但你若是真的見過他,便會十分肯定的答出來。你下來時根本沒見過任何人,我說的沒錯吧?”
在花辭懊惱的表情中,男子拿着鞭子緩緩起身,花辭趕緊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這次被你抓到我肯定死定了,但你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之前你總想把恩人騙到半澤荒,我以為你是對恩人有所觊觎,但現在我才發現,你觊觎的原來是夜東籬,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也要把夜東籬引出來,你對他到底有什麽執念啊?”
男子一把拂開花辭的手,臉色不善。
“誰觊觎他,沒文化別亂說話。夜東籬當年拿走一件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如今我必須讓他還回來。”
看着男子陰毒的表情,花辭頗為不解:“可他都灰飛煙滅了,說不定現在就剩一縷游魂在世間游蕩,何況你還稱他哥哥,你們兄弟之間連這點情誼都沒有,非要為了一件東西鬥個你死我活?”
“你不懂。”
男子捏着指尖的亡靈破,一條紅色的血絲在水晶珠裏瘋亂竄,他嘴角綻開一絲笑容,果然來了。
就在這時花辭看準時間,迅速從籠子裏探出手抓住了男子的胳膊,用力一扯,那亡靈破一下掉落在了地上,花辭趕緊撿起來抓緊掌心。
沒想到花辭這小小的花妖還敢在自己面前造次,男子在籠子外氣得大吼:“給我!”
“不給!你不放恩人我就不給你!”花辭抓着那顆小珠子毫不示弱。
男子冷冷一笑,拍拍手,整個籠子瞬間拔地而起。看着朝自己步步緊逼的人影,花辭吓得起身就跑。
可惜腿還沒邁開,就被人從身後一把抓住了手腕,眼看着那顆珠子就要被搶回去了,情急之下他趕忙甩動手腕将珠子扔向一旁的石壁,只聽咔嚓一聲,亡靈破應聲而碎,被包裹其中的血絲飄散而出,化成一團朦胧的血霧。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搶……”花辭縮起脖子。
男子松了手,靜靜看着那團血霧朝這邊彌散開來,将自己身旁的花妖團團圍住,然後接觸到他的身體一點點消失殆盡。
花辭震驚的看着自己雙手,摸了摸。
“怎麽鑽進去了……”
他擡頭就對上男子錯愕中帶着狂喜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猛虎盯上的麋鹿。
“原來是你。哥哥你裝得還真是夠像,差點就被你騙過去了。”他一鞭子甩過去纏緊了花辭的脖頸,将人摁在地上:“把鎮珠給我!”
“什麽鎮珠,我沒有啊,你發什麽瘋……咳咳咳……”
這鞭子的主人絕對是下了死手,花辭感覺這已經不是能不能喘氣的問題,而且他的脖子都要被勒斷了。
好疼……真的好疼……
這時頭頂的鎖鏈接連發出斷裂的吹響,花辭眼前都是霧蒙蒙的,只感覺勒在脖子上的鞭子忽然松了,耳邊全是打鬥跟粗重的喘息聲。
他摸索着從地上爬起來,看渾身是血的清作跟那個男子纏鬥起來,渾身是傷的清作很快敗下陣,男子鎖着他的命門獰笑要給出致命一擊,卻沒注意到身後踉踉跄跄走來的花辭。
花辭使盡最後的力氣,抓着男子的衣服往下用力一推,噗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三個人一齊掉進了忘思池中。
看着越來越遠的水面,花辭張開雙臂任由自己下落沉降。
他忽然明白,這水池為何名為“忘思”了。
第47章 籬笆根兒下圍着一群孩子,吵吵鬧鬧,比沼澤裏的蟋蟀還聒噪。大人是不屑于管教的,覺得玩鬧才是孩子的天性,看見只是象征性的吼幾句,便順其自然了。他們卻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孩子究竟在玩些什麽。
站在外圈的都是些比較年幼的女孩子,只敢膽怯的遠遠看着,偶爾捂着眼發出一兩聲刺耳的尖叫。而那些年歲稍大調皮搗蛋的男孩子都在圈裏興高采烈玩着“騎大馬”的游戲。
八個孩子一齊坐在了一個瘦弱少年身上,把他當成畜生一樣又踩又騎,其中坐在他頭上的那個胖孩子,更是揪着少年的頭發一下下往地上撞。
“臭要飯的,叫你去我家泔水桶裏偷剩飯!打死你!”
被打的少年嗷嗷痛叫,一聲比一聲凄慘,那胖孩子還嫌不解氣,叫小夥伴拿來一把短刀,對着袒露在外的皮膚狠狠割下去,瞬間一道血淋淋的傷疤顯現在少年肩膀上。
聽着少年嘶啞中夾雜着抽泣的喊叫聲,胖孩子滿意的笑了。不料,從哪突然冒出來一個衣着華美的小少爺,突然沖進圈裏一把将他推下去,對着他們大聲斥責。
“你們怎麽能随便傷人!”
胖孩子被他推得摔在地上,十分不服的瞪回去,指着趴在地上死狗一樣的少年辯駁:“決鬥輸了就要被刻上對手的名字,這是魔族族規!”
“胡說八道!我族規定成年之後才能參與決定,你才幾歲,你們這就是以多欺少打群架,也能稱得上決鬥!你們私自違規決鬥,信不信我告訴魔尊把你們都抓起來喂深淵裏的上古魔獸!”
胖孩子跟周圍的小夥伴面面相觑,他們還小,哪知道什麽是違法決鬥,更不知道這樣做了會受到怎樣的處罰,只是聽到上古魔獸,就一個個吓得臉色煞白,趕緊拉着手抱着肩一溜煙的跑回家了,只剩下少年還面朝下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少爺走上前去,想伸手拉起地上的少年,卻見對方自己慢悠悠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腰背筆挺,走起路來那叫一個健步如飛,好像方才被欺負得痛不欲生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眼看着少年越走越遠,小少爺皺着眉出聲喊:“喂!”
少年腳步不停,自顧自的往前走,根本沒理他。
小少爺只好跑幾步擋在他前面,“喂!我叫你你怎麽不理人!”
少年滿臉血痕:“我不叫喂。”
看着對方褴褛的衣衫,小少爺有些愧疚,叫喂确實太不尊重人,趕緊道了歉問:“那你叫什麽?”
“臭要飯的。”
“……”
少年見小少爺又不說話了,轉身就走,沒想到小少爺又跟上來,追問道:“你明明有力氣,剛才為何不起來反抗?”
“反抗?”少年搖頭,看着小少爺眼裏都帶着一股憐憫的味道,把小少爺弄得十分不解。
少年指着這周圍的一條街道上的房屋:“看到這些房子沒?那些孩子的爹娘都是這街上住的有錢人,把他們孩子惹惱了,那我以後還能有剩飯吃麽。挨幾次打跟餓死比,你覺得哪邊更嚴重?”
聽少年竟然是為了吃剩飯而不敢反抗,小少爺茫然中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氣惱,他自己弄不清到底氣什麽。只是一把抓住了少年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衣領吼:“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乃大丈夫!你為了剩飯就抛棄自己的尊嚴,你不配是男人!”
“男人?”
少年被一個比自己矮了大半頭的小豆丁揪着衣領也不惱,笑意更甚了。
故作惋惜的嘆口氣仰望蒼天:“你以為我想自己是男的,窮成這樣,還不如生個女兒身,去花樓裏脫了衣服往床上一趟就能吃飽喝足,多好。”
“你!”小少爺簡直被他的爛泥扶不上牆氣紅了眼,一把甩開他,“簡直不知廉恥!”
“知廉恥有甚用?能當飯吃?”
小少爺不理他,“我不同你這種無恥之徒交談。”
少爺樂開了花,“那正合我意,我還急着回家呢。”
看着少年轉身離去的背影,小少爺握緊了拳頭,鼓着腮幫想了片刻,還是邁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聽到身後亦步亦趨的腳步聲,少年勾唇一笑,卻沒再回頭。
最後走到半路了,身後的小少爺實在忍不住又問了句:“那你那時候喊疼也都是裝的?”
走在前面的少年擡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将手舉過肩膀:“你覺得呢?”
小少爺咽了下口水,以前他手指刺破了一滴血都疼得不行,這人出了這麽多血,那應當是更疼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剛才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不然那幫孩子如此歹毒,就是把少年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不知不覺中,小少爺就把自己認定是少年的救命恩人了。書上可是說,救命之恩是要那啥的,少年會不會之後也……
想到這小少爺臉突然紅了一下。
“我叫夜無拘。你叫什麽名字?”
“不是說臭要飯的麽。”
“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爹娘給你起的名字!”
“沒爹娘啊。”少年轉頭看了眼身後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籬笆,“聽他們說我小時候被扔在籬笆下,後來被魔犬叼回窩養大的,有不少人叫我籬。”
小少爺反複念了幾遍,總感覺怪怪的,“籬?就一個字啊?”
“呵,一個字還嫌少啊,我連半個字都不會寫。”
籬一邊走一邊在地上撿了些個頭比較大的石頭,在手裏掂了掂,感覺不合适又扔了下去。
等一直跟在後面的小少爺想起該回家時,卻發現自己迷了路,周圍這荒郊野嶺的,根本沒有路了。
他想問籬怎麽從這裏出去,卻見對方從背上的破布包裏拿出塊板子席地而坐,盤着腿,閉着眼,一臉放松,好像在冥想似的。
小少爺忍不住湊上去,看着他的臉。這才發現籬從下巴到額頭都被刻着大大小小的名字,有些名字已經發黑了,應該是很久之前刻上去的。而有些名字還是鮮紅色,甚至能看到裏面的紅肉。
密密麻麻的名字交疊覆蓋,像是一張醜陋的面具遮蓋主了籬原本的面容,只有那雙淡漆黑的眼睛,還是明眸如星,璀璨奪目。
忽然,被盯着的籬一下睜了眼,閃爍的光輝把小少爺吓了一跳,他紅着臉趕忙澄清自己才沒有偷看他,卻被籬噤聲的手勢打斷。
小少爺一臉茫然間,就聽見頭頂忽然傳來一聲鳥鳴,籬嘴角一勾,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抓起地上準備好的石頭擡手砸去,不一會,就聽到什麽東西在不原處應聲而落。
小少爺轉過頭,只見一只體格十分龐大的巨骨鳥落在不原處的沼澤裏,鳥啄前溢出一絲血跡,翅膀一動不動,顯然沒有了生機。
要知道巨骨鳥可是一種性情極其兇猛的飛禽,好食肉,攻擊性極強。但它的弱點都集中在頭部,只要能準确攻擊到頭部,便可一擊致命。可巨骨鳥的飛速極快,想要一擊命中的可能性并不大。
小少爺拉住正要彎腰撿鳥的籬,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你這樣很危險啊!若是不能一下打中鳥頭,它肯定會叼死你的!”
籬有些好笑的看着歇斯底裏的小少爺,手下用力,一把擰掉了巨骨鳥的頭。不以為然道;“那我就一下打中呗。有什麽難的嗎?”
這時又聽頭頂傳來一聲急促的鳥鳴,時而低沉時而高亢,小少爺仰頭一看臉都綠了,竟然是雄性巨骨鳥!
巨骨鳥是典型的雌多雄少的種族,一般幾百只鳥蛋中才能孵化出一只雄鳥,而且它們的攻擊力遠遠不是雌性巨骨鳥能望其項背的,若是父王在還好,現在他們兩個半大的孩子碰上它,簡直就是必死的下場。
小少爺抽出腰間的短刀擋在籬前面,“你快跑,我若是被……”
還沒等他把後事交代完,就見籬抓起一塊石頭又扔了過去,這次他可是眼睜睜的看着那這那只鳥被一擊爆頭,筆直的墜入了沼澤地裏的水窪。
籬把手裏掰斷頭的巨骨鳥塞到小少爺手裏,“算你運氣好,本來沒想給你吃的。結果又飛來只傻鳥,這麽多肉放爛了還怪可惜的,我就當回好人讓你嘗嘗什麽叫魔界至味。”
說完起身又跑過去把那只雄性巨骨鳥撿了回來,一樣擰斷了頭。小少爺看着地上兩個并排躺着的鳥頭僵着身體看向開始生生火的籬。
“你怎麽打這麽準啊?”
籬笑得張揚:“羨慕嗎?”
小少爺趕緊點頭,“你怎麽做到的?”
在家時父王總逼着他練習箭術,他從未偷懶,可卻一直不見長進,十丈之內還好,再遠些,三箭才能有一箭是正中靶心的,實在糟糕透頂。
不曾想眼前這落魄少年倒是深藏不露,徒手扔石頭都這麽厲害,想必換上**,必定如虎添翼。
“想知道啊,可我卻不想告訴你,反正知道你也學不會。”
小少爺不服氣了,“你怎知道我學不會!雖然我資質不如你,但勤加苦練,定能厚積薄發!”
看着他那一臉不服輸的勁兒,籬笑着,用血淋淋的手指了指他的肚子。
“若你每天都吃了上頓沒下頓,無數次在深夜中餓得腹痛難忍時,你很快就能練成了。因為打不中就要餓死,所以你就要不停的撿石頭砸,手爛了要砸,胳膊被打折了也要砸,被巨骨鳥追得慌不擇路時還是要砸,當然,你也可能在沒練成之前就被它們吞之入腹。”
看着籬身上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傷痕,小少爺默默垂下眼睛。
之前父王倒是說過,人在面臨絕境時,耳力、眼力、判斷力、行動力都會高出自己本身的數倍,也就是所謂的置死地而後生。不過父王說他尚且年幼,并不适合做這種訓練,否則适得其反,還會造成他對練功的恐懼,一輩子都止步不前。
可是眼前的籬,看着也就比自己大了兩三歲的樣子,既然他都可以,自己為何就不行呢。
小少爺甚至想,若是父王早些對他訓練,說不定他的箭術早就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了。
籬用掰斷的鳥爪,怼着篝火裏的兩只巨骨鳥。雖然時不時的有肉香味傳出來,可習慣了家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看着那兩只連毛都沒退的大鳥,實在提不起胃口。
他就蹲在一旁,看着籬用牙咬掉上面燒焦的羽毛,大口大口撕扯着骨架上的鳥肉,吃得滿嘴流油。
小少爺艱難的吞咽下口水,“既然你有這等本領,就可以天天吃巨骨鳥了,為何還要為了吃剩飯被那些惡童打?”
籬停嘴看向他,嘴邊還挂着兩根鳥毛。
“天天吃?你也太喪良心了!巨股鳥不是爹娘生的嗎?你吃它們的崽兒它們就不心痛嗎?偶爾來一只打打牙祭就算了,天天吃以後這片沼澤上也沒哪只巨骨鳥敢飛來了,到時連一只都吃不到,我還得餓肚子。所以不能目光這麽短淺知道嗎小少爺?”
本來他說前面的時候,小少爺還挺為之動容的,原來籬還是挺有愛心的嘛。結果說到後面,竟然還是為了吃巨骨鳥的肉。
而且他不是已經自報姓名了麽,怎麽還叫他小少爺啊。
小少爺不高興的嘟起嘴,籬嘆口氣,從自己啃得巨骨鳥身上扯下一只鳥腿徑自塞進小少爺嘴裏。把後者塞得一臉懵。
“行了,我不請你吃就不知道自己伸手拿,最煩熊孩子了。”
聽到自己被說成熊孩子,小少爺從嘴裏薅出鳥腿頓時垮了臉,滿腦子想的都是,他說我煩,他說我煩,他不以身相許竟然還說我煩!
籬才沒理他,自顧自的把整個鳥骨架啃得幹幹淨淨,看小少爺嘗到了鳥腿的滋味後,确定這是能入口的食物,也開始把火堆裏的另一個巨骨鳥扒拉出來啃了。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籬突然蹲過去目光若有若無的劃過小少爺身上挂着的腰牌:“既然吃了我烤的鳥肉,就得付點報酬你說是吧。”
“什麽!”小少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手裏被自己啃得七零八落的鳥肉,“竟然還要報酬?”
“不然你以為我白讓你吃啊?”
“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都該以身相許的,何況一只連毛都沒拔的巨骨鳥,竟然還要管他要報酬。
看小少爺可憐巴巴的抱着沒啃完的鳥骨頭,從荷包裏倒出不少靈石遞過來,籬就忍不住想笑。
還好他忍住了。
“我只有這些。”小少爺說。
籬低頭瞄了一眼搖搖頭,“這也不夠啊。”
“還不夠!”
小少爺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哦不,是敲竹杠!雖然他很少微服私訪,不過按照目前的物價看,這些靈石絕對能置辦下一棟小屋,買十只巨骨鳥都綽綽有餘,他竟然還說不夠!
果然父王說的不錯,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你想要多少?”
籬眉間一挑,似乎就等着他的這句話。指了指小少爺腰上的腰牌,“錢你肯定是給不夠的,不如把那個跟我換吧。”
順着籬的視線往下一瞅,小少爺頓時怒了。
“不可能!這是我父……我爹給我的,誰要我都不會給!”
“哦?這麽喜歡你爹呀。那你爹應該沒教過你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吧?”
籬笑着擡起小少爺的下巴,布滿傷痕的臉突然湊過去,把後者吓得一動不敢動。眼睜睜看着籬把自己腰間的腰牌拽了下去。
籬拿着小少爺的腰牌湊到嘴邊吹了吹,見腰牌周圍露出鋒利的鋸齒,十分滿意的點點頭,“這個真是不錯。”然後對小少爺道:“你就繼續在這吃吧,等會過來看你。”
說完甩着腰牌上拴的紅繩揚長而去,終于回過神的小少爺差點委屈的掉下眼淚來。
這人真是個無賴!十足的潑皮無賴!
簡直可惡啊!
小少爺哪還有心思繼續吃,把手裏的巨骨鳥一扔,直接追了上去,不知不覺就跟着籬跑到了後山。
說是後山,其實也不過是個高出地面幾米的土坡而已,大片大片的綠魔獸躺在軟乎乎的稀泥裏,搖擺着頭頂的小葉子做着養生操。
小少爺愕然了,“這裏怎麽有草啊,半澤荒不是寸草不生的嗎?”
籬在那片“草”中蹲下,把腰牌插進去,就聽咕叽一聲他單手提着葉子直接把綠魔獸從土裏拔了出來,看着葉子下吱哇亂叫的魔獸,小少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以前都沒見過這種頭上長草的魔獸。要是不看土裏的部分,還真是可愛呢。
看籬用腰牌把所有的綠魔獸都從土裏挖了出來,一只只曬蘿蔔似的擺在地上,小少爺頗為不解,“你挖它們做什麽?”
籬吹了吹腰牌上的土渣,用破爛的衣袖擦了擦扔給小少爺,“用完了,還你。
他低頭用衣服兜起十幾只綠魔獸走向山頂:“最近半澤荒漲水漲得越來越高,埋到這很快就會被淹死,你把那邊的兜過來跟我一起走。”
“哦。”
兩人用衣襟兜着一大堆的吱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