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事浮沉如轉篷

軒轅望拉着車慢慢沿着街上跑,跑了老久,也不曾有人揮手招他,這讓他有些沮喪。

“喂!”

天色近晚,人漸少了,這突然傳來的喝聲讓軒轅望吃了一驚,他回過頭去,卻發覺一個身體龐大有如座山的大胖子正瞪着他。

“什麽……什麽事?”他有些結巴地問道。

“你是拉車的?”

“是啊。”

那胖子打量了他一眼,嘟哝道:“那你幹嘛不将這外套套着。”

軒轅望看到他指着一直挂在車上的一件外套,這才省悟這外套是車夫的身份标志,他手忙腳亂地将外套胡亂套着,大了些不太合身,但也只有将就了。

“您去哪?”一看到那大胖子老實不客氣地擠進他的車裏,軒轅望不由得吸了口冷氣,這體格,壓得車子都吱吱直叫喚啊。

“去天香院,聽說那來了清倌人,嘿嘿嘿嘿……”胖子嗳昧地笑着,只差沒流出口水了。軒轅望陪笑了一會,腦子裏飛快地轉着,方才金滿貴似乎提過這個地方,但一時之間,他就是記不起來了。

“對不起您,我不太熟路,這天香院……”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只得喃喃問道,第一次拉客,他便遇到了金滿貴所說的“拉車的恥辱”了。

那胖子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連路都不知道,你還拉什麽車?”

軒轅望剛想辯解,那胖子怒色更重:“路不知道倒情有可原,可連天香院都不知道在哪,你還是個男人嗎你?”

“啊?”軒轅望愕然,這個胖子客人并不是因為自己不知道路而生氣,而是因為自己不知道天香院在哪而生氣,難道說,天香院那地方真的是每個男人都應知道的麽?

莫非是男廁所?

“走吧,小子,我給你指路!”胖子嘴巴兇狠,卻不願意去換一輛車子,這個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少年車夫挺有意思,有他在,這一路上就有的是樂子了。

軒轅望上向拉起車把,那個胖子是如此之重,大約可以比過三個正常人了。他咬牙切齒才保持住車子的平衡,深深吸了口氣後,不顧肚子咕咕的抗議聲,軒轅望終于拉着那車子慢慢向前移動了。

“小子還有把勁兒,看來是因為我近日瘦了的緣故。”那胖子從個油紙包中抓出只雞腿,拼命大嚼起來,還含含糊糊地道:“不成,不成,我得多吃些好補一補,否則怎是天香樓那些騷貨的對手。”

軒轅望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胖子去的天香樓是家妓院,難怪他以為只要是男人就得知道天香樓在哪兒。他忍住笑,吭噗吭噗地跑着。

“小子你怎麽拉車的?”

胖子一面嚼一面問,軒轅望終究是第一次拉客,而且是如此重量級的,腹中又饑餓,拉起來自然是輕飄飄的,全然不象別的車夫那般穩當。旁人走的是直線,他走的卻是斜線,在東都的大街上橫沖直撞,幾次險些撞着人。

“對……對不起……”軒轅望心中有些慌,腳下便加了把勁,想早些到地頭好擺脫這個沉重的負擔。此刻他将金滿貴跑起來要不快不慢的告誡已忘了,這一來車子就更加不穩,那胖子也顧不得吃東西,抓住車轅瞪大眼睛,生怕會撞上哪一堵牆。

軒轅望好容易穩下了車子,他終究練劍有段時間,對于如何維持平衡還是得心應手的。胖子抹去頭上的汗,嘿嘿笑道:“你小子是剛拉車的吧,真他媽的刺激,下回我帶姑娘出門還找你拉車,那姑娘定然吓得鑽我懷裏,哈哈哈哈……”

軒轅望嘿嘿陪笑,這胖子倒不與他計較這段驚險的路程,這讓他心中有些溫暖。這些好財好色的普通人,比之那些道貌岸然的劍匠劍師,要讓軒轅望覺得可愛得多。

天香樓在開定北市的三灣胡同,這一帶正是開定城煙街柳巷,兩邊或明或暗的娼妓難以計數,其中又以天香樓的姑娘最為有名。軒轅望好不容易将胖子拉到這,胖子下了車,先是用他厚厚的巴掌拍了軒轅望腦袋一下:“臭小子,險些要了老子的命。”

軒轅望捂着頭微微笑着,那胖子打得不甚重,顯然并不是真的要揍他。胖子自懷裏摸出一把銅子,也不管多少塞進他手中:“不過夠刺激,這是老子賞你的。”

目送胖子大搖大擺走進天香樓,軒轅望數了數手中的銅子,足有二十四個,拉了胖子四裏路,胖子還多給了自己十六個,不過一想那胖子可比正常三個人的體形,又覺得他給的恰好不多不少。有了幾個銅子在手,軒轅望的肚子分外覺得餓了。他将車拉到一個小店邊上,招呼老板給他五個包子,狼吞虎咽将包子吃了下去,這包子也不過就是尋常的菜包子,但軒轅望吃起來奇香,只覺得便是山珍海味也比不過。熱氣騰騰的包子不僅讓他肚子飽了,也讓他身上暖起來。

軒轅望打了一個嗝,慢慢坐在自己車子邊,放松放松酸痛的肢體,細細摸索着懷裏剩餘的十九枚銅子,一種想哭的感覺忽然湧上了他心頭。

“填飽肚子的感覺,可真好啊……”

正當軒轅望浮想聯翩之際,一個女的聲音響了起來:“拉車的,拉車的!”

軒轅望怔了一下才想起是叫自己,忙不疊站了起來,應聲道:“在呢,在呢!”

“你過來一會。”喚他的是個丫頭打扮的女孩,不過十四五歲大小,卻象個大姑娘一般打扮,手裏捏着只絹手帕,長得倒還秀麗,就是滿臉老練的笑讓人覺得她有二十好幾了。

軒轅望拉着車來到她身前,她用一種職業性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軒轅望,媚笑道:“喲,還只是個小子嘛。”

軒轅望臉騰的紅了,對方明明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些,卻敢說自己還只是一個小子。但他生性随和,也不去反駁對方,笑笑道:“姑娘有何事?”

那小丫頭向後揮了揮手:“好了好了,趕緊擡上去吧。”

自小丫頭身後的一個側門裏出來幾個小厮,七手八腳地将一個人擡到軒轅望車上,軒轅望吃了一驚,道:“怎麽回事,這人怎麽了?”

“放心,只是喝醉了。”小丫頭擺了擺手中的手絹,“送他去興隆門富貴糧店。”

“興隆門富貴糧店?”軒轅望摸不着頭腦,“這地方我沒去過啊。”

“就知道,旺才,你領他去。”這丫頭看來還有些地位,吆喝起來那些小厮還真聽話。

軒轅望看了看那滿身酒氣的男子,那男子嘴裏還不停嘟哝着什麽,仔細一聽卻是下流小調。軒轅望嘆了口氣,拉了車子要走,那丫頭又攔住了他:“小子,你是哪家車行的?”

“北城有福車行。”軒轅望指了指自己外套上的有福兩個字,那丫頭瞅了瞅,用兩根手指拎了塊碎銀放在軒轅望手中:“送到了就回來,以後你就不要滿大街地拉客了,每日裏在我們這天香樓下等着,我們姑娘客人都要用車呢。”

軒轅望怔了怔,臉上露出有些羞窘的笑來:“姑娘,這成麽?”

“有什麽不成?”小丫頭杏眼一翻,叉着腰挺起胸來,“誰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翠兒姐姐允你的。”

軒轅望有些茫然地道:“翠兒姐姐,是誰呢?”

“就是你大姐我!”丫頭青蔥般的手指幾乎點着軒轅望的鼻子,“你這小子別忘了,是翠兒姐我看你老實,所以才擡舉你呢。”

她兩片薄薄的唇兒說出話來,簡直比董千野使出的劍還要快,噼噼叭叭便将軒轅望說得迷迷糊糊的,雖然叫這年紀比自己還小些的丫頭姐姐,軒轅望心中是老大不願,但念及她照顧自己生意,也只好裝着沒聽見。

将那醉漢送到興隆門富貴糧店,軒轅望望望天色,覺得已經不早了便回到位于北城平安裏的有福車行。

萬有福見他回來,呵呵一笑:“這麽早就回來了,生意還好吧?”

“拉了兩個客人,這是收的車錢。”軒轅望自懷中摸出那塊碎銀還有銅子,老老實實交到萬有福手中。

“都拉到哪了?”萬有福接過錢,掂量了一下,這小子運氣倒不壞,拉兩個客便弄到旁人半天才能賺到的錢。

軒轅望将經過說了一遍,萬有福啧啧了兩聲,上下打量着軒轅望:“阿旺,你運氣倒真不差,那天香樓的管事丫頭答應以後用你的車,你就用不着四處拉客了,記住,她可是財神爺,這年頭笑貧不笑娼,你可別得罪了人家。”

看到金滿貴不在,萬有福瞪了瞪眼:“滿貴又去賭了吧,那家夥總有一天會連老婆都輸掉。阿旺,你知不知道咱行車行的規矩?”

軒轅望搖了搖頭,萬有福又道:“你每日裏到車行來發車,只要發車就給你記着,每日你得繳給車行五十個銅子,其餘的就歸你自己。”

軒轅望哦了聲,萬有福接着道:“你若是要住在我這,早晚在這吃飯,每日裏就得繳六十個銅子,這規矩可不能壞,你選哪一樣?”

“我住在您這吧,老板。”軒轅望看看挺大的車行院子,心中有了個主意,自己不僅要找住的地方,還要找能讓自己有空地練劍之處,這車行将就着也可以。即使到了這個地步,軒轅望心中對劍依舊不舍。

“你可想好了,住我這是通鋪,你有被子麽?”

“沒。”

萬有福搖了搖頭,這少年真是兩手空空,偏偏帶帶着柄劍,估計是聽到前不久東都辦什麽英雄會趕來的,結果不但路引被騙了,連一文錢都沒有。他喚來一個人,讓他帶着軒轅望去安置好來。

直等到夜裏萬家燈火通明,住在車行裏的車夫們才開夥,一堆人擠在通鋪上吃糟米煮的飯,菜就是沾了點油星的蘿蔔,但軒轅望早就餓了,吃得分外香甜,這熱熱鬧鬧的吃飯,也讓他覺得頗為下飯。

夜深了,軒轅望摸黑練完了一趟劍,擠在通鋪之中,在其他車夫此起彼伏的鼾聲裏,他幾乎沒有睡意。炕倒挺熱的,這一點上萬有福沒有虧欠車夫們,從車夫們的談論中,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新老板人不錯。

“緋雨,你為何不讓我見到你?”

回想這幾日來,自己饑寒交迫,在東都城中東游西蕩,如今終于能在個溫暖的炕上,雖然不是錦衣玉食,但肚子裏飽飽的,身上暖暖的,軒轅望心中便禁不住微微發酸。雖然他父母雙亡的早,但在人情較為淳樸的華州府城,在雲想綢緞莊裏,他都不曾吃到什麽大的苦頭。象這樣兩天兩夜沒吃沒睡,還真不曾有過。

他心中忽然有些埋怨緋雨起來:“我都到這個地步了,緋雨你為何就不肯與我見上一面?難道說,我從董千野那跑出來,你心裏不高興麽?”

轉念又一想,這大屋通鋪之上,睡着二十好幾個男子,緋雨雖然嘴上不說,但自己知道她心裏是極害羞的,當然不會到這裏來見他。心中念頭百轉,患得患失之際,他卻不知道,自己一顆初萌的少年之心,已經緊緊系在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緋雨身上了。

雖然剛經歷人生中一重大轉折,自衣食無憂的劍師得意弟子又成了流落于市井之間的苦力,但這種浮沉卻沒有對軒轅望造成更大的打擊,對于這種生活中的變故,他已經習慣了。

鳳羽與崔遠鐘對瞪了半晌,沒有一個人肯先說話。

自從那夜有人暗襲華閑之之後,每當華閑之外出,崔遠鐘便寸步不離地跟着。華閑之自己不以為意,但崔遠鐘則腰間挂着柄劍手裏捧着柄劍,每看到一個佩劍者走近來,他總是瞪着眼盯着人家,似乎每一個試圖靠近華閑之的都是刺客殺手。因此,當他看到鳳羽急匆匆跑過來時,兩只眼便眨都不眨一下。

鳳羽心中更不痛快,英雄會上敗給崔遠鐘,才知道自己确實比他差上半籌,而華閑之創立什麽劍道與劍藝分道揚镳之事被董千野等人添油加醋傳出去後,他的師父早就禁止鳳羽再與華閑之門下有任何往來。偏偏這崔遠鐘不知好歹,直楞楞地瞪着他,擺明了是想惹事的樣子。

華閑之微笑着向鳳羽點了點頭,他溫和的神情讓鳳羽也禁不住回了一個禮,但旋即省悟過來,哼了聲将頭別了過去。崔遠鐘也哼了聲:“有什麽了不起的。”

二人相互瞪視着自大街上擦肩而過,走過了有十餘丈,鳳羽忽然大聲道:“有誰見到軒轅望了,有誰見到軒轅望了?”

知道他是在問自己,崔遠鐘心中一動,英雄會上軒轅望如果不是被柳孤寒以卑劣的方式刺成重傷,最後與自己決戰的極有可能是他。從他在英雄會的表現來看,崔遠鐘确實看不透他的深淺。以他的劍技而言,他不過是初窺門庭,以他運在劍上的精氣神而言,他又象是苦練了十餘年的劍士,以他那炫目無比的敗中取勝劍式來看,他又絕對是擁有十二品劍技的高手,以他對敵時對劍理的領悟來看,他又是難得一遇的學劍天才。那個人的深淺,恐怕只有自己的老師才明白。

“老師,我們沒有看到什麽叫軒轅望的吧?”崔遠鐘大聲對華閑之道,“那個軒轅望不是襲擊你的董千野的弟子麽,那個卑鄙小人的弟子有什麽好關心的。”

華閑之微笑着看自己的弟子,他知道弟子的這句話,是不用自己回答的,因為他根本不是說給自己聽。

“真是奇怪,自從那天晚上有人口出狂言要背棄劍藝,軒轅望就失蹤了,他師傅那兒就再也沒看到他啦。那董千野受傷在家躺着,打發人滿城地找,卻怎麽也找不着啊。”鳳羽的聲音也不小,象是自言自語。

華閑之微微揚了揚眉,他想起那一天,當董千野第二次從背後偷襲自己時,牆角傳來的驚呼聲,那個聲音董千野或許沒有聽見,而自己卻聽得很清楚。那少年離開了董千野,這東都開定城數十萬人,董千野卻哪兒找他?

“十二品的少年劍士……”華閑之輕輕嘆了口氣,劍藝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但這一代少年中卻層出不窮地出現擁有極高天賦者,自己的弟子崔遠鐘,與崔遠鐘似敵似友的鳳羽,東都其他幾位少年劍士,還有京城裏二十年前就名揚天下的傅苦禪的弟子趙冰翼和其他幾位少年……再加上這個軒轅望,難道說劍藝到了窮途末路,還要拉上這麽許多有天份的少年作為殉葬麽?

或者說,這是回光返照,最後的輝煌?

也許,和這個國家一樣,都處在那最關鍵的時刻吧,看似繁華,實際上卻被新生事物帶來的暗流沖擊得七零八落,連根基都被動搖了。這些在太平盛世中歌舞升平的人們,只怕沒有意識到這即将到來的變化吧。

盛極而衰,亢龍有悔。盛極一時的大餘王朝,不,這個興盛了三千年的帝國,已經到了這一刻麽?

世事浮沉如轉篷啊……

一絲隐憂在華閑之心中顯露出來,這種憂慮,在他成人之後便不斷地纏繞着他,讓他不得不去想一些更遙遠的事情。

“好了,遠鐘,我們走吧。”他溫和地喚了聲崔遠鐘,兩人加快了腳步,向趙王府走去。

趙王府在開定內城,無論趙王如何随和如何喜歡與民同樂,但作為一鎮藩王,其王府的戒備總是煩瑣森嚴。即便是華閑之這樣趙王另眼看待的人,要想進去,也得經過層層搜索。崔遠鐘每次都覺得多此一舉,他們手中的劍不就是最好的刺殺武器麽,為何卻不收繳掉?

“華先生來得正好。”見到華閑之,趙王李景樓極為高興,當他目光轉到崔遠鐘身上時,忍不住開了崔遠鐘一個玩笑:“遠鐘對師父保護得挺緊的,恐怕連孤王都被遠鐘當作刺客了吧。”

崔遠鐘恭恭敬敬跟在華閑之後面向趙王行禮,在華閑之對話之前,他是不會随意插言的。

“是微臣教導無方。”華閑之行完禮,平靜地替崔遠鐘化解了尴尬。他一點都不奇怪趙王得到他遇刺的消息,這個趙王,看似随和豁達,喜愛奇技淫巧,但華閑之卻明白,能讓東都開定這樣各種力量盤根錯節的城市井井有條,絕非無能之輩可以做到的。

“孤王本來想替先生出一口惡氣,封了東都大大小小的劍藝門派。”趙王道,“只是想到先生恐怕會因此怪罪孤王,所以先問問先生意見。”

“多謝殿下,這是微臣之事,就讓微臣想辦法解決吧。”華閑之又向趙王行了一禮。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哈哈,倒省了孤王一番事。”趙王不以為意,他拉着華閑之:“華先生随孤王來,孤王有樣新奇的東西請先生看看。”

跟着趙王轉到王府後園裏,與其他王府不同,趙王不喜愛那些亭臺閣榭,他的院子雖然也免不了這些裝飾,但更多的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對奇技淫巧的愛好,讓他的幾個有心的兄弟對他都有幾分輕視。

王府極大,一個後園由許多個院落組成,到了其中一個院落,只見其中空空的,僅立着一個足有二十餘丈的高臺。華閑之微微怔了一下:“殿下?”

“你看看就知了。”趙王揮手示意在那高臺下的幾個人:“開始。”

高臺下一個器械發出沉重的轟鳴聲,一個人站在木板上被絞索慢慢拉了上去,華閑之微微動容:“殿下,這是……”

“在扶英國,這叫升降機。”趙王哈哈大笑,能讓向來鎮靜的華閑之也露出驚訝神色,這讓他更為高興,“你想到沒有?”

“是。萬丈高樓,平地而起,此事指日可待了。”華閑之道。

“魔石技藝,妙用不盡啊。”趙王點頭道,“扶英自泰西學來這魔石之技,這數十年來變化極快,華先生說去扶英,倒正合孤王之意。”

“朝中是否同意殿下去扶英國?”

“還是待議……朝中那些大老,以從無親王出使為由,大加阻攔呢。”趙王帶着譏意道:“倒是我那兩個兄弟,巴不得我離開,他們一黨出力很大啊,哈哈哈哈哈……”

華閑之微微皺起眉來,依他的計策,趙王要成就大業,暫且離開大餘國是必須的。如今大餘國內看似歌舞升平,實際上卻潛流暗湧,陛下春秋已高,身為太子的李天欄與秦王楚王明争暗鬥,各自擁有龐大的勢力。夾于其中的趙王以沉溺于奇技淫巧來掩飾自己的野心,雖然他頗得陛下寵愛,被封在東都開定這樣重要的城市,但實力比之于太子與秦楚二王還有很大差距。若是直截卷入争端之中,他必然是三方共謀的對象。

“朝中最反對殿下作使者的是哪些人?”華閑之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問道。

“禮部尚書、禮部侍郎、吏部尚書、宗人府大宗正、監察禦使,哦還有刑部尚書。”趙王随口道,看着華閑之的眼中微露出笑意來。華閑之的才能他是很明白的,但他還想讓華閑之多歷練一下。

“唔……”華閑之閉上雙眼,那些大臣都是當朝權貴,他們反對趙王作為使者出使扶英國的理由,無非就是不合禮法。陛下心中只怕也不舍得趙王遠渡重洋,否則以陛下為人,怎會聽得見他們的勸谏。這些人揣摩陛下心思,自然會齊聲反對,要想讓他們改口,最好的方法還是說服陛下。

可是陛下為人剛愎自用,想說服他,不過是浪費口舌而已。最好的辦法,是讓陛下自己想到這一點。華閑之心念一轉,能讓陛下想到派愛子遠使異域,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他覺得這次出使對于趙王極為有利。

心念一轉,他擡眼見到趙王嘴角噙起的微微笑意,心中恍然。

“殿下,我想到一個主意,還請殿下裁奪。”華閑之欠了欠身,低聲道:“殿下可于京城散布謠言,就說殿下不曾立功而受封于重鎮,諸王子與大臣都不服,殿下還可京城中殿下暗藏的親信上本奏請撤藩,收回殿下封地。”

“撤藩?”趙王失聲道,他如今能逍遙自在,靠的就是被封在東都開定這樣的大城之中,如果撤藩,将他調回京都去當那一舉一動都不自在的閑王,他無論如何也受不了。

“正是,陛下對殿下寵愛有加,必不肯聽從,相反會痛懲敢提出撤藩者。太子與秦楚二王對殿下受封重鎮早懷戒心,定然會設法救那人,那人再向太子或秦楚二王獻計,以遣殿下出使異國,立下功勳以塞諸人之口為由,上書聖上令殿下出使異國。”

趙王看了華閑之一會兒,微微一笑:“好個連環計,既可以讓我避亂于外,又可以在太子或秦楚二王之處伏下我的人……”

華閑之臉上沒有因為趙王明顯的贊許而露出喜色,他又道:“聖上為殿下打算,必然會遣殿下出使,但聖上心中終究會覺得有些對不起殿下,那時殿下大可向聖上請旨,修自唐城經東都至京城的魔石車軌。”

趙王沉默了,他自顧自走了會兒,華閑之慢慢跟在他身後。兩人出了那院子,趙王忽然轉過頭來握住華閑之的手:“天賜華先生予孤王,不愁大事不定。”

“殿下,微臣只是殿下劍技師傅而已,切切不可讓旁人知曉是微臣獻計。”華閑之垂下頭來,“如此臣在暗處,可更好地為殿下效力。”

趙王對此深以為然,他哈哈一笑:“先生既是孤王劍技師傅,多少得指點一下孤王劍技,來來,你與我到劍室去,你可不知,孤王專門為此辟了間劍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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