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開始了開始了,你倆誰先來?” (1)

夜東籬把開封的酒壇推給他倆,自己低頭拿了那壇沒開封的,摘掉蓋子擺在面前,一臉勝券在握。

清作跟非閑兩人都沒反應,夜東籬就随便點了非閑道:“估計清作是一點不會,劃拳你應該懂點的吧,要不咱們倆先來?”

非閑哦一聲,心裏憋着笑剛要伸手,就被一旁的清作出聲打斷。

“你可以教我。”

這一下把夜東籬跟非閑都給弄楞了,同時轉頭看着他。清作依舊那副處之泰然的樣子靜坐在對面,并不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多語出驚人。

夜東籬把身子往前湊了湊,問:“你要玩?”

雖然剛才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杯,但也只是照顧一下氣氛,清作會跟他劃拳喝酒,那真是做夢也做不到。

可看清作從袖口裏伸出雙手搭在桌面上,一副準備開學的意思,夜東籬有些別扭的做了幾個劃拳的手勢,心裏總感覺自己像是在帶壞小孩子一樣。

不過難得他感興趣,玩一玩倒也未嘗不可。

“看到沒,就這樣。”

明明就是圖個樂子,幾個劃拳的手勢被清作這雙手做出來,卻一本正經的不行,指間張弛有度,就跟施法捏訣一樣。

夜東籬看着就想笑。

伸手給他矯正一下,捏着對方的指尖往下壓了壓,“差不多就這個意思,但你不用使那麽大勁,放松點,手背用不着繃那麽緊的。”

夜東籬手剛吃過飯,身體正熱,而清作的身體卻常年都是微涼的狀态,肌膚相碰,就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溫差。

清作擡起眼睫看着夜東籬輪廓分明的眉眼,目光一觸即離,迅速緩緩垂下。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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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個學會那就換下一個喽。”

……

劃拳的手勢比較簡單,反反複複就五六個,來回變換着來。他做的速度并不快,清作只是淡淡的掃了幾眼便基本學會了。

不過開始玩的時候,反應總要比夜東籬慢些,只能端起酒盞一杯杯的往肚子裏灌,後來漸漸熟練起來,開始反超夜東籬了。

尤其是半壇酒下肚之後,夜東籬有些上頭,反應的速度大不如前,反倒是清作喝得比他多還面色如常,那張白皙的面皮一點都沒見紅。

終于夜東籬敗下陣來,将壇中的最後一口酒飲完搖頭求饒。

“實在喝不下了……”

旁邊看戲的非閑趕緊笑着嚷嚷:“願賭服輸,快去跟那賣魚的老妪大喊三聲你喜歡她!”

清作看他一眼,“你不必去。”

夜東籬趴在桌子上眼前有些天旋地轉,他強撐着爬起來,擺了擺手:“大男人一諾千金,就這點彩頭,我還付不起麽。”

說着踉踉跄跄的朝船尾走去,非閑趕緊追過去看熱鬧了,本來想拉着清作一起,結果這厮就跟一塊石雕一樣坐在那一動不動,周身還散着一股淩人的冷氣。也搞不清到底又是誰惹他不高興了。

不一會就聽船尾傳來撲通一聲,非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着回來,一屁股坐在清作旁邊,說話都是上氣不接下氣的。

“逗死我了,清作可惜你沒看到,剛才真是太逗了!”

清作只是看着船尾,“他呢?”

“被那賣魚的老妪一腳踢水裏了,诶诶!清作你去哪啊?”

夜東籬迷迷糊糊的從水裏站起來,扒着船尾要往上爬,剛才喝得昏昏沉沉的腦子被河裏的冷水一激倒是清醒了幾分,就是身上依舊無力,軟綿綿的提不起精神。

他擡頭剛想找個人拉自己一把,就見有些慌張的清作正站在船尾四處張望,趕忙出聲道:“清作這呢,這呢!快拉我一把。”

沒想到清作走過來後并沒伸手,而是俯下身雙手握着他的腰間一下将他從河裏抱了起來,他下意識抱着清作的肩膀在半空中轉了半圈,這姿勢就跟他經常抱小年糕一樣。

夜東籬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雙腳落地後趕忙借着整理衣服的功夫掩飾自己的窘迫。

他一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腰帶被河水給沖走了,褲子正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趕忙拉着褲腰靠在清作身後擋一擋。

“完了清作,我腰帶被河水沖走了。不過也沒事,這裏人不多,你掩護上岸去買根麻繩吧。”

清作轉頭看着他狼狽的模樣,把自己束發的發帶解下,擡手遞給他。

夜東籬接過後一愣,看着清作披散開的一頭青絲,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愫。

頭發散開輕輕落在肩頭,掩住了半張側臉,比之前的清冷不食煙火多了一份平易近人的儒雅,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歡喜,想要靠近。

夜東籬也沒說什麽客套話,拿着他的發帶就把自己褲子先弄上了。

順手也摸了一把他的頭發,清作看着他,夜東籬嘿嘿笑着把手拿開。

“我說了你別生氣啊。雖然我覺得說一個男的長得漂亮不大好,但我真是抑制不住想誇你。你長得太好看了,我長這麽大都沒見你這麽漂亮的人。是不是你們天界鐘靈毓秀,把人生的都這麽好看啊?”

清作垂下眼,“你也很好。”

“啥?”夜東籬腳步一頓,指着自己的臉,“你覺得我好看啊?”

清作轉身,視線輕輕掠過他。

夜東籬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到你也會說甜言蜜語哄別人開心吶,我還當你真是塊不解風情的木頭呢。男人就該這樣,下此見到心儀的姑娘,別慫,就這麽一股腦的誇她,就憑你這臉,肯定能把對方誇得找不着東南西北。到時候……”

他靠近清作耳畔,露出一抹猥瑣的笑容,“她就任你處置了。”

對上夜東籬那雙目若朗星的眼眸,清作一擡手扯開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徑直走去。

把夜東籬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明明氣氛挺好的,怎麽說着說着又生氣了?

他傳授的經驗有什麽不對麽……

回到游船上夜無拘也回來了,跟非閑兩人都拄着頭搭在桌面上昏昏欲睡,夜東籬讓夜無拘把非閑帶回去先睡吧,然後轉頭用胳膊肘撞了撞清作,“把我喝成這樣,你得負責陪我逛逛醒醒酒。”

兩人并排在河岸邊走着,夜東籬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清作在身後看着他,發絲被河面拂來的風吹得有些飛揚。

“困了就回去吧。”

夜東籬趕忙把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憋回去,努力把眼睛瞪起來,轉頭看着清作。

閃爍的目光有些像一頭發現獵物的小豹子。

“我就奇怪了,你怎麽那麽能喝?這幾萬年來在半澤荒基本是沒人能喝過我,你是第一個把我喝倒的人。”說着往前踱了兩步,緊緊盯住清作的眼睛。“說,你是不是作弊了?”

清作迎上他的目光,看了一會,微微颔首。

“算是。”

夜東籬震驚了,他竟然承認了!

趕忙問:“你怎麽作的弊?那酒是我讓船家拿來的,你在半澤荒人生地不熟,他們根本不會聽命于你,而且剛才喝酒都是當着面,你根本沒機會掉包啊。”

清作沉思片刻,“酒是真的酒,我也确實喝了,可我不會喝醉。”

夜東籬被說的有些迷茫。

“不會醉是?”

“仙族對酒不會産生醉意。”

“……”

仙族人不會醉酒?那也就是說,這倆人從自己提議要劃拳喝酒比輸贏時,就知道自己輸定了?

天吶,原來自己喝了那麽半天就一直在被看笑話。

夜東籬拍了拍自己有些悶痛的腦門,隔空點了點清作。

“真想不到你還會使壞啊清作,看我跪在地上跟出洋相是不是特別好玩?”

清作看着對方嘴角扯出的笑意,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

“我沒看。”

“你是沒看還是沒看到啊?”

清作轉過頭似有些不解,“有何分別?”

“分別大了,沒看是沒想看,沒看到是那老妪踢我踢得太快,你沒來及的看!”

說着夜東籬轉頭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一臉依舊很疼的表情。

清作看着他,沉默半晌還是問了一句:“難受?”

“廢話,我踢你一個試試。”

說到底這個彩頭還是他自己訂的,本來是想看人家笑話,結果挖個坑反而自己跳進去了。常年打雁也會被雁啄了眼。

這事情除了他自己誰也怨不得。誰能想到那老妪竟然那麽兇,當着那麽人一點也不給他留面子,自己好歹也是個挂名荒主,說踢下水就踢下水了。

要不是清作過來支援他一把,他都得提着褲子一路跑回家。

他嘆口氣,剛想說去那邊逛逛吧,就見清作從袖子裏拿出荷包來,解開系帶,拉着自己的手在裏面倒了一下夜東籬看着手心裏幾顆圓溜溜的糖丸,不由得翹起了嘴角,擡頭看着清作。

“給我?”

清作默默把荷包收好,“你不說難受的時候吃就不難過了。”

夜東籬把手心裏的糖攥得緊緊的,自己随口胡謅的話,他竟然還記住了。

他走過去把那幾顆糖一股腦全塞進清作嘴裏,把對方塞得直鄒眉頭。

看着清作被齁到有些扭曲的表情,夜東籬彎起了眉眼。

“我覺得比其我,還是帝君你更需要多吃點糖。”

……

兩人在河岸邊走着,看着前方的聚集的燈火越來越多,清作看什麽都一副漠不關心的态度,夜東籬則正好相反,屁大點動靜也要拉着清作雞飛狗跳的擠進去湊熱鬧。

路過一個小攤位前,就被一位姑娘叫住了。

“二位小哥買塊七彩石吧,我這石頭是從祈願河邊撿來的,保靈!”

夜東籬聞聲轉過身,賣石頭的姑娘看見他的臉表情一滞,随即笑起來。

“原來是荒主大人,今年七彩節怎麽有空出來逛了?還帶着一位這麽相貌卓然的公子,是打算去哪啊?”

夜東離拉着清作的手臂往前走了幾步,“這不有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帶他來見識一下我們半澤荒的無限風光麽。”

“風光,确實。咱們這半澤荒別的不敢說,唯獨這河面上寒冷徹骨的涼風跟代替太陽照明的火光是別處絕對見不到的。您可一定得帶着朋友好好欣賞一番。”

夜東籬被她揶揄的忍俊不禁,“你說話真是越發有趣了。”

“不及荒主您幽默。”

姑娘看着清作不見波瀾的臉,有心想打個招呼,也吓得沒了膽量。

她從自己的小攤上拿出兩塊七彩石遞過去,“別的沒有,我就送這兩塊七彩石給荒主跟您的這位朋友聊表心意吧。還是那句話,保靈,不靈回來找我都可以。”

姑娘說的信誓旦旦,夜東籬也只當是生意人慣用的吹捧。從兩塊七彩石中随意拿出一塊,塞到清作手裏。

“多謝,一塊就夠了。”

姑娘看着手裏還剩一塊的七彩石有些不解,“可你們不是兩個……”

話音未落,就看對面的夜東籬擡手攬住了清作的肩膀,朝自己的懷裏抱了抱,順手把他落在肩上的黑發挽到耳後。

看着對方的目光,說不出的缱绻迷戀。

姑娘頓時了然,咕咚咽了下口水,笑着作揖:“恭祝二位白頭偕老,相濡以沫。”

兩人都走出那賣石頭的小攤子老遠,夜東籬還是拽着清作的胳膊哈哈大笑。

邊笑邊問:“你剛才看到那小丫頭的表情沒有?嘴張得那麽大,她還真以為咱倆那種關系,太荒謬了,你不覺得嗎?”

見他笑得十分誇張,清作也只是靜靜的往前走。忽而問了一句:“很可笑嗎?”

“當然可笑啊!”

夜東籬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絲毫沒留意到身旁人眼中漸漸黯淡的光芒。

他也沒有深想清作問那話裏的意思,只是感覺自己随便開了個玩笑,那小丫頭還一副信以為真的模樣。現在半澤荒的孩子都這麽單純好騙了嗎?

他伸出手:“把石頭給我。”

清作遞過去,夜東籬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刀,在石面上刻畫起來,他寫的字每個都七扭八歪,不仔細看根本就分不出個數。

清作本來不想管他,可無意間一瞥,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頓時心中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再湊過去定睛一看,看到對方在石頭上許下的願望,頓時面紅耳赤起來,伸手就要搶。

兩人拉扯過程中,七彩石一下被扔到祈願河裏,夜東籬目瞪口呆的看着正面朝下掉進去的七彩石倒吸了口涼氣,轉頭看向清作。

“都傳言七彩石要是正面朝下落入水中,就會事與願違。”

清作面色依舊泛着一層薄紅,可能是跟他剛才拉扯的,氣息也有些不穩。望着夜東籬,并不理解他的話。

夜東籬看着已經沉入河底的石頭,覺得有些遺憾,但轉念一想,反正他跟清作都是男子,是他能生還是自己能生啊?

況且他只是想開個玩笑逗一逗清作罷了。

随即擺擺手,“算了,正面朝下就朝下吧。”

反正目标已經被他捉弄得滿面緋紅了。

“你真是無聊至極。”

擦肩而過的瞬間,清作撇下這句話就只身離開了河岸,顯然對夜東籬剛才在七彩石上寫下的荒唐話有些惱怒。

夜東籬趕緊追上去,在後面賠笑。

“那丫頭不是吹噓說保靈麽,我就看到時候她怎麽反駁?你別生氣啊清作,我給你去買糖好不好?你別走那麽快啊,等等我……”

看着前面漸行漸遠的背影,夜東籬走得呼哧帶喘都要跟不上清作的腳步,他這才意識到玩笑貌似開過頭了。

這下怎麽辦?

看清作馬上就要離開自己的視野,夜東籬忽然從腰間拿出洞簫吹奏起來,伴着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悠揚婉轉,周圍的一切雜音都被消除,像是頃刻間被拉入了一片幽靜的雨幕。

與夜東籬的性子相反,他的簫聲,總是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哀傷,想抓卻抓不到,想逃又逃不開,最後只能被迫的承受他所不願面對的一切。就像這凄美的音律,絲絲綿綿,糾纏不休。

清作在前方停住了腳步。

夜東籬一邊吹着洞簫,一邊緩緩走去,直到簫聲靜止的剎那,天地間萬籁俱寂,只剩下了河岸邊兩道比肩而立的身影,和祈願河中緩緩流向遠方的水聲。

“好聽嗎?”

他已經不敢問清作還生不生氣了,直覺告訴他,這家夥若是發起火來,怕是要比夜無拘那小混蛋還不好哄。

清作果真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看着他手中的洞簫,“曲子叫什麽?”

“無名。”

清作擡起眼,略帶詫異的看向他。

夜東籬笑着重複:“曲子就叫無名。”

本事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有些事物,一旦被賦予太多的意義反而是憑添累贅,不如就簡單些,返璞歸真反而活得輕松。

“很好。”

清作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也不知是在稱贊他吹的好,還是這名字取得好,夜東籬就當他全誇了。

上趕道:“要不要我教你?”

看清作看着自己,一臉吃驚,夜東籬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但你肯定一輩子都學不會,因為這曲子全天下除了我誰都吹不出完整的。”他把手裏的洞簫遞給清作,“不信你大可試試。”

清作看他遞過來的洞簫并沒有接。只是問:“為何?”

“這曲子是我自己寫的,用了魔音集裏的魔符,稍微加了些咒語在裏面,除了身為施咒人的我,其他人都吹不出來也唱不出來。”

說到這夜東籬仰頭看着天空發出一聲長嘆,“說起來完整的聽過這首曲子的你還是第一個。本來寫出來是想送給我娘的,可惜她沒來及聽。”

他撩起袍子一屁股坐在岸邊邊上,看着層層疊起的水面,捂着臉疲憊的閉上眼睛。

雖然已經時隔多年,可每次吹響這支洞簫時,眼前還是會浮現出華沙夫人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依舊,絲毫沒被歲月的風沙所侵蝕。

她告訴自己,只要吹響洞簫她就會出現。可他吹了幾萬年,為何她一次都沒有來呢……

夜東籬摸到指尖的水潤,放下手抓了一把地上的細沙,任其在指間流失。

“其實我小時候特別想去半澤荒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去看連綿巍峨的崇山峻嶺,想去看冰雪消融時的春和景明,想去看四季輪轉,想去看晝夜更替,想去看外面的人,想去看好多好多。可後來我什麽都沒看到,反而把我現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清作站在他身後,看着微微發顫的肩膀,指尖在一點點收緊。

夜東籬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中,苦笑一聲:“我從一個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乞丐,變成了魔尊的義子。他們都說我命好,撞了大運能被魔尊看中。可我卻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倒黴的人,沒有之一。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是什麽?”

清作默不作聲,夜東籬貼着膝蓋轉頭看向他:“就是求之不得,得而非所需。你說人活着,為什麽就不能随心所欲呢?非要不斷的被迫接受你所不願的,被迫失去你所珍惜的。太難了,我們都太難了清作。”

……

那天夜東籬在岸邊跟清作說了很多,有的沒的,平時那些潛藏在心底根本不好意思跟別人說的也都借着酒勁兒一股腦的倒出來了。

清作是個非常好的傾訴對象,他只是靜默的聽着,從不言語,就像廣闊無垠的潮水接受了他一切的不甘和怨恨。

後來聽夜無拘說,自己是被清作從祈願河背回家的,放到床上還抱着人家的脖子不肯撒手,他跟非閑兩個人合力才把他跟清作拉開。

夜東籬捂着頭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喝酒誤事,一坐起來就頭暈腦脹的,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等到第二天醒來時,清作已經給孩子們做好飯了。

看着碗裏的粥,夜東籬晃着勺子攪了攪,遲遲不往嘴裏送。

“不想喝?”

夜東籬攪動的手一頓,擡眼看着清作搖了搖頭,露出一抹淡笑:“沒有,我只是想這三天過的可真快,一轉眼你就要走了,有點舍不得。”

說到這他突然想到什麽,放下碗看着清作。

“不如臨走之前跟我比一下箭法如何,不過按照魔族的規據,手下敗将要被勝利者在身體上刻上名字。怎樣,敢嗎帝君?”

第62章 此話一出,飯桌對面的非閑跟夜無居都放下了碗筷,一臉駭然的望向夜東籬。

這不關系處的挺好的,怎麽突然就要決鬥了。

見清作并未回應,非閑湊到兩人身邊謹慎道:“比就比,還要往身上刻名字,你們魔族也太不人道了。”

夜無居雖然也覺得有些不妥,但聽非閑把魔族帶上一起諷刺,不禁冷哼一聲,斜着眼睨他:“輸不起就別玩。以為誰都像你們天族那麽膽小弱懦。”

“你說誰懦弱!”

眼看着兩人當着一堆孩子的面又要吵起來,清作拉住舉起碗躍躍欲試的要往地上摔的非閑,“可以。”

“……你瘋了清作,這小子肚子裏指不定憋着什麽壞水,到時候他使些旁門左道的,你……”

夜東籬起身,從桌布上撕下一條碎布,在臉上比量了幾下,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松:“我蒙眼,帝君就随意吧。”

見他拿起挂在牆上的弓箭,起身就往外走。非閑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問夜無拘:“你哥一直都這麽反複無常嗎?”

剛才還挂着一副春日融融的笑臉,轉眼就要來場這麽血腥的決鬥。唱戲的變臉還得用袖子擋一下頭呢。

就算這是他們魔族的規矩,可自己跟清作壓根就不是魔族人,朋友之間有必要那麽較真麽?真是搞不懂。

夜無拘也跟夜東籬起身離開,踏出門前回頭望了眼清作,嘴角勾起。

“他只是遇到帝君才如此反複無常。”

撇下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揚長而去,把非閑弄得更是一頭霧水了。本來還想再吃幾口,但回頭就見清作正起身,他一個大人也不好意思跟一群孩子擠在這,只好戀戀不舍的放下碗筷,也跟了出去。

四個人來到後院,看到燃石堆後面還真立着一道靶子,不過不同于平常所見,這靶子并不是畫着同心圓的木牌,而是一只在風中不停轉動的風車。

那風車上被紮出不少空洞,看來夜東籬今天是打算跟清作比試射這只風車了。

可這風車一直在不停的轉,這要怎麽瞄準啊?

非閑不解的指着風車,“這要怎麽射?”

夜東籬用碎布蒙上眼,慢慢将弓向後拉滿,“這風車的四個扇葉大小不一,射中最小的得分最高,最大的得分最低。”

話音一落,繃在弦上的箭頃刻間飛了出去,穿透風車最小扇葉上的空洞,直直釘在了圍牆上。

那風車還在嘩啦啦的轉,把非閑看得脖頸發涼,視線在夜東籬跟釘在牆上的箭之間來回游移,夜東籬給人的印象,一直是一副吊兒郎當不學無術的樣,雖然這麽想是有些以貌取人了吧,可他真沒看出來這人竟會有如此精湛的箭法。

不禁有些擔心的看向清作,見他接到夜東籬遞來的弓箭,将弓緩緩舉起瞄準了風車。

“你可瞄準點啊。”

雖然清作從小對練功修習就到了近乎癡迷的态度,可也是其術有專攻,平時他練劍的時間也遠多于其他。

射箭還真沒見他試過幾次。

萬一要是輸給了夜東籬,難不成真要讓對方在身上刻下名字?

自古以來都是罪人才會在身上刺青劃痕以讓他們時刻牢記自己的罪孽深重。清作是天界的衆神之首,要是被魔族首領在身上刻過名字的事一旦流傳出去,肯定會讓天界顏面掃地,到時候那十二個老古董不定怎麽拿這件事做文章,清作可就有苦吃了。

可眼下這情況也由不得他說不,夜東籬是對清作發出邀約,他哪有拒絕的立場,再說清作都答應了夜東籬,到時候再反悔就太不要臉了。

夜東籬看着清作弦上一點點收緊的五指,看似綿柔無力的手指,卻在那一刻迸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風吹在繃緊的箭弦,都能聽到嗡嗡的震鳴聲。

夜東籬看着箭頭瞄準的方向,站到一旁:“三局兩勝,你不必太緊張。”

直到箭頭穿透那風車最短扇葉的尖端,其餘三人都是驟然縮緊了瞳孔,這最小的扇葉不過三寸來長,在風車轉動如此快速的情況下,能射中已經難能可貴了,他竟然還射的是最尖端的地方。

要知道,越靠近外緣扇葉的轉速就越快,越不容易瞄準。

非閑也沒料到他箭術這麽驚人,平時只見他走哪都帶着千回,連威脅他的時候都是手起劍落,沒想到暗地裏把箭法也練的如此了得,當真是深藏不露。

他走到清作身邊嘿嘿笑道:“我看就沒必要繼續比下去了,這輸贏顯而易見嘛。都射中這風車最難中的位置了,再比也出不來什麽新花樣。”

夜東籬看着風車尖端的空洞,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我看未必。”

他重新蒙好雙眼,從箭筒裏抽出四支箭,一齊射出去,就聽一聲整齊劃一啪啦聲,風車上四只扇葉的尖端,同時出現一枚細小的空洞。

這下非閑方才還挂在臉上的笑頓時凝固在了嘴角上,還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雖然在他心裏清作必定是無人可及的,可如今看到夜東籬這精湛絕倫的箭法,還是不由得心生敬佩。

原來一直被六界所不齒的魔族中,竟也蟄伏着這樣的人物。

夜東籬扯下臉上的黑布,将箭遞給清作,“別讓我失望,我還想跟你玩到第三局呢。”

清作面無表情的接下他遞來的弓箭,并沒接話。

只是看着遠處的已經千瘡百孔的風車,速度倒是轉得越來越快了。清作從箭筒裏拿出一支箭,旁邊的非閑趕緊出聲勸阻道:“人家射了四箭全中,你這射一箭,不是輸定了嗎!”

清作依舊只拿出一根箭,抵在箭弦上,射之前他瞥了一眼夜東籬,對方也在望着他。

四目相對,夜東籬回應給他一道燦爛的笑,清作淡淡的垂下眼,轉頭繼續看着前方的風車。

非閑看他執迷不悟的樣都快哭出來了。

一支箭怎麽可能敵得過三支?

清作平時腦子也不笨啊,怎麽這會還轉不過彎了呢。

只聽嗖的一聲,箭頭奔着風車中央的方向直直射去,卻沒射中風車的任何地方,而是恰好卡在了中間的轉軸上,把風車轉動的扇葉卡得停了下來。

非閑跟夜無拘都是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只要夜東籬拍手叫好。

“人如其箭,這箭射的還真有你的風格。”

清作放下手中的弓還給他。

夜無拘看着卡在轉軸上的箭,不明所以:“所以說這場到底誰贏了?”

夜東籬活動着手腕,“當然是他贏了,箭術中最難的一點不是如何射中快速竄動的活物,而是如何射中而毫發無傷。他剛才這一箭射的,既要瞄得精準,時機又要把握的好,最關鍵的是力道既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過重則會從兩片扇葉間的縫隙穿過去,過輕則卡不住扇葉。”

聽完夜東籬的解說,夜無拘跟非閑都近乎目瞪口呆。

感覺自己以前看的那些箭術比賽根本就是兒戲一樣,這才是真正高手之間的對決!

尤其是夜無拘,這幾年他學着夜東籬早年的經歷,在荒郊野嶺的沼澤裏沒日沒夜的撿石頭砸巨骨鳥。射箭的準頭總算是突飛猛進,可今日一見識夜東籬的真正水平,才知道自己依舊差得十萬八千裏。跟清作一比就更是上不得臺面。

他暗暗握緊了雙手,目光在夜東籬跟清作之間來回游移,忽然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或許他的機會終于來了。

這次夜東籬蒙着眼拿起弓箭時,在場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有了剛才那兩場精湛的表現,這第三次無疑就被寄予了更高的厚望。

正當他們都期待着夜東籬這一箭會超過清作射到哪時,卻聽破空而來啪的一聲,箭順着風車側面穿過去,射到了一旁的燃石堆裏。

脫靶!

“……”

“……”

清作看着那支脫靶的箭面色如常,非閑雖然一心向着清作,也不由得調侃道:“你這是放水吧?還是你不想輸的太難看故意的?”

夜東籬扯掉蒙眼布也是一臉震驚。

“竟然脫靶了?”回頭沖着清作莞爾一笑,“大概是太久沒練,拉弓久了手有些不穩。見笑見笑,看你的了清作。”

清作走過去把他剛才蒙在眼前的黑布條也一并拿走了,學着夜東籬的樣子,蒙眼射箭。

夜東籬看着黑布下露出的高挺修直的鼻梁,再到下面泛着花色的薄唇,饒有興致的抱着肩膀欣賞起來。

等他今晚回了天界,可就再也看不到這等絕色了。

就看那弓拉得極滿,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忽而一松手,嗖的一聲,原本直沖雲霄的箭頭剛到半空就歪歪斜斜的墜落,吧唧掉在了地面上。

“……”

“……”

非閑跟夜無拘算是看出來了,如果說前兩場是在比試箭術,這最後一場完全就是在比試放水了。

不想比就不比,用得着這麽欺騙觀衆麽。

夜東籬看清作摘下臉上的黑布,俯身撿起地上掉落的箭送回箭筒裏,連帶着弓一起送來。

看着伸過來的手,夜東籬抱在肩膀上的手緩緩垂下,眼中帶着莫名的情緒,第一次在清作面前皺緊了眉頭。

“你故意的吧。”

清作回望着他,“你不是?”

對方一臉沉靜,夜東籬嘆了口氣,看着黑黝黝的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旁邊的非閑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哎呀,反正就是飯後消遣一下,圖個樂子,刻字就免了吧,反正你們最後這次你們也沒認真,之前那兩箭各有千秋,就算比個平手。”

然後撞了撞清作的肩膀,“你說是吧。”

他說話不管用,但要是清作開口,夜東籬肯定得賣個面子。

可沒想到清作卻張口就來了句願賭服輸。

非閑真恨不得一拂塵敲上去捶醒這個木頭疙瘩,就那麽上趕着挨刀嗎?

他以為自己真是木頭做的呢,說來幾刀就來幾刀?他活了幾萬年,只見過對別人狠的,對自己這麽狠的清作還是第一個。

夜東籬說了聲好,點點頭從腰間拿出短刀,遞過去:“那請吧。”

清作卻遲遲未接。看着他眼眸被低垂的眼睫遮擋着,有些朦胧。

“是你贏了。”

“我哪贏了?最後兩箭我們都脫靶了。之前兩局都是你勝。”

比試結果明明是有目共睹的,清作卻反駁:“我第二次也脫靶了,沒中靶子一樣是脫靶。你射中了五箭,而我只中了一箭,按照比試的規則,是你贏了。”

夜東籬舉着短刀,差點被他的強詞奪理給氣笑,剛從床上爬起來的身體都有些不穩。

魔族的決鬥從來都是絞盡腦汁想讓自己贏的,這麽上趕着認輸的,他還真是頭回碰見。

多好笑啊。

可清作注視這自己的目光,卻一點也不好笑。

他反手握着刀柄,一步步朝清作走進,“好啊,既然你願賭服輸,那我也不客氣了。”

說着繞到他身後,把他的後衣領往下拉了一把,露出一片白皙的脊背,光潔如玉,光看着就賞心悅目。

夜東籬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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