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憶(2)
——原來,成長都是被迫的。
霁藍在陳硯家呆了很長一段時間。
霁藍從曾經愛笑的女孩,變成了沉默寡言的人。謝小花看見她的樣子,也忍不住擔心起來。
小花在霁藍的臨班,沒事的時候,兩個人就約在一起吃午飯。
霁藍問她:“小花我是不是看起來很可憐。”
小花抱住她,輕聲安慰。
她擔心爸媽,但是蘇姨那邊沒有任何消息。陳叔也不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情。越是這樣,她知道這件事越嚴重。
據說再過不久,霁藍的小姨一家人從國外回來,想要把霁藍接回去。
他們對她都很好,可是從一家,跑到另一家,卻不是她的家。
那天回到陳家,她就簡單吃了兩口說吃飽了,就回房間去了。
蘇姨他們都看在眼裏,眼睛深處藏着擔心。
陳硯擡頭看着霁藍的背影,微不可微地皺了皺眉。
陳硯建議把事實和她講出來。
蘇卿十分反對,她說:“霁藍這孩子還小,知道這件事會承受不住打擊。”
陳知元思考了半天,問陳硯:“他們現在還沒有正式離婚,你霁叔那邊也在想怎麽給霁藍一個交代。如果你冒然說出來,可能會造成最壞的後果。我同意你媽媽的想法,一切等她爸媽回來再說。”
陳硯認為,最壞的後果,也沒有比現在更壞的了。
他看着霁藍長大,霁藍以前那麽開心,現在這麽悶悶不樂。她是最有權力知道事情真相的那個。而且他也不認為霁藍就那麽不堪一擊。
霁藍心裏有一種預感,在小姨接她的時候,她對小姨說:“我想回家。”
大家都反對,因為她回家,很難照顧到她。但是霁藍堅持,陳硯說:“讓薛阿姨過去吧,也方便照顧霁藍。”
但是要求霁藍必須每天打電話報個平安。
霁藍微笑道:“好。”
周末的清晨,霁藍把行李收拾好,在司機和陳硯的護送下,回到家。
這棟房子是他爸爸親自設計的,兩層樓,周圍的花是她最喜歡的花,可是長時間沒有澆水,都枯萎了。
等到進屋時,大家全都楞在原地。
屋內仿佛被盜一般淩亂,兩個人的照片也跌落在地。
霁藍把照片撿起來,放在桌子上,她抱歉道:“看來要麻煩薛阿姨了。”
霁藍把那些摔壞的東西,全部都扔了出去。
她走進爸媽的房間,檢查了一下衣櫃,發現裏面的衣服也少了大半。攥緊手指,告訴自己不要哭。
回家後看到這樣的景象,再糊塗也能知道怎麽回事了。
陳硯走過去,将霁藍抱在懷裏,低聲說:“想哭就哭吧。”
霁藍搖了搖頭,她将家裏的物品裏裏外外,全部都整理了一遍。期間讓薛阿姨回家了,畢竟這件事情也不好意思讓薛阿姨幫忙。陳硯不放心留了下來。
霁藍看着家裏很多都是爸爸買來送給她的,玩偶、裙子、秋千……
可是為什麽?曾經那麽好,為什麽?
後來,霁藍在書房裏發現一張紙,陳硯沒有跟過來,她小心翼翼地把紙放在衣服裏。偌大的屋子,顯得格外空曠。
她問陳硯:“他倆最近有打來電話嗎?”
陳硯說有。
“那他們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
陳硯看她垂下的眼睛,知道她心情不好。他認為這樣也不是辦法,想要讓謝小花來陪她。朋友在身邊也能夠好一點。
他馬上給謝小花打了電話,告訴地址後,又陪着霁藍坐着。
揉了揉她的頭發:“霁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小花到了後,陳硯離開了。
霁藍穿着粉色碎花的睡衣,抱着抱枕在沙發上靜靜的呆着,但是她想了很多事。想着小時候,想着小學、初中、甚至高中,爸媽似乎是真的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那個時候她以為爸媽都忙,聚不到一起是正常的。可是當她在陳硯家,看見他的父母再忙都能一起吃早餐的時候,她恍然大悟。
怪只怪自己太馬虎,如果她早一點發現,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小姨和蘇姨都打了電話,她知道她們很擔心。她也明白這樣擔心不是辦法,她應該想想怎麽樣去補救。
于是她很快想到了在地上發現的那張紙。
那是銀行開的憑據,上面轉賬的名字是她父親的——霁盛。但是單憑這個又能做什麽?
晚上,她夢見他們一家人去游樂園,爸媽在下面看着她,她去坐旋轉木馬。等到她再回頭,發現他們突然不見了。哪裏都找不到。
她驚醒過來,抱着小花哭泣。
霁藍哭的觸目恸心,謝小花伸手探了探額頭,果然一片滾燙。霁藍發燒了。
謝小花很快給陳硯打了電話,陳硯的父母找來醫生給霁藍打了針。到天亮,燒才退下去。
霁藍嘴裏一直在喊着爸爸媽媽,蘇卿聽過都難受的別開頭。
霁藍醒過來,發現驚動了陳硯的父母,她很過意不去。但是他們認為她還有點發燒,已經給老師請假了。
他們留下陳硯和薛阿姨幫忙照顧。
陳硯坐在她身邊看書,霁藍看着他手中的那本物理書,輕聲問道:“陳硯,我父母吵架的原因能告訴我嗎?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陳硯擡眸,看向霁藍。他發現霁藍的眼睛裏暗淡無光,以往的光彩都消失不見。
他思考了一會兒回答:“我并不知情。”
“你一定知道的。我知道你清楚。不用騙我,其實我心裏也知道個大概,我只是在想,他們這麽瞞着我,我更難過。”
霁藍第一次這樣平靜的說話,就仿佛這件事她已經能夠承受住。陳硯不敢冒險,他在觀察霁藍。但是她一直就很平靜,哭泣仿佛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陳硯問她:“你知道丹尼爾嗎?”
“我知道。媽媽的好友。”
“朱莉呢?”
“朱莉是誰?”霁藍反問。
這樣說出來真的沒關系嗎?陳硯在內心糾結。可是他認為,霁藍有權力知道事情的真相,哪怕事實再讓人痛苦,也要去面對。人不能夠逃避,只有面對,才有走出去的可能。
他放下書,面對霁藍一字一句道:“這件事或許我說出來并不對。但是我認為你有權力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媽媽和丹尼爾一直以來就是戀人,後來是因為父母之言才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朱莉是你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出生在美國,我幾年前見過她。”
陳硯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霁藍明白了。她只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結晶,他們并不愛她。所以他們很久都沒有一起吃飯,家裏沒人管她,母親不在乎她的身高和成績,爸爸不關心她的健康和快樂。
“謝謝你,陳硯哥。”霁藍道謝,心裏劃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霁藍,你還太小,有些事情你還不懂。不要想那麽多,你父母很愛你。”
“好的,我知道了。”
整整一天,霁藍坐在窗邊看外面的風景。陳硯沒有發現,她将父母的照片,全部都放在了櫃子裏。
陳硯畢竟高三,後來的很長時間都是薛阿姨在家照顧她。
霁藍依舊上學,放學,吃飯,睡覺。似乎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這讓幾家人都松了一口氣。
這年的冬天,聖誕節前,霁藍的爸媽回來了。
他們回來,帶了很多禮物。
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他們讓薛阿姨回到了陳宅,為了表示感謝也給了一筆不小的費用。但是聚在一起吃飯,非常沉默。霁藍也沒有像往常那樣開心地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和爸媽分享,只是非常安靜地吃飯。
她吃完飯就要回屋休息,媽媽叫住了她。但是霁藍沒有回頭,只是說了一句“晚上同學聚會”回屋收拾東西就離開了。
可是那天半夜,霁藍也沒有回來。他們才着急起來。他們來到霁藍的屋裏,發現她留下的話:“我走了。勿念。”
他們很快給同學打電話,電話裏同學們都說沒有同學聚會這件事。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們打電話到陳宅,霁藍沒有去過。
他們很快就報案了,但是要24小時後才生效。
可是他們發現,他們并不了解女兒。不知道她傷心的時候會去哪裏,不知道她難過的時候會找誰傾訴。
霁藍終于和爸媽在一起吃了飯,像是了卻一樁心事。
自從聽過陳硯的話,她知道她是多餘的。就好像生來,她就是自己一樣。這樣的想法讓她痛苦。她帶走了爸媽一起買給她的小熊,可是她不知道能夠去哪裏。
她一個人站在街上嚎啕大哭。
到後來,霁藍是被路上行人發現的。那時霁藍已經暈倒在雪裏,燒的開始說胡話了。霁藍的爸媽知道她的下落後,趕忙來到醫院。
醫生說已經溫度已經降下來後,才放下心。
但是霁藍醒來後,就不說話了。後來她的父母還是離婚了,霁藍跟随媽媽。爸爸飛往美國。媽媽建議她一起移民去新西蘭,霁藍拒絕了。
那是她唯一說過的話,她說:“我在中國長大,我只生活在中國。”
人們都說,成長會伴随傷痛。霁藍體會了。也有人說,理解是在彼此不斷的妥協裏。但是霁藍想,能夠為彼此妥協一定是因為愛。
13歲這一年,霁藍離開爸媽獨自在中國生活。這一年讓她知道,從此以後只有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