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連勝

軒轅望屏住呼吸,那柳孤寒雖然手上沒有動作,但他的目光所瞄之處,正是對手彭透的要害。彭透之所以狂奔不止,原來是為了躲避他這殺意盎然的目光。無論彭透手中劍擺出哪一種劍式,柳孤寒的目光總能尋找到他的破綻,總能射向讓他一擊斃命的所在。

彭透繞着柳孤寒奔了許久,已是汗流浃背,但柳孤寒的目光卻毫不留情将他驅得跑起來,旁人看不出名堂,但軒轅望卻知道這一奔一看之間,兩人至少已經比了百餘劍。

那彭透臉上神情越來越緊張,到後來眉眼都擠在一快,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軒轅望暗嘆了聲,知道他必敗無疑,柳孤寒不出一劍,便逼得他不得不認輸了。

果然,彭透一咬牙停了下來,舉手剛要認輸,一直凝立不動的柳孤寒卻在這時猛然幻作一團黑影,手中狹鋒劍蛇一般吐出,場邊的仲裁顯然已經有準備,“嘿”的一聲一劍架了過來,但柳孤寒劍勢不減,貼着仲裁架出的劍,刺入彭透腰間。彭透“啊”的一聲跪倒在地上,雙手捂在腰上,而柳孤寒手中狹鋒劍收了回去,劍光卻仍吞吐不定,似乎還想再刺出致命一擊。事實上,若不是仲裁及時介入,柳孤寒這一劍便不只刺入三寸了。

“你為何又要殺人!”仲裁是劍會指派的不曾參加英雄會的劍藝高手,未能完全攔下柳孤寒的劍,這讓他羞怒不已。

“英雄會中不禁殺人。”柳孤寒聲音沙啞,夷然不懼地望着仲裁,那眼神簡直讓人以為他随時也會一劍将仲裁刺殺。

“他準備棄劍認輸,你為何還要趕盡殺絕?”仲裁幾乎是在咆哮。

“我出劍時,他還未認輸。”

“他正準備認輸,以你劍藝,豈能看不出來?”仲裁吼道:“你這是蓄意殘殺!”

“弱者沒有活下去的權力,若是他能勝我,他便可殺我!”柳孤寒冷冷道。

仲裁定定地看着他,過了會兒道:“你師父,是玉劍門的施卓然?英雄會之後,我會去找他。”

柳孤寒的眼神依舊冰冷惡毒:“随你。”

軒轅望靜靜地看着他,一絲寒意在他心中升了起來,他毫不懷疑,這個叫柳孤寒的會毫不留情地對付下一個對手。或許,此次英雄會中殺人最多者已經出現了。他心中,一點都不相信這柳孤寒是施卓然的弟子,柳孤寒的劍技,應當還在施卓然之上!他,究竟是何方高人?

人群都為柳孤寒的殘忍而騷動起來,不少人開始叫罵,仲裁則忙着将重傷的彭透送去治療。柳孤寒用他那陰森森的不象少年的眼睛,掃視着鼓噪的人群。他與人群中的軒轅望對了一眼,軒轅望只覺象是吃了個蒼蠅一般惡心。

回到自己的組中,軒轅望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依舊沒有消除。又休息了會兒,仲裁來喚他出戰,他來到了自己的第三個對手面前。

這個對手是東都外來的一位劍匠,在所有徒弟組中年紀算是較大的,名字叫韓河。軒轅望知道他是天下十大劍派中大覺寺俗家弟子。大覺寺的僧侶據說個個都精通武學,在元始皇帝馬上定天下的二十年征戰中頗出過不少力,因此被敕封為皇家寺院,在很長時間內是天下武學的勝地。只是近些年來魔石技藝日漸興盛,再來寺中大多是求神拜佛保佑發財的百姓,專心來求武學者也少了。此次連他們也遣俗家弟子中用劍好手來參與英雄會,料想也是希望能光大門戶,通過趙王使得自己再受皇室重視。

“請指教。”那韓河面對年齡比自己小上一半的對手,卻絲毫沒有失禮,一舉一動都頗有大家風範。軒轅望看得心中好生佩服,知道對手養氣的功夫遠非自己這正式練劍時間不長者能比拟。

“那麽我就先出手了。”見對方行禮後遲遲不動,軒轅望知道他在等自己先動手,便跨步遞劍,中規中矩地一式起手式。韓河挺劍格擋,雙劍相擊發出輕輕的叮聲,這一劍雙方都是在向對手表示敬意,故此都不曾用上全力。

“着!”軒轅望喝了聲,手臂一展,劍式連綿不絕便攻了出去。他此刻精力已恢複得差不多,因此攻擊極為迅速,劍式之間根本沒有停頓變招,完全是順其自然地施了出來。“快”本是八臂劍門劍意,但在軒轅望劍下,這“快”已然不僅僅是快了,更如綿綿山泉,看是起伏跌蕩,實際上卻滔滔不絕。

可他的對手卻象座高山,泉水固然歡跳不休,高山卻不為所動。無論軒轅望劍式如何靈活多變,遇着他的沉穩的防守,都象泉水擊在岩石之上,難以沖破對方的防守。軒轅望連着變幻方位,腳下移動如飛,向韓河身上三十六處要害接連不斷地揮出長劍,但最終總是與韓沖的劍相擊在一起。起初軒轅望還不覺什麽,但到後來,軒轅望便發覺與對方劍每撞一次,自己手臂就麻木一分,想保持劍速便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氣。

“真象座山一般!”軒轅望暗暗吃驚,這一戰看來并不如第一場驚險,也不似第二場那般好看,但兩人劍路正好相克,反而讓軒轅望更覺得吃力。

二人激鬥了良久,軒轅望妙招層出不窮,看似占了上風,而韓河則沉穩厚實,每每反擊便逼得軒轅望接連後退。無論軒轅望如何挑逗,韓河的防守始終固若金湯,不給軒轅望任何可乘之機。

“這少年劍式難道無窮無盡麽?他八臂劍門沒聽說過有這麽多劍式,但為何他出的每一全都深合八臂劍門快巧靈的劍意?好在他修為較淺,空有變化多端的劍式,卻無法攻破我的防守,他劍使得越快,氣力耗得也越多,遲早便會累得停下來。”軒轅望頭痛對手難纏之時,韓河心中也大為驚訝,他身為劍匠,原本不屑作為弟子參加英雄會,依他的意思,同門中派個少年師弟來便足以脫穎而出,但沒想到才戰到第三場,便遇上一個極難纏的對手。他在大覺寺門下已下,算是見多識廣,深知這一代年輕劍手中頗出了幾位極具天賦者。但他一直以為,自己作為大覺寺這武學聖地的劍匠,無論如何也不會輸給這些後起之秀。

二人又鬥了十餘劍,軒轅望靈機一動:“他象山岩一般,若是強攻,我只能震痛自己的手,俗話說‘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對付這山岩一樣頑固的家夥,就應用滴水的功夫!”

韓河正思忖軒轅望的劍式何時才是窮盡之時,忽然發覺軒轅望連着兩劍都是自向自己右肩,而且兩劍劍式完全相同。他心中一動:“莫非這少年的劍式已經用完,不得不重複了?”

軒轅望第三劍,又是同樣招式刺向韓河右肩,韓河揮劍格擋,并不見對方手上有多大力道,他心中又想:“莫非這少年不僅劍式用盡,而且力氣也到極限了?看他氣喘籲籲汗流滿面,倒極有可能如此。”

緊接着,軒轅望第四劍,依舊是上刺向韓河右肩。韓河心中大為疑惑,同樣一式刺同樣地方,這在劍藝高手鬥劍時,是從未有過的。

“他必然有詐,他起先用了那麽多劍式,為何現在拼命重複這一劍?”韓河心中戒備,守得更緊了,哪知軒轅望連着十一劍,劍劍招式相同,攻擊目的相同,倒是韓河怕軒轅望有詐,十一次都是用不同劍式破解。圍觀者見了都哈哈大笑起來,只覺得這兩人有如演戲一番。

等到軒轅望刺出第十二劍時,韓河幾乎是本能地揮劍去格擋自己右肩方向,但軒轅望劍出一半,忽然折向韓河左肋。韓河吃了一驚,大力運劍去護左肋,心中卻稍稍松了些:“原來這少年連攻我右肩十一劍,為的是麻痹我,好在我有所防範。”

他心念一轉之時,卻發覺軒轅望劍的那一式折向只是虛招,在他全力運劍護左肋時又折了回來,依舊刺向他右肩。軒轅望起初連刺十餘劍都極輕,不曾運足力氣,因此劍折回來極靈巧,而韓河變招護自己左肋是運足全力,再想變回來已經來不及了。軒轅望劍尖一觸,點在韓河右肩之上便收了回來,與此同時,仲裁的銅鑼聲也響了起來。

韓河長嘆一聲,這少年看起來老實,但用起劍來卻靈活多變,自己右臂用劍,如果少年全力刺下去,自己雖然不至重傷,但右臂可能終生便不能再用劍了。習劍二十餘載,卻敗在了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手中,自己肩負的中興大覺寺的重任,該如何向師長交待……

見到這個三十餘歲的壯年滿臉黯然,軒轅望心中勝利的喜悅忽然少了許多,他想起在華州府城時,被趙冰翼擊敗的丁垂雲,丁垂雲臉上的黯然失意,與這韓河臉上的神情是如此相似!

“多謝賜教。”

軒轅望垂下頭,深深向韓河施了一禮,似乎自己面對的就是丁大叔一般。獲勝的喜悅已經被一種莫名的惆悵取代,自己那一日見了丁大叔臉上的神情,便自告奮勇要學劍替他雪恥,那麽在這位韓河劍匠身後,是否也會有位少年将開始自己的求劍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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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戰,你勝得僥幸,若是生死相搏,你已橫屍多時了。”仲裁對軒轅望似乎有些激賞,他沉着臉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你勝韓劍匠,靠的并非劍技。”

“是。”軒轅望垂下眼,他靠的是小聰明僥幸取勝,這一點他自己心中也有數。倒是韓河苦笑道:“這靈機變通也是劍技的一部分,我敗便是敗了。”

他頓了頓,走過來握了握軒轅望的手:“小兄弟,你很不錯,希望你能在這英雄會上走得更遠。有機會來大覺寺,我們再較較劍技,那時我可就不會再上這當了。”

“多謝韓劍匠指教。”軒轅望再次向他行禮,不僅僅是禮節,更是因為韓河身上展露出的那種大家氣度,這是軒轅望不曾見識過的。軒轅望心中忽然不自覺地将韓河與自己師父作一比較起來,雖然他心中不願承認,但倒隐隐覺得,這個韓河比起董千野更适合劍師這一稱號。

“恭喜你了,你今日上午之戰已經結束,下午未時将與癸酉組的勝者再戰。”仲裁拍了拍軒轅望的肩:“董千野的弟子?難得難得,可惜可惜。”

軒轅望沒有深思仲裁這兩個難得兩個可惜中的深意,他收起自己的劍,回到自己位子。朱順早在那兒滿臉喜容地等着,見他奔回來向他一挑大拇指,軒轅望心中的歡悅随着他這一動作被引發出來,猛然沖過去,難得地将自己心中的興奮展現出來,和朱順緊緊擁了一下。

但軒轅望又覺得少了些什麽,似乎有個極重要的人,沒有能同自己一起分享自己的快樂。快樂便是如此,你拿來與人分享,快樂會加倍,而快樂若是無人與你共享,那快樂很快便會索然無味。

“緋雨……你看到了麽,我擊敗了三個高明的對手,其中還有一個大覺寺的劍匠!”軒轅望心中默想,輕輕撫摸着劍柄。在這寒冷的天氣裏,劍柄上卻傳來一股暖意,也不知是軒轅望心中的幻覺,還是因為他方才鬥劍時握久了。

軒轅望稍休息了會兒,來到師父組鬥劍處。他還不知道董千野戰況如何,另外也想看看施卓然是否仍未被淘汰。

圍觀師父組鬥劍的人明顯要多了,想來這些看熱鬧的都堅信師父們會打得更精彩。軒轅望擠出了一身汗來,才來到董千野所在的師父組的壬申鬥場。他來時,正看見董千野站在場中與一人急鬥。

軒轅望吃了一驚,董千野的劍技之快,是他所僅見的。但這場比鬥中,董千野的對手出劍有如閃電一般,比起董千野還要迅捷幾分。他心思一轉,立刻明白董千野遇上的是他在組中最強的對手電劍門的劍師雷破天。

董千野以往也曾與雷破天切磋過,那時雷破天在快字上壓過董千野,迫得董千野不得不認輸,也因那一戰,雷破天得了東都第一快劍的稱號。但兩人這次交手,與以往卻不同,董千野收得個好弟子,不僅從軒轅望手中得到那神奇一式作為自己的殺手锏,更重要的是從軒轅望那兒間接得到緋雨的指點,對于本門劍技的認識又上了一層。軒轅望只學了兩套八臂劍門劍式而已,而董千野則将八臂劍門六套劍式都練得精熟,此刻他出劍不拘泥于哪一套哪一定式,而是信手拈來。雷破天快劍雖然迅猛,面對董千野近乎無窮無盡的招式,卻也是一籌莫展。

“這董千野難道得了某位高人的指點,劍技竟有如此進步!”雷破天心中滿是狐疑,練劍練到他們這個地步,已經是到了瓶頸,突破則得窺劍之真意,成為舉世共仰的劍宗,否則也有可能原地不動數十年。董千野原本略遜于他,如今卻隐隐有反勝半籌之勢,這讓雷破天心中極為不甘。

“如何能敗在這市儈手下!”他心中暗想,東都劍藝中人對董千野大多都看不上眼,因為其為人猥索,而董千野騙少年拜入門下去燒磚更是東都劍藝的恥辱。雷破天心中拿定主意,将電劍門的最深奧劍式也施展出來。

一時間,雷破天的劍上藍光暴漲,劍周身“噗噗”作響,有如帶上電了一般。出劍之時,已經再看不到雷破天的手臂,雷破天的手與劍似乎成了一體,都幻作雷霆閃電一般的光來。

原本從容不迫的董千野立刻被逼得手忙腳亂起來,兩人劍連擊數下,董千野發覺雷破天劍中蓄的力道極為古怪,順着他的劍竟然傳到自己身上來,讓自己周身麻酥酥的用不上勁來。董千野心中明白,雷破天的電劍門嚴格來說也是內家劍派,最講究以氣馭劍,因此往往有自己古怪的運氣法門。現在雷破天定然已經全力施展了,若不能痛下殺手将他立即擊敗,只怕自己會敗在他這古怪的力道上。

雷破天見扳回了劣勢,還逼得董千野手中劍速慢了下來,心中稍安,卻也有些慚愧,自己并不完全是靠劍技取得優勢的。但正這時,董千野突地跨步向前,不理會自己刺出的劍,而是挺劍伸臂擺腕,董千野劍上的力道便在這一擺之間暴增,劍上青芒閃爍,從自己電劍組成的藍影中穿透過來。自己刺出的劍“铮铮”聲裏被随董千野這一劍帶起的奇怪氣流所帶動都偏開,而自己卻無法攔住董千野劍尖顫出的青芒。“噗噗”連着六聲,雷破天肩、胸、腹、大腿中劍,董千野早就恨他奪去了東都第一快劍的名號,下起手來分外陰損,雷破天“啊”的一聲,血自傷口中噴泉般湧出,很快将他衣襟染紅起來。

雷破天雙目怒睜,直直盯着董千野,董千野卻是微微一笑:“東都第一快劍,如此而已。”雷破天怒意一湧,內腑的傷更是痛徹心肺。他雙目一翻,直挺挺栽了下去。

仲裁敲響了銅鑼,方才董千野那一劍正是他将神奇一式加以變化後的結果,當仲裁慌忙請醫生來看雷破天時,董千野淡淡地道:“無妨,看起來吓人,我出劍有分寸,不會要了他性命。自然,如果他自己生氣氣死,那與我可就沒有幹系。”

既然已确定他獲勝,董千野落得口頭上讨兩句便宜,哈哈笑着他走了出來,那副得意的嘴臉,便是身為弟子的軒轅望也禁不住搖頭,對比剛剛敗給自己的劍匠韓河,兩人的氣度可謂是天壤之別了。

“望兒,咱們師徒都大獲全勝!”董千野眼尖,在人群中發現正準備偷偷溜走的軒轅望,大聲招呼道,在他想來,軒轅望是必勝無疑的。

“師父。”軒轅望感覺到圍觀者射來的帶有鄙夷的目光,禁不住垂下頭去,倒是董千野恬然自得,似乎将別人的蔑視全當作贊賞。他旁若無人地走到軒轅望身邊,圍觀者畏他方才重傷雷破天的劍藝,紛紛給他讓開來。

“好,随我一起去看看別的場子吧。”董千野勝了宿敵,心中極為高興,對給他帶來勝利之劍的軒轅望也就分外親熱,伸手拉着他自人群中擠了過去。

軒轅望此刻心中卻已經沒有再看下去的欲望,這些天來見到的劍匠劍師,除了那大覺寺的韓河氣概非凡,其他都不過平平,甚至于象施卓然這樣讓軒轅望不齒者。

但董千野卻心有所思,整個參加英雄會的劍師劍匠中,他僅有些擔心一人,其餘者即便以前勝過他,但自從他劍藝大進以後,特別是有了那神奇一式為殺手锏之後,便不再将這些人放在眼中。

軒轅望被他拉着連接走過了幾個鬥場,董千野都只是冷冷瞥上一眼,腳下卻絕不停留,二人徑直走到了丙寅鬥場。

但丙寅鬥場卻是空蕩蕩的,連圍觀者都不見蹤影。董千野咦了一聲,他自覺勝得較快,難道這丙寅鬥場的那人比他還快勝出了?

軒轅望東張西望,不知師父是何意,只見董千野臉上的喜悅全然不見,換成了皺眉凝思的神情。順着董千野的目光望去,鬥場之中留下許多腳印,而董千野便是在注視這些腳印。這讓軒轅望大奇,也仔細揣摩這些腳印起來。

良久,軒轅望收回眼神,卻發現在丙寅場外除了他們師徒還站着四五個人,隐約似乎是東都參加英雄會的使劍好手,個個神情都和他師徒一般,都在仔細揣摩那地上的腳印。如果是平時,軒轅望會覺得有趣,腳印有何好看,但現在則不然,他的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缭繞不去。

“走吧,望兒。”董千野臉色凝重,但他發覺其餘四五個人後,嘿嘿笑道:“不知道他下一場是諸位中的哪一個啊,回去後好好加練吧。”

那幾人顯然不願與董千野争執,與其同這個向來嘴巴就損的市儈争吵,不如多揣摩一下那個人。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人,豈是多揣摩能将他如何的。

今日的比鬥已經結束了,下午是留給這些參與英雄會的劍客們休息之時,最初參加鬥劍的兩百四十八名師徒如今已經只剩餘三十二名了,被擊敗者不僅僅是遭遇淘汰,更有十一人不治身亡。施卓然的弟子柳孤寒的三個對手兩死一殘,是今日下手最狠的。

“望兒,那個腳印,你看出什麽名堂沒有。”将朱順等弟子打發走了,董千野與軒轅望坐上人力車,董千野問道。

軒轅望盯着前方人力車夫的背影,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人力車夫是自魔石技藝漸漸推廣之後漸漸興盛起來的,那些由于魔石技藝而失去生計的百姓,許多都拉着這簡單的小車,滿大街地招徕顧客,到得後來,象京城和東都這樣的大城裏,都有幾家人力車行,專門将小車租與車夫,賺得的一點血汗錢車行老板要從中扣除大半,但仍有大量壯男擠入這一行當中來,甚至一些十六七歲的少年,為生計也不得不如此。拉着軒轅望的,便是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虎頭虎腦的少年。

“望兒?”

“哦,師父。”軒轅望道,“我看那些腳印,一直覺得奇怪,那裏共留下三個人的腳印。”

“這有何好奇怪的?”董千野故意考較道。

“鬥場地面原本是軍隊校場,被踏實了的,這冬天裏地面凍得有若堅石,能在上頭留下腳印,可不容易,弟子驽鈍,便是全力也做不到這一點。”軒轅望道,“平常鬥劍,絕不至于留下如此深的腳印,只有出劍者竭盡全力才能如此。那腳印不是三雙,而是三組,每組至少有十八個,多則有二十一個,每一步便意味着全力攻擊一劍或是全力守了一式。能連着踩出十幾二十個如此深的腳印,其劍技之高可想而知。”

“嗯,還有呢。”

“最讓人覺得出奇的,是弟子看了那些腳印方位,由那些腳印方位可以推測出當時腳印主人對手的方位。只是,在對手方位上,竟然無一個腳印,這只有一個可能,對手極輕松,甚至不曾運足力。”

“能看出這些,望兒你很有長進了。”董千野微閉上眼,過了會兒,他道:“其實,那些腳印對着的人,根本一步也不曾移動,便是站在原地之上,随意揮灑,将這三位劍藝高手逼得必須全力應付,即便是如此,他們也在極短的時間內敗下來。”

“師父,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對不?”軒轅望忽然主動問道,在于向來老實的過份的他來說,敢主動提出這樣的疑問,實在是極大的變化。董千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道他是對那神秘者極感興趣故有此問,他卻不知道,在這英雄會的不斷比鬥中,軒轅望心思成長得極快,隐隐對于他這個師父,已經有些失望了。

“大約兩年前……不,快三年了。”董千野慢慢道,“東都劍藝中人曾有過一次比試,那是為了評定劍號而進行的比試。”

軒轅望知道,劍會每過若幹年便在某個地方舉辦這樣的鬥劍,以評定劍客是達到了劍匠劍師還是劍宗水準并授予相應劍號。但這樣的比試有嚴格的限制,最為人所诟責的是不到三十歲者,便不能參與。

“那時我已經是劍師了,呂長春便是那一次被評為劍匠,施卓然也是。”董千野頗為自得地道,“往年這樣的劍賽大多波瀾不驚,但那一年,卻有個從來不曾聽說過的人闖進劍賽中,連敗參與評劍的各門劍客,便是已經獲得劍號的劍匠、劍師們,面對他的挑戰也都一一敗下。他連勝三十一人,竟無人能在他手下走過十一式。到後來,東都數百名劍藝好手,竟然沒有一個敢面對他的。”

“那人如此厲害,難不成是位劍宗?”軒轅望知道董千野一直沒對自己提過這事,那他自然也敗在那人劍下了。

“不,不是,那人連劍匠都不夠資格。”董千野苦笑道:“那人當時不過二十五歲,連參與劍匠評定也還差五年。”

“啊!”軒轅望大吃一驚,雖然這些年來劍藝日衰,如今的劍匠劍師已遠沒有二十年前的水準,但能在二十五歲的年齡裏便将東都所有劍匠劍師都擊敗,真可謂之壯舉了。軒轅望心中怦怦直跳,自己若是也能習得那人一般的劍藝,那麽……那麽緋雨便不會對自己失望了吧。

“那人也參加了此次英雄會了。”董千野下一句,不出軒轅望所料。

“就是那個不曾留下腳印的,他叫什麽名字?”軒轅望迫切地問道。

“華閑之,華閑之……”董千野極不情願地吐出這個名字,那拉車的車夫聽到這個名字顫了一下,禁不住插嘴道:“華郎中?他可是好人啊!”

“小子拉你的車,插什麽嘴你!”聽到這個車夫也知道華閑之,董千野咆哮道。

“華郎中是好人!”那少年極倔,忽地将人力車停了下來,拉着董千野的車夫也不得不停下來。那少年瞪了軒轅望一眼,喝道:“下來!”

軒轅望莫明其妙,道:“什麽?”

那少年車夫甕聲甕氣地道:“我不拉你了,你們說華郎中的壞話!”

董千野嘿嘿冷笑:“既是如此,你也就別想要拉車的錢了。”

“不要就不要,你們會使劍有什麽了不起!”這虎頭虎腦的少年擰過脖子,不屑地道,“華郎中閉着眼睛,也能勝過你們。還有你,遠鐘大哥一定會打敗你的!”

見他指着自己,又提到什麽“遠鐘大哥”,軒轅望有些莫名,拉董千野的車夫這時接過話岔:“大山,你少說兩句。二位客官莫怪,這小子自幼沒有父母管教,華郎中曾救過他一命,故此容不得別人說華郎中半點不是。”

董千野上下打量着這個被稱作大山的少年,眼睛停在他右手時頓了一頓,因為那少年右手拇指食指間厚厚的繭,讓董千野明白了一件事。

“你這小子,也學過幾天劍吧。”董千野慢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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