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遠近

青竹的窗臺上,兩只玻璃杯,兩朵玫瑰花,一朵嫩黃,一朵雪白。

然後,青竹的身體狀況不錯,經牢頭同意,可以去上班去了。

病了兩天,感覺生活有些微小的變化。

王曉媛的辦公桌空了,整個人仿佛憑空蒸發,而任何人都不曾在青竹面前提起她。

曹飛飛也不再沒事過來亂晃,老老實實地呆在辦公室裏,茄瓜受了霜,不怎麽有精神,碰到青竹更是恍若不識。

陳主任的辦公室終于有了電,網也通了,手機還沒拿回來,目前用着黑色的諾基亞。

裴想滿臉胡茬,披着挑染的及肩卷發,無聲地飄然而至,放下兩本試印的《新創》特刊,黑白主色調的封面,看得所有人眼前一亮。

何時和餘寒江拿着紙飛機的一幕,青竹親眼所見,也承認的确挺養眼,但絕想不到照片做出來以後,竟然養眼到如此地步。

暖暖抓的光影特別好,裴想幹脆把圖片處理成了黑白照。穿着白襯衫的何時,黑外套的餘寒江,站在一起珠聯璧合,宛如鋼琴上的黑白琴鍵,自然又和諧。

散落的紙飛機作為背景,處理之後又讓人有種印象派的感覺。

配上青竹寫的大标題:《創新夢想,飛向未來》,這期封面完美融合了科技感和時尚感。

裴想撥了一下焦黃的發尾,抛下一句話:“這期封面要是敢大改,死給你們看。”

然後,美工小哥夢游似的飄走,只留下一抹朋克皮褲裝的纖瘦背影。

青竹和暖暖捧着雜志,恭敬地目送他離去。

暖暖又舉起雜志,近的遠的端詳了好一會兒,忽然嘆道:“竹子,你家何時……再不是你一個人的了……”

“他什麽時候——”青竹剛要辯解,卻被暖暖一手指頭封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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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總和餘總,有微博、微信、公衆號嗎?個人貼吧有嗎?”

“他們公司都有官V啊……你昨天不是加了他朋友圈?”

“個人的公衆平臺,有沒有?腦殘粉的需求,懂不懂?”

“何時沒有,我也不懂。”

“我要馬上注冊!不然商機被人搶跑了!”

青竹瞪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搖頭,坐回原位專心校刊。

何時跟技術部的合影非常有意思,青竹看了多少遍還會想笑。

工程師們舉着大小平板,沒平板的幹脆抱着液晶大屏,屏幕統一亮着四個字母“EVIL”,以及一個小箭頭,方向全都指向中央的何時。

田賓在最前方的地板上半趴着,19寸大屏上甚至放了何時的手繪Q版頭像,P上了兩只黑色的惡魔尖角和獠牙。

暖暖說,那天技術部集體要求這麽照,大家起哄得非常開心,何時居然也沒有任何反抗,微笑着和大家坐在一起,從容中有些無奈。

太欺負人的報應,完全不用同情。

青竹看得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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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會策劃三人小組的頭腦風暴,也随之展開,小會議室裏青竹和董成寫滿了整面玻璃牆,各種想法不斷冒出來,又不斷遭到否定和推翻,兩人讨論得幾乎像在吵架。

暖暖捧着青竹生病前買的零食包,吃得咔哧咔哧的,比那兩位還要緊張熱烈。

最後,青竹和董成擊掌通過策劃案,暖暖高興地蓋上一只帶薯片味的手爪。

策劃這種事情,點子細節都考慮到位了,剩下的文字圖片,是水到渠成的事。

下班的時候,青竹用力伸了個懶腰——真的好久沒過這樣輕松的周末了。

天上還在飄着蒙蒙細雨,這種時候,絕對應該抱着零食窩在沙發上,連看三個科幻大片!

青竹興沖沖地跑去超市,買了一堆她愛吃的,何時愛吃的,一路盤算着看什麽電影,不知不覺就到了家門口。

門沒關,開着一條縫,青竹聽見裏面的何時在打電話。

“對,他們昨天搬走了……”

“……收拾很快,明天家具都會到……我後天搬進去……好,你明天來幫忙……”

啪嚓一聲,青竹手上的兜子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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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何時打完電話,青竹已經默默然進了屋,拎着兜子四顧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把它放在茶幾上。

嘩啦嘩啦地翻袋子,咬開包裝袋,抽出一根灌巧克力芯的蛋卷棒,悶頭啃着,像只倉鼠。

何時關上手機:“竹子,你還背着包幹嘛?”

“哦……”青竹如夢初醒,放下包。

“我哥明天要過來,要不要叫上雪姐,我們一起吃飯?”

青竹點頭,啃光了蛋筒,悶聲道:“我想吃火鍋。”

“可以啊!”

“我請你們吃,在家裏吃。”

“你還病着呢,別做飯了,去外面吃吧。”

“沒事……”青竹又抽出一根蛋筒,卻沒了食欲,低頭問道:“你要……搬家嗎?”

“嗯,空間大了就可以把小太搬過來,主機老放在公司也不是那麽回事。”

青竹用力點頭:“我這裏的确小了……”

何時笑道:“你還是可以随時看到小太的。”

青竹擡頭望了他一眼:“你……搬去哪?遠不?”

何時笑着搖頭:“不遠,相當近。”

于是青竹似乎松了口氣,忽然站起來收拾袋子,噼裏啪啦地把東西都掏出來,亂糟糟放了一茶幾,放得何時禁不住手癢要上去整理。

青竹哼哼笑着,偏擺得更亂,換來何時的怒瞪。

何時擺好這頭,青竹又弄亂了那頭,一臉氣死人的甜笑:“你都要搬走了,我以後怎麽擺管得着麽?你手有那麽長麽?”

何時冷哼一聲,用力把薯片罐子往茶幾上一頓,很惡意地笑道:“你放心,絕對管得着!”

“切!”青竹幹脆把薯片罐子打開,沿着茶幾呼啦倒了一長排,宛如孔乙己排大錢。

那油汪汪……那滿茶幾的碎渣子……

“韓竹子!”何時的手背直抽筋,人都有些凝滞。

“你知道什麽叫一個人在家的自在不?”青竹好整以暇地坐上沙發,挑首飾似的拈出一片,故意空中彈了彈渣,然後十分流氓範地叼在唇上,大馬金刀地一手按開電視機,按照那豁出去的趨勢,眼看雙腳就要架到薯片旁邊!

“韓青竹!”何時撲過來,牢牢把她按在沙發靠背上。

青竹卻也不躲,特別沉着地望着他的眼:“怎樣?要不要繼續觀摩一下光棍日常生活的現場?”

“只要我在這裏一天,你就甭想!”

青竹慢慢收斂了笑容,輕聲道:“後天,你就不在這裏了。”

“哦?難道——這是你挽留我的行為?”何時挑眉。

“不!我是在表達我難以言表的喜悅!”青竹從她胳膊底下鑽出頭去,又撈來兩片渣渣的薯片,逼得何時本能扭頭避開。

青竹另一只手舉起一跟餅幹棒,抽煙似的抽出一根,沾滿了紅色果醬。

“看見沒?我可以這麽吃!”青竹猛咬一口薯片,掉渣。

“我還可以這麽吃!”青竹又舔一口草莓棒,依舊掉渣,同時下唇添了一抹嫣紅。

直面挑釁,何時怒發沖冠,伸手去奪她的草莓棒,不料被青竹一擋,手背在她的唇上蹭過。

接下來,青竹眼睜睜看着何時像觸電一般跳開,一退三丈遠,瞪着她的眼神像見了鬼。

碰到她的手背還縮到了背後……

——這事就是不對勁!

這兩天,何時照顧她很用心,很辛苦,但就是不對勁!

青竹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嚣,這家夥變了!

變得不願直視她,變得不喜歡觸碰她,連摸她額頭都是高燒以後不得已為之。

仿佛青竹是只老鼠夾上垂死的耗子,何時勉強碰她因為要清理屍體。

青竹幾乎本能地知道,人和人相處,關系遠近決定了身體距離的遠近。

何時距離她的距離,明顯比以前遠了好多好多!

青竹咬了咬下唇,眼底升起一抹水霧,猛地扭回頭去大口吃薯片,這次頭都不擡一下。

遭嫌棄了!

她遭何時嫌棄了!

就從她……喝醉的那晚開始……

她到底幹了什麽?讓何時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居然還到了要搬走的地步……

苦悶!

青竹伸手去撈茶幾下面的水果酒,就聽見何時陰測測地聲音在頭頂炸響:“韓青竹,你要再敢碰那幾個瓶子,我今天就徹徹底底改變你的人生,而且還得你來負責,你想好!”

那聲音過于嚴厲,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青竹不敢擡頭,心中嗚咽着慢慢收回手爪。

暴君!惡魔!壞家夥!

你還嫌棄我……難道我就不會嫌棄你嗎?

何時,等着瞧!

何時見她終于老實了,輕籲一聲去廚房拿抹布擦桌子,低頭看見右手背上留着一抹紅,那是剛才青竹嘴上的草莓醬。

“笨竹!笨死了……”何時把手背湊到唇邊,喃喃低語。

一點點草莓醬,居然那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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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何時接到一個電話就出門去了,青竹起床的時候都沒見到他。

桌上也沒了早餐,光溜溜的一張玻璃桌,全透明,宛如無物。

外面陰着天,青竹心頭也很陰暗,獨自坐在沙發上發呆,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零食充饑。

從沒感覺家裏這麽空。

人多了嫌擠,人沒了嫌空。青竹想,這也是一種病,得治。

也許是她最近病了兩天,人變得有些脆弱,過了這勁兒就好了。

隔壁也不知道怎麽那麽吵,青竹把電視聲音調得老大。

不停換臺,從頭調到尾,一遍又一遍,居然一個可看的節目都沒有。

上衛星的電視臺這麽多,上檔次的節目卻少得可憐。

吐槽歸吐槽,青竹心中更加鄙視自己。

一個不用加班的寶貴周末,居然活得如此無聊,人果然都是賤人。

青竹叼着餅幹,長嘆一聲,扭曲着倒在沙發上。

然後,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大嗓門。

“何總,是這裏吧?放哪屋?”

“田賓?”青竹一骨碌爬起來,三步并兩步打開門,田賓高大胖的背影正好把大門堵了個結實。

“田哥……”青竹伸出一根指頭戳戳他的背。

“哎呀我滴娘!”田賓猛地被戳中癢癢肉,嚎叫一聲跳開,不料一頭撞在前面的大黑櫃上。

“對不住……你們這是幹嘛?”青竹從田賓和牆的縫隙中擠過去,只見隔壁家門口大開,一群工人在裏面乒乒乓乓裝各種家什。

“幫何總搬機器!”田賓揉着腦袋直哼哼,忽然指着青竹大聲道:“韓記者?你怎麽在這裏?”

青竹指指自家的門:“我家。”

“哎呀!這麽巧啊!我們何總正好搬來你家隔壁哎!”

田賓這麽嚷着,被一旁的鄭二哥用力撞了一肘子。

“還真是巧啊,韓記者也住這裏,哈哈哈……”鄭二哥沖田賓交換着詭異的眼神,表情玄妙得像盤了兩坨麻花。

“啊?”青竹呆愣,眼睜睜看見何時從隔壁走出來,異常淡定地對田賓道:“最北邊的房間,都清好了,往裏裝吧!”

于是大黑櫃子被一群大男人拖了進去,青竹跟在後面走進隔壁的大屋,只見家具電器煥然一新,果真是……何時要住這裏?

不待細想,身後又傳來熟悉的笑聲:“哎喲,我們何博士動手還真快!”

青竹回頭一看,只見何智和趙聽雪并肩站在樓梯口,就像領導現場視察。

何時聞聲出來,皺眉瞪了哥哥一眼:“讓你來幫忙搬家,你掐着飯點過來的?”

何智溫純一笑:“我是作為房東來監督一下,別弄壞了我的房子,順便跟你簽合同。”

說着,何智掏出一個信封,裏面抖出兩張紙,放到弟弟手上。

聽雪站在一旁鄙夷地嗤了一聲。

“大智哥……姐,這怎麽回事?”青竹沒人搭理,像個尾巴似的跟在後面問。

“不會吧?竹子你不知道我們何博士要搬這裏?”聽雪詫異。

“他又沒說!”青竹腦門冒火。

“現在聽說了,有什麽意見?”聽雪雲淡風輕。

青竹幹瞪眼:“……”

那邊何家哥倆在争論合同內容。

“為什麽一定要簽十年?都住了十年,這房子賣我不好嗎?”何時火眼金睛,看見一款不平等條約。

“舍近求遠是你的自由,我這裏就是不賣。”何智笑呵呵地遞給他一支筆。

“那我租二十年……不,租五十年!”

“二十年你還娶不到老婆?還租這裏?你別出去說我們認識你!——對吧竹子?”何智沖青竹眨眨眼,笑得像只大尾巴狼。

青竹抽搐着嘴角,幹笑:“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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