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病中花
加倍還……
被窩裏的青竹想起這句話,不禁又連連打了幾個寒戰。
難道她弄壞了他的蘋果機?
神佛保佑,小白你要照顧好自己……
一根粗壯的體溫計在青竹面前扭擺晃蕩,猖狂地大聲笑着:“韓竹子!你熱度又上升了!量體溫!量體溫!”
青竹緊閉雙眼恨不能盤成蚊香:“不量!太冰了!捂熱了我才量!”
體溫計惡霸地拉開她的被窩:“捂熱了還怎麽量?快點!”
“不要量!”青竹死命地往回扯被子。
體溫計忽然變成何時,冷飕飕地瞪着她道:“不量那就去醫院打針,現在就去!”
“嗚嗚嗚……壞家夥……我量……”
青竹勉強睜開眼睛,迷蒙中看到那支真實的小玻璃棍,咬咬牙,接過來,昏沉地拉開睡衣的兩個扣子,露出白皙的前胸。
何時倒吸一口涼氣,飛速地轉過身去,漲紅了臉,咬牙道:“放好了嗎?”
“好了……”
“被子蓋上!”
“蓋了……”
何時這才轉過頭來,只見青竹裹在被子裏,露出兩只燒得通紅的眼睛,十分可憐地沖他眨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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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嘆了口氣,坐到床沿,遞過去一杯溫水,青竹一點點啜着,像只小兔子。
他還能拿這樣的韓竹子有什麽辦法?
韓竹子小朋友,身體打小強健,但每年都會有一個星期高燒不退,就好比電腦定期要殺毒清理垃圾一樣,一個禮拜後,又會生龍活虎。
每當生病發燒的時候,就會變成這種迷蒙無害又可憐的小白兔模樣,心疼死整個大院的長輩。
何時至今還記得高燒到40度的青竹,被劉彩雲老師滿頭汗地抱去醫院打針,後面趙媽媽紅着眼眶一個勁地問關爺爺,不會是小兒麻痹吧?瘸了怎麽辦……
她每問一遍,關爺爺都會答一遍:“放心吧,怎麽可能?絕對不會!”
每到這個特殊時期,小何時和阿泰就會被大人隔離在外,根本不讓見竹子。
他們只好趁着放學的時候,跑到青竹家後面,踩着一摞半人高的碎磚頭,踮着腳,扒住窗臺往裏看,卻只能看見一屋子人頭攢動。
阿泰體力不夠,于是換何時,何時堅持得久些,就能在人縫裏瞄見竹子一兩眼,通常都是昏睡不醒的樣子。
如果阿泰親眼看見她是這副模樣,恐怕當時就會哭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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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又摸上她的額頭,擔心得眉頭根本解不開:“還不退燒就要去醫院,沒得商量,聽見沒?”
青竹昏沉得睜不開眼,只能哼一聲表示抗議。
“超過39度,也要去醫院!拖也要拖你去!”
青竹閉着眼睛連哼兩聲,表示更嚴重抗議。
何時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阿泰經常泡醫院的反倒沒事,這個一年才見一次醫生的家夥,居然有醫院恐懼症,真是沒天理了。
很快地,體溫計伸出來,何時一看,越發生氣又無奈:“才36度,你騙誰呢韓竹子?體溫計你杵哪去了?”
青竹咬住被子頭:“哎呀……量好了……就是那麽多啦……”
這種死不配合的病號!不知道旁邊的人又多擔心嗎?何時眉頭擰成結,甩好體溫計,一手用力拉開青竹的被子,看見那兩顆扣子還敞着,皺吧的領口露出粉色的蕾絲肩帶,目測就是何時碰過的那一個!
考驗!何時,這絕對是對你的大考驗!
何時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咬住下唇把體溫計伸了進去。
火燒一般的肌膚,布丁一樣的觸感……忽略!
蕾絲肩帶滑過手背……忽略!
B……不許再想!
體溫計定位,牢牢固定她扭動的胳膊!
神魔催的,居然還要堅持五分鐘!
何時的胳膊肘盡量撐住自己,以便和青竹隔出最大的空隙,然而青竹火熱的溫度和誘人的氣息席卷而來,山呼海嘯一般摧毀他的神智。
偏偏身下這個不懂事的還在那裏扭動,哼哼唧唧地嘟囔:“沒有39……說了沒有39度……”
何時全身沁出一層薄汗,瞪着她咬牙切齒:“韓青竹!要不是看在今天你病了的份上……”
青竹被他的氣勢鎮住,再不敢掙紮,癟了癟嘴,仿佛要哭的小委屈樣兒:“難道你還要打病人嗎?壞家夥……”
何時望着她無辜的眼睛,無奈到極點,只能苦笑不已。
這麽多年,竹子跟他有多親近?
反正摟一下、抱一下、靠一下……小肢體接觸都算正常,打小過來的,習慣成自然。
親如手足的關系,單純的友情和親情,因此從不往那方面多想。
可是,從昨晚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們那個虎頭蛇尾的親吻,好似扣動了浮躁的扳機,青竹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朦胧的粉紅,強磁場一般把他吸引過去。
二十六年來,他的男性荷爾蒙水平一向平穩,生理欲望從來可控,然而昨天開始,三峽庫區的水位遠超警戒水位。
眼看大壩岌岌可危,再落下一個雨點,就會面臨崩潰……
尤為悲催的是,這種改變,只是何時單方面的。
他仿佛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滑向堕落的深淵,腳底燃燒着熊熊的地獄烈火,而那個始作俑者,卻身着白袍,背着聖潔的翅膀,嘴裏還無辜地念着佛。
這日子沒法過,他必須離她遠點……
搬家——或許是個好主意……
不然哪天他真的撲上去了怎麽辦?
他是有理性的人類,不是禽獸!
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性和自我控制,如今全部化成了桃紅色的蒸汽。
何時可以确定,下次再來一次那樣的親吻,絕對立刻喪失理智,毀掉名節。
這事怎麽想都十分傷自尊,理性派的自尊!
他這麽有序的人……
神啊,這不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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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憑着死活耍賴裝可憐的必殺技,終究沒被拖去醫院。何時在美國東部時間半夜1點挖出一票專家,什麽學醫的,學藥的,挨個咨詢青竹的治療方法。哈佛時跟何時同寝一年的艾瑞同學,每天10點準時睡覺的生物醫學奇才,在視頻裏困得不行,直嚷嚷要去割海底光纜。
暖暖沒等下班就早早跑來,抱着一大堆水果,堆滿青竹的床頭。
青竹吃了何時買來的藥,熱度下去不少,因此精神比上午好得多,窩在被子裏聽暖暖講評書。
王曉媛今天來上班的時候,正式提出離職。劉想容跟她單獨談了一個上午,随後辦理各種手續,人走得非常神速。
想來領導們在集團裏混也不容易,自己手底下出這種惡劣的事,傳出去難免要擔責任,所以損失不大的時候,還不如捂着。
說到這裏,暖暖有些憋屈地瞪着青竹:“都怨你,昨天也不讓我留下來給你撐腰,現在想罵她兩句都沒得人,你還被她氣病了,窩囊不窩囊?”
青竹裹着被子輕輕笑一下,呼哧呼哧的傻樣子。
暖暖也不忍心再抱怨,嘟囔道:“算了,看在她最後還折騰了曹飛飛一把的份上……”
青竹睜開眼:“曹飛飛?她有什麽好折騰的?”
“臨走的時候,王曉媛特地跟我說,她從未删除過你的文件。她說她沒那麽低的智商——如果不是删除文件的話,你也不至于這麽快發現。”
“這麽說……”
“王曉媛早就偷偷把你的文件傳出去了,曹飛飛是後來才偷删了你的文件,因為你沒替她幹活,她想讓你也不好過。”
“居然是這樣?”
“竹子,你走狗屎運吧,你的對手有個豬一樣的隊友!”
暖暖的話很好笑,青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趴在被窩裏默了半晌,嘆了口氣。
“我回頭跟主編彙報了這個事,然後曹飛飛被陳主任拎去臭罵一頓,據說還要交長篇檢讨。”暖暖冷哼一聲,表示十分不滿這個處分,“果然是靠着陳主任的關系進來的,居然沒被辭退。”
“算了……主任現在……手機好了沒?”
“哈!說到這個,陳主任還真是慘!”暖暖頓時又振奮起來,眼睛閃閃亮,“陳主任那邊還是沒電沒網,手機送修據說要花3000塊,氣得他一整天都在罵蘋果好黑!”
青竹呼哧哧地問道:“我被主任刮的事,你告訴何時了對不對?”
“拍照那天何總特嚴肅找我問的,哪敢不說?”不光說了,還添油加醋,哼!
說到這裏,正巧何時一身濕噠噠地開門進來,手裏拎着大兜子,露出兩點小黃花。
暖暖在裏屋瞄見,笑道:“何總親自買菜的樣子,才應該拍下來當封面!”
青竹呼着熱氣冒出頭來:“何時……陳主任那邊還在停電停網哦……”
何時抹着發梢的雨滴,帶着寒氣走過來,正色道:“你們單位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說着,伸手摸一下青竹的腦門,又開始皺眉:“怎麽還這麽燙?艾瑞推薦的什麽破退燒藥!”
青竹被他冰得一激靈:“是你的手太涼了!剛剛量了不到38度……哎你下雨天的跑出去幹嘛呀?家裏又不是沒吃的……”
何時從袋子裏摘出兩朵小黃花,插在她鳥窩般的頭上,搖頭道:“病人少說話。”
青竹戴花的樣子實在挫,看得暖暖直樂,手機随手給照了兩張,啧啧搖頭道:“韓姑娘,這照片要是發朋友圈去……”
“于暖暖,你敢!”
何時道:“轉給我,我要原圖。”
于是暖暖去加他的微信。
“你們這些欺負病號的壞人……”青竹嘟囔着去撈頭上的花,一看居然是油菜花,于是倒不做聲了。
暖暖多有眼力界啊,瞥一眼消失在廚房的帥哥背影,湊過去低聲問青竹:“怎麽?這油菜花還有典故啊?要不要講講咧?”
青竹聞了聞小花,可惜大多含苞,只開兩朵,自己嗅覺喪失,也完全聞不出味道。
“小時候生病啊,大人怕感冒傳染別的小孩,何時和阿泰都不許進我房間……所以他們就在窗臺上給我放罐頭瓶子,每天插一些花,這樣我就能看見。阿泰隔着玻璃對我說,只要插完第七瓶,我就能好了,他就能進來看我了。”
“阿泰哥哥好浪漫……”
“何時也會在外面說,笨蛋啊,你要敢讓我插第八瓶,跟你沒完!”
暖暖擦汗:“何總還真是風格一貫……”
青竹笑了起來:“花還是很好看的。油菜花,爆竹花,芫花,紫雲英……記得他們有一次還去很遠的山上摘了映山紅,那年窗口紅豔豔的。”
暖暖唏噓了好一會兒,拍拍青竹的臉蛋,裝作發狠道:“可羨慕死我了!我怎麽就沒有這麽體貼浪漫的發小?一個也行啊!老天不公平啊!”
青竹把手上的花分給暖暖一朵:“你要的話,我給你插……”
暖暖皺皺鼻子:“這可是你說的,韓竹子,我明天就要生病!”
“呸……烏鴉嘴……”
“可是我們花店花很多吧?何總為什麽非買油菜花?這是菜薹上的吧?”
“嗯……我有次病了十天,什麽都不想吃,最後劉媽媽給我清炒了油菜薹,那時候感覺特別好吃,吃着吃着病也就好了……這事他大概記住了……”
“哎!受不了了,某人一生病就晾幸福,我快羨慕死了……還有沒?你生病還有什麽特別待遇?”
“有啊……”青竹望着雨水朦胧的窗子,輕聲道,“我媽說,我生病的時候,關爺爺晚上就不怎麽睡得着,隔個把小時就會敲窗戶,問孩子怎麽樣了?退燒沒有啊?”
暖暖嘆息道:“下輩子我一定要投胎去你們大院當小孩,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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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時候,董成居然也跑了來,帶着一兜子沾滿水珠的水果。想到董成家裏還有腿傷的媽媽和寶寶,青竹十分過意不去。
董成明顯時間不多,因此說話就直奔主題:“竹子,年會的策劃案,我們組成一個小組怎麽樣?”
“成哥……”青竹有些意外,思量一下便很感動。
按照她現在這個身體狀況,想做出一份拔尖的策劃案來,的确太勉強。董成名義上是和她搭檔,不如說是這個時候用力撐了她一把。
董成撓撓頭,還有些腼腆:“你看這樣行不?你創意好,在家多想主意,我也可以多找些以前的人,先打電話聯系一下。”
“怎麽不行?成哥,真的謝謝你……”
暖暖在一旁卻急得瞪起了眼睛:“哎,成哥竹子,你們不夠意思啊,我呢?我好歹可以幫忙找圖片美化方案吧?你們不能抛棄我!”
青竹哼道:“就不要你了!”
董成噗嗤一笑:“好像誰能把你跟竹子拆開似的,找了竹子不就找了你嗎?”
“歐耶!”暖暖比了個勝利的V字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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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青竹如今有何時照顧,董成和暖暖不再當電燈泡,很快攜伴離開,青竹晚上吃到了清粥和油菜薹。
何時特別打電話去老家,向劉老師取經。廚神句句真傳,科學家嚴謹操作,因此菜薹非常對胃口,青竹用力地吃,讓何時相當滿意。
再回房間的時候,青竹忽然發現窗臺上一點明黃。
走過去一看,那裏放着一個直筒玻璃杯,半杯清水裏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嫩黃玫瑰。
“何時?”青竹有些鼻酸,不用回頭也知道何時正站在她身後。
頭頂被他不怎麽溫柔地揉了揉:“笨竹,我可就只買了一朵,你快點好起來。”
青竹轉過身,忽然伸手抱住他,半晌,在他胸前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何時背靠在門框上,心跳劇烈加速,動了動胳膊,最後還是咬牙放下。
他現在信不過自己的荷爾蒙。
真的要打電話,談搬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