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臺詞突然被搶,顧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文苒看他這樣,以為他過于震驚,頓了頓,說:“我知道你很驚訝,但我其實想了很久,我覺得我們真的不太合适。”

顧锴:……這也是我的臺詞。

文苒:“我們之間的問題,其實你也清楚,我覺得大家都沒必要勉強,好聚好散吧。”

頓了頓:“當然,如果你有為難的地方,我也會補償你的。”

顧锴:……這句,也是我的臺詞!

不對,不對!今天明明該是他來提出解除婚約的!

文苒為什麽會主動說這個?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顧锴百思不得其解,臉色變幻莫測。

文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沒再說話,留出時間讓顧锴考慮。

她看向窗外,藍天白雲,陽光燦爛,是個好天氣,就像很多年前父親第一次提到婚約的那天。

她喜歡上一個連長相也沒看清的男生,後來發現,這個男生是她的婚約對象。

如果故事按這個節奏發展下去,大約是姻緣注定,佳偶天成。

可惜,現實不是愛情小說,顧锴有他更喜歡的人,應下這段婚約不過是出于利益考量。

而她自己,也像葉公好龍一樣,離開那個黑漆漆的雨夜,在日光下接觸到真正的他,反而覺得陌生又疏離。

如果愛情是幻想在心底的投射,那她的幻想和本尊差得也太遠了點。

所以,不如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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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顧锴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啞澀,“你和我說實話。”

文苒:“什麽?”

顧锴:“你是不是,喜歡上藺惟峥了?”

文苒意外擡眼,顧锴眉心緊皺,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雙手緊握成拳,仿佛在她點頭的下一秒就會爆發。

濃烈的不甘與憤怒讓顧锴幾乎忘記今天的目的,他只想知道真相。

他已經知道,這幾天文苒和藺惟峥因為公事去了趟巴黎,在這之前,文苒不過是因為吃醋和他鬧脾氣而已。

可從巴黎回來後,她竟然立刻提出解除婚約。

如果不是因為藺惟峥,如果不是他們在巴黎發生了什麽,她怎麽會突然這樣?

他想來想去,只有這個答案可以解釋一切了。

文苒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有些無奈:“不是,和他沒有關系。”

“不可能,”顧锴并不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他,你為什麽會突然和我解除婚約?”

“因為……”文苒正要開口,包廂門又被敲響了。

服務生把門打開,一個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竟然是文雅。

“阿锴,對不起我來晚了,你——”看見文苒的一瞬間,文雅的聲音頓住,神情驚訝,像是很奇怪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文苒:……這麽巧,我也很奇怪你為什麽會在。

兩人同時看向顧锴,文雅面色驚詫,文苒神情嘲弄。

顧锴:“……”

面對這個場景,顧锴終于回過神,想起他今天是來解除婚約的。

他在結束和文苒的通話後,又接到了文雅的電話,她也想和他見一面。

顧锴當時以為文苒一定會百般糾纏,不願放手,正考慮要怎麽勸說文苒同意,忽然靈光一現——如果他和文雅一起出現,表明決心,文苒一定會答應解除婚約的。

抱着這樣的打算,他把文雅也約了過來,誰知計劃臨時出了意外。

好吧,雖然這個意外,看上去并不影響最終的結果,不管誰先提出,最後都是走向解除婚約,但是,但是……

算了,還是先解除婚約吧。

顧锴懷着莫名憋屈的心情,開口解釋道:“苒苒,其實我今天來,也是想解除婚約的。”

“哦,”文苒語氣波瀾不驚,似笑非笑,“那文雅呢,她是來給我們當見證人的嗎?”

顧锴覺得有些羞愧,但還是起身牽住文雅的手,把她帶到文苒面前:“不是的,我是想說,我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才是我喜歡的人。”

在顧锴原本的設想中,他應該是态度誠懇,但語氣堅定的。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在順從內心的選擇,而不是為現實利益所束縛。文苒很愛他,能給他帶來巨大的利益,但他并不留戀這些,他要用自己的能力獲得成功,抓住真愛,這是他作為男人的尊嚴。他對文苒感到歉意,但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可現在,這場意外攪亂了他全部的打算,文苒似乎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喜歡自己,反而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失去外部的強力壓迫,真愛就顯得松松垮垮了,他幾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文雅。

然而事已至此,箭在弦上,無論如何他都要硬着頭皮接下去,他努力回憶給自己找好的理由,磕磕絆絆,氣勢全無地說出口。

“之前的事,是我們對不起你,但這段婚約是個錯誤,該結束它了。”

文雅聽了他的話,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簡直要氣死了!

她根本不知道顧锴的打算,只是來找顧锴談談他手中的影視資源,卻突然發現他要解除婚約,還用她當借口,完全不知所措。

如果他們解除婚約,能讓文苒痛苦難當,她當然願意在一邊幸災樂禍。

可看文苒現在的樣子,從容淡定,看他們的眼神就像看舞臺上的小醜,哪裏有半點難過的情緒?

更何況顧锴什麽也沒告訴她,卻突然說了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好像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一樣!

這個蠢貨,解除就解除,為什麽把她也扯進來擋槍?

文苒默然聽完顧锴的話,又看了看文雅古怪的臉色,心裏只覺得荒謬,甚至要忍不住笑場。

顧锴到底什麽腦子,竟然想在她面前演一出真愛至上的戲?

他以為她會對他有留戀,就用這種方法逼她放手?

看文雅的樣子,似乎也是被臨時拉上臺,哪裏有半點喜歡顧锴,對他情深義重的樣子?

合作演員沒溝通好,自己這個唯一的觀衆也不捧場,文苒都幾乎有點心疼顧锴了。

但她忽然又覺得沒意思起來。

他們是在演,她自己就沒演嗎?

他們幾個人會糾纏到現在,她是因為執念,文雅是因為嫉妒,顧锴因為利益,反倒沒人真的為了愛情……

不對,藺惟峥好像真的是因為愛情。

這麽一想,他還挺純情的。

可惜眼瞎。

真該讓他看看文雅現在的樣子。

像是受到了文苒的召喚,下一刻,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

服務生再次打開門,藺惟峥突然從門後走了進來,在場三人不由一愣。

藺惟峥視線掃過他們這奇怪的三人組合,也默了默。

文雅、顧锴:“……”

文苒終于忍不住笑了,這是什麽情景喜劇。

她看向藺惟峥,有感于他的“純情”,眼神似是溫柔,又似是悲憫。

藺惟峥:“……”

藺惟峥:“我在這和人談事情,聽說你也在,過來看看,這是怎麽了?”

文苒止住笑意:“沒什麽,就是來解除一下婚約。”

藺惟峥微微一怔。

文苒看向顧锴:“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那就各自回去準備吧,找個時間兩家長輩正式見個面,婚約就到此為止。”

文苒說完,打算離開,可看到藺惟峥的文雅卻反應過來。

她急切地拉住文苒,倏忽淚盈于睫,“不是這樣的小苒,我從來沒有……”

“行了,我不想聽。”文苒掙脫她的手。

文雅想在藺惟峥面前維護形象,文苒卻懶得看她表演,她張了張口,想到藺惟峥還在,又想給他個面子。

文苒按住文雅的肩膀,低頭湊近耳邊:“顧锴我不要了,我不要的東西你大可随意,但別在我面前耍你那些可笑的小心機,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來到文家。”

清冷的聲音仿佛要将寒意刺入骨髓,文雅不由全身一僵。

文苒走到藺惟峥面前:“我要走了,你呢?”

藺惟峥揚眉表示疑惑。

文苒以為他還在猶豫,就顧自往前,卻又聽到顧锴的聲音。

“藺惟峥,你和苒苒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大概是氣得狠了,當着藺惟峥的面連“表哥”也沒有叫。

文苒皺眉,正要開口,藺惟峥止住了她。

“既然你們已經打算解除婚約,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和你沒什麽關系了,”藺惟峥淡淡一笑,“還有,為免引起誤會,以後還是叫她‘文小姐’吧。”

說完便和文苒一起離開,毫不顧忌身後兩人瞬間蒼白的臉色。

***

藺惟峥是談完事情才過來的,兩人便沒有再逗留。

文苒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多,不早不晚的,問藺惟峥:“你還要回公司嗎?”

藺惟峥搖頭,文苒以為他還有別的事,說:“紀鹿在車上等我,那我先走了。”

藺惟峥卻叫住她:“文苒,你一會有空嗎?”

文苒警惕地看着他:“藺總,你不會讓我去加班吧?說好今天放假的。”

藺惟峥失笑:“帶你去吃飯,去不去?”

說實在的,她其實沒什麽心情,雖然是自己下定決心解除婚約,但也不代表她一點也不難過,她現在更想找個地方安靜地待着。

看出她的猶豫,藺惟峥又說:“你不是很喜歡蹭我的午飯?我帶你去見見大廚。”

那位“奶奶的遠房親戚”?文苒其實沒那麽好奇,但想到那些飯菜又有些意動,她睡醒吃了一碗馄饨之後就沒再吃別的東西,其實也有些餓了……

藺惟峥幹脆幫她下了決定,帶着她走向自己的車,“給紀鹿發信息,讓她先回去。”

文苒猶豫間已經上了車,來都來了,就乖乖發信息告訴紀鹿。

安靜在車上等着,原以為只會見到藺惟峥的司機:“……”

司機:“文小姐,藺總。”

文苒點頭回應。

司機:不是說過來談事情,怎麽又碰上文小姐了?兩個人早上才分開,現在才過去多久?唉,年輕人真是……

路上,文苒想着自己的心事,沒說話,藺惟峥也沒打擾她,車子平穩向前,一路開向城西的一片別墅區,停在其中一幢前。

文苒下車,別墅小院被布置的很有農家氣息。院裏沒有嬌貴的花花草草,反而被翻起了泥,種上瓜果蔬菜,院角搭了個葡萄架,繁茂的綠葉間,一串串飽滿緊實的紫葡萄垂下來,看着十分誘人。院子另一角圍上竹欄,裏面傳來叽叽喳喳的聲音,像是養了小雞小鴨。田地裏,一只大黃狗在絲瓜架下撒歡,見有人進來了,頓了頓,随後搖着尾巴撲過來。

文苒不怕狗,好奇地看着它,不過大黃狗沒理文苒,徑直跑到藺惟峥身邊去了,繞着他轉了好幾圈。

藺惟峥揉揉大黃狗的腦袋:“這是宋姨養的狗,叫大黃。”

大黃聽到自己的名字,“汪”了一聲。

藺惟峥又說:“宋姨就是我奶奶那位遠房親戚,小時候有段時間,我和奶奶也住在這裏。”

說着,房子裏走出一個老婦人,看着六十歲上下,頭發已經灰白,但看着精神氣卻還不錯,見了藺惟峥,笑着走過來:“阿峥來了。”

又看見文苒,眼前一亮:“這位是……”

藺惟峥介紹:“宋姨,這是我朋友文苒,她很喜歡你的手藝,帶她來見見你。”

聽他這麽說,宋姨就知道了。

從前送到鼎鴻的午餐,宋姨怕藺惟峥沒胃口,都是盡量多做些不同的菜式,讓他能多吃點,所以每回都有剩下的飯菜拿回來。可前段時間開始,宋姨發現送去的飯菜幾乎都能吃完了,這可不是藺惟峥能吃完的分量,一問,他就含糊地說有個同事一起吃,可什麽同事能和他一起吃飯?

宋姨看着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心中了然,怪不得呢。

文苒禮貌問候,宋姨對她笑得親切,說:“好啊,我正要做晚飯,小苒有什麽喜歡吃的,宋姨給你做。”

幾人一起進屋,司機休息去了,宋姨和文苒說了會話,送上茶水果盤就去做飯,留下文苒和藺惟峥在客廳。

文苒坐在沙發上,好奇地四處打量,房子裏的裝潢簡單得近乎樸素,不像藺家老宅那樣富麗,家具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但并不陳舊,反而帶着溫馨,牆上挂着一些相框,正中央最大那幅是三人合照,看背景應該就是在別墅院前照的,三人兩站一坐,右邊站着那位像是年輕些的宋姨,左邊那位似乎是年少時的藺惟峥,中間那個……

“中間坐着的是我奶奶,”藺惟峥注意到她的視線停留,“要去看看嗎?”

文苒點頭,兩人一起走近。

藺惟峥解釋道:“拍照的時候奶奶已經病得很重,這是她在這的最後一張照片,拍完就搬回老宅了。”

藺惟峥的奶奶是位很有氣質的老太太,頭發花白,眉目慈和,她拄着拐杖,身體有些佝偻,面有疲态,看着的确病得有些重了,只是她依舊面帶微笑,笑意溫和,讓人看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你奶奶一定很和藹。”文苒說。

藺惟峥點頭:“她是這個世上最好的老太太。”

文苒又看向照片中的藺惟峥,那時的他身量還未完全長開,比起現在稍顯瘦弱,但五官精致眉目如畫,已經是位能讓無數同齡女生尖叫的小帥哥了,他身姿筆挺,面容緊繃,嘴角那點弧度像是被外力強硬扯開的,透着生硬,似乎不太習慣拍照。

文苒忽然有些好笑,問:“這個時候你幾歲?”

“十六歲,”像是知道她在笑什麽,藺惟峥解釋道,“我不太喜歡拍照,這裏的照片大多都是奶奶拍下來的。”

文苒看了看其他的,許多照片中的藺惟峥都沒有看鏡頭,的确是趁着不注意拍下的。她注意到有些照片中的藺惟峥看着還很小,不由問:“你在這裏住了很久嗎?”

“很久,”藺惟峥淡淡道,“在我重新被父親接回藺家後,我和他發生過很多次沖突,奶奶不想看着我們這樣,就把我帶出來,我們和宋姨一起住在這裏,一直到我十六歲,她病重回了老宅,很快就過世了,然後我一直住在老宅,直到出國念書。”

文苒沒想到又勾起了他的這些回憶,“對不起。”

藺惟峥搖搖頭,示意她繼續看。

因為照片是在家裏照的,紀錄下的藺惟峥充滿了生活氣息,有的是他在吃飯,小小的藺惟峥看着十歲左右,對着碗裏的蘑菇皺眉。有的是他在寫作業,神态認真,燈光下的側臉十分俊逸。有的是他在幫忙給菜地澆水,手腳的袖子全挽上來,看着像模像樣的。有的像是剛放學回到家,扶着門框換鞋,身上還穿着校服……

文苒愣了愣,又仔細多看幾眼,喃喃道:“這身校服……不是我們應安的嗎?”

藺惟峥沒聽清:“怎麽了?”

文苒有些驚訝:“你以前也是應安高中的?”

藺惟峥看到那張照片,點點頭。

文苒:“我也是啊,可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藺惟峥一怔,忽然想起顧锴的确也是應安高中的,文苒和顧锴是同學,那她理所應當也在應安。

這種微妙的緣分讓藺惟峥有些小小的歡喜,他笑笑:“我大你兩屆,你讀高一的時候,我在高三,等你上了高二,我就出國了。”

“原來我們還是同一個高中的,”文苒也覺得很奇妙,但又覺得不對,“可是你長得這麽帥,沒道理我會沒聽說啊,雖然我不太關注這些,但平時在學校裏碰見長得好的,總會有人提起的,怎麽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該先說謝謝嗎?”藺惟峥失笑,回憶了下,“高三的時候,我的确不怎麽去學校。”

那時奶奶已經去世,沒有人再做他和父親之間的緩和,兩人重新變得劍拔弩張,藺惟峥每天過得心煩意亂,既不願意待在家裏,也不願意待在學校,就常常在外亂晃,很是當了一段時間街頭混混。

不過這些東西就不必讓她知道了,免得她又因為覺得勾起自己傷心事愧疚,他輕描淡寫道:“那段時間忙着申請學校,拿到offer後也不怎麽回校了。”

文苒不疑有他,點點頭:“我說呢,要是你在,校草榜首肯定是你的。”

藺惟峥揚眉:“還有這種榜單?”

“非官方榜單,他們随便弄的,”文苒解釋道,“當時拍了不少人的照片上傳到論壇投票,我也湊了湊熱鬧。”

藺惟峥:“你投給誰了?”

“顧锴啊。”文苒脫口而出。

藺惟峥微微眯眼。

文苒說完自己也愣了愣,半晌擺擺手,“哎呀,當時年輕不懂事,何況顧锴的确算是所有人裏最好看的了,最後他也成榜首了啊,算是衆望所歸。”

文苒看了看他的臉色,似乎察覺到什麽,補充道:“不過要是你在,他肯定也不算什麽。”

藺惟峥:“是嗎?”

文苒用力點頭。

藺惟峥眸色暗下,深深地看着她:“當時是‘年輕不懂事’,那今天你又是因為什麽,才迷途知返,解除婚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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