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把黑鴉獸的血給本宮拿一壇,再拿支筆

華沙夫人一出現,在場的形勢陡然逆轉。本來聽命于大公主的魔兵們,紛紛掉頭跪在了華沙夫人腳下,噤若寒蟬。

魔尊後宮的嫔妃不下數百,可能被稱為夫人的,卻只有華沙。

夫人是何意?在人界就等同于明媒正娶的發妻,是那些側妃,妾室望塵莫及的存在。傳聞魔尊幾萬年來一直不曾立後的原因,就是因為華沙夫人不肯執掌後宮。

雖然不知道這其中有何原由,可魔宮裏的人心裏都明鏡似的,華沙夫人,是萬萬得罪不得的。所以即使他們是大公主府邸的人,此刻卻也不得不聽命于華沙。

黑鴉獸的血被拿來,上面的蓋子一開,一股難聞的惡臭飄散出來,彌散在空中一團肉眼可見的黑氣,比那夏日裏的茅廁還臭不可聞。

看華沙夫人用毛筆沾着黑鴉獸的血,一步步朝她們走來,兩位公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要做什麽?”

華沙夫人站在她們兩人面前,拿着毛筆莞爾一笑,“不是說我的籬籬是狗是醜八怪麽,我就讓你們看看,什麽是真正的狗和醜八怪。”說完朝站在旁邊的兩個魔兵瞥了眼,“給我按住她倆。”

“啊放開我!我才是你們的主子,你們這幫狗奴才瘋了嗎!”

大公主被吓得臉色慘白,卻還是勉強能自持,而二公主早就顧不得體面大喊大叫起來。

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兩位公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華沙夫人用那惡臭的東西在她們的臉上圖圖畫畫,見那些下人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大公主雙眼通紅,悲憤欲絕的盯着夜東籬,好像現在羞辱自己的并不是華沙夫人,而是他。

夜東籬卻壓根沒理她,他跟小少爺站在一旁,看着華沙夫人的背影小聲道:“夫人她以前也這樣?”

畢竟魔尊本身就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生氣時更嚴格好像也是無可厚非的,可華沙夫人就不同了,平時完全是一副小孩子的心性,沒想到生氣起來竟然這麽毛骨悚然,這種前後的反差才最為可怕。

小少爺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不然你以為呢,母親生起氣來可一點也不亞于父王。你就等着看好戲吧,這下她們倆肯定要倒大黴了。”

聽小少爺最後那句話裏幸災樂禍的意味,夜東籬有些不解,“你惹她生氣過?”

小少爺搖頭,“當然沒有啊,母親很少發脾氣的,我就見過兩次,都是因為父王。不過最後也都是父王主動賠禮道歉他們才和好的。”

Advertisement

“他也會道歉,跟夫人?”

想象着那個畫面,夜東籬忍不住輕笑出聲。魔尊給華沙夫人道歉,簡直做父親的在哄自己鬧別扭的女兒一樣。

小少爺專注的盯着那邊的好戲,并沒留意到夜東籬那抹古怪的笑。

“當然會,做錯就要道歉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而且男人就要主動讓着女人才對。将來我娶了王妃肯定要像父王寵着母親一樣寵她。”

華沙夫人給兩個公主一人畫了一張臭烘烘的臉,雖然畫得十分抽象,那也勉強能辨認出是一張尖嘴猴腮的狗臉。

“不是喜歡口出惡言說你們弟弟是狗嗎,既然弟弟是狗,那你們做姐姐肯定也是狗啊,既然這麽喜歡狗,那現在就換你們當狗了。”

華沙夫人看着她們倆,一個個都霜打得茄子似的,蔫頭耷腦的。蹲下身用手裏的毛筆怼着兩人的額頭。

“是狗就要汪汪叫啊,怎麽還不叫?叫啊!剛才不是喊得很大聲嗎,現在該叫的時候怎麽啞巴了,都是啞狗嗎?”

二公主被壓在地上跪了半天,膝蓋都磨破了,裙裾上站着血跡,早就沒了剛才欺負夜東籬的嚣張氣焰。現在被華沙夫人一吼,吓得趕緊汪汪叫起來。

大公主咬着下唇,死死盯着華沙夫人:“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要去告訴父王!”

不提魔尊還好,一說起對方華沙夫人反而笑了。

“好啊,那就去告吧,順便告訴他你怎麽欺辱自己的弟弟,你看他會不會像我剛才那樣打你耳光。”

大公主被說的啞口無言,卻還是倔強的不肯學狗叫,看着一旁邊哭邊叫的妹妹,大公主感覺自己再也沒臉在魔宮裏待下去了。

可是事情還不算完。

華沙夫人伸手摸了摸二公主的頭,“這才是好狗嘛,叫得好,乖,趴下休息吧。”

然後又轉到大公主面前,“你既然想當啞狗,那也好。不叫就不叫吧,不過腿又沒斷爬兩圈總是行的吧?”

說完在大公主驚懼交加的目光中,一腳踢在她肩膀上,大公主驚呼一聲,瞬間四肢着地趴在了地上。

“我說的是爬,誰讓你趴下休息了。”

見她半天不動,華沙夫人蹲下摸了摸大公主的頭發,柔聲道:“你也要跟你妹妹一樣乖哦,不然不聽話的狗都要被套上繩套在地上拖着走,一邊拖一邊還要用棍棒打。畢竟棍棒底下出好狗嘛,榮兒也不想這樣的對吧?”

看着下人真的拿來了繩套跟棍棒,大公主把臉埋在地上,低聲嗚咽着爬了起來,那哭聲直到她爬出了園子離開了所有人的視野的才依稀停止。

可是根本沒人會報以同情,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用在大公主身上再合适不過。

華沙夫人帶着夜東籬跟小少爺回家的路上,肩膀一直在發抖,夜東籬在後面看着,攬住了她的肩膀。

“娘親。”

華沙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得有些勉強:“娘親那麽兇,籬籬是不是怕了?”

“怎麽會呢,我最喜歡娘親了。”

華沙夫人笑了,伸手摸了摸夜東籬那張坑坑窪窪的臉頰,眼中帶着不忍。

“籬籬,不然我們去換一張新的臉吧。我聽聞左護法那裏有種蠱蟲名喚顏肌,吞噬腐肉後能生出新的肌骨,只要三天面部就能恢複的與常人無異,行嗎籬籬?”

夜東籬感受着華沙夫人的指尖在自己臉上輕輕劃過,因為他的臉上幾乎蓋滿了厚重堅硬的傷疤和死肉,所以知覺已經十分淡薄。

他按着臉上那只柔弱無骨的手,點點頭,“娘親想我就想。”

于是當天晚上,夜東籬就被魔尊叫到殿前,等着讓左護法換臉了。跟着一起同去的還有小少爺,看着盒子裏那幾只蠢蠢欲動的蠱蟲,他表現得比夜東籬還忐忑。

“真的能行嗎?你這臉本來就夠那什麽了,可千萬別……”

不等小少爺說完,一道白衣飄飄的身影便從屏風後走出來,打斷道:“殿下還不信這幾只蠱蟲還不信臣嗎?”

“左護法叔叔!”

左護法跟神出鬼沒的右護法不同,天天一身白衣,玉簪束發,打扮得跟個仙風道骨的修士一樣,尤其是那副溫文儒雅的容貌,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就算派到天界去當卧底都不會有任何違和感,實在太像個正派人物。

可他平時倒騰的那些事,卻偏偏都是些歪門邪道,不是養蠱蟲就是搞巫術,動不動還要練個毒藥,好像一天不搞事情就對不起自己魔族左護法的身份,實在讓人有好感都不敢輕易靠近。

平時伴在左右的,不是魔尊就是右護法,其他人想套近乎也是有賊心沒賊膽。

他将手裏的一沓畫像放在夜東籬面前,“不知東籬殿下喜歡哪種類型的臉,臣剛才草草畫了幾幅,若是沒有看重的,殿下再提就是。”

旁邊的魔尊看着那一沓畫像,不禁搖頭笑道:“草草畫的,就畫了幾十張,我在這等你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俞河這畫功可真是越來越精進了。”

“陛下過獎了。”

左護法伸手去逗弄盒子裏的幾只蠱蟲,好像并太像接魔尊的話茬。

魔尊像是深知對方的脾氣秉性,将視線轉向了在看畫像的夜東籬,忽然道:“我才讓華沙收下你不過三日,她就能為了給你換臉親自來求我。能讓她上心至此,真是不簡單。”

旁邊的小少爺聽到這捏着衣擺的手一緊,偷偷瞥向身邊的夜東籬,卻見他一臉笑意風輕雲淡。

“父王此言差矣,娘親對我好是因為她心思純良,即使被推到她府裏的人不是我,她也一樣會溫柔相待。你說呢?”

魔尊看着他,輕笑一聲,像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把剛才自己起的話頭錯了過去,“你好好看這些畫像吧,畢竟這張臉以後會跟着你一輩子。”

“父王所言極是,那兒臣就要仔仔細細的看了。”

夜東籬嘴上那麽說,可做出的行為卻與之完全相反,手裏的畫像翻得呼啦啦的飛,就好像翻小人書似的。

小少爺見他打算随便抽一幅的架勢,趕緊搶過來幫着他一起看,最後挑出來一副還算幹淨俊俏的臉龐推給夜東籬,“你看這個就不錯。”

主要是這張臉明眸皓齒,那雙眼睛,跟夜東籬本身的眼睛有幾分相似,若是換上這張臉想必也不會太過奇怪。

夜東籬看着那張臉卻啧啧搖頭,“也就你能挑出這種的。”

一看就是個正氣凜然的少年郎。

小少爺不服了,拿着那副畫像跟其他的對比,“我挑的哪裏不好,明明是這裏最好看的了。你看看這些陰陽怪氣男不男女不女,哪有我選的這個陽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辯駁的正來勁,旁邊的魔尊卻突然開口斥責小少爺:“這是你哥哥的事情,你多什麽嘴。讓他自己挑。”

“哦。”小少爺悶悶的坐在一邊,也不敢再說話了。

夜東籬卻一改剛才百般嫌棄的态度,将小少爺選出的畫像遞給左護法,“就這張吧。”

左護法将指尖的蠱蟲拂掉,看着那張畫像微微一笑,“怎麽挑了這個?”

“無拘喜歡就好,畢竟經常看到這張臉不是我,是他。”

……

待三天之後,紗布拆開了,不得不說左護法的手藝還真是不錯,至少摸着就比以前光溜,跟剛剝出殼的雞蛋一樣。

比夜東籬更驚喜的是小少爺跟華沙夫人,兩個幾乎圍着他從早上要摸到晚,摸來摸去,夜東籬感覺自己的臉皮都被磨薄了一層。

後來他自己也忍不住去照了照鏡子,還真是怎麽看這麽奇怪。

小少爺從他肩膀後面踮着腳探出頭來,順手又摸了他的臉一把,“是不是突然變好看心情激動的難以平複呀?”

夜東籬對着鏡面扭了扭脖子,看着兩邊的臉頰嗤笑道:“激動沒有,倒是有些奇怪。”

“奇怪?”

小少爺看着他的臉嘶一聲點點頭,“好像是有些奇怪,大概是看慣了你之前的樣子,現在突然了張臉不大适應吧。或許等過些日子就不奇怪了。不過……”

他走到前面,板着夜東籬肩膀可惜的嘆了口氣,“真想知道你原本長什麽樣啊。”

“你很好奇?”

“當然好奇了。”

小少爺眼巴巴的看着他,還以為對方會告訴他自己以前的樣子,沒想到夜東籬笑得不懷好意,捏了捏他腮幫:“那你就好奇一輩子吧。”

“……”

夜東籬換臉之後,再也不用帶着青銅鐵面在魔宮裏穿梭了,不知道是不是受這張臉的影響,之前那些欺負過他的人基本都沒了再欺負他的興致,見了他都當看不見一樣路過。

這樣也好,他還樂得清靜。天天待在家裏,除了幫華沙夫人幹些零碎的活,就是等着小少爺放學回來吃飯睡覺。可沒想到這樣閑适的日子沒過幾天,魔尊就把他也塞到右護法那去上課。

知道這個消息後,小少爺樂了一晚上,讓他在家天天待着混吃等死,這下也要跟自己一起起早貪黑的上課了吧。

可沒想到,夜東籬上了課之後依舊閑得不行,那些累死累活的課業,對他來說就跟玩一樣。

上箭術,練氣,練功的課,夜東籬前半節課還是一副吊兒郎當魂游天外的模樣,可後半節課就能化腐朽為神奇,完成的精準度令一向嚴厲的右護法都無話可說。

偏偏他能得到的訣竅,還是別人怎麽學都學不會的,只恨自己沒長出一樣聰明的腦子。

而古史,通典,文法之類的課,他是壓根就不學,上課往桌子下面一躲就睡覺,放了學連功課都不做,這不,把右護法布置的文章跟字帖往書案上一扔,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野去了。

小少爺苦巴巴的寫着字帖,手都磨疼了,看着旁邊一直空落落的凳子,心煩意亂的一把扔下毛筆也起身跑了出去。

走出書房的門就見夜東籬不知道從哪弄來根玉簫,正在牆根下嗚嗚的吹,旁邊的華沙夫人舉着兩只手伴着簫聲翩翩起舞。

怎麽說呢,那簫吹得吱吱呀呀,斷斷續續,簡直都分不出宮商角徵羽,比烏鴉唱歌還難聽。而那舞蹈跳的,肢體僵硬同手同腳,動作毫不連貫,基本是想到哪就跳到哪,跟亂葬崗詐起屍身難分伯仲。

看見小少爺站在石階上看着,華沙夫人趕緊擺擺手,“拘拘快來啊~你父王的生辰馬上要到了,到時籬籬吹簫,我跳舞,拘拘不然就唱支歌吧,我們一起給他慶生。”

“我才不要!”

小少爺立刻拒絕,父王每次生辰整個魔宮都會大擺宴席,到時要來好多人一起慶生,若是他真跟這兩人一起上臺去演這個,到時候肯定丢死人了。他才不要呢。

看小少爺扭頭就走,華沙夫人停在原地,難過的耷下肩膀。

“拘拘怎麽走了,是我跳得不好嗎籬籬?”

夜東籬停下吹奏,手腕一轉将玉簫收入腰間,“娘親跳得精彩萬分,大概是我吹得不好被弟弟嫌棄了吧。等我回去勤加練習吹得動聽些,弟弟就會同意跟我們一起了。”

華沙夫人眼睛一亮,點點頭,心想就是嘛,怎麽會是她跳的不好看呢,連魔尊都說她的舞姿整個六界無人能及。

她拍了拍夜東籬的肩膀,“那籬籬你要多努力,我們得讓拘拘刮目相看。”

“嗯。”

夜東籬又在屋檐下練了一會,好像吹得還是十分難聽。看到從牆頭摔落在地上的烏鴉,夜東籬默默的收了玉簫。回去的時候見小少爺收拾東西打算離開書房,夜東籬趕忙出手攔住他。

“功課都做完了?”

“廢話。”小少爺困得打了個哈欠,“我做完我要去睡覺了,你自己留在這慢慢做吧。”

夜東籬緊抓着他的胳膊不放,說出的話更是語出驚人。

“無拘能不能把哥哥的功課也一并做了?”

小少爺看着他瞬間瞪大了困倦的眼睛,“你還問我能不能?當然不可能!你的功課,我憑什麽幫你做啊!”

夜東籬知道他肯定會拒絕,也不急,只是先把他拉到椅子上,又狗腿的倒了杯茶。

小少爺就知道他肚子裏準沒好水,把茶盞一把推開,“我不喝。”

“別生氣,我提的要求确實不大合理。”

“你也知道啊。”山。與彡夕。

小少爺白了他一眼,其他王子那裏都是弟弟不會功課,哥哥手把手教着寫,到了他這倒好,變成哥哥張口就讓弟弟幫着做功課,他怎麽不拿着紙筆直接去大殿找父王給他寫呢。

臉皮再厚也得有個限度。

夜東籬攤開自己那幾張鬼畫符的字帖,委屈道:“我不是不想寫,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我是比你大兩歲,但你從六歲就開始讀書,我從十五歲才開始讀書。你比我多讀了整整七年的書,這水平根本不能一概而論啊你說是不是?”

小少爺看着夜東籬朝自己貼得越來越近的臉,心裏越來越忐忑。

一般出現這種情況接下來準是沒好事。

可他還是不受控制的往圈套裏跳,“你到底想說什麽?”

夜東籬嘿嘿一笑,伴着眼裏流露出的細碎光芒,說不出的明媚。把小少爺看得心髒怦怦跳。

“所以這做事應該循序漸進着來,讓我一個目不識丁的人,一上來就寫出這種文章難度實在太高了,不如你先幫我代勞,等哥哥以後學明白了,你的所有功課我都可以替你寫。如何?”

“誰要你替寫啊!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般無恥麽。”

小少爺看着夜東籬那紙上的鬼畫符,卻是難以入目。若是把文章寫成這樣,右護法肯定要打他板子吧,不然自己就先替他一次,等以後上課時再督促他好好聽講。

唉,自己都要困死了還得幫別人做功課,他可真是命苦啊。

“只有這一次,下次你跪地上我也不允你。”

“多謝無拘!”

小少爺揉了揉快要睜不開眼的眼睛,再次提起筆,卻發現夜東籬一溜煙的跑出書房,幾步就不見了蹤影,等小少爺終于寫完兩人的功課時,已經臨近午時。他匆匆洗漱完趕緊回了卧房,卻發現夜東籬正倒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睡得那叫一個香,鼻涕泡都冒了出來。

小少爺站在床頭恨不得伸手掐死他,自己熬了半夜給他做功課,他就心安理得的倒頭大睡了?

豈有此理!

他走到桌子那邊,打算倒一杯涼掉的茶水讓那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好好清醒清醒,卻發現桌邊放着一束雪白的香花。正是夜東籬之前給母親變出來的那種。

小少爺放下茶壺,轉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夜東籬,将那束花小心翼翼的捧起來,湊到鼻尖下聞了聞,頓時被那花散發出來的香氣陶醉了。

這就是真的花,雖然沒有畫上看到的漂亮,但是好香啊。

一朵朵小花在嫩綠的藤蔓上鋪成一片,淺黃色的花蕊被包在中央,好像害羞的小姑娘。可惜花的生命都很短暫,要是能常開不敗就好了。

他把小花選了幾朵比較大的壓在書裏面封存起來,其餘的插在水碗裏,希望明天它們還能枝葉舒展。

小少爺看着花,又看了眼旁邊的水壺,心想這次是看在花的面子上我的才原諒你的。

他剛要把花放在靠近爐火的桌角上,就聽床上夜東籬突然說夢話,“無拘無拘……”

小少爺聽見自己的名字趕忙豎起耳朵,可是等了好半天卻沒了下文。他嘆了口氣,這家夥說個夢話都說半截,還真是天生賣關子的料。

剛要起身去另一張床上躺下,就聽身後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還是殺了我吧。”

第51章 夜東籬醒來的時候有點懵,因為他發現自己床上多了一個人,或者說,多了一個一大早就捏鼻子把他憋醒的熊孩子。

“嗤,做什麽你。”

他扯掉小少爺的手,見對方還在滴溜溜的盯着他看,繃着那張跟魔尊相似的臉,表情說不出的吓人。

“你昨晚是不是夢到我了?”

小少爺跪在床沿上,也不知道用這個姿勢盯着他多久了。

夜東籬搖頭,表情十分坦然,“沒有啊,白天上課見你,晚上回家見你,做夢還要夢你。你以為我多喜歡你?”

他哼笑一聲,穿上靴子就要下床,小少爺卻伸出腿來,一腳将他的靴子踢得遠遠的。

氣得大吼:“你就撒謊吧大騙子!你昨晚說的夢話我都聽見了,你叫我的名字,還說讓我殺了你吧,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跟母親哪點待你不好,竟把你逼得說出這種話,你說啊!”

夜東籬原本嘴上還挂着這孩子又開始無理取鬧的無奈笑容,在聽到小少爺吼完這句話後,突然表情一滞,擡頭看着對方。

“你都聽見了?”

小少爺抱着肩膀哼了聲。

夜東籬唉聲嘆息的抱着腦袋,把原本就不怎麽規整的頭發撫弄得更像一團亂草,恨不得以後就寝之前直接往嘴上勒塊抹布算了。

這破嘴,睡個覺還漏風。

小少爺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一眼一眼的斜着他,“嘆氣也沒用。你倒是說說,我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

“這跟你們真沒關系,那夢不過是周公開的玩笑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夜東籬說的輕描淡寫,可小少爺卻是不信。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能在夢裏說出那樣的話,定不是空穴來風。

再說他跟華沙夫人都不是心機頗深的人,若是有何不滿就拿到明面上說啊,非要夜深人靜一個人做夢時宣洩出來,小少爺聽完之後整整一晚都沒睡着覺。

試問一下,你的兄弟大半夜做夢要你殺了他,但凡是有點心肝的人都會難以平複。何況他還一直把夜東籬視作近親,如此一來簡直就像遭到背叛了一樣,要不是昨晚困得眼睛發幹,他恐怕都得氣哭了。

這邊小少爺不依不饒,那邊夜東籬也不想松口。一向口齒伶俐的他,此刻除了嘆氣也找不到別的借口。

“那夢實在荒唐,就是解釋也無從下口,不如你就當我胡言亂語忘了吧。我看時辰也不早了,還是趕緊收拾一下去上課。”

夜東籬起身要走,小少爺從袖子裏拿出了昨晚給他做的功課,在他面前抖了抖。

“以前扯着耳朵叫三遍你都磨磨蹭蹭的,今日這麽積極。好啊,要走你就走吧,這功課随後就變成碎紙片從窗戶飛出去。”

說完左右兩手的食指跟拇指按在幾張薄紙上就要開撕,夜東籬趕緊撲過去攔住。

“別啊別啊,咱們兄弟之間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

他按着小少爺的手呵呵一樂,那笑容怎麽看這麽像哭。

夜東籬思忖了半天,把昨晚做的夢給小少爺講了一遍,不出所料,小少爺聽後感覺自己的耳朵怕是要聾。

“你做夢我要強娶你?你不肯,就把刀遞過來,叫我殺了你吧?”

夜東籬把散亂的頭發随意攏了一把,用布條重新束好。看着小少爺一副羞憤欲絕的表情,嘴角忍不住顫了顫。

“對啊,所以我就說這夢十分荒唐不聽也罷,是你自己好奇心過盛非要我說的。”

小少爺恨恨的捶着床頭,看着夜東籬的目光頗為嫌棄,“簡直荒謬!你我都是男人,我怎麽可能強娶你?”

“那我怎知道,夢裏我把大道理給你說了一通,你就是要強娶。後來父王不讓啊,他說我是他養的,要娶也是他娶輪不到你。”

夜東籬滿口胡謅,說起這種破廉恥的話來臉不紅不白,小少爺坐在床上,整個人都在簌簌發抖。

張着嘴看了夜東籬半天,想要破口大罵,搜腸刮肚半天卻只憋出一句:“你腦子有病!”

後來夜東籬發現,小少爺再也不會無緣無故撲上來抱住他,連洗澡換衣服都是躲得他遠遠的。那眼神如避蛇蠍,反倒是他興致大起,動不動就湊過去吹一下脖子,捏一下耳朵,把後者吓得汗毛倒豎,像只被蛇舔到的小倉鼠,那模樣甚是有趣。

……

當天上右護法親自授予的箭術課,他們挨個試了一遍,除了夜東籬一如既往的逆天,其他人的試煉結果都不太理想,右護法批評他們手眼不穩,叫他們放下弓箭,每人都背着盛滿砂石的麻袋去紮馬步。

跟身體差不多大的麻袋扛在肩上,小少爺瞬間倒吸了口涼氣,平時他上這種體能課本來就十分吃力,加上昨晚熬夜做了他跟夜東籬兩人的功課,精神更是萎靡不振,剛才射箭連靶子都沒瞄準,直接射到後面的圍牆上,被其他兄弟好一頓笑。

最讓他生氣的是,那些人裏屬夜東籬笑得最大聲。

小少爺看着前仰後合的罪魁禍首暗暗發誓,他以後要是再幫夜東籬做功課,他就是豬!

正因他表現的最差,右護法也格外“關照”,給他背的沙袋是最大的。小少爺咬着牙堅持了半炷香的功夫,腳下已經在搖搖晃晃,這時右護法拿着戒尺從身後經過,看誰的腳下不穩,就要略施懲戒。

小少爺吓得額頭冒汗,越想用丹田提氣穩住下盤,越是感覺氣血不足整個人都頭暈眼花的,在兄弟們的一聲聲哀嚎中,右護法的身影已經踱到了身後。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把背上的麻袋扔在地上,砸出砰的一聲巨響。

“師父,老是練一動不動的靶子有什麽意思,不然我們練點活物。”

所有人都向剛才出聲的夜東籬投去目光。

右護法也從小少爺身後走到了夜東籬面前,鬥篷下的臉陰沉沉的。

“不知殿下想練什麽活物。”

夜東籬看了看,視線瞄到那些王子時,所有人心驚膽顫的把目光錯開,生怕他指着自己說要拿他當靶子。

只有小少爺一臉擔心的看着他,用口型問:你搞什麽鬼啊!

夜東籬輕笑一聲垂下眼,在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掂了掂,“活物太矯情了,估計射到就要死。還是用石頭吧,正好這箭頭足夠硬。”

他随便撿起幾塊石頭,吹幹淨上面的塵土交給右護法,“等會師父随便扔,您扔哪我射哪,石頭落地算我輸,如何?”

旁邊的王子見他如此嚣張,紛紛竊竊私語,“切,不過是射個石頭而已,有什麽好顯擺的。”

卻見夜東籬低頭從袖口上扯下一條碎布蒙在眼前,撩起發尾系在腦後,然後摸索着拿起弓箭。

“請吧師父。”

這下剛才還硬着頭皮嘲諷他的人都不敢吱聲了,竟然要蒙眼射飛石!別說是夜東籬,就算右護法親自上陣,都不敢這麽輕易嘗試吧。

若想射中不但要箭術極佳,更要耳力驚人。這石頭那麽小一塊,在空中的摩擦聲幾乎微不可聞,若是抛得高些還好,若是抛得不高,恐怕還沒聽清石頭所在的方位,就要聽到石頭落地的聲音了。

在他們看來,夜東籬想挑戰這個無疑是自不量力。

右護法看着手裏的三塊石頭,又看了看對面鎮定自若的夜東籬,催動內力,忽然将那三塊石頭一起抛向空中。

聽到嗖嗖的響聲在頭頂一閃而過,夜東籬挑起嘴角,将弓箭舉過頭頂,看來高手都喜歡出其不意啊。

長弓拉滿,三箭齊發,就聽到接二連三的破碎聲在空中炸響,所有人仰頭望去,就感覺被撒了一臉的石灰,迷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夜東籬放下弓箭,臉上的布條并未扯下,轉到右護法所在方向歪了下頭,意思是,還有什麽招數盡管放馬過來。

所有人都以為右護法肯定要被夜東籬這嚣張的态度氣得勃然大怒,可接下來,衆目睽睽下,一直不茍言笑的右護法竟然對着夜東籬彎起了嘴角,那表情,甚至還有些……慈愛?讓圍觀的一衆人都看的打了個寒顫。

這夜東籬也太可怕了,竟然能把右護法氣得發笑!

右護法從腰間扯下一塊血紅色的環形玉珏,表面光滑無痕,沒有一絲雕刻的紋路,只有中央有一個小拇指粗細的空洞。俨然是一塊出土後從未打磨過的璞玉。

這等一看就是個價值連城的寶物,右護法卻揚手就扔到了半空,剛才還出手毫不猶豫的夜東籬,此刻拉着弓突然愣在了原地。

小少爺暗叫不好,這玉珏可不比那些石頭,射中就碎成粉末,玉珏若被射中後肯定會破碎成塊掉落下來,按照剛才夜東籬自己說的規定,若是石頭掉落在地就算他輸,也就是說,這玉珏無論射不射中,夜東籬都是要輸。

玉珏在高空轉個半天,泛着明晃晃的血色光暈,眼看着馬上便要墜到地面,夜東籬緩緩舉起長弓,只拉倒一半,對着玉珏直直射去。

嗖一聲,那箭頭擦着玉珏邊緣而過,将玉珏翻了個個,下面等着看好戲的王子們都哈哈大笑。

“又是扔石頭又是蒙眼的,還以為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

小少爺看着離地面越來越近的玉珏皺緊了眉頭。

夜東籬卻整個人都松了口氣,從箭筒裏抽了一支稍短的箭,對準了正南方。待玉珏擦肩而過的瞬間,一支箭破空而去,正好穿透玉珏中間的空洞将其釘在了南邊的圍牆上。

衆人嘆為觀止。

夜東籬扯下臉上的布條,走到圍牆前拔掉了插中玉珏的箭,遞到右護法手中。

“如何師父?”

右護法看着夜東籬手中完好無損的玉珏,點了點頭,“從今以後臣再也沒什麽可以教給殿下的了。”

他将那玉珏系在了夜東籬的腰上,看着他不羁的笑容:“這是臣最後能留給殿下的東西,算是一個念想。”

其他王子都羨慕的看着夜東籬腰上的玉珏,等放了學,一個個更是圍上來跟他讨教學習箭術的心得,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冷嘲熱諷的态度。

夜東籬哪是會客套的人,一句就把所有人都怼了回去。

“開玩笑!怎麽可能告訴你們,要教我也是教我弟弟無拘啊。”

就這樣,夜東籬攬着小少爺的肩膀離開了射箭場,消失在衆人視野後,小少爺用肩膀撞了撞了他。

“你真要教我?”

“當然假的。方法我早說過了,把你丢沼澤地裏天天扔石頭。要真那麽訓練你,魔尊知道非得把我剁了不可。”

小少爺不高興的嘟起嘴,“大騙子,你跟本就是不想教我!”

說完一把扯掉夜東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獨自朝前走去,把夜東籬遠遠甩在後頭。

不一會身後的腳步聲就追了上來。

“你就這麽想當第一啊?其實當第一也不好的,不是有句話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變得太優秀不一定就是好事。”

小少爺哼笑一聲,“不是好事,那你幹嘛在要在大家面前出風頭?

帝君夫人是朵花

···
下一章 上一章
上一章下一章

第25章 “把黑鴉獸的血給本宮拿一壇,再拿支筆

56%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