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為何習劍
“是遠鐘大哥教我的!”少年挺起胸,顯然對此極為驕傲。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遠鐘,華閑之的仆人崔遠鐘。”董千野點點頭,然後哈哈笑了笑,拍着軒轅望的肩道:“望兒你也應聽過劍癡鳳羽吧,東都中他從未勝過的少年,就只有這個崔遠鐘了。但是,崔遠鐘一定不是你的對手。”
“哼,連我石鐵山都不見得能勝,還想勝遠鐘大哥!”那憨憨的少年又插了一句,董千野眼中寒光閃了閃,向那少年走了過去。軒轅望想起他在鬥劍時對那個電劍門雷破天下的狠手,心中一顫,伸手扯住他的衣袖道:“師父,和一個拉車的小子生氣,不值。”
旁邊那個邊夫也道:“客官,您老別生氣,這小子看起來牛高馬大,實際上不過十四歲,還小着呢,您可千萬別同他一般見識。鐵山,快向客官賠罪,否則瞧我不告訴老板去!”
聽到告訴老板,叫石鐵山的少年車夫總算有些害怕了,他縮了下頭,用極低的聲音嘟哝了聲“對不起”,拉起車撒腿就跑了。
“小兔崽子。”董千野咒罵了一句,又為軒轅望攔了一輛人力車。
回到董千野靠近城邊的家中,軒轅望心中既是興奮,又是悵然。今天連勝三場,并在勝利中對劍的領悟更加深不少這值得他高興;見識了韓河的氣度再比之董千野,這讓他惆悵;看到施卓然弟子柳孤寒那毒蛇一般的劍式,毒蛇一般的手段,這讓他心寒;聽到董千野談起那傳奇般的人物華閑之,這又讓他悠然神往。雖然一路上董千野以假仁假義自高自大目無尊長沽名釣譽等無數詞語将那個華閑之說成大奸大惡的奸徒,但那華閑之的劍技,分明讓自己這個自從得了神奇一式便老子天下第一的師父畏懼。
這個華閑之,劍師口中十惡不赦的壞人,車夫心中救苦救難的聖人,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路旁傳來的争執聲吸引了軒轅望的注意,董千野伸頭看過去,“咦”了聲,道:“停下,停下!”
人力車夫停下了車子,軒轅望也向那邊瞧過去,只見是個少女在與人争執,那少女佩着劍,看起來英氣勃勃。
“你是千金小姐,去參加甚麽英雄會!”訓斥少女的是個管家模樣的老人,看起來倒還精明。象這樣的老人軒轅望也見過,一般大戶人家總有這麽一個資歷老得可以教訓少主的人物。
“好了好了,福爺你就別說了。”見有人圍觀,少女雖然大方,卻也禁不住有些羞窘,白了一眼那叫福爺的老人。
但那老人兀自叨唠不止:“如今習劍有什麽用處,便是天下第一,也不過是歌伎小醜一般的藝人罷了,哪有好人家的女兒去習劍的!”
軒轅望心中哼了聲,但他看向董千野,卻發覺董千野臉上沒有絲毫怒容。那老人又道:“鬥劍鬥劍,劍又不長眼睛,萬一傷着一丁半點,以後如何嫁人?”
那少女顯然極為無奈,家裏的這老仆叨唠勁兒上來了,除了她祖父還可以攔一攔,旁人是無法阻止得了。她幹脆攔了輛人力車,便要乘車離開,那老仆跟在後頭嘴中仍道:“本來今日親家少爺來見你,你卻跑出來參加什麽劍會,你那師父陳先生是個好人,可就這事兒不對,為啥非得讓你來參加什麽英雄會——聽說還死了人,做孽啊!”
“好啦好啦!”少女終于忍不住了,“我如果在英雄會上輸了,便不再練劍回去嫁人就是,你就別叨唠了!”
聽着她們争執的聲音慢慢遠去,董千野臉上露出嗳昧的笑來,看了看軒轅望:“哈哈,望兒,聽見沒有,我們也走吧。”
對于董千野的這表情,軒轅望有些不解,但董千野既不解釋,他便也沒有問。
這一日下午,在家中讨論今日鬥劍的得失時,軒轅望總是有些打不起精神。董千野只道他心中興奮得如此,略略說了兩句也就住了,留他一個人在屋子裏。
此刻,軒轅望心中想的,便是自己究竟要為何學劍。
為何學劍?是因為丁垂雲敗給趙冰翼麽?丁大叔待自己雖然很好,但卻從未傳過自己劍技,即便是到後來,他也不希望自己走上學劍之路。
是因為緋雨麽?緋雨雖然在起初用惡作劇迫使自己從雲想綢緞莊中離開,但此後她便再不曾逼迫過自己,相反,是自己纏着她要向她學劍。
是因為拜了董千野地師父麽?誠然,董千野在教自己上确實盡心盡力,但他的目的是什麽,自己心中也一清二楚,況且,董千野的人品真的配為良師?
少年的軒轅望,遇見了他生命中一個重大問題,自己這些日來辛辛苦苦練劍,究竟是什麽。
想起今日在英雄會中看到的魔石之車與魔石武器,想起今天被自己擊敗的對手,想起那個神秘的郎中和劍客華閑之,想起那個在路上遇到的不能贏得比賽就要回去嫁人的少女。別人習劍似乎都有自己的原因,便是師父董千野之所以下苦功,也無非是想成為趙王的師傅從而一步登天,那自己練劍,究竟是為什麽?
“緋雨,你說我辛苦練劍是為了什麽?”軒轅望撫着劍,自言自語,似乎緋雨就對坐在他面前,“丁大叔說的對,學劍,饑不可食寒不可衣,我是為何而習劍?”
劍自然不會回答他,軒轅望輕輕嘆了口氣,丁大叔說去學魔石技藝,一點沒有說錯啊。
這一夜軒轅望很晚才睡着,第二天習慣性地起床練劍用冷水抹身,但卻沒有往日裏的激情,他心中還為昨天的問題所煩惱。
趕到校場時,離鬥劍開始尚有一段時間,今日圍觀者更見多了,小販們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兜售他們的小玩意兒,而觀衆們則七嘴八舌談論昨日裏的比鬥,甚至有人就此開始押寶下注,賭起哪個獲勝來。董千野對此興致勃勃,毫不遲疑到莊家那買了自己與軒轅望獲勝。
軒轅望來到鬥場,由于昨日之戰後只餘十六位劍士,因此鬥場也空了許多,即便是軒轅望的徒弟組的比鬥,也被安排到中間高臺周圍來。在場邊的蒲團上盤膝坐下,軒轅望這才想起,自己今日的對手是誰還忘記調查了。自己心有所思忘了情有可原,但董千野也不曾提醒自己,這倒奇了。他找人問了下,才知道今日的對手是一位西峰劍派的女子,叫古月明的。
他們師徒來得較早,軒轅望的對手位置便是空的。軒轅望垂下頭,閉起雙目,慢慢放松自己的心神。
過了會兒,他覺查到斜對面有人來了,睜開眼一看,自己斜對面的蒲團上已有一個人也盤膝坐着。這個女子見他看來,向他瞪了瞪眼,似乎有些輕蔑。軒轅望輕輕啊了聲,沒想到,這個是自己對手的古月明,竟然就是昨日在街頭遇見的那個與管家争執的少女。難怪昨日裏師父見到她後笑得那般怪異,師父定然是認得她,知道她是今日自己的對手。
古月明一雙大眼不停地眨啊眨,上上下下打量着軒轅望。這個家夥看起來還老老實實蠻順眼的,可他那個師父董千野是東都裏出名的騙子,真不知道鳳羽與崔遠鐘那兩個小子為何會提起他,難道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也能阻擋得住自己?
趙王象昨日一樣乘魔石之車而來,當魔石之車再次出現時,軒轅望心中依舊感到震撼,這麽龐大的一個鐵家夥,竟然能自己移動,這其中又有多少奧妙藏在裏頭!
看到軒轅望全神貫注看着魔石之車,古月明又撇了撇嘴,一看就是個鄉巴佬兒,東都百姓可早就見過這魔石之車了,據說趙王還有意自東都開定修一條路去海港唐城,專通魔石之車,若真有那麽一日,魔石之車便再也不稀奇了。
今日趙王倒不曾說什麽話,很快鬥劍便開始。當仲裁示意軒轅望與古月明起身入場後,二人都站了起來。
“你就叫軒轅望?”古月明來到場中明知故問道。
“是。”
“看不出你有什麽特別的,董千野的弟子,不是運氣好不可能站在我面前來。說起來你們師徒此次運氣可都不錯,八臂劍門的快巧靈三記你習得如何了?”
這女孩大大咧咧的說話,卻不曾激起軒轅望的反感,一來他較随和,二來古月明的教訓口吻,讓他依稀覺得與緋雨有些相似。他微微一笑:“還好。”
古月明微微偏了下頭:“還好?還挺自信的,你這人不太讨厭,是喜歡劍藝還是被董千野騙來的啊?”
“咳!”仲裁見這二人見唠起了閑話,不得不咳了一聲提醒道:“鬥劍開始,二位請。”
古月明吐了吐舌頭:“險些忘了,請指教。”
“請指教!”
軒轅望低聲回了一聲,二人都退了一步,長劍當锒出鞘。
二人同時伸出劍來,劍身輕輕擊了一下,向對方表示敬意。這女孩雖然大大咧咧有些男人婆,但執禮卻很是嚴謹,氣度也極為不凡,讓軒轅望自慚不如。
“西峰劍派,天下十大劍派之一!”他心中暗想,大餘國有大大小小劍門劍派不計其數,元始皇帝以武定天下時正是門派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時刻,有個一兩套劍式便可以開宗立派。但天下十大劍派,都是有數百年傳承的宗派,劍技深奧遠非八臂劍門這樣小門派可以比拟。
軒轅望心中有意看看這古月明使的西峰劍派劍式,因此上手并未全力搶攻,起手式之後劍尖一偏,刺向古月明左肩。古月明則不然,她始終認為自己在劍會之中最主要的對手就百鳳羽或崔遠鐘。因此她上手便是疾攻,想早些将軒轅望擊敗去瞧瞧鳳羽與崔遠鐘。
軒轅望只覺得古月明劍式展開後,清冷的劍氣便随着她的劍光漾了出來,有如湖水中落入石塊後淡淡的漣漪。古月明這套劍式配上她婀娜的腰肢,有如劍舞一般輕柔美麗。但這月下獨舞般的美麗中,卻蘊含着冷冷的殺意,逼得軒轅望不得不一點點縮小劍揮出的範圍,每五劍中,倒有四劍是為了拆開古月明那看似輕柔的劍式。
軒轅望拆了二十一劍,攻了四劍,這才發覺自己一開始便犯了錯誤。論劍式之精妙,八臂劍門的快劍根本無法與數百年錘練去蕪存菁的西峰劍派相比,八臂劍門劍式的唯一優勢便在于快上,自己放棄快攻想看古月明的劍式,其結果便是以自己之短搏對手之長。
“着!”古月明清叱一聲,劍蕩起重重疊疊的光影,她心中明白,自己已經占了上風,這個軒轅望劍式雖然頗多,但精妙之處與自己比尚有不如,往往自己一式攻擊,軒轅望不得不用兩式甚至三式快劍進行拆擋。既是如此,早些将他擊敗了也好去看看鳳羽與崔遠鐘二人的表現。
她手中劍式一緊,軒轅望那原本五劍中攻出的一劍也沒了,在古月明連綿不絕的攻擊之下,他只能處處防守,便是有精妙絕招,也無暇施展出來。
古月明的劍式并不很快,但劍式與劍式之間環環相扣,幾乎不存在停頓。軒轅望每拆擋了前一式,便要應付針對自己破綻而來的下一式,似乎古月明對他如何拆擋早已了然在胸。
軒轅望心中頗覺吃驚,自己的劍式雖然是根源于八臂劍門的兩套劍式,但有了緋雨的指點,自己從這些劍式中東拆一處西借一處,組成完全不同于原先的新劍式,有許多劍式,根本就是自己在比鬥中随機應變使出的,但無論自己如何變化,這古月明總能料敵先機。她劍式并不快,便卻極為有效,讓自己的長處無法發揮出來。
“為何會如此?難道說……這個女孩竟然如此厲害,我每一劍每一式她都能預先揣測出來麽?”軒轅望腦中飛轉,越想便越覺對手可怕,越覺對手可怕出劍之時便越有些遲疑,一遲疑起來,古月明給他的壓力便更大。雖然他左躲右閃拼力格擋,身上仍不免被古月明劍氣所傷,零零碎碎地衣服上增了些口子。
“唔,八百年西峰劍派,四十代劍技高人,果然厲害。”
他被一美麗少女迫得無還手之力,早引來衆多圍觀者,其中不乏有人指指點點嘲笑他,人多起哄,軒轅望也聽不出什麽來,但唯有一人的聲音自一片嘈雜聲中穿透過來,傳入他的耳中。軒轅望用餘光掃了一眼,那是個年紀輕輕留着濃黑八字胡的男子。那男子似乎查覺到軒轅望的掃視,微微笑了一下。
“八百年西峰劍派,四十代劍技高人?”軒轅望心中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驚得動了一下,似乎觸摸到了什麽。
古月明卻不給他思索的閑暇,手中劍一緊,劍上原先清冷的劍氣也變得淩厲起來,軒轅望連格數式,“噗”一聲,左腿褲管被古月明劃開來,露出半截小腿,周圍人都開始哄笑,不少人已經叫嚷要軒轅望認輸了。
若是在聽到那八字胡男子說話之前,軒轅望或者會真的認輸,此刻他練劍之心已有些淡了,對于這英雄會的勝負更不放在心中,唯一還讓他不放棄者,無非是希望能找回緋雨罷了。但那八字胡男子說的話看似平淡,軒轅望卻隐隐覺得,這其中有古月明之所以占盡優勢的根源。
“是了,是了!”他霍然開朗,西峰劍派有八百年歷史,有四十代高人,其流傳下來的劍技,自然是經過這八百年四十代的精雕細琢的,每一式自己會如何拆擋,那先前輩高人們早已揣摩得一清二楚,天下各門各派劍式雖然不同,但基本劍理卻是一般無二的,那些前輩高人自然能依據劍理判斷出自己會以何種姿勢進行防守,既是判斷出自己的姿勢,那麽緊随其後的招式便是針對自己的姿勢而來的。自己只道是這古月明看透了自己,卻不知道看透自己的是八百年來四十代的西峰劍派高手!
想是想到根源,但這卻讓軒轅望更覺心驚,自己乍看起來面對的是古月明一正當妙齡的少女,實際上卻是在與八百年四十代劍技高手對壘。自己,能勝麽?
“他們并不是真正看到我使劍,這便是我唯一的勝機。他們依劍理揣測出的,若是我不按劍理出劍……”軒轅望心中念頭急轉,卻是越想越覺得自己太大膽,這樣的方法也太冒險。但此刻他已陷入必敗的危局之中,不賭,也是不成了。
古月明嘴角卻浮起一層淡淡的笑來,軒轅望能支撐至如今,卻實已經出乎她意料了,但最多三劍之下,軒轅望便再無抵抗之力,自己終究還是要獲勝的。
她手中劍平刺了過來,這姿勢看似平淡,但因為軒轅望此刻正被她前一式逼得縮身到了身體都快失去平衡之境,這指向軒轅望右臂的一劍雖然不會對軒轅望造成致命傷害,卻能逼得軒轅望不得不倒在地上,到那時她再跟進一式,軒轅望唯有就地打滾才可避過——可緊接着下一劍,便可以讓軒轅望避無可避了。
就在這時,軒轅望忽然做了個讓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的動作,他突然擰身挺身,左心口正對着古月明的劍撞來。
那八字胡的男子目光閃了一下,旁人眼中,只覺得軒轅望這是自己撞上劍尖送死,他卻看出,軒轅望這一撞之時,左手已經護在心口上,古月明之劍須穿透軒轅望左手,才能刺入軒轅望心口,而此刻,軒轅望右手中的劍已飛快向古月明右臂探出了。軒轅望出劍深含八臂劍門“快”字劍意,他雖然後發,卻會與古月明之劍同時刺中對手!他胸口有手掌阻上一阻,若是僥幸,他甚至可能以手指挾住劍,而古月明右臂前卻毫無阻攔,只要給他刺中,古月明劍上的力道便會消失,給軒轅望造成的傷害也會減到最小。這看似吃虧的一劍,其中大有便宜!
“他方才明明陷入古月明劍式之中幾無挽回,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竟然想通了原因并作出正确的判斷來,這少年對劍技的敏感幾近于妖了。”八字胡的男子輕輕皺了皺眉,“想來還是我方才那句話不該說,這一戰其實是我助了那少年一臂之力,不過古月明背後更有八百年四十代高手支撐,論不公平,也是她不公平在先。”
心念一轉,八字胡男子啞然失笑:“我管這些做甚,這少年與古月明誰勝誰負,都将是遠鐘的勁敵——這少年對劍技的敏感雖是令人驚嘆,離遠鐘所說輕易擊敗鳳羽還相差太遠,莫非這軒轅望背後還另有其人?”
軒轅望那大違劍理的一式,果然是古月明所不能預料的,她怔了怔,軒轅望不曾側身倒地,她緊接着的一式便毫無用處,一時之間,古月明能做的便是改變劍方向,揮手格開軒轅望這一劍了。
“你!”她剛想指責軒轅望亂來,但軒轅望難得有這機會,手中劍刷刷刷快似疾風,劍氣激蕩出來,逼得她不得不撤身先擋住軒轅望的攻擊再說。
軒轅望盼的就是她這一式,他心知自己若是再戰下去,終究會敗在她這積累了八百年的劍式之下,取勝之道就是在她看破自己大違劍理的劍式之前,先擊敗她,要做到這一點,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那神奇一式。
他向前輕躍了一步,劍挽了個劍花,右臂前送,手腕搖擺,心、氣、力均凝在劍身之上,手中的劍冒出青虹一般的光芒,起初只是一道,緊接着在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裏變成了數十道,劍芒噗噗作響,象是騰空躍起的數十條飛龍真襲向古月明。
八字胡男子在軒轅望向前輕躍時眼睛便是一張,當他劍上刺出數十道光芒時,八字胡男子眼中也閃過如電一般的光來,這樣一式,果然是十二品之上的劍士才能施展出來的!
古月明剛要重整劍式再攻過去,軒轅望的劍芒便風馳電掣般地襲來,古月明只覺自己周圍一暗,似乎陷入萬叢箭竹之中,迎面而來的,盡是森森劍氣,她“啊”了一聲,身上數處一冷,對手劍上劍氣滲入她體內,讓她牙齒輕顫。她禁不住閉住雙眸,發出尖聲的哀鳴起來。
軒轅望的劍應聲而止,軒轅望大口大口喘氣,方才這一劍他已将精氣神全都運在劍上,猛然收住,劍上之力反噬之下,他體內并不比古月明好上多少。那仲裁見了軒轅望那神奇一式,也禁不住先向軒轅望一挑拇指,然後才敲鑼判定:“勝負已分,八臂劍門軒轅望勝!”
軒轅望平住呼吸,用急切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方才那個出聲的八字胡男子,但那個男子已經消失在圍觀者中。圍觀者此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方才軒轅望明明被古月明逼得無力還手,但在一瞬間便扭轉回來,施展出讓這些外行也覺得嘆為觀止的一式,也讓他們對軒轅望好感大增。
“昨天這少年也是在必敗之時施出絕技,一舉便擊敗對手,這少年,可是妖劍啊!”有昨天見過軒轅望鬥劍者道。
“妖劍?”旁邊自然也會有人問,于是被問者繪聲繪色手舞足蹈将昨日軒轅望如何取勝孫建空說了一遍,軒轅望妖劍之號,便在他本人不同意不知情的情形下,在東都人口中傳了起來,很快也成了劍技中人稱軒轅望的的綽號。
“當锒”一聲,古月明手中劍墜在地上,她捂住臉,象所有少女一樣,哀哀哭了起來。軒轅望這才憶起,古月明輸了,便要回去嫁人的啊……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依禮他們二人還要說聲多謝指點方能退下,但軒轅望與古月明此刻,都将這禮節忘了,軒轅望嘴上笨拙,除去一個“對不起”,便是“實在對不起”,這對于被安慰者而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軒轅望微垂下頭,心中充滿着沮喪,勝與負對于自己而言并非至關重要,但對這少女來說,可能關系到她能否再走這劍藝之路了。自己那時,為何心中只有一個求勝,而把這些全忘了?
古月明終于止住哭泣,臉上又恢複正常,但周圍人的哄笑,讓她臉上飛起兩團紅暈,她恨恨瞪了軒轅望一眼,垂首行禮:“謝謝指點。”
“謝謝指點。”軒轅望也行了禮,看着古月明退了下去,他心中茫然依舊不曾解去,當古月明在衆人指指點點中行出時,軒轅望心中忽然一陣沖動,他快步跑了過去,追上了古月明。
“古小姐,古小姐!”
看到這個方才擊敗自己的人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古月明心中有些不解,這小子看上去老老實實的,難道不知道勝者跟在敗者之後會惹人嫌麽?
失敗的人,總是需要有自己的空間,有自己的時間,來慢慢舔舐傷口。
“古小姐,對不起。”軒轅望向古月明深深施了一禮。
古月明心中又是郁悶又是痛恨,這小子趕上來就是為了說這一句無關痛癢的話麽?
“昨天,在街上,我無意中聽見古小姐與貴府管家的對話了。”軒轅望臉漲得通紅,“你……你真的要放棄劍去嫁人麽?”
這樣的問話,在年輕男女嘴中說出原本是十分暧昧,但軒轅望臉上的誠懇與稚氣,卻讓古月明心中的羞赧消失了大半,她看了看這個有着雙靈活而深沉眼神的少年,輕輕抿了抿嘴,春風一樣的笑,浮在她方才還哭過的臉上,掠過少年的心底。
“那是應付福爺的,我才不會放棄劍。倒是你呵,軒轅望,輸在你最後那一式下我心服口服,你可一定要打擊鳳羽與崔遠鐘兩個家夥,如果沒有拿着最後優勝,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軒轅望呆呆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少女的爽朗,讓他心中更為困惑。
“那麽……古小姐,你為什麽不放棄劍呢?”
古月明慢慢向前走着,軒轅望的問話,讓她也有些困惑,自己身在大富人家,自幼便是祖父母的掌中明珠,父母親也寵愛有加,自己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家人也會想辦法弄來,福爺雖然叨唠,但對自己的關愛絕不比旁人少。自己從小便如男孩兒般好動,父母便請來劍藝師父傳劍給自己,甚至送自己投入天下十大劍派之一的西峰劍派周恨水門下,自己原本可以安安心心在家中作千金小姐,安安心心學女紅家務,安安心心嫁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安安心心當個賢妻良母……
“古小姐。”軒轅望跟在她身後,看來不得到她的答案,是不會離開的了。
“因為……”古月明看了看這個少年,或者說大男孩才更合适,一絲微笑又在她臉上拂起,她的眼睛似乎含情脈脈,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我喜歡……”
軒轅望的臉騰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