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博士仔
何時錯了，大錯特錯。
清秋時節的清寒早晨，S市郊的生物科技谷門口，一輛黑色別克轎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漂移出彪悍的扇形輪胎紋。
停穩後，輪胎冒出一抹白煙，車尾距離道旁樹只有十公分。
何時從副駕座逃出，踉跄了兩步，一手撐着那棵幸運的小樹，長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還活着！
司機姑娘下車時依舊十分興奮：“沒想到我真的開過來了哎！六十八公裏，居然沒違章！沒出交通事故！就這麽順利開過來了哎！導航真的很有用！”
何時慘白着一張臉，用力冷哼了一聲。
第一次開出感覺的青竹擺出車模的架勢，香車美人，多麽養眼的畫面。
可是六十八公裏的驚悚畫面潮水般湧來，何時很想吐。
什麽操縱機械沒有問題，他簡直錯得離譜！
如果不是他在旁邊猛喊別踩油門踩剎車……這車現在還不知道在哪條溝裏呆着！
昨天她說換了四個教練，他居然都沒有一點警惕之心……
何時，你200多的智商最近被狗吃了！
青竹意猶未盡，扶着車門陽光燦爛地笑道：“你那個手機廠家在哪？我送你去呀！”
何時聞言，立刻掏出手機：“喂，曲總，我是何時……你能派個人來接我嗎？我在生科谷大門口等！”
“這樣多耽誤時間！我送你啦！我現在開車很溜了！”青竹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車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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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車！車鑰匙給我！”
“幹嘛？”
“我要再讓你碰車……就從我身上壓過去！”
他這表達方式很傷菜鳥司機的自尊有沒有！
別克發出嘣嘣兩聲響，青竹望着何時伸過來的手，突然轉身撒腿就跑。
“韓青竹！”何時想追，卻只有十公分的出路，自诩身手敏捷的博士卡在車和樹中間，眼巴巴地望着青竹逃離的背影……混蛋，居然蹿得比兔子都快！
青竹邊跑還邊回頭，陽光燦爛地沖何時晃了晃手上的車鑰匙。
何時一拳捶在車門框上，怒吼一聲：“晚上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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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晚上回，其實心裏沒法不惦記那個瞎開車的家夥。何時高速解決手機系統的幾個BUG，而且一點也沒給那邊曲總面子，中午急匆匆趕回生科谷。
還好，車還在原地呆着，何時長出一口氣。
打電話給那只逃跑的兔子，青竹居然說她在生科谷的最南邊，億綠蔬菜基地大棚裏。
何時哼哼冷笑。蔬菜基地……果然是兔子！不追總裁追胡蘿蔔去了是吧！
趕到基地一瞧，還真挺有規模的，二十幾個大棚連在一起，雪白的弧形棚頂連綿成巨大的波浪紋。
“何時！這邊！”青竹隔老遠地沖他用力揮手，幅度之大，像在做體操。
何時凝神望去，只見青竹正在搬泡沫箱子，身上系着藍布圍裙，脖子上挂着毛巾，胳膊工裝套袖，腳上長筒膠鞋，辮子也緊緊盤成發髻，高高挂在腦後。
農婦打扮，和旁邊的十來個工人完全沒兩樣。
“怎麽？聶總的事搞定了？這麽有閑心！”何時笑着打量她，覺得青竹土得實在可愛。
青竹頭頓時垂了下來，灰頭土臉道：“哪裏搞定了？說是一天可能都沒空，我這幾天白天實在閑得慌，才跟着大姐她們來幹活的……”
何時從她鬓邊的碎發中拈出一根草屑，嘆息道：“我覺得這種蔬菜種植工作忒适合你！”
“真的？”青竹笑眯眯，陽光下，臉頰像紅蘋果。
何時看得入神，用力點頭贊嘆：“我就知道你擅長幹這個，小時候偷人家大嬸的蘿蔔，偷得多溜啊！狗都追不上你！”
“何時！”青竹咬牙飛過去掃堂腿，何時敏捷躍過。
“挖野菜，踩荸荠，摸田螺，抓泥鳅……翹課都要去，哪樣少得了你？”
“哈！好像你都沒幹過似的！”青竹繼續出招。
“我那是生物實驗，檔次不同。”何時招架得十分熟練。
“呸！放大鏡燒小豬屁股，也算生物實驗？”
“喂，幹那事的是我哥！我是臨時幫他舉一下道具！”
青竹嘿嘿笑：“被豬尾巴抽臉的又是誰？”
何時咬牙：“韓青竹，這個悲劇你非要記二十年嗎？”
“哎耶，我還要記一輩子！”
兩人這邊演出文武戲，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大姐大嬸大叔大哥們笑成了一團，等到反應過來，糗事已經成為蔬菜基地人人皆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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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精神好好啊！農村長大的咩？”旁邊過來一位敦實的大漢，兩鬓花白，中等個頭，大手握着發黃的毛巾擦汗，一邊看得笑眯眯。
“龍哥，我們是小鎮上長大的，算是半農村。”青竹順口回答，想也沒多想。
旁邊的大嬸一口南國方言：“不錯哎，現在的年輕人還願意幹農活。”
“為什麽不願意？蔬菜瓜果多好看啊，菜園裏呆一會兒心情就很好！”
“哎呀，年輕人都嫌髒的啦，又好累……”
青竹笑道：“累也快活，綠色植物總比對着辦公室的電腦強。”
一句話說得龍哥猛點頭。
何時在一旁籲氣：“你們熱愛自然是很好，但是也別歧視電腦行不行？”
“說到電腦，哎喲！”那位大姐忽然一拍大腿，“我剛從2號棚過來，那邊溫控好像又出毛病了，幾個人弄了半天也沒修好。”
龍哥頓時變了臉色：“怎麽回事？那邊溫控裝置還連着小球藻培養槽呢！三天兩頭出毛病，技術組是啃白薯的？”
青竹立刻推出何時：“讓他去，他會修，他自己就是臺電腦！”
何時咬牙：“韓竹子……你別拖我下水……”
“小夥子學電腦維修的啊？那挺好啊，你要是幫我修好了，我給你一箱車厘子！”龍哥用力拍一把何時，拍得何時肩膀猛地一垮。
蘇……青竹咽着口水大聲道：“何博士，賺車厘子去！”
“哎呀，還是博士咧？”龍哥忽然沒了熱情，上下打量何時一番，別着腦袋嘟囔道，“博士一般都不如藍翔技校的管用，價錢還貴……”
何時聽了挑眉道：“你別讓我随便碰電腦，回頭你這些大棚實驗室的系統全都得聽我的！”
“嗨呀，口氣不小！再加三箱車厘子！調好系統都歸你！”
“不行，四箱車厘子才兩百多，我半天工資零頭也不止這麽點錢，我太虧了。”
“博士仔，算術挺好啊，你還想要什麽？”
何時瞥了一眼他胸前繡的LOGO，淡淡笑道：“你是億綠的基地負責人吧？修好了你讓我們見你們聶總。”
大漢愣了愣，問道：“那可是水靈靈的車厘子，還趕不上幹巴巴的聶總？”
一群大姐捂着嘴笑成一團。
何時一把拉過青竹，把她拉了個趔趄：“看見沒，就這家夥，每天坐車六個小時，起早貪黑就為求見你們聶總，結果一星期都沒見着，成天在這裏做白工。你那車厘子折換成她這禮拜的工資！”
龍哥看着青竹，咧嘴一笑：“這個丫頭幹活還不賴……好，成交！車厘子就給你了！”
龍哥讓大姐帶何時去控制室，一邊自顧自地往大棚裏走，哼道：“博士仔都好奸猾，斤斤計較，一點虧都不肯吃！要是修不好電腦，罰他款……”
青竹跟在後面聽着，這個瀑布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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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草莓的時候，龍哥一直在大棚裏檢測數據，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青竹聊天。
“小姑娘，那個博士是你男盆友啊？”
“不是！”青竹立刻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他是我鄰居，一起順路來的。”
龍哥嘟囔着掏耳朵：“不是就不是咯，這麽大聲……我還以為你們來約會的。”
“怎麽可能？我這是上班的正事。”青竹的臉有些熱，于是低頭摘草莓，一邊輕聲笑道：“他電腦很厲害的，龍哥你要做好準備帶我見聶總……”
“嗨呀，這麽相信他，還說什麽不是男盆友！”龍哥轉頭仔細打量了青竹一番，哼道，“小丫頭，找對象咧，別總往上看，學歷高的不是好老公。男人太聰明，心思就多，然後就不甩老婆咯！”
青竹拎着一個大草莓搖搖頭：“他人特別好，将來絕對是個好老公。”
龍哥笑道：“你覺得我是個好老公不？”
青竹有些傻眼，愣了愣，答道：“不曉得，我都不怎麽認識你……”
“哎呀，這個小姑娘，一點客套話都不會說，等下見了聶總，就這麽亂說話？”龍哥皺着眉直搖頭。
青竹這個汗，對着食指尖道：“我說實話麽……”
“那你來說說實話，跟市裏的五星酒店比，這裏怎麽樣？”
“這沒有可比性……酒店當然很豪華，豪華就有豪華的用處。這裏就很自然很舒服，人呆着沒壓力。”
“你喜歡哪個？”
青竹擡眼望去，只見白色棚布下，一行行青蔥翠綠，呼吸之間都是泥土和植物的味道，于是笑道：“那當然是這裏了。小時候我很喜歡去鎮子外面的田地裏跑，那裏陽光和草都是香的。”
“你很想回到小時候？”
“是啊！”
龍哥似乎很滿意她的這個答案，收起硬殼筆記，對她招招手：“你來，我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特殊的大棚，平時可不對外開放！”
于是青竹跟着龍哥走，發現有十多個大棚完全模拟沙漠氣候，裏面種着各種耐旱的植物。仙人掌之類的自不待言，其中一個大棚還種着金燦燦的一片狗尾草。
“這個是粟子，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小米。”龍哥粗糙的大手摸着那片草，眼神是不一樣的深情，“這個黃金品種今年收成相當不錯，明年就要在西北的沙漠裏推廣種植。我們測過，蛋白質和微量元素含量都比普通小米高！”
“真的嗎？”青竹蹲下仔細查看一簇簇“狗尾”，笑道，“我是南方人，小米粥吃過，可我還沒見過粟子呢！”
“嘿嘿，我也是南方人，沒來億綠之前，也沒想到能在沙漠裏種這個。”
“你們為什麽要去沙漠裏種糧食？”
“這就是我們公司的理念啦！這世上賺錢的道道很多，但是人這輩子光賺錢不夠，還得做有意義的事！”龍哥坐在田壟上，望着黃金粟子，目光有些遙遠，“我們億綠生科的目标，就是要把西北的沙漠綠回來，所以公司一直重點研究耐旱扛鹽堿的植物品種。十年了，我們綠化的沙漠戈壁有二百萬畝，目标是一億畝。”
“我聽說聶總也是南方人。”
“是南方人，結果為了綠化西北丢了老婆……”龍哥說到這裏，摸着腦袋嘿嘿一笑，“太長時間沒顧家，老婆生氣就跑了……”
青竹一時無言。她只知道這位聶總特別低調，網上都查不到他照片，這種事就更不知道了。
“他也是生物博士咧，就不是個好男人。”龍哥抽了一根粟子，叼在嘴上，嘴裏哼着西北小調，仿佛看到了蒼茫的戈壁。
青竹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我覺得心裏裝着綠色的男人，一定是個很溫柔的好男人。”
龍哥的小調停了一下。
青竹笑道：“心裏裝着一億畝綠地的人，能是個冷心人嗎？說不定好好跟她夫人談談，人家就回來了。女人麽，不怕跟着吃苦，但就是要個溫乎勁兒。男人總得主動點，熱烈點，往死裏黏糊才行！”
龍哥幹咳了一聲，忽然洪亮地笑了起來，笑得直倒在地上：“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韓青竹，怎麽了？”
“好，我記住你了。你等會兒去見聶總吧！”
“真的？”
“嗯，不過你那個博士先得修好我的電腦！”
兩人正說着，忽然大棚簾子被大姐猛地挑開，南國方言撲面而來：“龍哥！你快點去睇一睇，那個博士好吓人！技術員好慘哦！”
“怎麽回事？”龍哥急匆匆跑出去。
青竹撓撓頭：“不會是……又魔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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