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六樓
十六樓。
繁複花草紋的地毯,走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青竹有點暈,也不敢擡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斷踩上纏枝的花朵圖案,像是踩着變幻的雲朵。
好像走了很長的時間,拐了個彎。
然後,忽然身旁的何時一個急剎車。
青竹不明就裏地擡起頭,只見一個雪白的人影站在走廊裏,肅殺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姐?”
趙聽雪聽見聲響,轉過身。
就這個瞬間,何時被青竹本能地一把推開,在旁邊的過道裏踉跄了一下,腦袋撞到了牆上的畫框。
“竹子?你……也看見他了?”
啊?她看見誰了?她眼裏不都是旁邊那個撞牆的家夥麽?
青竹呵呵點頭幹笑,瞥見旁邊的何時揉着腦袋,咬牙切齒地瞪她,一邊卻趕緊把房卡揣在兜裏。
青竹趕上前去,發現聽雪的眼底居然閃過淚光,于是當即變了臉色:“姐,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聽雪不答,卻上下掃描了一下青竹的裝扮,冷冰冰地勾出一點殘忍的笑,舉起手機咔嚓照了一張:“小白筍,很火辣嘛!要不要我傳給咱家上校瞧一下?”
“姐!千萬別!”青竹急了,上前抱着她胳膊扭糖似的搶手機。
聽雪一手高舉手機,一手勾住青竹的領口:“不想我發照片,好辦,裙子給我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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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快點!找地方換衣服!”
“這地方上哪換啊?”青竹就像聽雪手上的小狗仔,胡亂踢騰。
于是拐角那邊的何時用力幹咳一聲,大步走上前,做驚詫狀:“哎?雪姐?你怎麽在這兒?”
聽雪倒不驚訝他的出現,哼道:“你也是追着你哥來的?”
何時大腦處于CPU全開的狀态,立刻拐過彎來:“我哥……對啊!”
他順勢掏出房卡獻寶,冠冕堂皇道,“所以我給大家開了房間,累了也好休息!”
聽雪非常滿意何時的體貼上道兒,拿過房卡,大步前去開門。
青竹在後面悄悄捅了何時一下:“你還請了大智哥來?”
何時的面目有些猙獰:“誰請他了?他在外面從不承認是我哥!”
“那姐怎麽說他……”
聽雪已經開了門,把妹妹推進內間卧室,一面冷哼道:“巧遇!要不是來趕你們年會,還真看不到他那個鬼樣子!等下要他好看!”
何時按着眉頭,跌坐在客廳沙發上。
他忘了,如果青竹來參會,聽雪跟着過來多正常!
尤其是大家明天還要一起回家。
還有他那個不着調的浪蕩大哥!今天偏挑了同一家酒店……他到底幹了什麽?雪女王居然如此發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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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換了衣服出來,她比青竹稍高一點,小黑裙穿在身上更添冷豔氣質。
緊致的盤發也打散,手上蘸水抓了抓,披在後面就成了滿是風情的長波浪。
青竹癟着嘴,套上了聽雪的長褲白毛衣,還被勒令洗了臉,倒是幹淨得像出水芙蓉。
聽雪拉上長筒靴,就像聖鬥士穿上了聖衣,武士配上了長劍。
何時十分無語地靠着沙發扶手,右手支着腦袋,目擊兩個女人變身的全過程。
何智,知道你惹着什麽樣的女人了沒?
火紅的玫瑰,尖利的刺!
還是我的竹子好,可愛溫暖不紮人……
何時安靜地把手伸過去,想摸摸青竹的小手,結果立刻被她拍掉。
何時嘴角抽搐着收回手。
混蛋啊!混蛋!
剛剛我女朋友還同意連線的啊!現在居然連手都不能碰……
五分鐘內,21世紀人民直接掉回1840年!
哥,不論你今天幹了什麽,我絕不同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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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收拾完畢,昂着頭像個女戰士一般甩門走了出去,青竹尾巴一般悄悄跟上。
何時拉住她的胳膊:“竹子,你……”
青竹不搭理他,把門開了條縫,伸出腦袋,估計被聽雪發現,于是又嗖地縮了回來。
何時嘆息道:“你們這是怎麽了?什麽事啊這麽嚴重!”
青竹瞪了他一眼:“剛才我姐都掉眼淚了,你說嚴重不?”
“怎麽會……那可是雪女王……”
“還不是大智哥!我姐說他和幾個老板,摟着幾個姑娘,上來開房……居然迎面碰見她,還裝不認識!”
何時不由得按住太陽穴哀嘆。
怪不得,哥,你今天真的死定了!
青竹還在那邊偷瞄,嘟囔道:“我姐殺去逮他了!希望不要出人命啊!”
何時灰了臉,咬牙道:“我哥他人在哪?”
“就這十六樓!”青竹又伸頭出去,立刻朝何時勾了勾手,“快點,我看到我姐進去了!”
于是兩人像特工一樣向那個房間摸去,中途何時還不死心地認真問道:“竹子,今天連不上線了麽?”
青竹霍地回頭,燒紅了一張臉,瞪他一眼:“你說呢?”
何時嘆息着點頭:“先确保我哥的人身安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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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4,大門被聽雪闖開了一條縫。
何時和青竹能看見客廳的一角,何智恰巧坐在偷窺可見區域。
不看還好,一看吓一跳。
顯然聽雪一進去就把何智懷裏的女人拽了出來,引起一陣嬌聲怨怒。
今天聽雪完全是豁出去的架勢,居然妖嬈妩媚地笑着,仿佛操練過無數次似的,理所當然地往何智懷裏一靠,橫坐在他腿上霸住了整個人。
何智明顯已經被震傻,整個人僵住,完全沒得抵抗。
聽雪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十分親密地竊竊私語,引得房間的幾個老板一陣暧昧地笑。
“何總,什麽時候找了這麽漂亮的妞兒?也不跟我們哥幾個介紹介紹?”
“是啊,何總你不夠意思!美人,我好像在哪部電影裏見過你……”
有只手給聽雪遞過去一杯紅酒。
聽雪接過酒杯,抿了一小口,嫣然笑道:“難道您在偏微分方程裏見過我?”
那邊幾個老板明顯一愣,然後有個女人哼了一聲:“原來是那個《騙愛分手方程》?不過是個三流愛情片!票房可慘了!”
聽雪瞥了那姑娘一眼,傲然一笑:“是啊,因為一般人看名字都不懂!”
外面的何時不由得輕聲悶笑。
不料他女朋友回頭瞪了他一眼:“不許笑!我也不懂!”
于是何時越發笑得厲害,幹脆頭埋在青竹背後的長發裏,才沒出聲音。
那邊何智仿佛終于回過神來,黑透了一張俊臉,劈手奪走聽雪手裏的酒杯,重重地扔在桌上。
他聲色俱厲地問道:“你來這兒幹什麽?”
聽雪微微一笑,伸手摸了下他的面頰:“來颠倒我的世界,以正你身影。”
何智霍地起身,用力拉着她往外走:“出去!這裏不準你進來!”
聽雪昂着下巴留在原地:“除非你也走!”
何智萬分焦惱地用力扒拉幾下頭發,強忍着抓狂的沖動,寒聲道:“先跟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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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何時趕緊拉着青竹撤退,剛躲進拐角處,那邊1604的房間門便被響亮地甩上。
何智拉着聽雪走進電梯間,惱怒得話都說不利索:“趙聽雪!你怎麽能……怎麽能……”
聽雪冷哼:“我怎麽不能?”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你知道那是幾個什麽人嗎?”
“不知道,不稀罕知道!”
“你怎麽能讓他們看見你?該死!他們居然看見你了!還穿成這樣!”何智抓着腦袋團團轉,整個人仿佛快要爆裂。
“穿成這樣怎麽了?不好看麽?”聽雪偏偏無辜一笑,在何智面前模特似的轉了一圈。
“啊……”何智崩潰地一頭頂在大理石牆壁上,狠狠砸了兩拳。
聽雪看着他砸牆,皺着秀眉拍拍他後背:“怎麽,你生意談完了?回去繼續談嘛!虎狼窩,刀劍坑,地獄我也陪着你,我就不信了,今天哪個妖魔鬼怪敢再上來!”
何智狼狽得像條喪家犬,頂着牆,半晌沒說出話來。最後終于轉過身,自嘲地笑了出來:“小雪,我不值得你這樣……這就是真實的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已經爛透了!”
他擡起頭,一副吊兒郎當的浪子模樣,徹底破罐破摔的景象。
聽雪咬着下唇,大眼睛瞪着他,眼中閃過水光。
何智笑得十分妖嬈,拿出從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的風流範兒:“如果你一定要玩,幹嘛非得今天?咱們這麽熟,約哪天不成啊……”
聽雪見他這樣,越發紅了眼眶。忽然走上前,掏出雪白的手帕,去擦何時的唇角。
那裏殘留着別人口紅的印記,聽雪咬着牙,一點一點地擦。
擦了沒兩下,臉頰滑下兩行清淚。
何智望着她的眼淚,只是微笑,目光卻像是死過去了一般。
走廊寂靜得像個墳地。
聽雪哭歸哭,手上卻沒停,還是一下下地擦着,直到何智臉上再也沒有任何髒污。
直到何智再也笑不出來。
忽然,聽雪朝青竹這邊轉過頭:“你們兩個,房卡給我!”
青竹趕緊從何時手中拿過房卡,小太監上奏折一般雙手呈上,又小步倒退回角落來,雙手冷得禁不住地抖,何時趕緊把她圈在懷裏捂手。
那邊聽雪已經拉住何智的領帶,大步向房間走去。
“小雪!”何智愣怔着,慌了神。
“約哪天不行啊?是吧?好啊,就約今天,約現在!”聽雪抖着手刷開門,把何智拽了進去。
青竹跟何時出來走廊上,望着那扇緊閉的門,呆愣得像兩尊塑像。
“我姐這是要幹什麽?啊?何時?”青竹不自禁拽住了他的袖子。
何時望着那門,忽然咬牙切齒:“那本來是我們連線的房間!我哥的命怎麽能這麽好!”
小腿立刻被青竹踢了一腳:“現在是說連線的時候嗎?”
何時揉着腿:“都約現在了!難道是各自刷單機嗎?”
青竹紅着臉瞪他:“萬一是約架呢?拼硬件呢?摔鍵盤呢?網線勒脖子呢?出人命怎麽辦?”
何時轉頭對上她,長嘆一聲:“不論約的是什麽,難道你現在敢闖進去?”
青竹立刻縮了下肩:“不敢……”
炮灰不是誰都有命當的,做弟弟妹妹的,遇到這樣天雷勾地火的時刻,也要懂得退避三舍。君子要成人之美,并且不能立于危牆之下。
青竹頹喪着低下頭:“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總不能在門口這麽守着……”
何時立刻掏出手機:“我再訂間房!”
小腿再次遭到青竹襲擊:“我沒心情!我餓了!要下去吃飯!”
何時的手機頹唐地垂下,十分不甘心地咬牙道:“為什麽只有我這麽衰?”
青竹按下電梯的向下鍵,握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我們還是回家吧……我還是比較喜歡在家裏。”
“哦?”何時眼神終于亮了一亮,秉持嚴謹的科學精神,追問道:“你那邊……還是我那邊?我那邊的床比較好,一米八的,比你那邊寬三十公分。”
青竹咬牙捶他:“我說的是吃飯!不是床!你200多的智商淨合計些什麽啊?”
何時仍然負隅頑抗:“不然你說,除了今晚,還有什麽機會?明天下午我們就坐飛機回老家了!”
“哎?對哦!我記得大智哥給我們四個買了一起的票。”
所以必須抓緊時間!何時捏住了拳頭。
青竹忽然想起什麽,猛地拽住他的胳膊,無比鄭重嚴肅地說道:“何時,我們的關系,這次不許對外洩露,洩露的話我們會死得巨慘無比!”
“為什麽?”
“那可是老家哎!咱們院子都是一群什麽長輩啊!只要他們知道我們談戀愛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你想過沒?”
青竹至今還記得,當年淑雅和劉媽媽的養子李北山上尉談戀愛,老的們喜上眉梢,兩個小的死去活來。
婚禮那天,李上尉同志熱淚盈眶,說真不容易啊,終于熬出來了,好容易四十天探親假,總算可以摸一下淑雅的小手了……
聽到這段歷史,何時怔了怔,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你是說……如果我們暴露,就會大院長輩總動員,他們會舉行一系列異常鄉土異常繁瑣的求親、定親儀式……然後,我們倆只能像兩只雜耍的猴子任他們擺弄……直到拜堂成親還不得消停,期間無數雙眼睛随時盯梢,并因此喪失一切親熱的機會……”
青竹十分欣慰地點頭:“何博士,你終于接地氣了!”
何時按着眉頭一聲哀嘆:“這樣絕對不行!”
青竹拍拍他的肩:“尤其是我姐和大智哥今天這樣,咱不能搶了他們的風頭!”
奸詐啊,韓青竹!明明是讓哥哥姐姐明修棧道,我們好暗渡陳倉!
“那……瞞着?”
“瞞!絕對瞞!”
這個世界真殘酷……
何時無力地靠上青竹的肩頭,像只大薩摩,于是被她溫柔地順了順毛。
青竹厚着臉皮安慰道:“沒關系,只要不暴露,我們還是可以找機會……偷情的……”
何時一聲苦笑:“第一次發現,偷情這個詞居然這麽——勵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