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把黑鴉獸的血給本宮拿一壇,再拿支筆
”
真是的,當他是傻子嘛。自己剛才在右護法面前大顯特顯,到了自己這就要做個不顯山不漏水的,大家都是王子,憑什麽啊!
看着小少爺氣得使勁摧殘路邊的石頭,夜東籬也是笑得無奈。
“我跟你當然不一樣,我不是魔尊親生的,再好也不過是條狗。但你将來是要繼承魔族王位的人,有太多雙眼睛在盯着你,太過耀眼反而危險。”
就像華沙夫人,她就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才不做王後不執掌後宮,每天甚至連府邸都不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目的就是把自己的光芒都藏起來,不引人注目。
小少爺還太小,告訴他這樣的道理實在太過殘忍,在一個本該天真爛漫無所顧忌的年紀,卻要他領悟在世間最黑暗的一面。但現在不告訴他又要等到何時呢,華沙夫人能保護他多久?自己又能保護他多久?
小少爺聽着夜東籬的話果然楞住了,停下腳步,垂着頭悶悶的想了好久。
才道:“你才不是我狗,你是我哥哥。”然後看着夜東籬又叫了一聲,“東籬哥哥。”
夜東籬張着嘴想要說些什麽,想了想,還是化成一聲明快的笑聲。
“無拘弟弟?”
小少爺聽得皺了臉,“诶,你叫的好惡心。”
夜東籬要被這小家夥氣笑了,“是你先惡心的好不好?”
……
後來上箭術課,夜東籬還是會照常去的,只是別人舉弓射箭紮馬步到時候,他就拿支洞簫,坐在房頂嗚嗚的吹奏,發出鬼叫魂兒似的聲音,幹擾的別人都不能專心致志的練箭了。
有人在下面喊:“拜托你就別吹了行不行?難聽死了!還讓不讓我們練箭了!”
夜東籬放下嘴邊的洞簫不以為然,反而問一旁的右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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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箭術講究的手穩眼準心不亂,這背沙袋開弓能練手穩跟眼準,我這簫聲就正好能給讓你們練練心不亂,你說是不是師父?”
王子們一臉無語的看向右護法,沒想到他還真的點了頭。
衆人有苦難言,只能繼續一邊苦哈哈的練箭一邊忍受夜東籬的荼毒。
到了後來,夜東籬這洞簫練得有所精進,偶爾吹出那麽一兩只小曲,還真像那麽回事了,聽着悠揚的簫聲,大家甚至都開始習以為常,偶爾趕上夜東籬不來上課,還會感覺空落落的缺了點什麽。
眼看着年底将至,魔尊的生辰快要到了,夜東籬跟華沙夫人練習的次數也越發頻繁,小少爺偶爾跑過去看兩眼,如今夜東籬的簫算是吹得爐火純青,可母親跳得舞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以直視。
不過勝在氣勢,即使跳成那樣,還是一臉六界我最美的表情,實在令人佩服。
不過……
夜裏要就寝時,小少爺推了推正在洗臉的夜東籬,“明日文史就要考試了,你天天睡覺,上課都不曾聽過,不然你今晚把我書上做的标記拿去看一遍,臨陣磨槍,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混個合格。”
夜東籬擦了把臉,接過小少爺遞來的書,嘩啦啦翻着上面朱筆留下的标注,看的眼花缭亂。
随手就把書塞到了小少爺手裏,“算了,這麽多搶我不睡覺也磨不過來。還是先睡吧,養足精神還能把字寫得好看些。”
在小少爺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注視下,夜東籬撲通一聲倒在軟乎乎的棉褥裏,閉上眼就打起了鼾聲。
小少爺将手裏的課本放在桌上也開始洗臉換衣服,心想這回夜東籬要是挨板子可不怪他,把考題标出來給他背都不背,這跟把大餅挂在脖子上還餓死了有什麽區別,要怪就怪他自己懶。
等明早他還得起早把背過的史文再溫習一遍呢。
後來文史考試的結果一放榜,小少爺看着夜東籬排在自己後面的名字頓時大吃一驚。他的成績是第一,夜東籬就是第二。
可他跟夜東籬在學習文史上所用的時間和态度卻是完全不能等量齊觀的。
回家之後把夜東籬推到屋子裏,轉身就鎖上了屋門。
“說!考試時你是不是作弊了?”
夜東籬看小少爺眯着眼,一副小狐貍的模樣,他伸手好玩的摸了摸對方的頭。
“怎麽可能,我要是作弊肯定就做第一名,還能排在你後面。”
見夜東籬一副這種東西還犯得着作弊的表情,小少爺郁悶了。
從上課到放學,他一直都是寸步不離的跟着夜東籬,除了他為母親吹簫的時候。按理說他根本沒時間自己偷偷用功啊,上課睡覺放學抄他的功課,就能得到這樣的成績,實在是匪夷所思。
可夜東籬本身就是成謎的存在,學習能力更是堪稱逆天,說不定真是傳說中的過目不忘吧。
小少爺松了口氣,坐在桌邊倒了一盞茶,剛才看到榜上夜東籬的名字排在第二,把他吓得差點魂兒都飛出去。
夜東籬看這小孩還真是下雨快放晴的也塊,從盤子裏拿了塊糖手欠的丢進對方的茶盞裏,被小少爺瞪了一眼,哈哈大笑。
“看我吊兒郎當還考得這麽好,有沒有些妒忌?”
其實就算小少爺妒忌也在情理之中,試想一下,自己如此努力,傾盡所有去做一件事,到頭來卻還沒有一個心不在焉的混子做的好,擱誰心裏也要不平衡一下。
可小少爺卻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妒忌你幹什麽,你學得快悟性好這是你自己的長處,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生俱來的優勢。就像我生為皇子,不用自己勞作就豐衣足食,你也會因此而妒忌我嗎?”
夜東籬沒想到小家夥竟會這麽想,搖了搖頭,“當然不會。”
“就是嘛,你有的東西我沒有,我有的東西你也沒有。”
說話的空當,茶盞裏投擲的糖塊已經融化幹淨了,小少爺端起來抿了一口,頓時被嗆得咳嗽起來。
“真受不了!你怎麽這麽愛吃甜的啊,那次的蛋黃酥也甜得要命。”
不經意間小少爺一下提起了蛋黃酥,等他說完之後自己都楞住了,他這破嘴,怎麽提起蛋黃酥了!在夜東籬面前提起蛋黃酥就等于提起小餘啊!
他不是故意戳人心窩子,但這也算不經意間戳了。
小少爺吧唧吧唧嘴,坐在那小心翼翼的看着夜東籬的反應,正想着找個什麽話茬把這事錯過去,就聽夜東籬忽然輕笑一聲,平和的仿佛暖風過境。
“是啊,小餘做的蛋黃酥一直都特別甜,一開始我還以為她也愛吃甜的,後來才發現,她每次都為了我特意把糖加多。”
見夜東籬并未出現任何異常的情緒,說到小餘的時候,就想提起一個老朋友那樣充滿回憶。小少爺稍稍安了心。
忍不住也問了一句:“他們說你那天從耶羅府裏還帶走了一個孩子,他現在在哪啊?”
“我讓魔尊送他去了人界。”
“人界?”
夜東籬看着窗外無盡的黑夜點了點頭,“小餘一直想去卻無緣去的地方,就讓那孩子替他母親好好看看吧。”
他看着一臉茫然的小少爺,默默在心裏補上一句:也替他好好看看。聽說人界有四季輪轉,晝夜更替,更有花開遍野姹紫嫣紅,可惜他這一生都無法離開魔界了。因為他的命、他的人生已經不再屬于自己。
他,沒有自由。
第52章 元月初一,夜東籬跟華沙夫人表演的曲目早就演練的滾瓜爛熟,連小少爺閑得無聊時都能哼出一兩段來。可惜等到臨近魔尊生辰的前三天,魔宮突然頒布诏令,說一年一度的生辰宴臨時取消。
這下等着在魔尊面前一展身姿的後宮嫔妃紛紛怨聲嘆氣的,倒是積極準備了大半年的華沙夫人,只是抱着夜東籬跟小少爺的脖子抱怨,又喝不到只有生辰宴上才有的萬壽酒了。
所以說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像夜東籬這種放蕩不羁的嗜甜如命,華沙夫人這樣溫柔綿軟的反倒偏愛辛辣的酒。
魔尊知道她一喝起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總是喝的爛醉如泥的,就吩咐下人不許在府邸裏儲備任何酒。所以華沙夫人即使嘴饞想喝也常常是求之不得,不是去廚房那邊偷,就是在宴會上蹭,酒這東西在她這裏總是不夠喝。
夜東籬順着華沙夫人的力道,跟小少爺一左一右輕輕靠在她肩膀上,“娘親若是想喝,我來釀吧,聽說萬壽酒的酒曲需要加入新鮮的花泥,兒臣這裏正好有現成的。”
華沙夫人嘻嘻笑着,摟緊了他的肩膀,順手抽了一巴掌小少爺的屁股。
“拘拘你看籬籬,為了娘親又學洞簫又釀酒的,你看你,除了嫌我跳的舞醜就是身上有酒臭,說!你是不是你父王派來的卧底!”
小少爺噘着嘴,瞅着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夜東籬,又瞅了瞅她,“是不是卧底不知道,反正我肯定不是你親生的。”
……
沒人想到,這次生辰宴突然取消的原因遠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簡單。從元月初一到立春,魔尊一直都沒再出現。
華沙夫人最近也沒了玩鬧的興致,天天用完晚膳早早就回房休息,小少爺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郁郁寡歡心事重重的。
只有夜東籬,每天該上課上課,該吹簫吹簫,反倒是比之前還惬意了許多。
看着小少爺蔫頭耷腦的在自己面前晃悠,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夜東籬也不主動問,就當什麽都沒察覺到。
終于,小少爺有一天實在忍不住,把夜東籬推到屋子裏關上門,将自己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說之前還反複強調這件事的保密性。
“我只跟你說,連母親都沒告訴,你可千萬不別跟別人說!”
夜東籬拿着洞簫在嘴邊吹出一串清脆的氣音,心想你沒告訴華沙夫人,說不定她知道的比你還多。
小少爺輾轉反側多夜,做了那麽久的心理建設,終于下定決心要把那個秘密拿出來跟夜東籬分享,卻不想他還一副愛答不理的态度。
忍不住将他嘴邊的洞簫搶下來,抱怨道:“父王都消失多久了,你還有心思看樂譜!你沒看母親都憂思成疾麽!”
夜東籬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夫人憂思沒看出來,倒是你瘦了一大圈,雙下殼都變單層了,越來越俊俏了小少爺。”
“又胡言亂語,我哪有雙下殼!”
說到這,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明明一直尖得都能摸到骨頭了,哪有過雙下殼!
看夜東籬完全不把魔族失蹤當回事,小少爺嘆了口氣,将他的洞簫拍在桌子上:“我也不知道父王突然失蹤是不是因為那件事,就算不是,也肯定是有些關系的。就在上次我路過大殿時……诶,事先說明,我可不是故意偷聽的啊。”
夜東籬配合的點頭,“恩恩,你是無意間偷聽的,行了趕緊說吧。”
小少爺幹咳兩聲,“我聽右護法還有左護法都在大殿裏,跟父王商議什麽鎮珠的事,當時他們聲音都壓得很低,聽着都模模糊糊的,不過有句話我卻是聽真切了。他們說……”
說到這,小少爺把聲音壓得更低,湊到了夜東籬的耳畔:“他們說,只要拿到鎮珠就能一統六界!”
夜東籬被熱氣吹得,耳朵發癢,忍不住移開腦袋掏了掏耳朵,“一統六界?”
小少爺吓得趕緊把他的嘴捂住,緊張萬分的環顧四周。
“你瘋了那麽大聲幹嗎!”然後緩慢的将手從夜東籬嘴上移開,做了個噓的手勢,“這可是機密。”
看小少爺一臉緊張的模樣,夜東籬哼笑着,拿起樂譜吹了吹上面還未幹的墨跡,“我還以為什麽事,一統六界,真夠無聊。也就魔尊會感興趣了。”
小少爺聽到這句話立馬反駁,“誰說就父王感興趣,這天下想一統六界的人多了去了,我就想。你敢說你不想嗎?”
自古以為男人對權力的争奪都是永無止境的,若是你說自己對權力沒有任何興趣,兩種可能。一,你不是男人。二,你是個沒骨氣沒抱負的男人,也就不是個合格的男人。
所以按照這條亘古不變的真理來看,你若是個合格的男人,就必須得對征服世界有興趣,而且還不能只是一星半點,而是近乎狂熱的狀态,無限逼近每天一睜眼就想到我是要一統六界的男人那種地步。
但很遺憾,夜東籬就是這種不合格的男人。
所以他搖了頭,“我不感興趣,只感覺無聊。”
說完拿起自己剛寫好的樂譜,興致勃勃的展示給小少爺看,“你看看我新寫的樂譜,看沒看出來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小少爺沒理他,只是托着下巴捂住臉,覺得剛才對牛彈琴的自己實在是蠢透了。就算不感興趣,不能裝裝樣子敷衍他一下麽,好歹自己也是他弟弟啊。
雖然他就沒見過這麽不靠譜的哥哥。
夜東籬絲毫在乎小少爺的滿臉抗拒,指着樂譜上半闕和下半闕上的繁瑣符號。
“這是我昨晚翻閱古樂籍找來的魔音譜,這兩個音符有意念阻隔之效,當然了,對我而言沒什麽作用,但若換了其他人來演奏或者吟唱,輪到這個魔音符的瞬間就會被它壓制住。三千世界獨我一人能完整演奏出的樂曲,是不是感覺特別神奇啊。”
小少爺看着那樂譜的符號,想到了昨晚他熬夜翻看的書籍,弄了半天都是樂譜。
他還以這厮突然轉性,開始專心學習了呢,原來是他想多了。
“我看你才無聊至極!”
小少爺說出了自己發悶許久的心事,卻沒得到預想中的如釋重負,反而更加郁結了。晚上睡覺就寝的時候都緊緊皺着眉頭,連夜東籬給他變了一堆花都沒了之前力挽狂瀾的作用。
夜東籬把手裏小白花編成的手環套在已經熟睡的小少爺手腕上,給他掖了掖被角。
不就是爹失蹤而已,用得着如此大驚小怪好像天塌了一樣麽。他爹失蹤了十多年,他還不是照樣吃得香睡得好,這世上誰離開誰活不了啊。
夜東籬翹着腿捏着下巴,忽然起身去換了一套夜行裝,關緊房門後起身溜出了府邸。
其實他也不是對魔尊失蹤的事情毫不關心,這幾天也暗地裏打探過,可是魔宮大門的護衛都統一口徑,說魔尊并未離開過魔宮。那也就是說,魔尊尚在宮內。
可既然在魔宮裏為什麽要藏着一直不肯露面呢。
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他再不回來就不怕他的那些小老婆都被別人睡了?魔尊的王座也被別人坐了?
小少爺提到那個什麽能統治六界的鎮珠,估計跟魔族失蹤确實有些聯系,只是一統六界的吸引力真的這麽大麽。
內憂外患,也得先把自己國家這點破事先弄好再去征服六界不是,怎麽還被欲望沖昏頭腦,連這點道理都忘了,還不如他這個治國策就磕磕絆絆看過三分之一的混子通透。
夜東籬帶上面罩,心想他這是什麽黃連命?剛當上魔界的狗頭王子就要變成亡國奴。
他從府邸院子後的小路越過圍牆,潛伏進了大殿,桌上許久未用的硯臺紙筆都收拾的幹幹淨淨,可是長明燈裏的油卻少了一半。
按理說魔尊失蹤後,這大殿應該是不許任何人進入的,每次魔尊離開後都會有下人将燈油填滿,為何這封閉許久的大殿,燈油卻會莫名其妙少了這麽多。
果然有蹊跷。
夜東籬在大殿裏仔細巡了一圈,也沒見有什麽機關,估計就算有也不是他一時半會能破解的,不然明晚把小少爺一起拉來找算了。
他離開大殿将門關好,卻沒有立刻返回居所,而是又去了左護法住的紫雲齋。
平時左右護法跟魔族幾乎形影不離,如今魔族失蹤了兩個月卻不見他們有何動靜,依舊泰然處之,該搞歪門邪道搞歪門邪道,該上課打板子繼續打板子,吃飯喝水的次數一次也沒減少,實在太過詭異。
說不定魔尊失蹤一事他們倆本來就是知情的,只不過一直沒對外聲張。
夜東籬從大殿迂回到紫雲齋,見那屋裏還燈火通明,都這個時辰了還沒睡覺,不禁心下更生疑慮。
他一個瞬移蹲在了半開的窗下,順着敞開的縫隙朝裏一看,就見左護法一改往日的風格,竟換上了一襲妖豔奪目的紅色錦袍,長發披散在脊背上,比起之前仙風道骨,此刻的模樣更對得起他魔界妖人的名號。
他打開桌子上的冰盒,一股寒氣順着盒體的縫隙彌散出來,茫茫白霧很快溢滿整間屋子,周圍的物件擺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了一層白霜。
左護法将右手探入冰盒內,不同于他往日的淡定從容,此刻的神情顯得格外緊張,讓窗外偷窺的夜東籬都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只見一條血紅的肉蟲,順着左護法中指的指尖一點點緩慢的鑽了進去,然後沿着他手背的青筋不斷向上,漸漸鑽入了他的血脈。左護法低沉急促的喘息,擡起頭的瞬間,雙眼瞳孔大開,變成了妖異的深紫色。
夜東籬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右手卻不經意間碰到了窗框,即使聲音不算大,可在寂靜的深夜中也顯得格外清晰。
隔着窗縫夜東籬就那麽對上了左護法的視線,他暗叫不好,可是現在跑也來不及了。
以他的功力,就算左護法随手下個蠱撒個毒都能讓他就地斃命,更別說左護法親自上來打他。可是出乎意料的卻是,對方竟像沒看到一樣,面色如常,下一刻便把頭低下蓋上了冰盒的蓋子,轉身離去。
窗外吓得滿頭冷汗的夜東籬緩緩合上已經張開一半的嘴巴,什麽情況?
他見左護法進了裏屋,想了想,立刻将窗縫拉大,終身跳入屋內,保持十尺左右的距離,跟在左護法身後。
就見左護法站在書案前轉動桌上的機關,牆上的壁畫從中間裂開一道鋸齒形的大縫,像是一張巨大的口,吞噬着無盡的黑暗。左護法走入其中,壁畫在他身後緩緩合攏。
聽到裏面漸漸沒了聲響,夜東籬從屏風後走出來,看着桌子的花瓶,又看了看牆壁上的畫,一模一樣的花紋,氣勢磅礴的萬裏山河。
夜東籬伸手緩緩轉動桌上的花瓶,不由得輕笑一聲。
看來每個生活在寸草不生的半澤荒的人,心裏都渴望着陽光普照的錦繡山河。無論他、小餘,左護法還是魔尊,所有人都一樣,只不過他們實現的方法都各不相同。
小餘想方設法逃去魔界,魔尊企圖用鎮住吞噬六界為他所有,自己只是敢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心裏想想,那左護法呢,他又會用什麽辦法來實現自己的願望?
夜東籬進入了壁畫裂開的縫隙,他承認,自己的好奇心有時候一點也不比小少爺小。
密道狹長陰暗,伸手都難見五指,不過即使身上帶着火折子,夜東籬也不敢随便打開,他只能摸着兩側的石壁一點點朝前摸索着走。
等繞過前面的隧道,前方的視野便漸漸開闊起來,偌大的洞穴,兩側的石壁上每幾步就挂着一盞長明燈。
他貼着右側,一邊觀察着周圍的地形一邊仔細傾聽前後的聲音,就在洞口的最深處聽到了人的低語聲。
是左護法,右護法,還有魔尊。
真的在這裏。
夜東籬抱着肩膀無聲的笑了。還真是閨中密友啊,幹什麽事都得往一起湊。
就聽石壁後的三人開始竊竊私語讨論什麽,具體的內容聽不大清,後來聲音倒是越來越大,可卻能明顯不是說話的聲音了,這分明的動手開打了!
想到剛才左護法在冰盒裏拿出的那條血色蠱蟲,夜東籬心裏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難道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特意在開打之前作個弊?
可他們不是好友麽,怎麽會突然打起來啊。
要說左護法密謀造反倒是有點可能,畢竟他這人神神秘秘的,也看得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對魔尊說的話總是愛答不理,可能是某些方面存在不合。可右護法可一直是本本分分任勞任怨,沒道理被他倆卷進去啊。
夜東籬按着砰砰跳得胸口,從石壁後面探出頭,就見到了駭人的一幕。
一個閃耀着七色光芒的珠子高高懸在三個人上方,以魔尊為媒介,不斷将左右兩位護法的功力吸入其中,随着那顆珠子變得越發耀眼,左右護法的容顏漸漸枯敗蒼老,由俊朗的青年迅速衰老成了耄耋老叟。
右護法攙扶着左護法,讓他不至于虛弱的跪在地上。左護法看着他笑了,雖然原本俊美儒雅的面容已經不複存在,可笑容依舊明媚如春。
“梵迦,你就這麽怕他一點不敢還手嗎?”
右護法只是緊緊拉着他的手,“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好一個君讓臣死。那當初先王在世時,他要殺你,你怎麽反倒一刀殺了他?”
右護法側頭看着他,“因為他對你不公,不是明主。”
左護法笑意一頓,伸出滿是皺褶的手拍了拍右護法同樣蒼老的臉,“那現在他為了一統六界,狡兔死走狗烹,就對我公了?”
“我當初欠他一條命,如今他要我便給,他要你命,我會為你報仇。”
左護法看着要被氣笑了,“你我馬上就要死在這了,誰給我報仇?”
右護法突然五指用力,緊緊扣住了他的手,擡頭看向了夜東籬所在的方向:“我把天血玉珏給了那孩子,只有他能帶着魔界走出這場浩劫,成為下一任明主。”
左護法緊蹙的眉間漸漸舒展開,“原來我們都想到一塊去了。可若是我們押寶都押錯了呢?”
“天血玉珏選出的人從未出錯。”
左護法看着他,眼中緩緩浮現出深紫色的瑰麗光芒,“但願吧,那我再來助那孩子一臂之力。”
右掌下突然凝結內力,朝魔尊所在的方向打去,兩束刺目的撞在一處,迸發出巨大的炸響,夜東籬順便抱住了頭,感覺腳下的地面都随着山體晃了晃,石壁開裂處數道縫隙,滾落下碎石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左右護法的屍體都被壓在了幾塊巨大的石塊下,魔尊一躍而起,拿到鎮珠緊緊握在手中,所有石塊都被鎮珠的光芒彈射出去,撞在周圍的石壁上當當響。
他站在巨石上哈哈大笑,“有了鎮珠六界之中再也沒人是我的對手!父王,你窮極一生都沒實現的願望,就要被我這個廢物兒子實現了,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們誰才是廢物!”
夜東籬靠着石壁,雙手捂着嘴,艱難的滾動着艱澀的喉嚨。他低頭看到了腰間系的紅色玉珏,一滴淚砸直直落下砸在上面,瞬間就被那玉珏吸入其中。
他本以為這魔宮裏的人除了小少爺跟華沙夫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像大公主一樣把他當狗看,原來還是有人把他當成人看的。
只是他從來不知道。
他用手撐着身體,打算趕緊從這裏逃出去,可周圍一片漆黑他根本沒看到腳邊有一塊不小的石頭,轉身的時候一腳就踢在了上面,撞擊在前方的石壁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周圍的空氣瞬間安靜。
“誰!”
一聲怒吼,夜東籬慌亂的往前跑,聽到嗖嗖的風聲從背後追上來,逼得越來越緊。
正當他腦子一懵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道黑影突然撲過來,從後面抱住了他。耳畔一聲隐忍的悶哼,黑影抓着夜東籬的胳膊,迅速抄附近的密道将他帶了出去。
夜東籬被對方牽着跑了一路,等從密道口離開後,他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府邸,身前的黑影放開他的手,緩緩跪在了地上。
夜東籬趕忙扶住她,“夫人!”
對方看了他一眼,緩緩擡起手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什麽夫人,叫娘親。”
夜東籬看着她後背越來越多的血跡穿透衣服,手越來越顫。
“娘親……”
“乖啦。”
華沙夫人的聲音已經十分微弱,但臉上還甜甜的笑着,蹭了蹭夜東籬的頭發。見他一直低頭看着手裏的血,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裙擺上抹了兩把。
“別哭,娘親沒事的。等明年我生辰的時候,還要喝籬籬釀的萬壽酒呢。”
“好……”
她拉着夜東籬的肩膀想站起來,剛直起了腿,腰就彎了下去,對着地面又咳出好大一灘血,夜東籬再也冷靜不了了,他把華沙夫人抱到床上,轉身就走:“娘親你等着,我去叫魔醫!”
華沙夫人扯着他衣擺,“回來……”
她拉着夜東籬的手,将腰牌交給他,“剛才在山洞裏他已經發覺是你了,拿着腰牌快點離開魔宮,再晚就走不了了。”
夜東籬看着腰牌卻搖了頭,“我不走,我是娘親的孩子,無拘的哥哥,我哪也不去。我要留下來。”
說出這句話後夜東籬自己都有些恍然,曾經千方百計想離開的地方,如今他卻自願說出要留下的話。
華沙夫人無奈的笑了,低下頭,從耳朵裏流出的鮮血滴落在蝶翅一樣五彩斑斓的衣領上。
“你跟拘拘都一樣倔,娘親說的話也不聽了。随便吧,那你答應娘親兩件事好不好?”
夜東籬扶着她的漸漸發涼的手點頭。
“第一件事,不要讓無居得到鎮珠繼承王位,你不需要阻止,只要我的原話轉達他自會明白。”
夜東籬垂下眼,“兒臣記住了。”
“那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
她擡起夜東籬的下巴對上自己的眼睛,“無論何時你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不許讓任何人傷害你,魔尊不行,無拘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記住了嗎?”
夜東籬哽咽着點了點頭,明明小餘死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以後都不會再哭了,可為什麽眼淚還是止不住呢。
華沙夫人擡手抹掉了他臉上的淚,“娘親知道你有這個能力,要記住,沒有任何人能強迫你,你要永遠自由……還有”華沙夫人按着夜東籬的臉靠近自己,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我永遠是籬籬的娘親,以後想娘親的時候,就吹一首曲子吧,娘親就會過來給你跳,跳……”
“娘親?”
“……”
“娘親!”
“……”
“嗚……娘親……”
第53章 夜東籬推開屋門的時候,小少爺還在擺弄手腕上的花環,聽到推門聲趕緊放下手坐直了身體,目光散亂的望向前方,一副我才沒有很喜歡花的樣子。
卻見夜東籬抱着雙眼閉合的母親,滿面蕭索。
“你們……”
小少爺站起來還有點懵,看了一會,忽然笑起來。
“哦,你們又合夥來騙我,上次裝暈騙我給你做功課,這次我才不上當呢。”他走過去抓着華沙夫人的衣袖搖了搖,“行了母親別裝了,醒啦醒啦!”
可是搖了半天,裝暈的人也沒有醒,反而看到滴滴答答的血跡順着袖口淌出來,浸了小少爺滿手。
他看着指間的血跡,手指開始抖起來,看着夜東籬問:“這麽回事,母親她……”
夜東籬垂着眼一語不發,小少爺喉嚨間發出嗚嗚的氣音,撲過去推開他,摸着華沙夫人的臉頰。原本吹彈可破的皮膚已經硬得像一塊風幹的饅頭。
小少爺一拳捶在夜東籬的肩膀上。
“到底這麽回事!母親她怎麽了!”
“娘親死了……”
他對上小少爺悲痛欲絕的目光,眼神空洞的像是陵墓裏陪葬用的陶俑,緩緩道:“她為了救我被鎮珠所傷。”
“鎮珠?”
“我昨晚去調查魔尊失蹤的事情,無意間跟着左護法進入了一條密道,看到他跟魔尊在商議有關鎮珠的事,後來我不小心暴露,被追殺,娘親她及時出現救了我,但自己被鎮珠打中。”
夜東籬抱着華沙夫人的手臂緊了緊,“娘親是因我而死。”
小少爺的視線在他跟華沙夫人之間來回游蕩,表情越來越混亂,痛苦、迷茫、無措,各種情感交織纏繞在一起,他感覺自己的心快要承受不住被撐爆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一把抓住了夜東籬的胳膊,“那父王呢!你不說昨晚也看到他了麽,父王他有沒有事?!”
夜東籬對上小少爺破碎的眼神,好像迷失在無盡的黑夜中,企圖抓住最後一絲光明。
他嗫嚅着嘴唇,手背上的青筋在一根根的突起。
他開口說話,心跳遠遠掩住了喉嚨發出的聲音。
“他被對方控制住,暫時無法脫身。”
小少爺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像是絕望,又像是慶幸。
父王暫時沒有性命之虞,可是連父王都奈何不了對方,他又能如何?
小少爺跪在地上捂着臉嗚嗚痛苦,他從沒像此刻一樣感到自己無能過,母親被殺,父親被擄,他卻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
夜東籬抱着華沙夫人緩緩跪在小少爺面前,“沒有魔尊和娘親,你還有我,我是你哥哥,會永遠保護你。”
小少爺流着眼淚大聲吼,“連父王都只能束手就擒,你又能做什麽!”
雖然他嘴上這麽說,可手卻緊緊抓着了夜東籬的衣服,就像夜東籬說的那樣,自己今後只剩下他一個親人了。
夜東籬将小少爺和早已涼透的華沙夫人抱在一起,“你知道的,我的箭從來沒有射不中的東西,等我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