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好的消息

關淺淺的凄慘程度,遠超何時的估算。

她在馬路上等了半天不見人,只好自己往回走。

可憐那條老砂石路,來往的車很少,順風車也沒搭上,于是只得穿着三寸高跟咬牙走。

走了不到二裏路,挺不住了,腳後跟磨破了皮。

那個四面都是水田的地方,關淺淺遠遠看見鎮上的樓房,就是走不過去。

最後,她決定抄近道,走上了一條不歸的田埂路。

這邊連日陰雨,就算今天放晴,田埂也全是泥巴。關淺淺同學,沒走到20米遠,一腳陷在黃泥裏,越掙紮越深,沒了膝蓋沒大腿。

在這個革命老區,淺淺同學親身體會到了當年紅軍過草地陷泥潭的恐怖。

然後,就只能杵在泥巴堆裏,哭泣,像個人形蘑菇。

直到淺淺爸騎摩托車路過兩次,才發現田裏生長的親閨女。

如今,大小姐被運了回來,高跟鞋留在泥巴裏,美麗華服換成了大姑姑的肥棉襖、厚棉褲,火盆邊一邊哆嗦一邊哭。

王芹一邊幫閨女包紮起泡破皮的嫩腳,一邊罵得十分難聽。

當然,主語不是別人,這事找不到主謀,她只能罵淺淺的爸。

何時剛剛受到女朋友的激烈教育,因此在離淺淺最遠的地方站住,非常正式地道了歉,并且嚴謹地地闡述了回程時沒能往水田裏多看一眼的技術困難,并表達了由此産生的遺憾和懊悔。

道歉完畢,走出客廳,看見昏暗的過道裏,兄弟姐妹站成了整齊的一長排,每人伸出一只手掌,個個面帶笑容。

連北山抱着的李大福都伸出了小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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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挨個擊掌,站到最後,然後打頭的何智走進去,道歉。

何智的表達更有技巧,只說自己太笨,從沒有想過號稱睡覺的人,其實是在田裏辛苦種蘑菇,以後他要接受教訓,盡職當好監工,親自确認大家的工作情況,以後絕不留死角。

何智非常優雅地行了個歐式鞠躬禮,翩然退出,又是一排擊掌。

下一個,換聽雪。

聽雪冷清着一張臉,站在客廳裏沉默了好一會兒,沉默到韓援朝上校忍不住幹咳一聲去喝茶。然後聽雪才充滿歉意地說道:“對不起,這事我頭尾不知情,實在沒想到我錯哪了,能回去再想想不?”

幾個長輩同時揮手,聽雪退出,掃過一排手掌,站到何智身後。

再然後,輪到了青竹。

關淺淺本來萎靡中,一眼看見她,忽然來了力氣,指着青竹哭道:“還有她!她拿水澆我!”

沒等王芹反應,趙主任這邊已經用力拍了桌子一掌,聲音之大,倒把那娘兒倆吓了一跳。

趙主任聲色俱厲地罵道:“兔崽子!你都幹了什麽?妹妹好容易來一次,你居然這麽欺負她?兔崽子!”

青竹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娘哎,您老人家沒真生氣,兔崽子叫一遍我就懂啦,不用連叫兩遍哈!你看韓上校都快繃不住了,那茶喝的,都快噴出來了好吧?

不光趙主任,對面從來不兇她的劉媽媽居然也一磕茶杯:“還不快說!好好說!”

老人家拼命擺出批評的臉色,無奈人胖臉圓,還頂着一頭卷,真的一點威吓效果都沒有。旁邊的李衛國估計鮮少看見妻子這樣,幹脆低頭啃米花糖,那是他從來不吃的甜食。

兩位媽媽都傾情演出到這個份上,青竹演技太差,真的對不起觀衆。

當下她昂着下巴,嘴角瞥了瞥,特意摸過幹辣椒的手用力抹了把眼睛,于是立刻滾下兩行淚來,哽咽了一聲,還偏挺着不哭出來的倔樣,大聲道:“是淺淺妹妹先扔了一塊肥皂在我洗碗盆裏,迸了我滿臉水,我以為她是在跟我玩嘛,所以就灑了一點回去,怎麽她不是在跟我玩嗎?我也不知道啊……”

說着,又擦了把眼睛,這下淚流滿面,眼睛都睜不開。

我的爺爺啊,您種的辣椒怎麽這麽辣啊……

劉媽媽最先破功,趕緊下了座位,把青竹拉到懷裏擦眼淚,擤鼻涕,搞得動靜十分的大。

那邊趙主任終究是板住了,不善的臉色不曾改變,大聲道:“玩也要知輕重!多大個人了,分寸還不會把握嗎?看在你無心的份上,這頓打免了,出去面壁反省!”

“是……”青竹十分委屈地低了頭,小媳婦似的倒退着出來。這回大家伸出的都不是手掌,而是統一的大拇指。淑雅那邊濕毛巾都準備好了,給青竹擦眼睛。

但是青竹退場的小樣兒看得劉媽媽好不忍心,客廳裏瞪了趙主任一眼:“哎呀,說了是孩子玩麽,你這也管得太嚴了!難道澆水玩的人都要去面壁?”

于是趙主任仿佛被噎住,理屈詞窮地搶過丈夫的茶杯用力喝了一口,嘟囔道:“算了……不跟兔崽子們計較……”

門口這回輪到李大福小朋友,伸出小腦袋,嫩聲問道:“我要不要也道歉啊?”

“我大福寶貝歉什麽歉?”劉媽媽伸開臂膀,團子奔過去,用力抱住奶奶撒歡。

關爺爺看了一眼兒子媳婦,又拍拍淺淺的胳膊:“大家都明白了?本來就是孩子之間的玩笑和誤會。淺淺啊,爺爺給你大紅包,你別哭了。”

大姑姑立刻拿來一摞紅包,給了淺淺一個最大的。

王芹拿來的禮金也就這一半厚度,淺淺摸着紅包,不再哭泣。

“今天是我高興的日子,孩子們,都進來!”

那邊趙主任搖頭道:“關叔,這可不行,今天是我們孝敬您的日子。”

“你們都全心全意孝敬了,我今天特別開心!”老人親自拿過紅包,走過去給幾個孩子挨個發。

那邊青竹嘟囔道:“爺爺,我們都賺錢了……”

“我一個老頭子,又不出門,要那些錢幹什麽?千金難買孫兒笑,這是爺爺的心意,你們比什麽都重要。”

關爺爺說完,又特地回頭看了一眼淺淺,十分和藹又十分莊重地囑咐道:“兄弟姐妹,必須團結一心,彼此愛護,不然家裏哪來的和睦?我對你們就這一個心願,能做到不?”

幾個孩子立刻明白,他們幹了什麽,爺爺比什麽都清楚。如今他們鬧這一出,收拾了淺淺是很爽,可結果卻是讓老人破費一大筆來擺平,真是太不孝了。

青竹幾個集體垂了頭,心悅誠服地齊聲道:“能做到!爺爺我們錯了!”

淺淺在那邊哼了一聲,大家就當沒聽見。

什麽都沒聽見。

必須包容,不往心裏去,不存芥蒂,不帶偏見。

好歹,她是關爺爺的親孫女。

一切看在爺爺的份上。

于是,大戲落幕,淺淺一家三口連夜回了省城,剩下一窩子人圍坐在老人的火盆邊,連笑帶聊,熱鬧了一整晚。

那幾個紅包,大家偷偷交給大姑姑,又放回了爺爺的箱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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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分配睡覺房間的時候,何時提出一個要求:因為白天出汗了,他需要洗澡。

說不出的理由是,今晚被教育得太狠,不論多冷,他也得來點涼水鎮一鎮。

大家只當他是國外養出來的習慣,于是何家兄弟被派來大姑姑家睡,這邊淋浴設備好。

何時進門的時候,一眼瞥見那個深刻烙印在桃紅記憶中的大沙發,心中又甜又苦又麻,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形容。

直接進浴室。

今晚的沖涼,真的是涼啊……

好容易沖得差不多了,回頭一不小心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鎖骨上那一點紅……晚上受教育的場景閃回腦海,幀幀畫面有如電影慢放,于是何時低聲詛咒了一句,再次打開淋浴器。

大姑姑兩口子還在爺爺那邊料理雜事,何智給聽雪發微信也不見回音,只得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萬般無聊中靠上軟墊,一不小心,底下摸到了一張硬紙片。

不經意低頭一看,好家夥,登機牌,時間是12月31日,名字那欄赫然印着何時的名字拼音。

何智很是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沒看錯。

何時,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爺爺那邊,什麽時候能來大姑姑家的沙發上扔下登機牌?

何智果真是無聊到了極點,拿着登機牌拉開浴室的門,何時正好披了件浴袍出來。

何智問道:“何時……你這個怎麽在……”問到一半,頓時變了臉色。

那麽明顯一點莓紅,何智這種久經沙場的怎麽能不認識?

何時不當心地舉着大毛巾擦頭發,看着那紙片道:“什麽東西?”

不料何智猛撲過來,雙手攥住他的浴袍領,把弟弟用力推在牆上,咬牙切齒怒道:“何時你個混蛋!難道你跟關淺淺那丫頭……你們出去幹那個了?”

何時的毛巾落在地上,卻也沒掙紮,只是十分無語地望着沒事亂發瘋的大哥,冷靜反問道:“你說呢?”

何智于是愣了一下,發覺自己的這個猜想的确很愚蠢。

但他也沒松手勁,忽然間,靈光乍現,于是猙獰瞬間變成了驚喜:“是竹子?你跟竹子……對不對?”

何時一激靈,矢口否認道:“沒有!我們倆什麽事都沒有!”

何智挑眉,戲谑地盯着弟弟的那點紅,忍不住地笑:“那麽,寒冬臘月的,你是被花腳蚊子親了?昨晚……不,看這成色,明明是今晚!何時,從實招來!不然我拉各位長輩三堂會審!”

這事兒,何智真不怕鬧大,越大越好!

何時低頭,這才發現青竹的主權碑就暴露在外邊,後悔不疊,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托詞,只是急道:“千萬別跟他們說!”

一言既出,坐實奸*情。

何智嘿嘿笑着,伶俐的大腦飛速運轉,前後勾連,啥都想明白了。

笑容實在止不住,何智一拳砸在弟弟肩頭:“我說怎麽你衣櫃裏會有竹子的裙子呢!還那麽性感一條!”

何時悶哼着揉肩膀,就事論事:“那裙子真的是誤拿……”

“滾蛋!少給我打馬虎眼!穿衣服出來,你們的事,必須全招!不然給你好看!”

于是,十分鐘後,何智掌握了時竹二人的種種□□。

沙發上,何時向大哥猛丢可憐的眼神,懇求道:“哥,現在絕對不能說啊!說了竹子要發飙的!”

何智哼笑道:“我看你被竹子诓了!不說的話,我怕你到年底也娶不到她。”

何時卻正色道:“我娶竹子,一定要她心甘情願,不能是長輩們逼的。我必須先求婚,這個我堅持。”

“那去求啊!戒指買了沒?”

“買了……”和青竹的翡翠項鏈一起買的,翠綠的玉戒指。

“那現在就去!還等什麽?”

何時搖頭:“結婚那麽重要的事,總要先為她準備一個最好的家,房子,車,各種……要好好計劃,好好籌備!”

何智上手拍了弟弟腦袋一掌:“你是雄鳥嗎?非得先弄個窩?趕快把人拿下啊!這麽死性!呆子!”

何時低了頭,嘟囔道:“那可是我的竹子,不寶貝着不行……反正你別說!”

此言一出,何智眼底泛起一點水光。

弟弟會這樣,何智多麽理解。

他們曾經的家,不曾歡樂過,因此對未來的那個家,特別渴盼,也特別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丁點閃失就會錯失即将到來的幸福。

何時胡亂揉着弟弟的腦袋,笑道:“好,我不說,一個字也不說,你就先偷着,準備着!等到不小心把娃偷出來了,再背着荊條去韓上校那裏請罪,估計他看在小外孫的份上,也顧不上檢驗你那鳥窩是啥品質了,頂多打斷你一條腿了事!”

想起那畫面,何時明顯抖了一下,長籲一口氣道:“還沒……偷到那地步……”

“什麽?”何智匪夷所思地愣在那裏。

何時十分幽怨地嘆了口氣。

聯網回回掉線,計算機專家的面子啊……

何智擔心地望着他:“都……都中原一點紅了喂!何時你是鐵人嗎?怎麽忍住的?還是……身體有問題?”

“你才有問題!”何時頓時站起來,咬牙一腳踹了過去,何智躲得快,沒踹着,何時的拖鞋卻飛出去老遠。

何時恨道:“都怪誰啊?你們不是搶房間就是連環call!難道我時間夠嗎?沒看我洗涼水澡嗎?”

何智頓時醒悟,萬分同情地撿來拖鞋給他:“你果然是超人!換了我……”

何時瞥着他嘲笑道:“雪姐才親你一下,你就禽獸化了對不?”

不料何智誠實地點了點頭:“不是自誇,我以前任何時候都留着清醒,可就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那晚……反正腦袋轟的一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了……”

何時哭笑不得:“我看你們這情況,才适合報告各位長輩,保證立馬拜堂成親。”

不想何智一本正經地搖頭道:“那也是我的小雪,寶貝着呢!死也不能勉強她!”

他們倆真是一家的兄弟啊,何時一聲嘆息。

何智再不提自己的擔憂和煩惱,只是在客廳裏笑着轉圈,最後過來用力抱住弟弟,那種由衷的喜悅毫不保留地襲來,聲音裏仿佛滲入了些許淚意:“你和竹子!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哥……”

“二十幾年了……這是我們家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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