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把黑鴉獸的血給本宮拿一壇,再拿支筆
用箭射死他把魔尊救出來。”
“真行嗎?”
“嗯。”
夜東籬從出生以來說過數不盡的謊話,但他從來都是無關痛癢,甚至抱着一種游戲人間的心态,唯獨這一次,他切切實實領悟了什麽叫切膚之痛。
他無法想象等到明天來臨的時候,他要怎麽辦,魔尊已經知道他偷窺到了鎮珠的秘密,必定是想将他除之而後快,可他若離開,小少爺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抱着懷裏一具冰冷的屍體一副溫暖的身體,眼中的淚抑制不住彌漫了視野,他已經因為自己的無能失去過一次,難道還要再失去一次嗎……
他跟小少爺挖了個坑,把華沙夫人的屍體埋在了府邸的東牆下,填好土,夜東籬在土包上種了一片白色的小花。他知道如此也是徒勞無功,畢竟半澤荒沒有陽光,估計不等花生出根就要枯死了。
但無妨,枯萎了他再種便是,只要他還有命在。
整整一晚,夜東籬都在書房裏亂竄,看着滿屋子的古典巨著,他翻開哪個都像見了鬼畫符一樣,字都認識,可現在他腦子亂得一團漿糊,根本一個筆畫都看不進去。他開始後悔沒聽小少爺的話多讀書,現在明白書到用時方恨少了。
做任何事一向都游刃有餘的他,開始體會到什麽叫沒頭的蒼蠅亂撞,焦慮充斥在他的腦海裏,把他那顆七竅玲珑心都塞得死死的,一條縫都剩不下。之前一眨眼就能蹦出數不清的鬼點子,現在卻是江郎才盡,屁都想不出來。
最後他只能把上箭術課用的弓箭拿出來,仔細擦拭幹淨放在桌上。等着明天若是魔尊找上門來,就拼個魚死網破吧。
可沒想到,第二天整個魔宮普天同慶,魔尊出關了。而且要十八位皇子,十二位公主都去大殿受诏。
夜東籬接到消息時整個臉都是煞白的,魔尊突然出關,這就說明鎮珠已經差不多煉成了。那他為何沒有上門來殺自己?這完全不合常理。
小少爺卻是一副興高采烈的表情,“我就知道父王神功蓋世定是能打敗左護法那賊人。”
他換上朝服打算去大殿聽诏,正了正頭上的玉冠,一轉身卻見夜東籬還杵在原地一臉活見鬼的表情,走過去用肩膀撞了對方一下。
“想什麽呢,快點換衣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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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東籬看着小少爺蹙緊了眉頭,思忖道:“你去大殿禀告父王,說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去聽诏了。還有,娘親臨死前要我轉告你,不能去拿鎮珠,不能繼承王位。你要謹記。”
小少爺本來還想追問,到底什麽事這麽重要,連父王的诏令都不能去。但聽到後面提起了華沙夫人,小少爺眼神暗了暗,好像得知父王得勝歸來也沒有剛才喜悅了。
夜東籬大概是得了母親生前的指令,要去完成什麽事吧。
遂點點頭,“那好,我會禀告父王的。你諸事小心。”
夜東籬拉住了轉身要走的小少爺,“你就不奇怪娘親為何不要你拿鎮珠承王位?”
“好奇啊,但母親都走了,她這麽說肯定自有其用意。我聽她的話,而且”小少爺看向夜東籬忐忑的模樣,“我相信你。”
……
小少爺走後,夜東籬哪都沒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捂着臉全身抖得篩糠一樣。他剛才面對小少爺時特別害怕,害怕的不得了。如果他真的追問下去,自己恐怕就會把一切都告訴他。
可是他不能,至少暫時還不能。那樣簡直跟告訴他父親死了沒什麽兩樣。
他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可是那孩子卻看着他的眼睛說相信自己,他,真的值得相信嗎?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每天說的話十句有九句半是假的,為何要如此篤定的相信他,為什麽……
夜東籬像是自暴自棄一樣坐在家裏想到天黑,等小少爺回來還保持着他離開時的姿勢沒有換過小少爺還以為他已經辦完事回來了。
“東籬哥,明日父王要選儲君,要所有的王子跟公主都一并參選。你要去嗎?”
夜東籬擡起頭,就看小少爺手裏抱着一只盒子,不用開蓋就能嗅到彌漫出的陣陣異香,夜東籬萎靡不振的精神一下被提了起來。
“這盒子是什麽?”
“哦,這個是南枝香。父王說明日選儲大典要去先祖廟朝聖,每人都要用它沐浴焚香。”
說完将盒子打開展示給夜東籬看,只見一截拇指粗的烏黑樹枝靜靜躺在錦盒中央,莖結處生着幾個還沒來得及萌發的幼芽兒,上面系着一根紅色絲線,把整截樹枝的下部都纏滿了。
夜東籬伸手将樹枝拿起來,湊近鼻尖仔細嗅了嗅,頓時一股迷亂的香氣順着鼻息直沖天靈蓋,他感覺丹田裏的氣息開始迅速暴亂起來,毫無章法的到處亂撞,他聞了兩下趕忙将南枝香放下,屏息運了十二個小周天才稍微平息。
小少爺看他神色古怪,不禁好奇道:“這香料有什麽問題?”
夜東籬看着盒子搖了搖頭,“應該也是安神香的一種,不過效用太強了。”
普通的安神香能舒緩經絡,讓人對外界的反應減緩減弱,說白了,就是麻痹人的知覺變得反應遲鈍而已。
可這盒子裏的南枝香,卻是厲害百倍。連掩在七竅上的靈口都能控制不住的自動打開,靈力抑制不住的外洩,若是真用這個沐浴焚香,恐怕明天一整天都會精神恍惚,四肢無力。
魔尊的用意非常明顯,他是想借明天選儲大典一事,把這些王子公主的靈力都獻祭給鎮珠。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小少爺他們不都說他的孩子嗎?虎毒還不食子,他竟然為了一統六界就做到這種地步。
難道是被什麽蒙蔽了心智?
夜東籬想起華沙夫人生前交代的話,一定不要讓無拘得到鎮珠。莫非她清楚這鎮珠的來歷,知道若是拿到鎮珠就有不祥之事發生……
他看着拿着南枝香準備去沐浴的小少爺,忽然叫住他。
“選儲大典你不能去。”
小少爺回頭詫異的看着他,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夜東籬的用意。
哎一聲,擺了擺手。
“你放心,母親交代的話我不會忘的。明天若是父王要傳位于我,我會當面拒絕的,他若知道這是母親的意思定不會責難我。”
夜東籬走上前,一把扣住他手裏盛放南枝香的盒子,看着小少爺有些茫然的眼睛一字一頓:“明日選儲大典你不能出面,無論你做何選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兩個隔着一寸來寬的距離相互凝視,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複雜難懂。
小少爺不滿的嘟起嘴,想從他手中把盒子搶下來,可夜東籬抓得十分牢靠,他扯住盒蓋用力一拉,自己反倒被拉了個踉跄。
頓時惱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都說了不會繼承王位不會去拿鎮珠,你還不信我嗎?不然明日大典你就一直站在身邊看着我,這樣總行了吧!”
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自己這個當弟弟的做出讓步,他這個當哥哥的總不能不給面子吧。
可沒想到,夜東籬還真胡攪蠻纏到底了。
他将盒子咣一聲扔在地上,“這不是你拒不拒絕的問題,你要是信我,明天就不要去先祖廟,不要見魔尊。”
“為何?”
夜東籬視線一遍遍掠過小少爺憤怒不解的表情,喉間艱澀的滾動許久,開啓一道縫隙的薄唇還是緩緩落下。
“不為何。”
“……”小少爺像是傻了一般愣了一下,随後哈哈大笑,伸手推開夜東籬要去撿地上的盒子,“你管我,本殿下還非去不可!”
他蹲下剛要拿起錦盒,就感覺後腦一痛,昏迷前只見夜東籬站在身後說了句話,至于說的什麽他卻聽不真切了。
夜東籬攔腰抱起昏迷的小少爺輕輕放在床上,蓋好錦被,放下帷帳,慢慢退了下去。
離開時他将盒子裏的南枝香取出少許,放在桌上的燈油中,伴着異香的白煙緩緩升起彌散于整個寝殿內。
夜東籬深深吸了一口,眼淚不自覺奪眶而出。
“做個好夢吧。”
……
他回到自己寝殿看最後一眼,還是亂得無處下腳,物品并不多,可他拿了東西從來不會物歸原處。桌子上只有一堆雜七雜八的樂譜,很多都是從魔音集上謄抄的片段,只有少數幾張是他自己一時興起胡亂寫的。
夜東籬把那些樂譜統統扔進了屋角的火盆裏,付之一炬,臨走時只帶走了三樣東西:華沙夫人送他的白**簫,右護法送他的天血玉珏,以及他昨晚擦拭幹淨的弓箭。
雖然帶上這些基本也沒什麽用,他跟魔尊就算赤手空拳打都不是對手,何況對方身上還帶着鎮珠,他帶上的這些,基本也就能當個陪葬品了。
不過也比手無寸鐵也踏實點,他在華沙夫人面前答應過她,不能讓任何人傷害自己,到時候他拼命反抗最後死在魔尊手下,也算是不負所望,畢竟他已竭盡全力。
夜東籬發現自己抱着必死的心态後,他反而沒有之前那麽焦慮了,如果明天他替小少爺被鎮珠吸幹靈力,也許就能救小少爺一命。
可若那鎮珠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呢,總是要源源不斷的靈力才能發揮作用,那魔尊難道要用整個魔族的子民陪葬?
他嘆了口氣,這好像也不是他能管的了。一統六界是魔尊的野心,拯救蒼生那是天界那些大羅金仙才該考慮的事情,怎麽也輪不到他這個要了半輩子飯的混子啊。
“混子……”
夜東籬喃喃自語,忽然把頭轉到了東邊左右護法居住的院子。
對啊,他倆家裏肯定藏着不少寶貝,至少要比他這把破弓箭厲害多了,不過右護法又正又直,他收藏的那些家夥估計自己用了會不大稱手,左護法的寶貝倒是可以考慮借來使一使。畢竟歪門邪道跟他更配點。
于是夜東籬一轉身,就翻牆潛入了紫雲齋。
這回一進院門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整個宅子都彌漫着一股煙火味,走近一看,院子被毀的一片狼藉,那些假山之類的布景基本被砸得千瘡百孔,地上全是大大小小挖出來的窟窿,連門上的竹匾都沒能被逃得過粉身碎骨的下場。
這事估計十有八九是魔尊幹的,因為左護法臨死前給了他一掌,不過他有鎮珠護着也沒怎麽樣,犯得着跟一個死人記仇,把人家府邸給毀成這樣麽。
夜東籬前後左右轉了一圈,最後從一扇還是完整的窗子裏跳了進去,還好屋子裏沒多大的煙火味,書架上那些擺件也基本完好如初。
他每個盒子都仔細翻看了一遍,發現裏面裝的不是字畫卷軸,就是古董花瓶什麽的,完全沒有一個能被稱之為武器的東西。
夜東籬嘆了口氣,心想這趟大概是白來了。
他頹然的坐在書案前的太師椅上,向後仰躺,把椅子前腿翹了起來,哼着曲調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着。
就聽書案兩側突然傳來咔噠一聲,從中間裂開一道一掌寬的縫隙,一只長條錦盒從縫隙間緩緩升上來。
夜東籬看着錦盒呼吸都屏住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知道他陷入絕境,特意讓他無意間開啓左護法留下的機關,得到能攻克鎮珠的法寶?
這個念頭在夜東籬腦海裏一閃即逝,他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要真是那麽厲害的東西,左護法幹嘛自己不拿去用,誰又不是傻子。
夜東籬嘆口氣,算了,就算沒用也是機關巧合被他發現的,也算一種緣分,他總不好辜負上天的安排吧。
他起身把錦盒上的蓋子慢慢推開,就看一副卷軸畫躺在裏面,紙張雪白,帶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夜東籬将卷軸雙手托起小心展開,發現這幅畫跟牆上還有花瓶上畫的萬裏江山圖是同一副,只不過這卷軸上的畫多了兩個站在孤舟上的人,他們背對着畫面比肩而立,一個白衣飄飄風骨傲然,一個身姿挺拔穩重深沉,很明顯就是左右護法。
夜東籬目光向下,看到了卷軸下的落款,‘梵迦’,沒想到這幅畫竟然是右護法親手所畫。
想起那夜臨死時,兩人相互依偎的樣子,夜東籬心裏陡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莫非他們之間……
可他們明明都是男子,雖然左護法平時的裝扮确實有些陰柔,但也是鐵骨铮铮的漢子,做事光明磊落從不拖泥帶水,跟女人更是沾不到半點邊,而右護法成天不茍言笑,別說喜歡男子,根本就看不出他還會喜歡人。
為何他們會是那種關系?
夜東籬看着卷軸上的畫,又看了看牆壁和桌子上的花瓶,心裏怪異的很,卻又生不出任何嫌惡感。反而覺得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原來左護法的願望,是跟右護法一起去人間看看陽光普照的錦繡河山。
雖然最後他們沒有去成人間,但至少還是在一起了。希望他們下輩子不要再托生在魔族,即使做不了人,變妖,變怪,哪怕變成一棵樹,一只鳥,一條蟲都不要再變成魔族子民。
在這暗無天日寸草不生的地方,實在太痛苦了。
……
夜東籬将卷軸好好收起來放回錦盒,結果卷軸歸位的瞬間,烏黑的書案上忽然顯現出一排排奇異的紋路,那紋路時隐時現,不仔細盯着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他舉着火折子趴在書案上看了半天,才發覺,這上面竟然刻着一段樂譜,正是失傳已久的‘百華章’。
“原來左護法也懂音律。”
夜東籬摸索着桌面上的‘百華章’嘴角綻開一抹笑意,想不到臨死之前還能有幸瞻仰此等神曲,還真是三生有幸,也不枉他苦學那麽多年的洞簫了。
可是看着看着,夜東籬發現好像不大對勁。這‘白華章’中間的部分貌似被改動過,調子從這裏急轉直下,變得越來越緊促,若不是反應夠快的人根本跟不上如此變幻無常的音調。
以前倒是聽說,有人将琴音中融入功法用來殺人的,可他本人卻是沒看過,莫非這段被改造的‘百華章’也暗藏着什麽殺機?
夜東籬盯着中間的部分,摸索着拿出了腰間的洞簫,跟着上面顯現出的樂譜嘗試吹了一段,一開始實在跟不上,斷斷續續的,五個音能吹錯三個,後來反複試了幾十遍,總算能稍微連起來一點。
當第七十三遍,他終于能把中間部分連起來吹奏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就聽身後的屋子裏接連傳來咚咚撞牆的悶響。
夜東籬吹奏的聲音不停,一邊吹一邊走進了隔壁的屋子,進門一看,屋頂上懸挂的幾只養蠱蟲用的冰盒,都開始無風自動的搖晃。透過漸漸融化的冰層,依稀能看見幾只相互纏鬥的蠱蟲,頭部閃爍着刺目的紅光。
他忽然想到昨晚左護法臨死前說他要助自己一臂之力,莫非他指的是……
夜東籬看着手裏的洞簫,忽然明白了。
第54章 先祖廟門一開,在門外等候的一衆王子公主齊齊湧入,一個個都打扮的鮮衣怒馬好不威風。只有排在最後一位的夜東籬,一身黑衣,覆手而立,顯得格外醒目。
站在第一排的大公主向後看了一眼,就瞥見了夜東籬的身影,開口故作吃驚道:“喲你們看到沒,十八弟也來了,竟然連朝服也沒穿,。”
二公主就站在她身邊,聽到大姐的話,也趕忙回頭,看到一身黑衣的夜東籬,頓時捂着嘴嗤嗤笑起來。
“可不是嘛,一身黑不溜秋的,就跟鳳凰群裏站了只烏鴉似的,還不如不來。”
上次就是因為夜東籬,她們被華沙夫人逮住好好羞辱了一番。整整三年她們都未再敢踏出府邸半步,這回可終于叫她們逮住了報仇的機會,把往日的新仇舊恨一并發洩出來。
大公主回頭看着夜東籬,笑得不陰不陽。
“一條狗也好意思過來參選王儲,不過是父王心地純良,可憐你讓你叫他一聲父王,你還真把自己當王子了。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那我們也攔不住。只是提醒你一句,以前是有華沙夫人護着,你才能興風作浪那麽多年。等下一任王儲即位,你再不夾起尾巴好好做條狗,可別怪我們不念舊情。華沙那毒婦可不會從棺材裏爬出來再護你一次。”
大公主自以為頗有威懾力的對着夜東籬一通示威,可沒想到,後者卻毫不反應,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目光凜凜的,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大公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待恐懼感散去後,她氣得咬牙切齒,心想等她奪得儲君之位,非要把夜東籬拴上鐵鏈砍斷四肢做一個真正的狗不可!
等王座從地下緩緩升起,魔尊出現在衆人面前時,所有王嗣一同跪地叩首,唯獨夜東籬站在先祖廟的最後,望着王座上的男人,露出一抹詭谲的笑意。
魔尊看着他,同樣也付之一笑。好像對于他的出現并不意外。
“今日我将從你們之中選出儲君,至于未到場的十七,我就視他自動放棄了繼承權,你們沒有意見吧?”
此話一出,下面的王子公主們恨不得雙手贊同,雖然十七王子一直表現的資質平平,但父王卻總是對他關愛有加,幾乎什麽好事都會第一個想着他。這讓小少爺的一幹兄弟姐妹們頗為不悅,但礙于父王對小少爺的溺愛,他們也只敢在心裏抱怨,面上還是要裝成兄友弟恭的模樣。
這下十七被視為棄權,今日的奪儲之争無疑于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他們也能更無所顧忌的放手一搏了。
一雙雙目光灼灼的眼睛,盯着魔尊将盒子中的鎮珠取出來,宣布道:“今日你們誰能搶到這件一統六界的寶物,我就将王位跟鎮珠一并傳給他。”
說完便将鎮珠朝座下的王嗣們揚手一抛。
看着光彩奪目的鎮珠,一閃一閃的向外散發着濃郁的靈息,剛才還正襟危坐的王子跟公主們,都像瘋了一樣朝鎮珠湧去,刺耳的謾罵跟打鬥聲不絕于耳,只有魔尊和夜東籬隔着這片混亂扭打在一起的人群,遙遙相望。
最後是二公主搶到了鎮珠,她的修為在這裏不算最差,也是偏下等的,平時練功不是裝病就是偷奸耍滑,剛才她一直想擠進人群,卻一次次的被推搡出來,最後摔了幾次索性放棄了,一直站在圈外看着大公主搶。
可沒沒想到,天上還真有掉餡餅的事。大公主跟七王子搶奪鎮珠時,不料滑不溜手的珠子突然從指尖彈射出去,正好砸到了圈外二公主的頭上。
就這樣,鎮珠被毫不作為的二公主坐收漁翁之利了。
她興高采烈的捧着珠子,“大姐你看我搶到鎮珠了!”
大公主看着高高舉着鎮珠的妹妹,神情一滞,看着自己那呆頭呆腦的妹妹,又看了看璀璨耀眼的鎮珠,淬着鸩毒的短刀緩緩握緊,立刻嘴角勾起欣喜的笑,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朝二公主走去。
“瑜兒好厲害,讓姐姐看看。”
二公主只當是大公主在為她高興,未作他想,得意的将鎮珠遞過去,沒料到一直對她關照有加大姐,竟然會一刀插在她胸口上。
看着被毒素浸染的血液變成了烏黑色,滴落在石榴紅的裙裾上,流淌出一條黑色的血河。二公主張大了嘴巴。
“姐……姐……”
大公主拿着鎮珠,眼中也閃爍着淚光,“你知道的,姐姐一直都想當魔族的女王,姐姐從小就一直那麽疼你,這次,換你實現姐姐的願望好不好?”
二公主一張口,喉嚨間已經被不斷湧出的毒血封住了,痛苦的捂着胸口只能無助搖頭,可她的拒絕已然無力回天。
大公主跨過二公主的屍體,站在王座下将鎮珠雙手托起,“父王兒臣搶到了鎮珠!”
魔尊看着激動的雙手都在打顫的大公主,笑着點了點頭。
“很好,作為魔族的王,就要有這樣的魄力。”
大公主還是第一次得到魔尊的贊揚,喜不自勝的綻開了笑顏,可她的笑沒過一會面部便開始極具扭曲起來,捧着鎮珠的手無力的垂下,當啷一聲将珠子摔在了地上。
見到異狀的其他王子跟公主們,非但沒有關心大公主的死活,又開始趨之若鹜的投入了新一輪的搶奪戰。而倒在地上的大公主,看着自己的皮肉一點點枯萎成幹枯的樹皮狀,驚懼的摸着自己同樣蒼老的臉,無助的大哭起來。
可惜為時已晚,她被鎮珠一點點吸幹了全部的靈力,變成了一具幹屍倒在地上,被其他兄弟姊妹踩得七零八碎,成了粉身碎骨的下場。
所有人就像是在表演一場荒誕的鬧劇,不斷的有人得到鎮珠,不斷的有人死去,可是那些目睹的人卻無動于衷,他們不怕死的繼續去搶奪鎮珠。就像中了一個可怕的魔咒,無法自拔。
等到最後一個王子變成幹屍倒下,魔尊從王座上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夜東籬面前,攤開手中的鎮珠,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們都想得到鎮珠,為何你不想?”
夜東籬看着他,發出一聲冷笑:“因為我腦子沒病。”
“……”
對上他冰冷的眼神,魔尊卻笑起來,鎮珠從掌心緩緩飛升至上方,一道七色光芒閃現,周圍的靈壓開始不斷加大,夜東籬悶哼一聲,雙腿像是被抽幹了力氣酥麻發軟,被魔尊拍了下肩膀,差點單膝跪在地上。
夜東籬用雙手死死撐着地面,指尖磨蹭得一片血色。他仰頭看着魔尊,從腰間緩緩拿出那只白**簫。
魔尊看到它的瞬間,目光一頓,看向夜東籬。
“誰給你的?”
“當然我娘親給的,怎麽,你也認得嗎?”
他笑得意味深長,将洞簫湊到嘴邊開始緩緩吹奏起來,開始魔尊還是一副審視的目光,好像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麽花樣,可後來他發覺不對,随着簫聲越來越急促,他胸口開始抑制不住的絞痛,像是有一只手在胸膛裏緊緊抓着自己的心髒。
等‘百華章’進行到中間被改動的部分時,魔尊徹底忍受不住疼痛跪在了夜東籬面前,以他為媒介的鎮珠開始不斷向四周發射出刺目的光芒,不受控制的靈力從鎮珠中接二連三的爆發出來,整個先祖廟被震得一沓糊塗。
肅穆的石像一尊接着一尊不斷倒塌,摔在地上人首分離,玉柱金磚琉璃瓦,被靈力波炸成無數齑粉灰飛煙滅。
魔尊紅着雙眼,指着夜東籬的玉簫,“原來……他把操控蠱蟲的方法告訴了你……”
夜東籬只是緩緩起身,吹奏的洞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魔尊痛得不能自己,想用鎮珠攻擊夜東籬也是不得章法,最後只能被蠱蟲咬穿心房,頹然的倒在地上等死。
以他為媒的鎮珠也失去光澤,像一塊普通的紅色石頭那樣掉在地上,沒了反應。
夜東籬放下洞簫,在奄奄一息的魔尊面前蹲下身撿了鎮珠,在手裏掂了掂。
“鎮珠确實厲害,只可惜你們都不是能操控它的人,最後只能被它操控把命搭上。”
魔尊用內力壓制住心髒的出血口,可他被傷了本元,就算有十萬年的修為護體也是強弩之末。
他看着夜東籬手上的鎮住,目光帶着最後一絲奢求。
“把鎮珠交的給無拘,你告訴他,我要把王位傳給他……”
夜東籬看着他哀求的模樣,突然撲哧一聲笑了。他卻沒有注意到,一道小小的身影,正站在先祖廟的門後,透過被鎮珠炸出的縫隙,悄無聲息的窺視着這一切。
“你好像忘了,我當初發的誓,是效忠于十七殿下鞍前馬後萬死不辭,但我可從來沒說過要效忠你啊。所以你的話我不用聽,也不想聽。”
他低頭擺弄着手裏櫻桃大小的鎮珠,“至于這個珠子嘛。”他擡手扔進了自己張開的嘴裏,“就當作我肚子裏的一泡屎吧。”
魔尊看着自己處心積慮得到的鎮珠,就這麽被夜東籬占為己有,瞬間勃然大怒。
“我當初收養你,你就是這麽報恩的……”
夜東籬從袖子裏拿出一把短刀,笑着蹲下身,“當然不是,你對我還有小餘的恩情,我都分毫不落的記在心裏呢。就等着有朝一日,一并還給你。”
在魔尊驚恐的目光中,手起刀落,直接斬斷了對方命門。
他将沾血的刀扔在一旁,從袖子上撕了塊布,蒙在魔尊猙獰的臉上。
其實要讓蠱蟲将他活活折磨死會更大快人心些,可看在他是小少爺的生父上,還是給個痛快,剩下的,就讓他去陰曹地府自己慢慢償還吧。
夜東籬看着窗外烏黑的天空,感覺整個身體都在發顫,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敗了魔尊拯救了蒼生,多可笑啊,他一個臭要飯的竟然拯救了六界。
可他卻沒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反而被更大的疲憊壓得喘息不能,他感覺自己怕是被那鎮珠從裏面吸幹靈力,也要變成幹屍了。
踏出橫屍遍地的先祖廟,夜東籬剛想就這麽直直的倒下去再也不醒來,一擡頭,卻看到小少爺正面對自己,睜着一雙血紅的眼,一動不動的站立着。
“我父王呢?”
夜東籬走過去把他僵硬的身體抱在懷裏,一只手一下一下順着他的脊背。
“魔尊被鎮珠反噬爆體而亡了。”
小少爺頭靠在他肩膀上,露出詭異的笑容,語氣像是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死人一樣。
“那鎮珠呢?”
夜東籬被他這奇怪的聲音弄得一愣,但也沒想太多,只當他是一時間承受不住失去父親的打擊,有些精神恍惚。
“鎮珠被我毀了,那是一件魔物,誰見了都會為之發狂,絕不能再讓它重現于世為禍六界。等明天我們一并把魔尊他們埋了。”
小少爺摟住他的脖子,指甲對着夜東籬的後頸一遍遍的彎成利爪狀,但緩了緩,還是放下手。
沒關系東籬哥哥,我們來日方長。
……
後來魔尊煉化鎮珠不成,最終爆體而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魔界。這國不可一日無主,力挽狂瀾拯救了魔族上下的夜東籬,自然被趕鴨子上架推選為下一任魔尊。
可是夜東籬卻全力推脫,不止是替自己推脫,也不讓小少爺去當下一任魔族的王。
于是這魔尊之位就一直空着,但所有人俨然已經把夜東籬當成整個魔族的主心骨,基本屁大點事也來找他。而夜東籬也是個來者不拒的主兒,只要有人求他,必定親力親為。
久而久之,大到造房建屋,小到給貓狗接生,他都能插上兩手,是這半澤荒出了名的萬事通。
只是小少爺這孩子變得越發奇怪,經常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後帶着一身傷回來,問他去哪也是一語不發。
夜東籬知道華沙夫人跟魔尊相繼離世,讓尚且年幼的小少爺一時間還承受不來。也許等日子久了,傷口慢慢就會愈合。
可他卻不知道這傷口裏埋着一根鋒利的釘子,只要一日不拔除,這傷口就永遠愈合不上。
那天夜東籬正在淘米做飯,聽到開門聲,回頭就看小少爺捂着臉,血順着指縫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咣當一聲,米跟陶罐都摔在了地上。
夜東籬抓着小少爺的手腕緩緩移開,只見一刀深可見骨的刀疤從右耳到左邊的嘴角,幾乎整個下半張臉都被貫穿了。
“誰給你弄的!”
他氣得眼睛發紅。
小少爺嗤笑一聲,推開他的手,“打架輸了他們非要在我臉上刻名字,不過剛下刀被我推了一把,就變成這樣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看小少爺一副不以為然的态度,夜東籬感覺自己的手都在抖。
“吃完飯你跟我回魔宮看看,左護法家裏還剩下一些蠱蟲,我看能不能把你臉上的疤治好。”
“用不着。”小少爺指着自己臉上的疤突然笑道:“你不覺這樣跟原來的你很像嗎東籬哥哥?”
夜東籬看着小少爺,忽然有種無力感,他從小就沒見過自己的父母,所以他并不清楚這種失去雙親的感覺有多痛。
他本以只要對小少爺足夠好,時間會讓他漸漸忘記過去的痛苦,迎接更美好的人生,可是過了這些年他發現自己錯了。那種傷痛根本是無法治愈的。
他從地上撿起陶罐,走到小少爺面前摸了摸他臉上的疤痕,變出一朵白色的小花插在他發絲間。
“你去把打盆水把臉洗幹淨,給你上完藥後,我們就去外面吃扒雞好不好?”
雖然夜東籬給小少爺當了好幾年的哥哥,但他跟小少爺相處時,永遠是小少爺忍着他讓着他,只有這幾年魔宮覆滅後,他才終于有了些哥哥的樣子。
可是小少爺卻不再想當他的弟弟了。
看着夜東籬轉身去那藥箱的背影,小少爺扯掉頭上的小白花攥在手裏,捏出了白色的汁液溢出指間。
這點痛,遠遠及不上你給予我的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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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思池的水面激起偌大的水花,一個黑色人影從池底一躍上岸。
夜無拘痛苦的嗆出了好大一口水,跪在岸邊,佝偻着身體咳了好久才依稀能喘口氣了。他睜眼看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