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劍中自有顏如玉
這一夜分外漫長,時間不像往日那樣飛快流逝。
當城裏雄雞唱曉之時,軒轅望自迷糊中醒了過來,他向床上看去,發覺丁垂雲已經不在床上了。
軒轅望心中微微一驚,他飛快出了門,發覺丁垂雲正呆呆坐在門口,手邊還提着一個酒葫蘆。
“丁大叔……”
“阿望,謝謝你了。”丁垂雲比起昨晚精神要好上一些,他向軒轅望一笑。
“丁大叔,你好些啦?”見他笑了起來,軒轅望心一寬。
“過去二十餘年,每天這個時侯,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我都會準時起來練劍。”丁垂雲抿了一口酒,“旁人只知道劍匠、劍師的威風,有哪個知道這威風背後的辛苦。更何況如今這個時代,劍匠、劍師還有什麽威風可言?”
軒轅望默默聽着,他無法插嘴,前日還意氣風發的華州府城唯一劍匠,如今卻滄桑如古稀老人。
“阿望,你有沒有見過魔石?”
軒轅望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沒有見過魔石,卻見過憑借魔石的力量轉動的機械。據說,京師裏這樣的機械多得很,連磨面都不需要水力、畜力了。
丁垂雲道:“魔石将讓人世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前些日子,聽說在東都開定城有人用魔石帶動車子,那車子跑得飛快,一炷香時間便可以跑上十裏,卻完全不需畜力。阿望,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這個消息讓軒轅望的好奇心升了起來,他想了會兒,道:“魔石不像馬那樣會累,若是這樣的車子推廣了,那從我們這兒去東都只需五、六日功夫。”
“哈哈,小孩子就想進城玩。”丁垂雲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子,“阿望,這意味着天下的車運行都得關門,天下的牧馬人都得失去飯碗了。這些年來,魔石機械一塊塊地蠶食百姓賴以生存的營生,以往要十多個人的活兒,如今只需一兩個人就可以幹得好好的,以往在戰陣之上要靠個人的武學搏殺取勝,如今一個三歲的娃兒也可以用魔石兵器在二十步內取一個劍匠的性命。阿望,這個時代,不是人的時代啊,是魔石的時代了!”
軒轅望聽得丁垂雲聲音越來越悲涼,挪過身去靠在他身邊,道:“大叔,人總有辦法的麽。”
“人還能有什麽辦法,人辦法越多,魔石代替人之處就越多。百餘年前元始皇帝以武開國之時,一個劍匠在地方比一個知縣還要風光,多少人辛苦練劍,求的就是有朝一日成為劍匠。如今一個劍匠連潑皮尚且不如……阿望,我輸了,我練劍二十年連個小女娃兒都不是對手,其實便是我勝了那女娃兒,勝了傅苦禪又能如何?劍藝已衰,無可挽回……劍斷了,就不能再接起來啦!”
丁垂雲的話,軒轅望聽得不甚懂,但猛然想到一事,忙跑進屋裏,将自己得到的那柄邪劍捧了出來。
“大叔,劍斷了還可以換上一柄啊,你看我這柄劍,很有些古怪啊!”
丁垂雲見了他手中的劍,眼前一亮,但旋即又是黯然。他輕輕撫摸着劍脊,過了會兒道:“劍是柄古劍,可是阿望你還不懂的,劍斷了是換不成的。”
軒轅望有些沮喪,道:“丁大叔,那也不一定,我這劍很古怪,害得我最近總做夢,甚至做白日夢呢!”當下将這幾日情形說給丁垂雲聽了,至于昨夜夢見自己殺了趙冰翼之事,軒轅望有意略過不提。丁垂雲微微一笑,他只道是這少年乍得一柄古劍,難免會浮想連翩,也沒有往心裏去。他抹了一把唇邊的酒漬,道:“阿望,你陪我這麽久,丁大叔沒有什麽可以謝你的,你記住一句話。”
軒轅望側過頭去,仔細端詳在思忖的丁垂雲,丁垂雲足足停了有一盞茶的功夫,道:“你記着,若是你真有心出人頭地,去學魔石技藝,終有一日這世上一切都離不開魔石。”
軒轅望略有些失望,他起先還以為丁垂雲将傳他什麽劍藝秘訣,沒想到丁垂雲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少年人總是如此,将成人歷經人間冷暖辛酸而得到的經驗當作耳邊風,直到有朝一日在自己選擇的那條路上撞得頭破血流,方才明白老人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充滿着智慧。
第二日,當軒轅望再去丁垂雲家中時,發覺這位劍匠已經離開了華州府城,他的屋子據鄰居說留給了軒轅望。
從鄰居家中拿到了鑰匙,軒轅望走進這空蕩蕩的屋子,簡樸的陳設依舊,裏面的住宿者卻已渺然不知所終。軒轅望自懂事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一種沉重的悲涼,他甚至開始思忖,自己今後會做什麽?
當夜他又告了假在丁垂雲的屋中睡去,他已經放棄了抛掉那柄邪劍的想法,但那劍若是放在雲想綢緞莊中難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因此他将劍帶到了丁垂雲屋中,挂在床頭。
夜裏,他似乎看見一團白光自劍上升起,那團白光慢慢凝聚,終于成為一個衣袂飄蕩有如天人的女子。
“妳是誰!”他驚顫地問道。
“這兒不錯,比你那間屋子要好多了,我喜歡這裏,這裏到處都有……都有一種味道,劍的味道。”
那女子聲音悅耳有如天簌,軒轅望猛然想起,自己将劍棄入賞心湖的那一夜,這個女子也來到自己的床頭……難道說,這個女子竟然就是那柄邪劍?
似乎從軒轅望的表情中看到了他的想法,這個眉宇不清的女子微微點頭:“你還算沒有笨到家。”
“妳……要做什麽?”軒轅望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強忍着牙齒打顫的感覺問道。
“我要做什麽……我要在這住下來!”
“哦,我本來就要把劍留在這。”軒轅望松了口氣,神情放松了些,“丁大叔把屋子給我了,妳可以一直住在這。”
“我還要你留在這裏陪我住!”
那女子的第二個要求讓軒轅望險些從床上栽了下來,他慌忙道:“這不成,這不成,雖然妳是……可妳還是個女子,我怎能同妳住在一起?”
“哼,你腦袋裏想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女子衣袖一拂,軒轅望只覺涼意刺骨,他哆嗦了幾下,牙齒都打顫起來:“我……我也不願意啊……”
“我要你住這裏陪我,是你十世修來的福分,你還敢拒絕?”那女子口氣很霸道,但聲音卻清幽動人,讓軒轅望心中的畏懼減了幾分。軒轅望吶吶了半晌,道:“可是,可是我尚要回雲想綢緞莊裏幹活兒,不可能天天住在這。”
“幹活?”雖然沒有看清,但軒轅望似乎很熟悉地感覺到那女子撇了撇嘴,用不屑的口氣道:“你可真是無能,竟然要靠當仆役維生。”
“人總是要想法子活下去。”軒轅望臉有些紅了,被這個還不知道是鬼是妖的女子瞧不起,讓他有些生氣。
“我雖然不是人,可也有辦法讓你活下去,活得比現在還好得多。”那女子咯咯笑着,“你從這條街往東走。”
軒轅望心中一動,暗想莫不是這女子知道哪兒地下埋藏着寶藏,可讓自己挖出來以求生活?想到這裏,他便問道:“接着呢?”
“出門往東走三百五十步,向南走四十步,再向西走五步……”那女子道。
軒轅望竭力想象自己依言而行會走到哪裏,過了會兒,他道:“那是富貴錢莊啊!”
“正是富貴錢莊,你進去以後拿劍指着裏面的人,要他們把錢拿出來,不就可以解決生活問題了麽?”
軒轅望哭笑不得,這個不知是妖是鬼的家夥竟然教唆自己去搶錢莊!他拼命搖頭:“不成不成,妳出的主意太差。”
“有我在你還怕什麽,怕打不過?那錢莊的幾個人我看過,都是些虛有其表的家夥,殺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
“免了,免了,我可不想到牢裏去解決自己的生活問題。”軒轅望頭大如鬥,這柄邪劍實在是太麻煩了,若是今後一直給它纏着,自己當真是生不如死啊。
“所以說你無能。”那個女子在屋裏走動了幾圈,“那我不管你,總之你得留在這兒,這兒清靜,每天早上你得起來練劍。”
“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若是不聽,我就……嘿嘿,你可以想到我就會做什麽!”那女子惡狠狠地笑着,但軒轅望分明聽出這惡狠狠的笑聲中透的是一種頑皮,而不是威脅。
若是單純的威脅,軒轅望或者會被激起逆反心理,偏要離開不可,但是一種頑皮,軒轅望便覺無所謂了。他心中暗暗盤算,孫二管事雖然時常責罵他,那倒有大半是長輩對子弟不争氣的責罵,實際上雲想綢緞莊的幾位管事都算不錯的。自己若是提出搬出來住,想來他們也不會拒絕,畢竟自己雖然是仆役,卻不是家僮。
劍中女子又來到軒轅望身邊,甚至側身坐在床上。或許是心理作用,軒轅望隐隐嗅到一股幽蘭般的香味。這香味讓他心間一片平和,那種恐懼與不安已完全消失了,無法抗拒的倦意襲來,軒轅望沉沉睡去,隐約之間,似乎那劍中女子的纖纖素手,在自己的額間輕輕拂過,替自己理順了亂發。那種感覺,有如春日午後睡在山溪之間,任清風入懷。又如幼年時在母親的懷裏,溫暖安詳。這一覺,軒轅望睡得說不出的安穩。
“起來,你該起來了!”
正當軒轅望在沉睡中留連時,一個聲音将他喚醒,這一夜什麽夢也不曾做,他覺得神輕氣爽,渾身上下似乎有的是力氣。
他睜開眼,還想再賴一會床,那股冰水澆頭般的涼意立刻襲了過來。他機伶伶一下翻身而起,埋怨道:“只不過多睡片刻而已。”
但他環首屋裏,那個劍中女子早已不見了。他借着窗外微明的曙光,看到那柄邪劍挂在床頭邊,不由微微一笑,似乎是對一個早已習慣了的朋友招呼般,說了聲:“早啊!”
劍自然是無語的。軒轅望打來井水洗了把臉,從牆上摘下劍,來到院落之中。或者是為了練劍需要,丁垂雲當初有意将這院子做得較大,軒轅望振了振手中的劍,劍發出嗡嗡的清嘯,讓軒轅望也禁不住想仰天長嘯起來。
他擺了個架式,便要開始練劍,忽然間他意識到,自己雖然想練劍,但卻連練劍最起碼的招式也不會。
“喂,我該怎麽練劍?”
他向那劍問道,但劍卻一聲不發,他又問了一句,劍回答他的卻仍是沉默。
“我究竟是怎麽了……”軒轅望遲疑了會兒,啞然失笑,自己竟然以為這柄劍會說話,竟然還向這柄劍詢問如何練劍,昨夜的情景,昨夜的女子,分明就是怪夢一場。
他有些洩氣了,想回屋子裏去,但心中又一動。那天他曾被劍帶到一個竹林的幻覺中,竹林中那人的動作緩慢,他現在還依稀記得。
軒轅望左腳前伸,反轉手腕将劍放在身後,依着那天恍惚中所見竹林中人的動作,手腕輕擺,慢慢将劍向前刺出。
第一遍時,他覺得有些別扭,但當他一連刺了十餘遍後,動作便逐漸迅速起來。這一個枯燥無味的動作,他卻練得樂此不疲,覺得比做什麽都有趣,竟不曾察覺到時間飛逝。
當他終于停下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了。軒轅望看了看天,慌忙沖出屋子向雲想綢緞莊奔去。雖然他全力疾奔,卻仍比平日晚了許久,少不得被孫管事一頓臭罵。
“什麽,你想搬出去住!”
當聽到軒轅望提出要搬出去時,孫威兩眼睜得老大,他上下打量了軒轅望幾眼——這個孩子這幾日不知為什麽總是出錯,往常并不這樣啊。
“你要想清楚,阿望,你不是因為我責罵你才要搬出去的吧?”孫威想了會兒,問道。
“不是,不是,孫管事說我是為我好,這幾日我确實總犯錯。”軒轅望坦誠地道:“只是丁大叔将屋子留給我,我若不搬進去,如何替他看屋子?”
孫威臉沉了下來:“阿望,你明白雲想莊的規矩,普通夥計可以住在外頭,但若是想在雲想出人頭地,你就必須留在裏頭。”
軒轅望默然了一會兒,他知道孫威所言不差,因為他識字能算,孫威有心将他帶成管事,所以一向對他較嚴。他也很感激孫威的好意,做為一個仆役,能有這樣的出路算是有出息了。
“你再想想,那丁垂雲雖然對你好,但他習得一身劍術卻也保不住自己。他此次離開也不知何時能回來,難道你這一輩子就住在他那間破屋內麽?”
軒轅望根本無法反駁孫威的話,他要求搬出去,不過是因為昨夜那番似夢非夢的對話而已。便是搬出去,他只在迷糊中看到那竹林中人的一劍,難道能就憑這個練成劍匠麽?
“對不起,孫管事,我不搬出去了。”想來想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雖然對練劍感興趣,卻還沒有到願意為劍放棄一切的地步。
“這樣就好,若只是為了丁垂雲的事情你覺得不痛快,我可以準你兩日假。”孫威表情緩了下來,點點頭道:“阿望,你無父無母,一切都得靠自己,我幫你也只能幫到這。”
“是,孫管事為我好,我全都知曉。”軒轅望情緒有些低落,“我想去丁大叔屋裏收拾一下,行麽?”
“你去吧,準你一日假,今晚一定要回雲想。”孫威打發軒轅望走後,搖了搖頭,這孩子聰明老實,待人也忠厚,又能算識字,就是特重感情了。
回到丁垂雲院子,軒轅望發了一會呆,終于進門。丁垂雲屋裏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主要還是那柄邪門的劍。軒轅望從牆上摘下劍,心想什麽時侯給劍配上劍鞘才好。
正在這時,那種恍惚的感覺又襲了過來,軒轅望經歷多了也見怪不怪。過了片刻,他再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然站在丁垂雲的屋中,那個劍中女子正站在他面前。
“你要食言了!”那女子聲音滿是嬌嗔,“你答應我的,留在這裏陪我。”
“可是孫管事說得有理,我不可能待在這一輩子……”軒轅望将孫威的話覆述一遍後道:“妳說我該如何是好?”
“笨,辭工呗,又不是賣身給他!”劍中女子的臉依然模糊不清。
軒轅望只有苦笑,怎樣對這個似妖似鬼的劍中人解釋成了他頭痛的事。過了會兒,他道:“實在是對不起,若是妳愛住在這裏,我就将劍留在這啦!”
“你不在這裏,我待在這有什麽意思!”劍中女子嗔道,這話雖然容易引起旁人誤會,但劍中女子的口氣卻讓軒轅望無法自作多情。
“那妳就随我回雲想,最多我每天早些起來避開旁人練劍就是。”
“我才不想又待在你那又髒又臭的床底下。”劍中女子哼了聲,忽然她的聲音變得輕松喜悅起來:“你若是來了這裏沒有及時回雲想,會發生什麽事?”
軒轅望臉色立刻變了,連聲求饒說:“姑奶奶,我求妳不要捉弄我,如果我今夜沒有回雲想,明早鐵定要卷鋪蓋走人。”
“這正好!”劍中女子咯咯嬌笑,一陣寒風迎而而來,軒轅望吓得轉頭便跑,但沒跑幾步,他便覺得天旋地轉,栽倒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醒來,第一件事便是飛快地跑出去看天色,見到外頭紅日高照,這才略略放下心。他不敢再去動那柄劍,推開門便來到街上。
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上,讓他心情輕松了許多,他覺得腹中十分饑餓,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他是吃了午飯才回丁垂雲屋的,怎麽餓得這樣快?
一念及此,他的心劇烈地跳了一跳,再擡起頭來看太陽。太陽懸在東方天際,這分明剛剛日上三竿!
他這一驚之下慌忙向雲想綢緞莊奔去,沒奔幾步,街頭一個人一把拉住了他。
“阿望,你這幾日是去哪了?”
軒轅望一看,是同屋的林穎,忙道:“我這幾日不都在鋪子裏麽。”
“你少亂扯!”林穎臉色很不好,“三日前你向孫管事告假,明明說晚上就回來,結果整整三天都不見蹤影,你還說在鋪子裏?”
“糟……”軒轅望這才知道,自己這次昏迷并不是短短片刻,他臉色都變白了,顫聲問道:“那孫管事……孫管事有沒有罵我?”
“罵你?孫管事倒沒有罵你。”林穎臉色依舊難看,“孫管事只是讓小賈替了你,還說你以後不用回雲想了。”
軒轅望聽了只覺得一陣悶氣堵在胸腹之中,他猛地踢了一腳路邊的樹,長長嘆了聲:“這回可被害死了。”
林穎有些同情他,新來替軒轅望的小賈雖然也伶俐,卻沒有軒轅望這樣随和,林穎心裏倒還是希望軒轅望與他共事,因此勸道:“阿望,孫管事一向看重你,這次可是讓他真生氣了。你還是趕緊回鋪子向孫管事道歉,看看孫管事能否念在你這兩年來從不犯錯的情上,重新收下你。”
“是,是!”軒轅望心中又升起一些希望,連忙跑了開來,遠遠地抛給林穎一句謝謝林大哥。
跑回了雲想,每見着一個夥計都免不了被他們埋怨幾句,這個時代裏,能在一家像雲想這樣對夥計、仆役較好的鋪子裏謀生計,是他們這些貧苦人家最大的夢想了。終于跑進內院,孫威正在院子裏指揮夥計們搬東西,見了軒轅望眼也不擡一下。
“孫管事……對不起……”軒轅望結結巴巴地道。
孫威瞄了他一眼,轉過身去命令旁邊立着的一個少年道:“小賈,你去大管事那兒,說軒轅望來結工錢了,把他的工錢結給他打發他走人。”
那小賈見軒轅望回來還有些擔憂,聽到孫威這樣說滿臉都是笑容,撒腿就想跑走,軒轅望“通”地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孫管事,實在是對不起,這幾日我不是有意不回來的。”
“小賈,你先停停。”孫威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阿望,你說你不是有意不回來,腿可是長在你身上,誰還能綁着你不成?”
軒轅望遲疑了會兒,終于将自己如何得到那柄劍,那劍中如何有個似鬼似妖的女子,自己又是如何被她弄昏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聽他說完,孫威嘆了口氣,和聲道:“阿望,你起來吧!”
軒轅望站了起來,只道孫威已經原諒了他,低低說了聲:“謝謝孫管事。”
“你可別謝我。”孫威有些同情地看着他,“阿望,你若只是三天誤工,只要你誠心認錯,我最多罰罰你,不會真趕你走。可如今,你不但言而無信誤了三天工,還編個謊話騙我。阿望,我不知道短短幾天時間你怎麽就變得這個樣子,但這個樣子的你,是不能在雲想待着的。”
軒轅望聽得魂飛魄散,他舉目無親,如果真的被從雲想趕了出去,那便真的無依無靠。
“小賈,你去大管事那替阿望結帳。”孫威舉手制止軒轅望再說,又從自己懷中摸索着掏出幾兩碎銀,放入軒轅望手中:“阿望,記着,好好做人。”
若是孫威趾高氣揚地趕他走,軒轅望定然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但孫威卻是如此讓他走人,軒轅望只覺心中委曲無限,卻又無法說出來。那柄怪劍的事情确實讓人難以相信,軒轅望忽然想到,只要将那柄劍拿來,要那劍中女子向孫威解釋,一切便迎刃而解了。因此他不等那小賈回來,只說了聲“孫管事我去拿那柄劍”便撒腿跑了開去。
飛快地跑回丁垂雲屋子,那柄劍好生生地挂在床頭。軒轅望猛然将劍扯過來,大聲道:“快出來!”
但那劍卻沒有任何回應,軒轅望有些急了,用力一抖那劍,喝道:“快出來啊!”
正在這時,一陣森森的寒光從劍上射了出來,片刻之後,這光聚成一個人影,正是那個劍中女子。她懶洋洋伸了下腰,嗔道:“打擾人家睡覺,你不知道女孩子充足睡眠有益美容麽?”
“可被妳害苦了!”軒轅望松了口氣,伸手就想去抓這劍中女子的衣袖,但劍中女子動作奇快,一下子便退了幾步,道:“你要做什麽?”
“妳快去替我做證,我沒有說謊。”軒轅望瞪了她一眼,“我昏過去三天,孫管事要趕我走人!”
“那正好啊,我就是要你離開那個破綢緞莊。”聽了軒轅望飛快将事情說了一遍,劍中女子得意洋洋地道,“今後你就可以自由的練劍,不再在那兒操執賤業了。”
“妳!”軒轅望大怒,“我若是被趕出來,很快便要餓死了,還練什麽劍?”
“哼,你一個大男人要餓死了還很光彩,對我嚷嚷什麽!”劍中女子強辭奪理,又伸了個懶腰道:“反正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替你作證的。這世上哪有什麽鬼怪,從沒聽說過!”
軒轅望接連幾次伸手想去抓住她,卻始終撲個空。軒轅望大怒之下道:“妳如果不老老實實去作證,我就把這柄破劍給折了!”
“折啊,你折了更好。我一直待在這破劍裏,早就煩了,這柄劍在我又脫不了身。”劍中女子竟然不以為意,“你折了我正好待在你身體裏,雖然你是個臭男人,但勉強可以用一段時間啦!”
軒轅望聽得毛骨悚然,這才記起眼前的女子不是普通人。他強壓住怒火,道:“姑奶奶,算我求妳,妳究竟要如何才肯替我去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