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7)
蘇困成為斷袖的原因,倒是發現了另外一件事——蘇困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到他身上,如果恰好和他對視上,蘇困就會立即轉移視線去幹別的事情,只是耳朵尖會有些泛紅。如果他只是用餘光看着,沒被蘇困察覺的話,蘇困能盯着他發很久的呆,不吭聲也不動彈,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而且最後總是咳一聲然後匆匆收了視線,移開注意力,神情裏還隐隐帶着一點尴尬。
一次兩次的,顧琰還以為自己臉上沾了點什麽,或是自己又因為不熟悉這世界的一些事物,幹了些引人發笑的事而不自知,才導致蘇困總瞄他。但是次數多了,顧琰便不這麽想了。畢竟他不可能連着幾天都幹了蠢事,自己還不知道。而且如果真的是因為這個,蘇困更可能當着他的面樂一氣,然後告訴他問題,而不是這樣躲躲閃閃的。
顧琰雖然面癱,但不代表腦也癱,他只是不喜歡把自己想的事情表現在臉上而已,上輩子在官場戰場混了那麽些年,察言觀色的功夫雖比不上那些整日在朝堂上盯着皇帝和同僚的人,但比起普通人還是要強一些的。所以,他的情商絕對是高于蘇困的,沒道理蘇困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卻琢磨不出頭緒。
把蘇困的小動作同他是斷袖這一點聯系起來,顧琰只是在心裏囫囵了一圈,便猜到了大概的緣由。
不過他依舊未動聲色。畢竟這只是猜測,并不能确定。哪怕是八·九不離十,也還有剩下的一兩分有可能是自作多情呢。
就在他想着這些兀自出神的時候,蘇困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裏:“對了,我一直想問來着,我第一次碰見你是在觀陽新村外面的那條小巷子裏,你還記得麽?”
顧琰轉頭,就見那樟樹老太太仰臉想了下,道:“記得呀,你還被老太婆我吓得差點厥過去了,你那時候以為我是鬼?”
蘇困抽了抽嘴角:“反正你不是人。不過我還以為你是孟婆什麽的,因為你在小巷子裏抓着我問渴不渴,誰知卻是樟樹精。”
老太太擺了擺手,從袖袋裏掏了一個玲珑小巧的瓷瓶,道:“我不是孟婆,不過跟孟婆倒是很熟,她不方便上來,我有時候會帶點湯,偶爾給她搭把手。”
“啊?神馬意思?”
“就是這老太婆把你當成了沒什麽惡性、被鬼差漏了的野鬼,打算給你灌一口湯,打包給送到下面去。現在這世道太亂了……”大師在一旁插嘴道。
“世道哪裏亂?挺太平的啊。”蘇困覺得自己跟他們的腦回路大概岔了一條道。
“不是指你說的那種世道。”墨寶同志輕踏了兩下地面,道:“是指下面的世道。近幾年,到處都有原本該入輪回的魂魄莫名鑽進了另一個地方、另一個人的身體裏的事發生,而那些身體裏原本的魂魄則被生生擠了出來,又因為沒到時間,而飄蕩在外面。還有些甚至跨越時空,回到了很多年前重活一遍,或是落到了很多年後。”說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了顧琰身上,“比如這位……所以,下面有些忙不過來了,只得讓我們搭把手,碰到了那樣的魂魄,就幫忙處理一下,再交給他們。”
“處理?!”蘇困瞪大了眼睛,然後有些擔心地看了顧琰一眼。
“诶~他已經進了我們部門,當然不算在需要被處理的裏面。”大師擺擺手,對蘇困和顧琰做了個你們放心的表情,“我們走的是正規程序,上頭下面都報告過了。”他伸手在幾個人身上點了點,沖顧琰道:“黎市這邊,種類都齊了,就缺個兇煞之氣夠足,實力夠強,但是能有意識地自我控制不作惡的鬼。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不能讓你跑了。”
顧琰:“……”突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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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衆人聊着的時候,蘇困突然一拍腦門:“等等!差點被你們繞開忘了重點!”
“什麽重點?”老太太他們不解地看向他。
“大師說你把我當成了野鬼,我也記得你當時說了句認錯了之類的話……但是你為啥會認錯呢?人跟鬼很難分清楚嗎?”蘇困瞪大了狗眼,一臉茫然地看着老太太,幾秒之後,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轉向大師道:“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朝我潑了一頭一臉的黑狗血,也是因為認錯了?……不是,你們怎麽沒認錯別人,光盯着我一個呢?”
老太太和大師默默地看了他半晌,然後極為默契地同時扭頭,看着窗外嘆道:“咦,天怎麽又陰了,今晚八成要下雨。”
顧琰:“……”此地無銀。
蘇困:“……”你們能轉得更生硬點嘛?!
墨寶掩臉:“……”我不認識他們。
49被驢蹬了
蘇困斜眼瞄着老太太和大師,被瞄的那倆卻一直看看東,看看西,研究地板研究吊頂,就是不看蘇困。明擺着一副知道點什麽但是卻不願意說的樣子,弄得蘇困心裏百爪撓心似的癢癢。
“把人的好奇心吊起來卻不說答案什麽的,太缺德了。典型的給挖不給埋啊!”蘇困怨念地将目光轉向墨寶同志,巴巴地看着他,道:“你跟他們是一夥兒的,他們知道的你肯定也漏不了,他們不肯說,那你告訴我吧。”
墨寶同志十指交叉搭在膝蓋上,正襟危坐,優雅地思索了半晌,搖了搖頭道:“算了,等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蘇困拍着沙發扶手,怒道:“老子二十五了,不是二百五好嘛!這種話絕逼是用來哄小孩子的,你以為我會信嗎?太天真了!”=皿=
墨寶同志默默扭開臉:“咳,我希望你信。”
蘇困:“……”太過分了!差評!QAQ
見他一臉搞不明白就要跟人同歸于盡的樣子,顧琰抿着唇默默地飄到了大師身邊,趁其不備,聚力拎起他托在手裏的紅毛小鳥,在大師面前晃了晃,面癱着道:“不想這小東西禿了的話,就別說一半吞一半。”
蘇困:“幹得好!”
大師抽搐着嘴角,看着顧琰手裏的石榴,跳着腳罵:“老夫教你凝神聚力,不是為了讓你來拔我家石榴的鳥毛的臭小子!”
顧琰繼續面癱臉看着他,手上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能穩穩地抓着石榴,卻不至于讓它覺得不舒服。而且,大概由于他本身溫度比較低,渾身都涼絲絲的,石榴被他抓着只覺得那觸感挺舒服,還用鳥頭在他虎口處蹭了蹭,然後一臉叛徒樣地沖大師“叽!”地叫了一聲,似乎也在催促他快點說,別磨磨唧唧的。
大師哀其不争,憤憤道:“叽屁!跟你說多少遍了,縮小的時候別學雞叫!”
石榴繼續仰了仰脖子:“叽!”
大師:“……蠢死了。”
顧琰看着本質有點相似的一人一鳥,臉癱得更厲害了,心裏一個勁地納悶,究竟是這世上的人都有點傻呢,還是他運氣不好,不幸碰到的都是這一款的?
蘇困屁颠屁颠地走到顧琰身邊,然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石榴那圓滾滾的長着一層紅色細絨毛的腦袋頂,對大師道:“老爺子你越吞吞吐吐的,我就越好奇,你的鳥還在我們手裏呢。”→_.→
大師看了看樟樹老太太,又看了看墨寶,轉回來仰臉看着天花板,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清了清嗓子道:“哎——其實也沒什麽。我跟那老太婆之所以會把你和鬼魂認岔了,是因為……”
“因為什麽?”蘇困見他拖長了調子,半天沒下文,便急急地催問了一句。
把盯着頂燈的目光收回來,大師上上下下打量了蘇困一陣,最後盯着他勃頸處不動了,頓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朝蘇困的胸前一指,道:“其實是因為你脖頸上挂着那塊玉。”
旁邊一直看着大師的老太太和墨寶原本略微有些緊張的神情,在聽到大師的這句話之後,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了然又有些無奈地瞥了大師一眼。當然,他們的這些小動作并沒有被蘇困注意到,因為後者此時正瞪大了眼睛一臉不解地等着大師給出更清楚的解釋。
不過,飄在蘇困身邊的顧琰卻把他們表情的變化看了個一清二楚,他沒有提醒蘇困,也沒有出聲打斷大師提出疑問,只是握着石榴垂目兀自出了會兒神,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了蘇困一眼。
“我脖子上的玉?”蘇困自從遇見顧琰之後,便知道了那塊玉墜的不尋常之處,照顧琰平日那個吸法,那玉墜跟着他的二十年裏,還不知沾染了多少污雜之物和殘魂碎魄,大概籠得他周身都陰氣森森的,以至于老太太和大師都弄錯了……這麽一來倒也确實說得通。于是他略有遲疑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大師的解釋。
不過這番話倒是又勾起了他新的好奇——對于脖子上吊着的這枚玉墜,蘇困想到的那些大多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測,至于這塊玉的來歷和不同于尋常的原因,他卻并不知曉。這會兒既然大師主動提到了,蘇困便感覺到他多少應該知道關于這玉墜的一些事,便追問道:“老爺子你認識這塊玉?”
“诶——談不上認識,不然老夫當初也不會沒認出來,朝你潑狗血了。”大師擺了擺手,然後指着顧琰,接着道:“但是前幾天這小子說你這玉似乎有吸魂的功效,又是塊殘片,并不完整……這就有些像我們一個熟人曾經丢了的一塊寶玉了。不過他那玉也丢了有百來年了,我們只聽他提起過,沒見過樣子,所以不能确定。等過些日子,他到上面來的時候,讓他看一眼就知道了。”
蘇困琢磨了一下,頓時覺得大師這一段話信息量有些大,他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到上面來是神馬意思?”
一直在旁邊聽着大師掰扯的老太太插了進來,腳尖點了點地面,答道:“他住在下面,不過每隔一段時間,會上來去各地逛一圈,順便把我們打包的那些漏網孤魂給帶下去。”
蘇困抽了抽嘴角:“你們那熟人是誰?我怎麽聽着不大對勁呢……”
老太太伸手在自己腦袋上比劃了一下:“他大多數時候帶着這麽高的一頂紙帽,手裏拿着根白骨制的棒子——”
“不會舌頭還拉得這麽長吧……”蘇困翻着白眼吐出舌頭,模仿了一下。
老太太笑眯眯地誇:“真聰明。”
蘇困:“……白、白無常?”卧槽原來老子脖子上一直挂着白無常的玉!!這是算有福呢還是會折壽哇?!
他還沒從驚吓中緩過神來,就見大師哀怨地沖顧琰一攤手,道:“快把我家石榴放了!”
顧琰“嗯”了一聲,把那火紅色的小鳥兒放到了大師的掌心,收回的手卻并沒有垂在身側,而是落在了蘇困的頭頂,揉了揉那個被驚傻了的貨。
大師生怕蘇困又被勾起了什麽好奇心,再讓顧琰把他家石榴抓了當人……噢不,鳥質,于是拉着老太太、墨寶同志火速跑了。
據顧琰說,他們這幾個人裏除了大師之外,都居無定所。自從顧琰加入了之後,他們幾個人幾乎天天往蘇困家跑,俨然把這裏當成了一處據點。所以,盡管蘇困依舊有着滿心滿腦的疑問,還是暫時按捺住了,他一臉遺憾地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打算攢着等第二天大師他們登門的時候再問。
他原以為自己這些疑問至多不過再憋一晚,就能等到大師他們的解答,誰知這一憋就是兩三天,因為當天晚上,顧琰就被他們急急忙忙地招走了,據說是鄰近的一個小市出了件挺棘手的事情,那裏的人手不足,隸屬特殊部門的只有兩個兔子精,小事靠得住,大問題一吓就忍不住想跑,所以拉黎市這邊的過去幫把手。
不過這兩天,蘇困自己也沒閑着。
奶茶店總部派來裝修的人顯然是老手,加上店鋪面積很小,所以很快便裝修得差不多了,設備原料配了個齊全,幾乎沒要蘇困操一點心。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跟着總部調來兩個人做個小培訓,兩天的時間,讓他熟悉了店裏所有奶茶的制作方式。
這貨雖然在日常的大多數時候都顯得智商有點捉急,但是真正用心學起東西來還是相當有效率的。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不但能正确的調配出所有口味的奶茶飲品,而且手法看起來相當熟練,速度也很快,一點兒也不像是純新手。
一切東西都已準備就緒,就等着蘇困挑一天開張了。
他送走了總部的人之後,又把裝修好的店鋪仔細地清掃了一遍,才在超市拎了些食材,打算回家做一桌菜,和耿子墨好好吃一頓。誰知剛出超市門,就接到了耿子墨的短信,說他晚上加班,估計得到八點之後才能回來,讓蘇困自己先吃,給他留點就成。
時值月底,離耿子墨調去H市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的手續已經辦了大半,最近一直在忙着交接手頭的工作,所以經常加班到很晚,整天見不到人影。
給耿子墨回了一條短信,蘇困上了公交,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在逐漸籠罩的夜色中,看着車窗外模糊成一條線的光點,在腦中把這一整個月的經歷都回想了一遍,頓時覺得這個月的生活跌宕起伏簡直跟小說一樣,新世界的大門一扇接一扇地打開,三觀被颠覆了一次又一次,從月初到月尾,恍惚得簡直跟做夢一樣。
這兩天顧琰不在,老太太他們那幫奇人也沒再登門,他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每天出門東奔西走,然後趕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拎着順便買來的食材,坐着公交,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小區,再戰戰兢兢地過一條小巷,進了家門,然後這一天也差不多便畫上了句號。
在經過了那麽多事情之後,蘇困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雖然平靜,但似乎單調得有些寂寞了。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他好像就已經習慣了有基友,有面癱,有各種各樣奇人異事的日子,再讓他回歸平淡,他好像反倒有些不适應了……
“好吧,最主要的原因是面癱不在……”蘇困拎着菜一邊開門,一邊嘀咕,“這才兩天不見就怪想的,老子的腦子是被驢蹬了嗎……”
50身體發膚
雖然已經臨近夏末,天氣也逐漸開始轉涼,眼看着要入秋了,蚊蟲卻依舊不少。
蘇困他們住着的這片小區比較老舊,看起來牆壁斑駁灰暗,樓道裏的光線也不太好,樓層不高,每棟樓周圍都環繞着花壇,那裏面被一些清閑下來的老人種滿了各類植物。大到果樹花木,小到蔥蒜辣椒,滿滿當當郁郁青青,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顯得綠化狀況很不錯,但是這也使得他們這一片的蚊蟲比別處鬧得更兇。
倒黴催的蘇困同志偏偏又是個招蚊子的。
耿子墨總是翹着二郎腿拍着他的肩,看着他身上被咬出來的包,格外賤地感嘆:“以前住在家裏,蚊子從來都只盯着我一個,我以為我已經夠慘的了,結果自從和你合租,我就再也沒被咬過……這種精神和體質請你務必保持。”
于是蘇困每到夏天,就如臨大敵般地處于謹慎狀态,紗窗從來關得很嚴實,回家總是先關門再開燈,免得燈光把樓道裏的蚊子引進來。
這天,他依舊照着以往的習慣,一邊背手關門,一邊扶着牆換上拖鞋。
樓道裏隔壁那戶的門燈明黃色的光亮被掩在了門外,整個房子裏瞬間陷入了沉沉的夜色中,樓下的路燈透過陽臺窗子薄薄地灑在屋裏的地面上。将陽臺和客廳的物件都照出了背光的輪廓。
蘇困換好鞋,直起身把身上的挎包拿下來,挂到門口的架子上,伸手去摸頂燈開關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紗窗被推開的摩擦聲。
他頓住準備開燈的手,順着聲源面帶疑惑地朝陽臺看去,結果就見最邊上的那扇紗窗被整個兒推到了一邊,一只手從外面伸進來,抓住了窗框。
卧槽小偷?!
這片小區裏原本住着的青中年人,手裏有點錢的,幾乎都已經換了新的房子,搬進了黎市南邊那片近十年發展起來的街區裏,現在依舊住在這裏的,大多數是不願挪地兒的老人,或是像蘇困他們這樣剛工作沒幾年積蓄不多的租房者。長此以往,連小偷都不會傻兮兮地來冒險。
在這裏,好幾年都不會聽到一次小偷入戶的事情,所以蘇困平日為了通風,出門總是把陽臺和廚房的窗子對開起來,只留着一扇紗窗,通風換氣,兩年都沒出過什麽問題,結果今天這種類似中彩票的幾率,卻讓他碰上了。偏偏還撞了個正着,讓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就在他猶豫着,是幹脆重新出門避讓,免得起正面沖突,還是就近蹲在沙發背後,摸手機打110的時候,一個人影以撐着窗框的手為支點,翻身躍了進來,動作敏捷如肌肉流暢,筋骨矯健的獵豹一般,落在陽臺地面上的時候,甚至連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來。
蘇困:“……”娘诶~~~還是個高手!老子現在跑還來得及嘛?!TAT~
誰知他剛動了溜之大吉的念頭,就見那人影背着光直起身,似乎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人面朝着蘇困的方向愣了一下,道:“怎的天黑了才回來?”他的聲音低沉如水,帶着一種偏冷的質感,比起縮小的時候要有磁性得多,每次蘇困聽到都會有種小刷子順着耳道一路輕輕掃刮到脖頸的感覺,這回似乎比以往更明顯,弄得他抓門把的手都莫名地軟了一下。
“……顧琰?!”蘇困傻兮兮地半張着嘴,連燈都忘了開,依舊軟噠噠地背手松握着門把,看着陽臺方向的那個高大人影,腦子簡直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回來啦!呸——不對……你怎麽又變大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到那高大的身影穿過開着的陽臺門,邁進客廳,朝他面前走了過來……
等等!為神馬是走?!這貨不是一直都用飄的嗎?!
蘇困仰起臉,看着走到近處的人,疑惑還沒問出口,就又被震了一下。
原本在陽臺那邊,顧琰完全背着光,除了一個大致的輪廓,根本看不清頭發五官,直到他走到面前,蘇困才看清楚他現在的樣子。陽臺透進來的淡淡光亮,映着他半邊面頰,顯得更具立體感,眉眼更深,鼻梁更挺,這些都沒問題……但是!
那一頭被敞開的窗子透進來的風吹得微微晃動的短發是腫麽回事?!
“要不說我一開始沒認出來,以為是小偷翻進來了呢!”蘇困瞪大眼睛,微微仰頭看着面前顧琰的新發型,忍不住伸出爪子想摸一把:“你去鄰市打怪獸,還能順便剪個頭?”
顧琰似乎有些排斥頭發這件事,聽到蘇困問起來,緊緊地蹙起了眉,道:“自然不是我剪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能随便減削糟踐。”
已經糟踐了二十多年的蘇困:“……”他原本還有些猶豫的爪子終于落到了顧琰的腦袋上,狠狠呼嚕了兩把,道:“這個世界不!一!樣!啊!老兄!我長這麽大,見過的留長發男人十個指頭都能數過來,而且九個都是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搞藝術的,剩下來的那個就是墨寶同志。”
顧琰握住他作怪的爪子,從頭頂拿下來,道:“還有我。”
蘇困的視線黏在自己被顧琰抓着的手上,心髒随着手背被掌心包裹的微涼溫度,猛地蹦跶了一下。他呵呵幹笑兩聲,道:“你不是人。”
顧琰:“……”中了一刀。
“哦對,墨寶跟你一樣,也不是人。”蘇困視線依舊黏在兩人的手上,繼續幹笑。
顧琰:“……”
“呵呵呵呵呵,你說這頭發不是你剪的,那是怎麽回事?”蘇困覺得自己除了被抓着的爪子,和越蹦跶越歡快的心髒之外,全身都沒感覺了,更別說幹笑了半天的臉,簡直都僵了。
“你為何笑得如此古怪?”顧琰低頭不解地看着蘇困。
蘇困繼續幹笑,內心卻在瘋狂嚎叫:尼瑪因為你抓着老子的手不松,還一個勁地把臉往老子面前湊啊啊啊啊~~!這不是考驗老子的自制力麽_(:3」∠)_
他覺得自己此時簡直傻缺得無法直視,一方面因為顧琰的舉動各種不自在,恨不得心肝脾肺腎一起跳踢踏,一方面卻又磨磨唧唧不想把手抽出來,也不想把臉往後讓。
真他娘的難辦……啊
蘇困最終還是扭開臉,斜眼看着緊閉的大門,抽着嘴角默默地想:太棒了,再不讓開,老子就快忍不住親上去了……﹁_﹁
他原本就屬于開竅比比較晚的那類人,而且一開竅就開了個不太尋常的,以至于他開竅後的中學生涯,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把開了的竅再給堵回去上,壓根顧不上對誰有好感或是對誰沒好感,即便有了,也是剛冒了一點頭,就被他自己給扼殺在了萌芽狀态。而到了大學,他又被論壇上的一些人給弄得有些失望,于是探出去的腦袋又縮了回來。直到碰上耿子墨,他才漸漸在這方面放松下來,真正正視了自己的性向。
說起來,顧琰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放松地去喜歡一個人……哦不,一個鬼。所以沒什麽經驗,又自我壓制了多年的蘇困同志,一時間簡直像是開了閘的水似的,不太收得住。
他本身就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在情商比他高不少的顧琰面前,簡直如同透明的一樣。
所以顧琰很快就覺察到了蘇困的某些情緒,也就沒再追着問。反倒是蘇困,又問了他一句:“你這腦袋上的毛究竟是被誰給剪的?”
“……”顧琰對毛這個字略有些無語,想了想道:“說來話長。”
蘇困:“……長話短說。”
顧琰面癱着臉:“被人燒了。”
蘇困斜眼:“燒的?燒能燒得這麽整齊?”顧琰現在的發型幹脆利落,襯得他的瘦削立體的臉型,非常合适。
顧琰臉更癱了:“燒完,那幅畫兒硬是按着給我修理了一下,又剪了很多。”
蘇困:“……”很好,墨寶同志的稱呼又多了一個。
顯然,顧琰一時之間依舊不能接受自己受之父母的頭發被剪了的事實,不太願意就這個話題長聊。于是蘇困轉了個話題問道:“你是怎麽變大的?”
顧琰回想了一下,又道:“說來話長。”
蘇困:“……”老子能不能抽死他?
“簡而言之就是大師掏錯了符紙,又扔錯了方位。”顧琰見他有要炸毛的趨勢,十分自覺地簡單解釋了一句。
“你們那個什麽特殊部門真的靠譜嘛?”蘇困抽了抽嘴角,不過轉而想想又覺得,能恢複正常大小,顧琰自己應該挺高興的。而且對蘇困來說,他跟正常狀态下的顧琰相處的機會實在難得,所以大師也算歪打正着地做了件好事。就是不知道這個狀态能持續多久。
蘇困這句簡單的問話也不知戳了顧琰的哪一點,萬年面癱居然微微翹起唇角笑了一下,雖然很淺淡,卻讓他看起來有些鋒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嗷~~這種歷史性的時刻,我怎麽沒用手機拍下來呢!”被那一閃即逝的笑晃暈了的蘇困在回過神來之後,懊惱得捶胸頓足。
顧琰有些無語地揉了把他的腦袋,這才想起來什麽似的,一邊把手伸向牆邊的吊燈開關,一邊道:“為什麽不開燈?”
之前的他雖然碰不到這些東西,但是他每天都看着蘇困和耿子墨伸手在這方形的凸起上按一下,把翹起的那頭按下去,頂上的燈就會亮起來。見得多了,他自然也就知道怎麽用了。這時,他見蘇困還在撲騰,便想替他把燈開下來,誰知手指剛按上那個開關,就覺得指尖麻刺刺的,似乎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然後就聽一陣噼裏啪啦的細小響聲,順着牆裏埋線的位置一路亂竄,各屋的燈都忽閃了兩下,然後徹底沒了動靜。
顧琰面癱着一張臉默默縮回手。
蘇困:“……”
51阿米豆腐
他欲哭無淚地環視了黑黢黢的屋子一圈,心道:這就是所謂的鬼魂自帶磁場,導致線路紊亂短路麽?霸氣側漏什麽的也不是這麽漏的喂!!要按顧琰這麽個霸氣法,光是電路、電器維修這一塊就得多出好多費用……原本覺得拿了拆遷補償,手裏握着那麽些存款,寬裕不少,暫時都不愁錢的蘇困同志頓時對他荷包的未來産生了深深的擔憂。
不過這個想法剛冒了個頭,他就看到了站在一邊的顧琰略有些尴尬的神情,于是他果斷地把那想法掐死在了搖籃裏,一臉決然地想:燒錢就燒錢吧,大不了老子努努力,多賺點回來。T^T
不過他顯然是白規劃了一場,因為後來,顧琰在幫着他翻箱倒櫃找蠟燭的時候,再也沒碰過任何一個開關、插座或是電器,十分注意地避開了所有的電線,他避讓的動作十分自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刻意,但是還是被蘇困注意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在晚上,情緒會變得比較敏感的緣故,蘇困拿着幾根從某個放雜物的櫃子底翻出來的蠟燭,看着顧琰的舉動,莫名覺得有點心疼。至少在他看來,顧琰之前回來的時候,盡管頭發被剪了,但總體看起來心情不錯,這跟他恢複正常模樣變成實體多少有些關系。但是現在,他似乎又變回了平日的那種狀态,心情說不上好壞,沉靜如一潭深泊的樣子。
大概是剛才電線短路的事情讓他明白過來,盡管他恢複了實體,看起來似乎重新擁有了血肉和生命,碰得到,摸得着,但終究不是真正的人,他依舊有着鬼魂的很多特性,不用呼吸,沒有心跳,身體裏流動的也并不是真正的血液,甚至普通人能正常使用的東西他都用不了。
人死不能複生,即便他現在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也還是不能在這個适合正常人生活的世界裏随心所欲……
蘇困一腦補就有些剎不住車,也忘了去拿打火機,只是那麽怔怔地站在那裏看着顧琰的背影。
“找到了,是這個麽?”顧琰從廚房的櫃子最裏面,翻出蘇困要的東西,舉起來就着窗外透進來的光打量了一下。他以前在接待外來使節的宴會上見過不少這種透明材質制作的酒杯、酒壺。他手裏的這個,看起來和傳統的酒壺不大一樣,方肚細頸,沒有酒塞,瓶口套着個金屬制的蓋子,肚上還貼着張紙,上面的字看不大清,不知道是不是蘇困所說的料酒瓶。
話問出口,卻半天沒聽到回答。顧琰有些不解地轉頭看向一旁,此時的蘇困還沒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窗外淡淡的光線把他的眉眼照得很柔和。顧琰被他眼裏含着的模模糊糊的情緒弄得頓了一下,才站起身,把手裏的酒瓶放在臺子上,走到蘇困面前,拍了拍他的腦袋,聲音低沉而和緩:“想太多。”
“诶?”蘇困兩手都抓着蠟燭,抽不出爪子把顧琰的手掌扒拉下來,于是只能頂着顧琰的手,仰臉看他。
“能恢複至現今這狀态,我已然很滿足了。大師說這次只能持續幾天,但日後若是我自己修出實體,維持數十年也不成問題,雖與常人有異,但也算是僥幸多得了一世壽命,再求更多便是貪心。”顧琰頓了頓,垂目與蘇困對視了片刻,又道,“只是……給你添麻煩了。”
“什麽話!把你在櫃子裏摸來摸去沾滿了灰的尊手從老子頭頂拿開,就不麻煩了。”蘇困一邊憤憤地道,一邊在心裏碎碎念:靠靠靠他怎麽又知道我在想神馬!背着我偷偷練了讀心術?這算作弊好嘛!這樣老子豈不是一點隐私都沒有了!
顧琰聽他又“老子”來“老子”去的,忍不住又輕輕拍了蘇困的腦袋一下,道:“好好說話。”
蘇困:“哦。”說完他才發現自己簡直對這句話産生條件反射了,頓時抽了抽嘴角心道:這是把老子當寵物馴養的節奏嘛?!
被他嘀嘀咕咕的樣子弄得有些無奈的顧琰,忍不住回身拎起臺面上的酒瓶,在蘇困面前晃了下,道:“你還沒說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啊對。”蘇困把蠟燭塞進顧琰手裏,接過料酒瓶打開瓶蓋,拿了根蠟燭□瓶口裏。
這三根蠟燭是蘇困和耿子墨住進來之後,以防萬一買的,當時那店裏白蠟燭不夠了,也不知那店主從哪裏翻了點紅蠟燭出來,湊了三根。蘇困對顏色什麽的無所謂,也就一并買了。這兩年裏,夏天限電的時候用過幾次,不過每次都只燒了一會兒,所以這回找出來的時候,每根都還剩了大半。這酒瓶也是以前用來放蠟燭的,一共三個,用完就塞回了櫃子裏,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顧琰見蘇困确認了,便又蹲下,長手一伸,把櫃子裏另外兩個酒瓶也摸了出來,照着蘇困的樣子,擰開瓶蓋,将兩根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