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歧途
慶壽宮裏,林木蘭等人正在服侍太後用點心。
錢惜親手給太後點了一盞茶,送到太後手邊,太後微微點頭,并沒有理她,只繼續跟林木蘭說:“……你這次修剪的便好多了,這鮮花插瓶就是要錯落有致才好看,蕙蘭插瓶最好,你就跟她學就是了。”
林木蘭笑着答應,與陳曉青一起将插好的一瓶花擺到窗下桌上。
錢惜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精心點出來的花朵慢慢消散,就像無聲無息死在井中的月娘,或是,未來的自己。
立在她旁邊的劉青蓮見她一臉沮喪,便悄聲道:“翻來覆去就會點那麽兩種花,還要誰變着法的稱贊不成?”
錢惜一窘,正要反唇相譏,宮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個宮人,福身回禀道:“太後,坤寧宮素琴求見。”
素琴是向穎身邊最得力的宮人,怎麽忽然自己跑來求見太後?衆人都有些疑惑,太後卻面色平靜,道:“讓她進來吧。”又打發林木蘭她們回去,“明日咱們再打雙陸。”
林木蘭等人應聲告退,出去的時候,正好與滿臉緊張之色的素琴擦身而過。
“聖人一定是又惹官家生氣了。”等走到小花園,錢惜便開口斷定。
林木蘭三人誰也不搭話,很有默契的一齊加快步伐,将她落在後面。
錢惜一跺腳,又追了上去:“你們不信?要不然素琴怎麽會一臉慌張的來尋太後?一定是求太後去解圍的!”
三人還是不理她,各自加快腳步回了房裏。
錢惜冷哼,想了想,便跑去小宮人們聚居的屋子說話去了。
“但願事情不是錢惜說的那樣。”林木蘭和陳曉青進到西裏間,悄悄說起私房話,“柳姐姐上次傳話就說,官家和聖人有争執,連帶他們福寧殿侍候的,都不敢出一口大氣。”
陳曉青點頭:“是啊,看來官家心裏還是很看重聖人的。”
林木蘭卻搖搖頭:“看重又怎樣?還不是冷落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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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青想起前兩日聽說柳晨已得了官家寵幸,便只能沉默,這個時候,她真不知是該為柳晨感到高興,還是為自己的天真又一次被現實擊破而難過。
林木蘭卻沒有她想的這麽多,她只為自己和陳曉青的前途擔憂。蕙蘭昨日神神秘秘的拉她到一旁,告訴她說,前幾日官家來到,太後曾提起她和曉青,有意将她們二人送去福寧殿,雖然官家當時沒有同意,但她們二人已經得了太後的喜歡,想來出頭之日不遠,很是恭喜了她一回。
林木蘭卻沒有那麽樂觀,官家既然會拒絕,想必是對她們二人不甚喜歡。而柳晨也傳話說,正在想辦法找時機向官家引薦她們,林木蘭不由擔心柳晨會弄巧成拙,萬一牽連了柳晨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她怕曉青擔憂,這些事情都沒有告訴她,只自己在心裏憂愁,不免更多了幾分煩悶。當下便不再多說,沐浴之後,早早睡了。
誰知怕什麽來什麽,第二日一早,起來梳洗的時候,大家便都聽說,昨日聖人去蓮華閣大鬧,韓充媛受驚、動了胎氣,官家大怒,生平第一次訓斥了聖人。
錢惜很是得意,一臉“我昨日說什麽了”的表情看着她們三人,林木蘭等卻沒心情與她多說,各自梳洗完畢用了早膳,都猜太後興許不會叫她們去了,誰知夏荷一等她們收拾完,就叫着她們一同去了太後寝宮。
太後宮中依舊飄着淡淡的檀香味,不過她們進去的時候,太後卻并不在殿內,而是由杜鵑扶着,在正殿前面的庭院裏散步。
林木蘭看蕙蘭正捧了一簇新折的垂絲海棠和杜鵑花進來,便上前去接過來,幫她一起修剪插瓶。陳曉青跟着月季去給太後收拾衣櫃,錢惜熟門熟路的跟秋菊一起升了小火爐烹茶。
只有劉青蓮,一如既往的沒有事做,呆呆站在邊上看她們忙活。
等林木蘭她們那瓶花插好,太後也扶着杜鵑的手回來了,一進門就笑道:“有你們幾個在,我這裏也多了幾分鮮活氣了。”
衆人給太後請安,劉青蓮試探着上前扶住了太後另一邊胳膊,太後側頭沖她微笑:“青蓮這些日子氣色好多了。”神情十分和藹。
劉青蓮松了口氣,微笑答道:“春日天好,奴便覺精神也好多了。”
“是啊,一年好景盡在春日。”太後感嘆着,“就如同你們這些豆蔻少女一般。”
劉青蓮聽出太後有感嘆自身的意思,忙斟酌着言辭說道:“奴倒覺着,四季皆有好景,只是景物不同罷了。春雖有百花盛開,可又不及夏日蔥茏茂盛,更不及秋日碩果累累和冬日的閑适安恬。”
太後一笑:“你這孩子竟也有伶牙俐齒的時候。”
劉青蓮聽太後的語氣只有調侃,沒有不悅,便笑道:“都是太後教得好。”
太後笑的更開懷了些,便叫劉青蓮陪她打雙陸。自此劉青蓮終于不再如以前一樣只做個人形立柱,在慶壽宮裏稍稍回複了一些往日臉面。
可皇後向穎那邊,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宋祯自那日在蓮華閣斥責她,命人将她送回宮之後,足足有一個月未曾踏足過坤寧宮,即便是在慶壽宮中相遇,也不曾多與向穎說過一句話。
向穎的臉色越來越暗淡,可她高傲的氣勢卻有增無減,衣裳裝扮也越發燦爛明麗,林木蘭每每見了她都有心驚之感,總覺得不知哪一刻,這硬撐着的驕傲皇後,就會崩潰枯萎,再不複舊日榮光。
太後看着也很是擔心,但她跟向穎談了幾次,只要一提及韓充媛,向穎便會立刻變色,尖聲叫道:“我沒有無理取鬧!也沒有吓的她動了胎氣!是她陷害我,是她害死呂月娘,讓我跟官家生了嫌隙的!”
初初聽到這句話時,太後還動了疑心,安排自己的人去仔細探查了一番,可查出來的結果卻是:韓充媛一直安心養胎,蓮華閣上下人等無事都絕不會出去走動,與呂月娘之死确無幹系。
她将自己查到的結果告訴向穎,讓她不要多疑,向穎卻立刻淚如雨下:“現在娘娘也覺得是我多疑了麽?呂月娘墜落的那口井,後面房裏住着的便是宮人王華,王華有個幹哥哥,正是蓮華閣裏的小黃門!”
“你覺得這等大事,誰會交給一個灑掃院落的小黃門去辦?”太後嘆氣,“阿穎,你一向聰慧,怎麽會相信這些捕風捉影的事?”
“可我一提起王華和那個小黃門,韓芊雅就滿臉心虛,不是她是誰?”
這件事太後也不是沒查問過,當日向穎去的時候,因要質問韓芊雅,屋子裏留的人不多,只有兩個貼身服侍韓芊雅的宮人和素琴。
素琴自然随着她主子的說辭,認為韓芊雅當時的表情是心虛,可另兩個蓮華閣的宮人,卻都說韓娘子當時是恐懼,因聖人其時聲色俱厲,不只韓娘子懼怕,就是她們二人也都吓的腿都軟了。
于是不但證明不了向穎的推測,反而讓向穎兇惡的名聲傳播更遠。
宋祯終于忍不住來與太後說:“娘娘別再縱容阿穎了,我這幾日靜心沉思,發覺阿穎今日會如此,也不能全怪她,有一半倒是娘娘和我縱容的。我們一家人原本親密無間,不拘小節,可事到如今,”他停頓了一下,嘆道,“我才知當初竟都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