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殺人

“原來如此。”

崔遠鐘聽到陽春雪将在街上的遭遇說了一遍,微微皺了皺眉。

“殺幾個人而已。”在陽春雪跑出去玩後,柳孤寒眼中冷光閃了閃,淡然道。殺幾個人從他嘴中吐出來,顯得極為輕松。

“殺人……不解決任何問題。”崔遠鐘沉默了會,站起身來道:“老師說過,用劍來解決問題,是不得已而為之,用劍殺人來解決問題,更是對人智慧的嘲弄。”

“那是你們的老師,你們學的是劍道。”柳孤寒厲聲道:“而我,學的是殺人。”

“殺人!”陽春雪握着一根竹棍子奔了回來,單手持竹刺向立在一旁的石鐵山,她人小力弱,石鐵山身體結實,近來又下苦功随崔遠鐘練氣,自然不會真正傷着。但陽春雪這動作卻将崔遠鐘與柳孤寒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與才十五歲的石鐵山不同,崔遠鐘長期跟随在華閑之身側,柳孤寒從小自立,二人的心智,已與成人無倆。陽春雪這孩子式的動作,卻讓二人都深思起來。

“春雪,你玩這個做什麽?”石鐵山抓住竹子。

“練劍啊!”陽春雪将竹子從石鐵山手中抽回來,在空中虛劈了幾下,側過臉去瞧柳孤寒:“孤寒哥哥,教我練劍好不?”

“為什麽要練劍?”崔遠鐘慢慢問道,他問的時侯,柳孤寒的臉似乎更蒼白了些。

“當然是殺人,幫孤寒哥哥殺人!”小姑娘響亮地回答,全然沒有孩子的膽怯與羞澀,似乎殺人是一件很輕松很随便的事情。

“殺人。”崔遠鐘看了柳孤寒一眼,淡淡重複這兩個字,然後移動腳步。被室內怪異的氣氛弄得有些迷糊的石鐵山問道:“遠鐘哥,你去哪?”

“我……出去一會兒。”崔遠鐘的聲音傳來,他人已經走出了門外。

“石鐵山,陪春雪一會兒。”

呆了片刻,當石鐵山正考慮自己是否也離開時,柳孤寒也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冰冷,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石鐵山“哦”了聲,當陽春雪笑着揮動竹子沖向他時,他立刻頭大如鬥,忙問道:“為什麽是我……你去哪?”

“我……出去一會兒。”如此崔遠鐘方才說的一樣,但現在說話的是柳孤寒而已。

Advertisement

“殺人,究竟是對還是錯?”

柳孤寒緩緩行在街頭,心中各式各樣的念頭紛至沓來。他擺了擺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侯。

陽春雪也要練劍殺人。

雖然他殺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了,但陽春雪那聲殺人響在他耳中,敲在他心裏。那這樣一個尚童稚的女孩習慣了殺人,這究竟是自己的錯還是老天的錯?若自己在她面前對殺人表現得不是那麽無足輕重,她是否會還會如此?

只有自己才明白,始終作着殺人準備者,同時也始終作着被殺的準備呵。自從自己第一次殺人以來,幾乎就沒有安睡過——直到頤苑湖畔,在華閑之的身邊自己才真正睡熟。每一個夜晚,當一丁點風聲蟲鳴将自己驚醒,那重重籠罩在心頭的恐懼之雲,便會催動自己再去殺人,殺更多的人來為自己壯膽,然後,就是更深的恐懼,如蛆附骨……

這種恐懼,自己這一生都無法擺脫了,那麽是不是也要讓春雪這一生都陷入這恐懼之中?

當然不要!春雪……春雪應當有一個如同正常人家女兒一般的平和的生活,慢慢長大,嫁人,生兒育女。無須有什麽福緣奇遇,只求能讓她平安,在平淡中咀嚼幸福,而不是象自己這般。

柳孤寒長籲了口氣,既然是這,那就一定要斷絕可能讓春雪走上這殺人之路的誘因。

“什麽,谷長川身死,平道一遠遁?”

盤膝坐在蘆席上的老人重重摔下酒杯,清咧的酒灑了一地,價值不菲的青銅酒樽在地上翻了幾個身,委曲地縮進紫檀木的神案腳下。

“對不起,屬下無能……”

垂首跪在他面前者大氣也不敢喘,都深深地俯下頭,等待老人暴風驟雨般的怒火。但老人來回踱了幾步,喝斥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這幾個铩羽而回的扶英漢子低頭退出這間精美的書齋,木門無聲地合攏,書齋裏的老人開始咆哮起來:“餘國人,餘國人,我二十多年苦心經營,豈會因為餘國人的插手而中斷!”

“幾個餘國的劍士……還很年輕……”一個侍姬模樣的女子拾起那青銅樽,細心抹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她眼睛笑起來眯成彎月,甚是親切可愛。

“太姬,你想出手嗎?”老人撫了撫那女子的手,堆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溫柔憐惜之意。

“大人,半年前餘國來了一對師徒。”太姬在那青銅酒樽中又滿滿斟上了酒,舉過眉間遞給老人,老人接過酒,但眉間卻因為她提到的人而擰在一起:“傅苦禪與趙冰翼。”

“大人,海那邊可是被我們稱作老大帝國的國家呢。我們只以為那邊垂垂已老,卻不曾想還有這樣的少年,為大人大計,多傷海那邊一分朝氣,便是多為我扶英增一分銳氣。”

太姬溫柔地說出這暗藏殺機的話來,老人卻深以為然。他慢慢點點頭:“既然這樣,那麽……怎麽?”

慌亂的腳步聲在距門有十步之外就放輕了,但老人還是從中聽出了不安聲音,他沉聲喝問。門上傳來輕輕的扣擊聲,緊接着門被拉開,一個年輕俊秀的少年站在門外,躬身向老人行禮。

“大人,有個少年闖進來了。”

“少年?”老人揚了揚眉,與太姬相視一笑。那年輕俊秀的少年不動聲色站在那兒,等待着老人的吩咐。

“星野,這一柄劍是我二十歲時任大君禦侍時所用的,你拿這柄劍去,殺了那個少年這柄劍就是你的了。”

被老人稱作星野的少年臉上飛起兩朵紅暈,慢慢走過去,雙手将懸在劍架上的一柄古劍捧起。他轉過身,向老人與太姬行了個禮,退出了書齋。

“可能就是那些餘國少年呢。”太姬溫婉一笑,“大人不想見見麽?”

“能勝得過吉星野,才有姿格讓我見他。”老人伸臂攬住太姬,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動作輕捷有如一個少年。

前院的騷動安靜了一會兒,緊接着,劍氣破空的尖銳嘯聲傳入二人的耳中。太姬秀眉輕輕挑了一下,又為老人斟了一杯酒。

老人端起酒樽,卻沒有立刻飲下去。他沉吟子會兒,道:“太姬,從我第一次見你起,如今已十五年了吧。”

太姬微微一笑,一股柔情自她眉眼間透了出來,似乎面對的不是一個須發皓然的老人,而是一個風流俊俏的少年。老人被她唇角的兩窩淺窩熏得有些醉了,道:“十五年……你也從一個小姑娘變成如今的美人了。”

太姬輕輕将自己的臉貼在老人手掌上,感受老人手掌上傳來的溫暖,半晌,才嘆息道:“若不是大人,太姬還只不過是街上的髒人而已,運氣好或者在哪家妓院娼館中倚門賣俏,運氣不好,或者早已餓死街頭了。”

“哼,髒人,髒人!”老人須發因為提到這個詞而微微發抖,他擰眉道:“若是得到先王寶庫,我便可以起為資本,起兵舉事,将那些大逆之徒盡數誅殺,天下就不再有髒人了!”

太姬星目迷離,沒有回應老人的話。老人攬着她,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正這時,前院裏又傳來一片呼聲。

“嗯?”從驚呼聲中聽出不當,老人與太姬對視了一眼。太姬秀眉輕皺:“可惜了,星野倒是個人才。”

“唔,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将星野擊殺,來人果然值得我一見。”老人卻沒有可惜的意思,他慢慢推開太姬,端坐在書齋上首位置上:“太姬,迎客。”

太姬垂首,半堆如雲的秀發遮住了她半邊臉,她拉開書齋的木門,卻微微吃了一驚。

吉星野面色古怪,提着劍出現在門口。太姬退回自己的位置上,老人的目光透過吉星野,似乎他不存在一般。

“大人,我敗了。”吉星野緩緩跪下,“對手沒有殺我,我本應自盡以報大人,但是……但是我希望還有再向對手挑戰的機會!”

老人的目光終于投在他身上,看到他身上破爛的衣裳與血痕,老人的目光中有了絲暖意:“我也曾敗過,我活下來了,你能活下來,這很好。活下來,就有機會,殺人的機會。”

“謝大人。”吉星野深深俯下去,額頭碰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他行完禮,站起來轉身離開了。在他讓出的門前,出現了一個如同他一般衣裳褴褛的少年。少年不過十六歲左右,身材不算高大,長得有些清秀,但比起吉星野的英挺則相差頗遠。

少年一步步行到書齋前,目光迅速在屋中掃過,沒有停在太姬那羞花閉月的容貌上,而是凝在老人臉上。

“前輩。”

見到少年低頭行禮,老人目光中也閃過一絲贊許,少年用前輩而非大人這個稱呼,證明了少年的身份,老人道:“餘國劍士,果然不愧來自禮儀之邦。你是來向我挑戰的麽?”

“我是來求前輩放過陽春雪的。”少年又垂下頭去。

“陽春雪……陽家的那個小丫頭?”老人的眼睛突了一下,他道:“你叫什麽名字?”

“軒轅望。”軒轅望擡起頭來,他知道若不從根本上将陽春雪的麻煩解決掉,那麽象今日這樣的街頭突襲以後還會有。對手在街市上的無所忌憚讓他明白對手在扶英官府中也頗有勢力,為了陽春雪的安危,必須讓對手知難而退,因此他跟在那幾個退回的老人手來來到了這裏。

“來的,可不只你一個啊。”老人側耳聽着四面八方的喧鬧聲,臉上卻沒有因此現出愁容來。軒轅望單人獨劍能來到他面前,這只證明有更多的人牽制住了他手下。

“不知道,或者前輩正巧有事吧。”軒轅望平靜地道。

“哈哈,也就是說,你是來威脅我的。”老人半譏半諷地看了看軒轅望,“憑什麽?憑你胸中那口打報不平的少年之氣,還是憑你手中那柄劍?”

“前輩說笑了,我是來懇請前輩放過春雪小妹,她一個小女孩兒,什麽也不知道,對前輩沒有任何用處。”

“太姬,殺了他。”

老人沒有理會軒轅望,而是轉向侍跪在一旁的太姬。太姬低低應了聲“是”,然後風情萬種地向軒轅望一笑:“少年郎,能擊敗吉星野,你的劍技不錯。”

軒轅望看着這美麗的少婦,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他收斂住心神,不敢去看太姬的臉:“夫人,請賜教。”

太姬來到劍架前,“铮”的一聲,她抽出一柄兩尺許的劍來,那劍色澤瑩潤,有如溫玉一般泛着淡淡的光芒。太姬向軒轅望一笑:“小心了。”

“阿望,這一戰,讓我吧。”

軒轅望凝神于劍,正準備而對太姬的攻擊之時,崔遠鐘的聲音忽然響起。他與軒轅望一般的心思,因此在出了會館之後便一路打聽來到這裏。雖然他來得晚,但軒轅望此前為老人的手下和吉星野所阻,因此還是給他在此時趕上。

“一起來吧。”太姬微微一笑,嗳昧地道。

軒轅望有些遲疑,但他看到端坐在那兒自斟自飲的老人後,便讓開了門前的位置。崔遠鐘大步走了過來,向那老人抱拳行了一禮:“大餘國劍道門下崔遠鐘、軒轅望,見過前輩。”

“劍道門下?”老人終于微微動容,“餘國似乎不曾有這樣一個劍技流派,名字倒不俗,劍中求道,劍中證道……”

崔遠鐘還想再說什麽,老人揮了揮手:“太姬,看看他們的劍技是否配得上這個名字吧。”

強烈的殺意剎那間從太姬嬌小的身軀裏迸發出來,太姬反握着劍,擡起手肘。崔遠鐘雙眸中寒光閃了閃,這女子身上的殺意已經證明她的劍技不同尋常。在餘國東都開定城中,古月明雖是一介女子,劍技在年輕一代中卻也出類拔萃,崔遠鐘與她試過劍,卻不曾想在這區區小國裏也有這樣的女子!

“嘿!”太姬嬌咤聲裏,她手中的劍織成一道光簾,披面卷向崔遠鐘,劍氣呼嘯着噴射而出,挾着勁風将書齋裏的物件震得嗡嗡作響。這間寬敞的書齋,此刻只能看見太姬劍上瑩潤的光華,而幾乎看不到衆人的身影。

便在太姬劍華最盛之時,有如平地一聲霹靂,又象深淵騰出蛟龍,一道金燦燦的光芒飛躍而起,那是崔遠鐘黃金之劍出鞘!太姬激起的劍華微一窒,但立刻就又恢複如昔,将崔遠鐘的黃金之劍重重裹住。崔遠鐘劍式展開,卻好象陷入一圈蛛網中,無論他左沖右突,都無法擺脫太姬的劍芒。

“果然不錯。”崔遠鐘心中暗想,但僅此就想困住他黃金之劍,那是絕無可能的。他微矮下身軀,在太姬劍網封住由于他收力而騰出的空間前的一瞬間,凝聚已久的力量突然爆發而出。黃金劍上的光芒在這一剎那将老人與太姬的臉都映出了暗影,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嘎然,崔遠鐘與太姬都是騰身躍起來,書齋的木牆早被二人劍氣穿透了無數窟隆,再被這一撞立刻倒了下來。塵土四濺之中,漫天飄落無數的青絲,而崔遠鐘與太姬則都退了幾步,凝神準備再戰。崔遠鐘左肩上外衣已經破裂,露出裏面的單衣,而太姬那如雲的黑發也少了半截。

“厲害。”老人輕輕擊掌叫好,外頭的喧嘩這時更大了,一個混身浴血的扶英人忽然自側門沖進這個院子,跪倒在院子之中:“大人,京城都檢的人來了!”

老人揚了揚眉,表示他知道這事了,太姬回視着他,嘆息了一聲。

“京城都檢的人……那麽早些把這兩個小子解決了吧。”老人站了起來,伸手自劍架上取過一柄劍,拇指一彈,劍脫鞘而出。劍身有如一汪冷泉在月下反射出的光華,老人握住劍,轉向軒轅望。

軒轅望吸了口氣,老人站起來時,整個院中的氣氛便變了,無形中正對峙的崔遠鐘與那個太姬便不再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的全部精神,都不由自主地停在了老人身上。當老人轉向他時,他又真切地感覺到一種死亡的氣息。

“這個老人……一點都不象老人啊!”軒轅望心中猛然生出一種敬畏,本能地想能離這個老人越遠越好,但他知道絕無可能。

老人一步步走向他,軒轅望禁不住一步步後退,但老人每前進一步,軒轅望便覺心中的壓力大上一分,身上方才被吉星野留下的傷也更痛一分,他退了五步,終于站住了。若是再退,老人與太姬夾擊崔遠鐘之勢便将形成,自己絕不能讓崔遠鐘一個人去面對這樣可怕的兩個人。

“你的對手,是我!”

一股淩厲的有如春寒的殺意自院子正門傳來,因為軒轅望與崔遠鐘先後由此進來,那兒反倒沒有一個人阻攔。柳孤寒一步步走進來,藏在深處的眼眸閃着銳利的光芒。

“柳孤寒!”軒轅望心中微微一喜,面對這樣一個對手,能有柳孤寒這樣的同伴,自然是件幸運的事情。

“這個老頭是我的。”柳孤寒似乎沒有感覺到老人身上的壓力,軒轅望猛然發覺,他們兩人的氣質上倒有幾分相同之處。老人不曾因為柳孤寒的失禮而表露出自己的情緒,他微一招手:“兩個人一起來。”

“不,你是我的!”柳孤寒邁過軒轅望的身邊,他每一步邁出去的長度幾乎完全一致,整個人都浸透在一個奇特的韻律之中。

“大人,我要開始啦!”用眼角瞟了一下這邊,太姬盈盈一笑,似乎并未因為自己頭發被崔遠鐘削去半邊而氣餒。她雙手握住劍,屏氣靜息,劍尖指向崔遠鐘腰間。崔遠鐘心中略略覺得不安,自己破去這個女子的優勢,已經重挫了她銳氣,為何她卻毫不在意,似乎另有殺手的樣子?

當柳孤寒站到距老人一丈外時,老人前進的步子停了。柳孤寒那似乎是暗獄最深處爬上來的複仇者的殺意,讓老人也不得不暫時将軒轅望放開,全神以對。就在這時,那邊太姬猛然握劍前沖,直指崔遠鐘腰腹,崔遠鐘退了半步,對方這蠻幹的打法倒讓他真的吃了一驚。

就在崔遠鐘撩劍想格開太姬之劍時,太姬驀然雙手一分,她手中那一柄劍竟然變成了兩柄!崔遠鐘這撩劍眼看落空,他原本也留有後手,無論太姬将劍從左還是右攻來他都有應變之道,但如今太姬左右手都有劍,從左右同時攻來,他那後手便不足以應付了!

劍氣呼嘯,崔遠鐘在太姬怒濤一般的攻勢下勉力格擋,但太姬的劍氣卻見縫插針,将崔遠鐘衣袂劃開,刺傷他的肌體。崔遠鐘的身軀在一片耀眼的瑩光之下,有如狂風中的一片落葉,處于風雨飄搖之中。

“為何明明是一柄劍,現在卻變成兩柄出來了?”崔遠鐘心中仍弄不明白,難道說太姬有一只手中的劍是幻影?但自己舉劍格擋時分明撞上了真劍!太姬的第二柄劍究竟是何時拔出的,此前又藏在何處?

崔遠鐘處于逆境中,柳孤寒比他更不好受。老人單臂舞劍,劍上也不見什麽光華閃動,但卻淩厲難當,雖然柳孤寒能看出老人劍式中的破綻,但老人劍勢是如此淩厲,将劍式中的破綻盡數彌補,無論柳孤寒如何試圖尋找老人最薄弱之處,都只是讓他自己一步步陷入危局。

軒轅望提劍站在一旁,他心中也憂急如焚,但對方既是一對一,他便不好加入戰局之中。正遲疑間,四周的圍牆突然砰地被撞倒,當粉塵散盡之後,軒轅望猛然發覺,四周盡着身着黑夜勁裝的大漢,這些大漢們手中都抓着武器,不少人武器上的血跡證明他們将圍牆推倒前曾經地一番苦鬥。

對于崔遠鐘等人的激鬥,大漢們視若無睹,一會兒,自大漢後走出一個中年人來,這人也着那勁穿樣式的制服,但兩肩上卻頂着幾顆金色的扣子,身位顯然遠遠高于這些大漢。他腰間也佩着柄劍,來到軒轅望身前道:“軒轅望?”

“是我,閣下是……”

那人臉如斧削般,眼中閃過的犀利光芒證明他絕對是個果敢的人,他皺了皺眉,道:“讓你的同伴退下。”

這人能認識自己,頗讓軒轅望詫異,軒轅望搖了搖頭:“他們只怕不能輕易退開。”

那人唔了聲,不再理會軒轅望,而是昂首走向正在激鬥的四人,他走了不過五步便停住,大聲道:“林政康大人!”

老人早就看到了他,或者正是顧忌他的緣故,雖然占盡上風,老人卻沒有下狠手殺死柳孤寒。當那人喊出老人的名字後,老人揮劍将柳孤寒崩開,同時招呼太姬道:“太姬,放過那孩子吧!”

太姬應聲住手,身體有如一片樹葉輕飄飄退開,崔遠鐘抹了一把汗水,這才發現太姬雙劍的奧秘,原來那兩柄劍都只有半邊,拼在一起,恰恰是一柄劍。

“賀秀騰,果然是你。”

老人林政康平靜地看着這個肩上有金扣的中年人,對于周圍的敵人他似乎都不放在心上,太姬走了過來,依偎在他身邊,星眸流淌,有些好奇地看着賀秀騰。

“政康大人。”賀秀騰恭恭敬敬地對老人行了個禮,“請大人随我走。”

“秀騰君在革新之後,就成了至德政府的要人呢。”老人慢慢笑了笑,“當年我們作禦侍的時侯,我還教過你劍吧。”

“大人當年的恩惠,秀騰一直沒有忘記,革新之後秀騰一直在尋找大人。”賀秀騰再次行禮,“秀騰得知大人在尋找前王秘庫,一直想告知大人,陽家早就将前王秘庫獻給了革新政府,以換取前代大君家人的安全。”

林政康臉上浮起一絲冷笑:“這種謊話,我從陽家聽到不只一回了。其他的不用多說,秀騰,我是絕對不會随你走的,如果你還有志向,就随我一起去打倒這虛僞的革新政權,解救無辜的髒人!”

“說的很好聽啊。”喘息已定的崔遠鐘忍不住冷笑了聲,“陽家便是髒人吧,淪落到這種地步不知是誰還不肯放過。滿嘴大義凜然,卻改變不了事實的真相!”

“小孩子懂什麽,更何況你們是老大帝國的人!”林政康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向賀秀騰:“秀騰君,你還需要考慮嗎?”

賀秀騰向老人行了一禮:“林大人,時代不同了,憑着劍和禦侍身份縱橫扶英的時代已經結束,或許您應該考慮退休了。”

“也就是說,你還是要來抓我?”林政康舞動了一下手臂,臉上沒有驚懼,他看了看依偎在身邊的太姬一眼。

“大人……”

“拔出你的劍,來殺死我吧,用你的劍來證明這個時代不再屬于我!”

林政康的絕決讓賀秀騰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無奈的表情,他慢慢伸手握住劍柄:“大人,劍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在賀秀騰劍出鞘的那一剎那,太姬驚呼了聲,整個身體撲上來遮住了林政康正面。砰的一聲脆響,一道紅光閃過,太姬背後露出了碗口大的一個窟窿!

軒轅望等人愕然回望,那些黑色制服的漢子閃出幾個執魔石之槍的!

“太姬!太姬!”

林政康沒有想到,賀秀騰拔劍實際上是一個暗號,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賀秀騰的眼中,他深知這些年來賀秀騰取代了自己以前的位置,劍技有長足的進步,絕不似開始三個餘國少年那麽容易對付,卻沒想到賀秀騰根本沒有想用劍來解決問題。若不是側身依在他懷前的太姬發覺得早,用身體為他擋住這一擊,那個大洞就會開在自己腹部了。

太姬輕輕撩動起眉,滿是愛憐地看了林政康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頭便垂了下去。林政康驀然仰首長嘯,一腔悲憤,讓他臉上深深的皺紋都刻入了恨意。

“啊?”軒轅望也為魔石之槍這威力所震憾,方才太姬的劍技他們是有目共睹的,但在魔石之槍下卻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這讓三個少年的心沉重有如灌鉛。

“卑鄙!”林政康一手攬着已經漸漸僵直的太姬的身體,一手執劍,目光炯炯有如噴射着毒焰,一股奇妙的氣流在他周圍流轉,軒轅望三人都覺察到這氣流的危險,禁不住向後退開。賀秀騰輕輕嘆了口氣:“我說過,用劍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那麽,就讓你我一起來做這個時代的殉葬品!”林政康抱着太姬,動作卻依舊快捷,猛然向賀秀騰掠過來,衆人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影。但賀秀騰卻也極快地後退,緊接着噗噗魔石之槍發射的聲音傳來,林政康在幾道光束之間扭轉身軀。不知為何,軒轅望心中這時又有些同情這老人,希望他能射過魔石之槍的光束,逼近賀秀騰。但魔石之槍的威力實在太大,即便是林政康,也只能躲過三擊,第四擊擊中了他左腿,他身體顫了顫,動作慢下來,緊接着又是三擊将他胸前擊得稀爛,林政康踉跄着前行了幾步,用劍支撐着身軀,一面咳着血一面盯着賀秀騰,片刻,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終于倒了下去。

賀秀騰慢慢向仍緊緊擁在一起的林政康與太姬的身體行了一禮,慢慢走了出去,他的部下也悄而無聲地退走,沒有一個理會軒轅望等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