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明處
這注定是個安靜的夜晚。
吃了那麽糟心的一頓片兒湯,論誰也快活不起來。
何時洗碗的時候,青竹已經把小白架上,回房間噼啪打字去了,一整晚頭都沒擡。
何時心裏直嘆息,常有人抱怨他工作起來目中無人,如今他被竹子無視,簡直是風水輪流轉的現世報。
何時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青竹房間的燈亮着。
等到他半夜醒來,淩晨三點,隔壁房間的燈依舊亮着。
何時輕敲青竹的房門,沒動靜,推開門卻見青竹睡趴在小電腦桌上。
何時走過去抱起她,不小心碰到了電腦,屏幕亮了起來。
短短一瞥,何時比較寬慰——好歹努力有成效,她的稿子寫完了。
青竹異常疲憊,又十分的冷,腦袋靠在他的頸窩裏,又毫無防備地往他懷裏鑽了鑽,仿佛在本能地靠近溫暖源,手裏揪着他的衣襟不放。
何時把她放上床,扯過大被給她蓋上,半靠着床頭,一時也沒舍得放開她。
要是今天他不在,青竹會不會趴着睡到天亮?直到凍感冒?
就像他在美國一樣。
發燒到39度也要強掙着下地煮粥喝,因為害怕會一個人病死在床上。
獨自在外打拼的辛勞,沒人照顧的辛酸,遭遇歧視、白眼、各種不公正和偏見,這一切,何時全都嘗夠了,個中滋味比誰都清楚,卻從不曾料想,在他經歷這些的時候,竹子在地球的另一端,也在承受着相似的遭遇。
她回雜志社後受了多大的委屈,看臉色就知道,可她卻堅持一句訴苦的話都不說,可見獨自咽苦水已成了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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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人世間,男人或者女人,天之驕子也好,普通白領也罷,生存的艱難和辛苦其實并無二致。
但,這是竹子,是他從小寶貝着的竹子……
何時的眉頭無法舒展,只覺得心髒的某個點在持續地刺痛。
再次給她掖了掖被子,又小心地把她垂落在臉上的一點碎發撥到耳後。
青竹睡得并不安穩,整個人蜷縮着像個嬰兒,垂落的眼簾在微微顫動。
何時坐在床頭,默默看了她良久。
關燈的剎那,終究還是沒忍住,低頭輕輕印上她的唇……
冰涼卻柔軟的觸感,令他心悸。
仿佛……
那個禮堂的下午,光束從高窗落下,映着細微的揚塵,宛如教堂的聖光。
那個美得令人怦然心動的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近若咫尺。
她的裙擺綴滿雪花。
那個拿着曲別針的少年,終于鼓起勇氣靠上前去,輕輕吻上了她的肩頭。
有些冰涼,卻如絲絨一般柔軟……
如此美好,一如他長久的遐想……
……
何時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氣息才慢慢平複下來。
一直以來,他都不敢确定青竹的未來一定會屬于他,為此他設想了各種可能性,制定了一系列“萬一竹子……我就……”的計劃。
然而,此刻他終于想明白了。
去他的Plan B!以及C D E F!
這輩子他只要有口氣,就得執行Plan A!必須是A!
A計劃,才是何時此生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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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何時的項目組多放了一天假,因此大家十分想念公司,今天居然集體早到,湊在小平臺上的花園裏吃早餐。
何時路過的時候,想了想,忽然拐了個彎,推開陽臺門,走到他們中間。
“有件事我要征集你們的經驗。”
十多個大男人齊刷刷盯着老大,看着他的面相居然帶着些微羞澀,一時間産生了十分不安的集體無意識。
李博士扶了扶眼鏡,幹咳一聲:“何總,是不是昨天發現了什麽BUG?”
何時搖頭:“是我的私人問題,如果你們不願意回答……”
“願意願意!私人的絕對願意!”工程師們舉起十多只胳膊。
何時很嚴肅地清了清嗓子,問道:“喜歡的人……應該怎麽追?”
現場頓時一片安靜,地上甚至還滾落了兩只咬了一口的包子。
何時環視一圈:“你們都沒經驗麽?”
“有……當然有!”終于,田賓第一個不怕死的挺胸而出,“送花!我送過99朵玫瑰花,血紅血紅的一大捆,擱手裏捧着可帶勁了!路上回頭率起碼80%,老大媽都沖我笑。”
“點蠟燭!宿舍樓前點50根白蠟燭,每根直徑8CM,圍成标準心型,記得晚上點,找一群哥們一起唱歌。”那邊鄭二哥撓了撓長發,挂着胡子的臉顯得有些害羞。
李遠的眼鏡閃了閃,居然也答道:“寫情書,WORD文檔1.2M,配圖和音樂,做成電子雜志形式,每周五晚8點發送至她的郵箱,分期發送,堅持2年。”
“天天替她買吃的,買衣服,買各種化妝品,買首飾……她要啥給買啥!”
“我做了個愛的訂閱號,讓她掃一掃……”
“那我還放過氣球和鴿子,按2:1的比例投放……”
大家一時聊high了,各種招數紛紛出籠,最後連借書傳紙條這樣的壓箱底陳貨都搬了出來。
何時聽了直點頭,目光凝重,可見每個字都牢記在心。
只見田賓咧嘴笑道:“何總,您這麽帥的黃金單身漢,只要上去直接求婚就OK啦!女孩子搶着跟你跑!”
大家紛紛點頭哄笑。
直接求婚?青竹若不是立刻逃之夭夭,就得拉他去精神病院找胡大夫。
何時搖了搖頭:“絕不可能。”
“我們可是3.5寸盤裏的寶典都貢獻了!”
“我知道。”何時輕出一口氣,微笑點頭道,“你們的寶貴經驗我都會避開,多謝大家!”
何時起身離去,身後又有兩個饅頭靜悄悄地滾落在地。
“為什麽要避開?”田賓舉着半拉饅頭大喊一聲,東北爺們似乎無法接受這種打擊。
何時轉過頭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認真問道:“田賓,你有女朋友了?”
平臺花園又一次鳥雀無聲。
何時從容消失在門內。
過了不一會兒,窗外的風中隐約傳來李遠的聲音:“哎,大家……邊哭邊吃對胃不好……田賓,小心鼻涕……那粥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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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在辦公室看到暖暖傳來的項目組随手拍,不禁揉眉,微信問道:“項目組的各位還沒緩過來嗎?怎麽一個個怨靈附身似的?”
暖暖回答:“不知道,他們說是今早又被魔王欺負了。問是什麽事,一個個嘴巴閉得比蚌殼都緊。”
“何時這是玩上瘾了……”
“沒有,何總說他是認真的。”
“那你繼續跟一下咯,希望過一會兒他們能心情好點。”
“嗯,我正跟小太聊天呢!你那邊沒事吧?主任和主編找你了嗎?”
“沒有,他們早上輪流在找成哥談話。”
“小心,事情不太妙……”
青竹無言幹笑一聲,發了個笑臉,關上手機。
妙還是不妙,現在也不是自己說了算,如今想不了那麽多,能把手頭的事做到最好,就是青竹唯一的選擇。
何況,這次專訪的人不是別人,是何時。
青竹看着昨晚寫的稿子,心裏頓時暖和了許多,修修改改,再一次從頭開始。
這次,真不希望被別人改動,哪怕一個标點符號。
何時的稿子,必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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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想容的召喚,終于遲遲到來。
青竹站在她面前好一會兒,她才把略帶深思的目光移開。
“青竹,坐着聊。”劉想容比劃了一下辦工桌對面的椅子。
于是青竹明白,這是非常正式的領導和員工的談話。她走過去,90度直角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以上十公分處,就像韓援朝上校要求的那樣。
“昨天的事,你有什麽說法?”劉想容微微一笑。
“資料保管疏忽大意,沒有做好電腦的保密工作。”
劉想容鳳目微挑:“那團隊關系處理方面呢?”
青竹端端正正地答道:“可以吸取很多經驗和教訓,但是沒有大的纰漏。”
劉想容忽然有些嘲諷地眨了眨眼:“你不懷疑是你的某個蠢貨組員洩露資料?比如花蝴蝶那樣的?”
“如果您是指曹飛飛的話,我認為可能性不大。”
“為什麽?”
“曹秘書是藝術型性格,思維跳躍,不是這麽周密計劃步步為營的人,動腦筋的一定是別人。”
劉想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望着青竹一本正經的小臉,越發笑得不可停止。
“韓青竹,我今天對你刮目相看!”
“主編……”青竹有些冷汗。
“今天你和董成都讓我吃驚,不,或者說是驚喜。”劉大美女風情萬種地撥了下長波浪,笑道:“你平時很努力,但也很混沌,用句不好聽的話說,是老好人,不懂拒絕,也就沒有愛憎,有些不分好賴。”
青竹頓時冷汗潺潺。
“而董成過于患得患失,太過小心,太過計較,格局不大。”
“但你們今天給我的回饋,都超出了我對你們的印象。陳主任要換掉會務組長,讓董成擔任,但是被他一口拒絕。他說絕對認可你的能力和人品,所以他寧可輔助你幹活,也不想在這種非正常的情況下搶走你的機會。”
青竹瞪大了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只是熱乎乎的。
劉想容望着她,展眉道:“而你呢,沒有被上級的批評壓倒,堅持自己的判斷,而且不失客觀和公允。——老實說,我很看重你的能力,但也擔心你這樣的老好人,一但遭到什麽不公正的打擊,就會變得憤世嫉俗,偏執狹隘,陷入争鬥和傾軋的漩渦不可自拔。”
劉大人點點頭,笑道:“還好,你學會了拒絕,也沒有往邪路上走。”
“主編……”聽到這裏,青竹不禁有些鼻酸。
“我們《新創》是個企業,不是機關事業單位。說句再實在不過的話,團隊的戰鬥力直接決定了我們的荷包,因此我從來就一個原則,所有人憑實力說話!”
“創業家網和互聯協會的勾當我也知道了,找到內奸我會走法律程序。至于你們呢,從現在開始,本周末截止,重新交給我一份策劃案。個人也好,幾個人合作也罷,總之我會和各位領導共同評定,選擇最好的年會方案。無良宵小敢偷我的東西,我要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好的,主編。”
“這個方案選拔,所有人都可以參與,不光是你和董成。誰的方案當選,誰自然成為會務負責人,這是大家公平競争的機會,你沒有意見吧?”
“沒有意見!這樣非常好!”青竹很振奮,目光閃亮。
公平公正公開,杜絕閑言碎語和背後猜忌,贏得光彩,輸得坦蕩,這是青竹最喜歡的方式。
想不到,昨天還是絕境之地,今天居然就柳暗花明。
有些事,真的還得扛一扛,再扛一扛。
“你的專訪稿呢?怎麽樣了?”
“已經完稿,下午配上圖片就可以交給您了。”
“好,我拭目以待。”劉想容揮揮手,輕籲一聲,“得了,昨天鬧半天,多大點事啊……你去幹活吧。”
青竹點頭,起身離開。
忽然身後傳來劉想容的自言自語:“還真是軍人家庭出來的,背上綁過尺麽?居然坐那麽直……”
青竹趕緊關上門,正要擦把冷汗,忽然聽見辦公室裏一陣嘈雜。
随後暖暖出現在走廊上,面色鐵青地沖她說了一句:“偷你文件的人,找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歲末年初,新年新氣象,加更兩次,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