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幸福盡在不言中】
座落在虎谷村西邊半山腰上的樓家山莊在經歷了四個月的趕工建造之後,終于在七月七日前夕落成了。
山莊之名樓滄溟應景取了“鵲橋”兩字的斜音,名喚“雀喬山莊”。
伍青靈覺得他這個莊名取得有些兒戲,但樓滄溟這回卻破天荒的沒聽取她的意見,堅持用了這個莊名,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山莊所在之處便是他們倆前世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是他們兩人結緣之所在,又怎會有比“雀(鵲)喬(橋)山莊”這個名字更适合做他們的山莊之名呢?
于是在樓滄溟的堅持下,雀喬山莊之名正式底定,夫妻倆也在村民們善意的調侃與嘲笑下搬了家,進了雀喬山莊裏。
伍豐并沒有随女兒和女婿搬進山莊裏居住,因為他覺得名不正言不順的,而且他也有自個兒的家,房子又是去年修整擴建的,何況住習慣了,實在沒必要搬家。為此伍青靈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也沒讓他改變主意,感覺很憂傷。
“爹怎麽高興就讓他怎麽做吧,反正咱們也住不遠,況且你三天兩頭就得去作坊一趟,大多時間也都待在爹那裏,和過去相比不過就差在晚上沒睡在一個屋檐下而已不是嗎?”樓滄溟柔聲勸導她。
“這哪是沒睡在一個屋檐下的問題而已,而是親人有沒有在身邊,會不會感覺到寂寞的問題!”伍青靈有些着火道。
“爹身邊又不是真的沒有人,張嬸和張銘不都随爹住在那邊嗎?還有負責育菇種菇的下人們也住在一旁的作坊裏,爹不是真的孤單一人,又怎會如你說的感到寂寞呢?”樓滄溟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人和我這個親生女兒能相提并論嗎?”伍青靈氣呼呼的說:“寂寞那是一種心理層面上的感受,不是外在表象上的熱鬧就能撫平的,你懂不懂?”
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幹麽?”伍青靈兇悍的瞪眼道,一副要與他吵架的态勢。
“你不覺得你最近的情緒有些暴躁嗎?”樓滄溟緩聲問道。
“你幹脆說我脾氣大難相處好了!”伍青靈生氣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感覺到最近身子有不适之處,或是吃東西的口味與以前不太一樣了?”樓滄溟小心翼翼試探的問她。
“你到底想說什麽?”伍青靈莫名其妙的瞪着他,絲毫沒搞清楚他的言下之意。
“我聽說女人有喜之後,脾氣和飲食習慣都會有所改變。你是不是有了咱們的孩子了?”樓滄溟輕聲問道,就像怕聲音太大會吓着她肚子裏可能已經存在的孩子一般。
伍青靈呆若木雞的看着他,腦袋瞬間空白一片。
有喜?孩子?她不由自主緩慢地低下頭來,伸手輕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感覺有些懵也有些驚疑不定。
她的月事一向不規律,所以沒辦法算周期,可是她卻清楚記得上回來月事時是在兩個多月前,也就是她從樓滄溟那裏第一次聽說疑似簡家欲對他們伍家不利之事的隔天。
這件事至今都還沒有一個定論,畢竟京城距離這兒太遙遠,調查也需要時間,兩個多月根本還不足以讓他們得到一個确切的消息,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真的懷了身孕嗎?她上輩子也曾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對于懷孕這件事并不陌生,但每個女人的身體狀況不同,妊娠反應也不同,所以她才會一點懷疑的感覺都不曾有過。
孩子……
她真的有了嗎?
伍青靈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複雜,只因為她想起了上輩子的那對兒女,她是那麽的疼愛他們,盡心盡力給他們最好的,幾乎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他們,結果呢?
想起他們冷漠的神情,紮心的話語,她就渾身發冷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樓滄溟發現她的模樣有些不對勁,擔憂的上前一步将她整個人擁進懷裏。
“怎麽了?”他柔聲問道,心裏卻懷疑的想着難道她不喜歡孩子,不想要有孩子嗎?
“我怕。”伍青靈伸手緊緊地抓皺了他的衣裳。
“怕什麽?”樓滄溟輕聲問道,很擔心她是怕生孩子這事。
如果她真怕這件事的話,那他該怎麽辦?他并不想為了子嗣而強迫她做她害怕或不想做的事。
上輩子他之所以納妾生子是因為濟安侯府必須要有香火傳承,可是今生他并沒有這種顧慮,大哥已有嫡長子和嫡次子兩個兒子,三弟去年也生了長子,還有遠在懷寧的二叔那一家人也是人工興旺,所以他有沒有孩子其實并不重要。
可是令他擔心的是,如果青靈真的害怕生孩子又或是不想要孩子,但她此刻的身子裏卻已有了他們的孩子的話,那麽他該怎麽處理這件事?
這一瞬間樓滄溟真的想了很多,結果就聽見懷中的愛妻滿懷擔憂與害怕,憂心忡忡的說:“我怕我不會教養孩子,把孩子教壞了怎麽辦?”
樓滄溟頓時松了口大氣,還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差點被她吓死。
他輕拍着她的背部,柔聲安撫道:“你教不好還有我啊,就算連我也教不好還有爹啊。爹能教養出你這麽一個秀外慧中、百伶百俐的女兒,肯定能幫咱們教好他的外孫和外孫女的。
“再不濟,不是還有奶奶嗎?奶奶先前來信說了,等過些時候天氣不那麽熱就會出發到咱們這兒來了,她還在信中寫着她老人家可是有長住在咱們這兒的打算,你說到時候咱們有了孩子,奶奶會不搶着替咱們帶孩子和教孩子嗎?所以這事你根本用不着擔心或是害怕。”
伍青靈被他這麽一說,原本不安躁動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她想着他說的沒錯,有這麽多人可以幫她教育孩子應該不會有事才對,不像她前世時她又得上班工作又得忙家務還得照顧孩子,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的難免顧此失彼,以至于孩子在何時長歪了她都不知道。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告訴自己。
前世她嫁的是一個渣人,才會諸事不順,落到最後那樣的下場。
可是今生完全不同,她不僅有疼愛她的爹,寵愛她的相公,還有一個明理寬厚的好婆家,她根本不必杞人憂天,更不需要感到害怕。天塌下來都有她相公頂着,她有什麽好怕的呢?
想通這一點,她整個心情猶如撥雲見日般的開朗了起來,然後緊接着想到眼前得先确定她到底有沒有懷孕才是正經事啊。
伍青靈倏然從樓滄溟懷裏掙脫出來,擡頭對他說道:“相公,你快找人去請大夫過來,有孕這事只是咱們的猜測,得讓大夫把脈确認過才行,否則我不踏實。”
樓滄溟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她已恢複往日的模樣,眼底也有了一般婦人發現自己可能懷孕時的心喜與不确定的忐忑之後,終于放心的對她點了點頭,道:“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夫,等我。”
“嗯。”伍青靈用力的點頭應道。
樓滄溟快速走出房去吩咐下人辦事。
虎谷村裏只有一位大夫,雖說那位老大夫的強項是替人正骨、治療跌打損傷這類的外傷,但基本的把脈功夫還是有的。
現在都已是未時末了,去鎮上請大夫只怕時間上來不及,即使來得及也怕鎮裏的大夫嫌時間太晚了不願意出診。
所以樓滄溟只想了一下,便訣定先請村裏的老大夫過來幫忙愛妻把個脈,等明日一早再讓人去把鎮上的大夫請過來确認一回,這樣也能萬無一失。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村裏的老大夫被請了過來。
他坐下來仔細地為伍青靈把過脈後,緩緩揚起唇瓣,開口道:“靈丫頭,恭喜你快要做娘了。”
“這是真的嗎,大夫?是真的嗎?”樓滄溟顯得有些喜不自勝,雖然他先前已有猜測,但能得到大夫的确認,他還是難以遏制住自己的喜悅與激動。
老大夫呵呵笑的點頭,“恭喜你們了。”
“謝謝大夫,真是謝謝你了。”
“這婦科老朽懂的也不是很多,你們這又是頭胎,最好還是讓鎮上的大夫看看,問清楚需要注意的事。”老大夫建議道。
“好,謝謝大夫。”樓滄溟慎重的點頭應道。雖然他已決定這麽做,但老大夫能直言不諱的提點他這事,他還是很感激的。
包了一個大大的紅封送走老大夫後,樓滄溟迅速返回廂房裏,激動卻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将與他同樣開心不已的愛妻擁進懷裏。
他将唇貼在她額上吻了吻她,然後抱着她沙啞的對她說:“青靈,謝謝你,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我也很高興。”伍青靈拍拍他的背,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開心與激動,她柔聲對他說:“恭喜你再過不久之後就要做爹了。”
樓滄溟倏然輕笑一聲,一動也不動的繼續抱着她,啞聲回道:“那我也恭喜你再過不久之後就要做娘了。”
這回換伍青靈輕笑了出來,她伸手環抱着他,靜靜地倚靠在他胸前。
夫妻倆就像個連體嬰般的黏在一塊,中間連點縫隙都沒有,就這麽相互擁抱依偎着。
此時無聲勝有聲。
伍青靈有身孕的消息傳開後,伍豐第一時間跑了過來确認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在得到女兒和女婿雙雙的點頭确認之後,瞬間笑得阖不攏嘴,開心不已。
因為太過開心了,他絮絮叨叨的和女兒女婿說起了當初青靈她娘懷她的時候,說起了青靈小的時候,說起了青靈她娘過世後他一個人帶着一個比任何同齡孩子都要瘦小的女兒的事。
他說到青靈十一歲那年差點病死的事,眼眶都紅了起來,說到當初青靈在簡家做牛做馬最後卻落到被休棄的事雙手都攥緊了起來,說到當初樓家向他求娶青靈時他的擔憂與不安,最後說到他真沒想到當初那個瘦瘦小小、可憐又無助的女兒會有這麽幸福的一天。
他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這天,伍豐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話,還在女兒和女面前哭得淚流滿面,但可以看出來他真的很高興、很開心還很欣慰。
樓滄溟親自将喝醉的岳父送回廂房休息,然後替他擦了臉、洗了手腳,蓋上薄被之後才離開。
他的岳父這一生真的很不容易,早年喪妻,一個大老爺的自個兒帶着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女娃生活,胼手胝足才把身子骨柔弱的女兒養大嫁人了,卻遇到簡家這麽個不是東西的人家,讓女兒成了棄婦,受人指點與嘲諷。
他那時候的心該有多痛,又有多麽地悔不當初,恨自己的識人不清竟把女兒嫁給了個人渣害了女兒一生?
這些悔與痛他應該是一直都壓在心裏的,直到今日感覺女兒苦盡甘來得到幸福之後,他這才會在酒意半酣,将長期積壓在心裏的苦痛與悔恨一口氣宣洩出來。
他的岳父雖是全山野村夫,也沒上過幾天的學堂,學過什麽大道理,但卻是一個真正有擔當且令人尊敬的爺兒們。
從這一天起,樓滄溟對待岳父伍豐的态度又更加親近與尊重了許多。
又過了三個月,在伍青靈的肚子都明顯地凸了出來之後,老夫人袁氏終于風塵仆仆的抵達位在虎谷村的“雀喬山莊”。
這次陪老夫人前來的還有新任的濟安侯爺,也就是樓滄溟的父親,伍青靈的公公樓昌烨。
半年前老侯爺便上書以年老體虛為由想将侯爵之位傳給世子,皇上斟酌了幾個月,終于在上個月初允了這件事,還将樓滄溟的大哥樓滄浩立為世子的聖旨一并送到了濟陽城。
這是樓家的大事,不過樓滄溟夫妻倆遠在虎谷村,也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樓滄溟很驚訝父親會陪奶奶前來虎谷村,事前他也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因此見到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時還挺驚訝的。
“爹,您怎麽也來了?”
樓昌烨瞪了兒子一眼,沉聲道:“怎麽,不歡迎爹來嗎?”
“爹,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以為您會很忙,送奶奶過來的會是大哥而已。”樓滄溟無奈道,自從他決定要帶眷定居到虎谷村之後,父親每回見到他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讓他有些無奈。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對父母而言是有些不孝的,可爹娘身邊還有哥哥弟弟們,岳父這邊卻只有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加上他前世和今生都已經為樓家付出夠多了,他才會自私一回。
“你就是不歡迎爹。”樓昌烨沒理兒子的解釋,迳自瞪眼下了這個結論。
樓滄溟無言以對。
樓昌烨沒給兒子好臉色看,卻對兒媳婦一臉和藹可親,尤其是看到媳婦那隆起的肚子,更是眉開眼笑的。
他這個次子自從五年前拒婚之後,婚姻大事就一直是他頭疼的問題,後來侯府出事,這孩子力挽狂瀾救了整個樓氏家族的事傳了出去,才終于讓他困難的親事有了轉機,怎知這孩子不等他們替他安排好姻緣,就自個兒看上了一個棄婦村姑,還硬着脖子和他娘對峙,把整個侯府弄得沒一日安寧。
那時他就有些擔心了,心想着也不知道這孩子何時才能成親有自己的孩子,不會等到他的長孫都要議親了,他這個次子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吧?
不過這下好了,二媳婦懷孕了,而且看這對小夫妻你濃我濃的模樣就知道他們的感情很好,很恩愛也很幸福,這樣就行了。
樓昌烨在虎谷村待得不久,只待了三天就離開。雖然只待了三天,卻讓他整個心都放了下來,不僅是對兒子,也是對親家,更是對執意要跑到這窮鄉僻壤住的母親大人放下心來。
虎谷村的确是個風景秀麗又民風純樸的好地方,兒子的雀喬山莊也建得極好,生活環境完全不輸濟安侯府,唯一讓他比較不滿意的就是村裏沒有個好大夫,若是有什麽病痛還得往鎮上去請大夫,如果遇到個急症那可怎麽辦啊?
為此,他在心裏做了決定,等他回濟陽後就立刻派人去找一位願意住到這個小村莊,醫術高明的大夫到這兒來看顧母親的身子。
正好,二媳婦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産了,也需要有個大夫能住在莊子裏随時待命,以防萬一。
總而言之,在樓昌烨離去後兩個月,一名告老回鄉的禦醫帶着一個小徒弟來到了虎谷村,并住進了雀喬山莊。
從此以後,不僅山莊裏的人有大夫醫治,就連村民們生病了,只要求到山莊來者,在莊主樓滄溟的示意下,老禦醫或其小徒弟都會出手幫忙醫治。
也之所以,雀喬山莊的名聲愈來愈好,也愈來愈受附近的百姓們尊敬,連帶伍家的生意也愈來愈好,虎谷村村民們的日子也愈過愈好了。
村民們不再有挨餓受凍者,大多人家現今手上都有餘錢,修房子啊、做新衣新鞋啊、娶媳婦啊、嫁女兒啊,村子裏經常熱熱鬧鬧的,村民們個個都笑口常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偶爾村民們在茶餘飯後聚在一起閑聊時,有些老一輩的想想過去再看看現在,都會感嘆從沒想過能過上今天這樣的好日子,然後不知不覺就會有人說這一切都是伍家和伍青靈所帶來的福氣,他們全是沾了福啊。
伍青靈從張小小那裏聽說了村民如今對她的看法後,也只是笑了笑沒當回事。現今的她注意力全放在自個兒的肚子上,因為她的預産期就快到了。
伍青靈很緊張,雖然她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但卻是第一次在沒有任何醫療設備,只有兩個穩婆幫她接生啊,她能不緊張嗎?
感覺到她的緊張與不安,樓滄溟這幾天哪兒也沒去,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着她、守着她,甚至還把簡家那對母子倆的下場拿來當成笑話說給她聽。
之前欲利用縣令來針對伍家人那件事的罪魁禍首确鑿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對伍家下手的并不是簡正浩或是簡母,而是簡正浩再娶的妻子,也就是他那位恩師陳大人的女兒。
那女人據說性子不太好,驕縱任性,目中無人,并不好相處。
簡母去了京城與兒子媳婦同住後,不是去享福的,反倒像是去做奴仆的,她的新媳婦完全看不起她這麽一個鄉下婆子,把她當粗使婆子般對待,簡正浩礙于還得靠恩師這位岳父大人幫扶也不好說什麽,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的當作不知道,任之随之了。
為此,簡母分外想念在虎谷村的生活,想念伍青靈這個前媳婦兒。
後來她得知和離的伍青靈回了娘家之後,又做生意又建作坊的賺了好多銀子,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她當初就應該堅決不讓兒子休妻,堅決留在虎谷村裏不進京,這麽一來她現在肯定是在虎谷村過着享福的好日子吧?
她這話可不是只放在心裏而已,她還會對自己那對一樣被當作下人的小兒女說,母子三人不時聚在一起就是回憶過往,想念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媳婦與嫂嫂。
簡正浩的妻子陳氏大概是聽見了那些,因而對伍青靈産生恨意,因為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在婆家人心中竟然比不上一個村姑,進而想把伍家和伍青靈徹底的毀了。
伍青靈得知此事後,只覺得那女人就是個瘋子,但在憤怒之餘又有種看好戲的心情,覺得簡家娶了這麽一個瘋子當媳婦,未來的日子肯定會很精彩。
為了她這句話,樓滄溟将簡正浩的岳父陳大人拉下官位,徹底毀了陳氏的靠山,讓她再無驕縱任性與目中無人的底氣之後便收手,留下她與簡家母去狗咬狗,再讓人不時送點簡家的近況來當笑話說給愛妻聽。
而今天剛出爐的一則笑話就是那對婆娘在家裏大打出手,一個被抓花了臉,一個被扯翻了一塊頭皮,血流如注,震動了整條街,因為她們從家裏打到衆目睽睽的大門外去了。
伍青靈一想到道貌岸然的簡正浩為這件事将會如何受鄰居們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她就樂開懷。
“她們打架的起因為何?”她好奇的問。
樓滄溟勾唇笑道:“李氏替她兒子納了小妾,”簡母姓李。“而且還是一口氣就納了兩個,把至今仍一無所出的陳氏比喻成一只不會下蛋的雞,陳氏氣瘋了,這才會對李氏動手。”他始終沒說出來的是,陳氏之所以至今未幫姓簡的生下一兒半女,那是因為姓簡的早已讓他叫人替他絕了育。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樣無情無義的一個人渣也養不出什麽好子嗣。
“噗。”伍青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真沒想到簡母會說出這麽刻薄的話來。由此可見,這幾年簡母已經被那個陳氏欺壓到性情大變了。
簡正浩在官途不順,回家又得天天面對婆媳間的水火不容,甚至婆媳大戰,應該天天苦不堪言吧?活該!
伍青靈有些感嘆,又莫名的有些解氣。這可以說是惡有惡報嗎?雖說真正的惡人應該是簡正浩,與簡母沒太大的關系,至少在她待在簡家那兩年裏簡母從未苛待過她,待她也不錯,但一想到簡母在她面前跪下來求她,還向她磕頭那件事她就無法釋懷,太傷人心了。
看她臉上的表情突然郁郁寡歡了起來,樓滄溟輕聲問她,“在想什麽?”
“我——”伍青靈只說了一個字,臉色一變,聲音倏地戛然而止。
“怎麽了?”樓滄溟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伍青靈的預産期就在這幾天,樓滄溟緊張的情緒和妻子相比可是不遑多讓,差別只在于他比較會隐藏而已。
伍青靈安靜地感覺了一會兒,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我像要生了。”
樓滄溟瞬間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極力隐藏住自己的緊張,柔聲安撫愛妻道:“你別緊張、別緊張,我這就讓人去請穩婆過來。你躺着別亂動,等我。”
說完,他拔腿就往房外走去,看似臨危不亂、從容不迫的模樣,但走起路來卻是同手同腳的,還被門坎絆了一下,差點沒跌了個狗吃屎。
看着這樣的他,伍青靈不由怔住了。随後,她的嘴角微微地揚起,眉眼彎彎的,一抹極淡卻也極幸福的微笑慢慢自臉上流露了出來。
幸福,盡在不言中。
終章 天倫之樂樂無窮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轉眼之間又過了三年。
“啊——”
産房裏傳來産婦痛苦的大叫,讓等在院子裏的男人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想也不想的就往産房的方向沖了過去。
“站住!”同樣坐在院子裏等候孫媳婦替他生曾孫的老侯爺倏然喝令道:“你要去哪裏?”
“我不放心,我要進去看看。”樓滄溟焦躁得不行。在他說這話時,他孩子的娘又在産房裏發出一聲令他渾身發緊的痛苦叫聲。
“胡鬧,産房是你可以随便進去的嗎?你給我好好地坐下來等!”老侯爺斥喝道,一頓後又緩和了點語氣說:“你媳婦也不是第一回生孩子了,你冷靜點,不會有問題的。”
若不是說這話的是爺爺,樓滄溟都要罵人了。
生孩子就跟過鬼門關一樣,是生過一回,下回再生就肯定不會有問題的事嗎?況且青靈的情況又怎能和一般産婦相提并論,青靈這回懷的是雙胞胎啊!生一個孩子就夠驚險了,青靈卻要連生兩個孩子,這要他如何能夠冷靜下來?
“啊——”
産房裏再次傳來愛妻凄厲的叫聲,他再也站不住的說:“不行!我得進去才行!”說着已轉身向前。
“你給我站住!”老侯爺喝令道。
樓滄溟猛然止住步伐,不過不是因為爺爺的喝令,而是産房那頭突然傳來了嬰孩的哭聲。
“哇哇哇……”
“生了!生了!”老夫人袁氏滿心歡喜的叫道。
“哇哇哇……”産房裏很快又傳來第二個嬰孩哇哇大哭的聲音。
“第二個孩子也生了,感謝老天爺!”伍豐雙手合十,眼眶泛淚的喃喃說道。
兩個穩婆一人抱着一個孩子,帶着滿臉笑意走出産房,對着樓滄溟賀喜。
“恭喜莊主,賀喜莊主,太太生了對龍鳳胎,是對姊弟,母子平安。”其中一個穩婆笑呵呵的說道。
另一個穩婆則朝在場其他長輩們一一道喜:“恭喜老侯爺、恭喜老夫人、也恭喜伍家老爺了。”
“哈哈哈!好好好,快把孩子抱過來我看看。”老侯爺開心的哈哈大笑道。
“快,快點抱過來。”袁氏也有些迫不及待。
伍豐雖然沒有說話,但也湊到了親家長輩身邊等着看他的外孫和外孫女。
“姥爺,姥爺,我也要看弟弟和妹妹。我也要看!”樓滄溟已經三歲的長子拉着伍豐的衣衫着急的叫道。他人小,個子矮,完全看不到被太爺爺和太奶奶抱在懷裏的弟弟和妹妹啊。
“好好好,姥爺抱你看弟弟、妹妹。”伍豐呵呵笑道,彎腰一把抱起小外孫,帶着他一起看着襁褓裏的小嬰孩。
樓滄溟沒去湊那個熱鬧,事實上在穩婆把孩子抱出來之後他只聽穩婆說了一半話,說到龍鳳胎三個字的時候,他已越過他們進到産房裏。
産房裏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除了剛才抱孩子出去的兩個穩婆外,還有一個穩婆和兩個丫鬟在産房裏幫忙收拾着。
三人見他突然闖了進去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反應,只是朝他一鞠躬之後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因為這樣的事她們在三年前太太第一次生産時就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完全是見怪不怪。
樓滄溟來到床邊,伸手輕撫上愛妻汗濕的臉頰,輕柔的叫喚出聲,“青靈?”
聽見他的聲音,伍青靈疲憊的睜開雙眼,然後扯了扯唇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看到孩子了嗎?”她虛弱的問他。
“沒。”樓滄溟老實的搖頭,問她:“你覺得怎麽樣?還好嗎?辛苦你了,對不起。”都是他害她必須一次又一次的經歷生産的痛苦。
伍青靈明白他的意思,瞋了一他眼,虛弱的罵道:“傻話”
樓滄溟沒有接聲,只是滿臉心疼的握緊她的手,低下頭來吻着她的臉,吻了又吻。
“我想看孩子。”伍青靈對他說。
樓滄溟立刻擡起頭來點頭應答,“好,我這就去把孩子抱過來給你看。”永遠的有求必應。
雙胞胎的百日禮,雀喬山莊迎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那便是伍青靈的婆婆,雙胞胎的親奶奶,現任濟安侯夫人汪氏。
這是汪氏第一回駕臨此地,在伍青靈替樓滄溟生出長子時她沒有來,在老侯爺決定和袁氏一起移居到雀喬山莊養老時她也沒來,在去年過年時,因為老侯爺夫妻倆都決定在這邊過年,不打算回濟安侯府過年,侯府合家老少幾乎全員都跟着跑到山莊來過年時,她也以侯府需要留個主子坐鎮為由沒有來。
也因此,伍青靈一直以為她的婆婆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認她這個兒媳婦了,連同她生的孩子可能也會因為她這個娘親而被他們的親奶奶冷落。
可是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她那位瞧不起她、瞧不起這個山溝之地的婆婆竟然纡尊降貴的來了?
伍青靈驚訝得不行,但不管如何,她始終記得那是她相公的親生母親,所以她克盡媳婦的職責,不管來此做客的婆婆在面對她時臉有多黑,多不想理會她,她始終好聲好氣的伺候着,沒有一絲怨言。
比較讓她意外的是,她原本以為臭臉婆婆會因為她的關系對她的三個孩子愛理不理的,結果完完全全相反,婆婆不僅對雙胞胎愛不釋手,對老大更是愛如珍寶,走到哪兒都牽着她的寶貝孫子,有什麽好吃、好玩的,第一個想到的肯定就是她這個孫子。
小孩子很單純,誰對他好就喜歡誰,從老大與她說話時三句不離他奶奶一句,伍青靈就可以看出她的婆婆是真心喜歡她的兒子,對她的兒子好。
為此,伍青靈對待婆婆的态度又更真誠了一些,加上有三個孩子在其中當潤滑劑,婆媳間的關系倒是融洽了不少。
侯爺夫人汪氏這回在山莊裏住了半個月才打道回府,離開時她真是有些依依不舍,然後就聽她那個聰明伶俐又可愛的孫兒奶聲奶氣的抱着她說:“奶奶,您要快點再來看奕兒喔,不然奕兒會很想很想您的。”
她的心瞬間軟成一片,立刻點頭回答,“好,奶奶一定會很快再來看奕兒的。”
“那咱們打勾勾,打了勾勾後,就一百年不能變喔。”
“好,打勾勾,一百年不變。”她呵呵笑道,與小孫子勾了小指頭,又忍不住吻了吻懷中可愛的小人兒,然後心想着,這個老二媳婦其實也不是那麽一無可取,至少她能生出這個可人兒,又能産下一對雙生子,還是龍鳳胎,沒福分的女人可沒這個本事。
心裏這麽一想,她對這個媳婦的不喜與抵觸又在不知不覺間少了許多。
離別是為了下一次的相聚。
秋去冬來。
很快的,新年又到了。
老侯爺和袁氏在山莊裏住得愈習慣就愈不想出遠門了,所以今年還是待在這邊過新年,子子孫孫們也照去年一樣來此團圓。
濟安侯樓昌烨和侯爺夫人汪氏去了京城朝拜後,也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在正月過完前的最後一天抵達山莊。
去年樓昌烨就是這麽做的,只是汪氏在半途中就回了濟陽沒一同跟過來,可是這回她可沒缺席。然而幾個月不見,她似乎又變回以前的臭臉婆婆——
“奶奶,奕兒好想您啊!”
瞬間,冰雪消融,百花盛開。
汪氏立刻蹲下身來抱住撲向自己的小人兒,一張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哪裏還有半點臭臉的模樣。
什麽叫做一物降一物?
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啊!
雀喬山莊不是侯府,沒那麽多規矩。晚上大夥一起坐在一塊兒用膳,用完晚膳又一起聚在暖閣裏談天說笑,逗弄小孩子。
小奕兒向奶奶表演着他的新才藝,數數兒。
“太爺爺、太奶奶、爺爺、奶奶、姥爺、爹爹、娘親、弟弟、妹妹,還有奕兒我,一共有十個人,奶奶,您說我算的對不對?”
“對對對,奶奶的奕兒好聰明啊。”汪氏将小孫兒摟進懷裏呵呵笑着,贊美道。
小奕兒頓時發出咯咯笑聲,笑得好不開心,好不得意。
大夥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一個個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來,笑聲盈滿整個暖閣。
看着眼前的天倫之樂,伍青靈只覺得心滿意足。
倏然間,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反射性的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瞬間便跌進他充滿柔情與愛意的深邃眼眸之中。
他靠向她,以氣音在她耳邊訴說道:“我愛你。”
她緊緊地反握住他的手,在他擡起頭看向她時對他幸福的一笑,而後無聲的回應道:“我心亦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