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強敵

劍的時代結束了,但劍技還沒有結束。魔石之技慢慢蠶食着一切,甚至于國家都被魔石之技掌握了,而我希望劍技不要被吃掉,還能流傳下去……

軒轅望怔怔忡忡呆在院子裏半晌,直到石鐵山出來催他回去,他才醒悟過來。那個賀秀騰雖然不是用一個劍士應用的光明正大的手段擊敗林康政,但比起林康政來,他只怕更想維系劍技的流傳吧。在魔石之技上較餘國先行一步的扶英的今日,恐怕就是餘國的明日,有朝一日餘國的劍技也會走到這般窮途沒路麽?

恐怕無須到那一天,現在餘國的劍技,便已經沒落不堪了。老師之所以如此為趙王出力,除了是想讓神洲餘國的百姓主動迎接即将來臨的變化,也有那麽一點為劍技傳承考慮的意思在裏面吧。

“阿望,既是老師有意讓我們去,那就只好如此了。”把華閑之的意思向軒轅望轉述了一遍,崔遠鐘道。

“明白了。”軒轅望點了點頭,即使這一點關系到扶英劍技的興亡,自己也不得不全力應戰。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但對于軒轅望師兄弟而言,賀秀騰口中的大人物與他的手下都是個迷,因此他們能做的便是充分利用這幾日的時間多多練習了。學堂一角的灌木叢中極少有人來,也就成了軒轅望練劍的絕佳場所。

“這一劍不對,若是對手使的是三尺六寸長的長劍,你這一式不等劍中對手,自己倒先撞上對手身上了!”

“手別顫手別顫,這一式叫白駒過隙,只有手極穩才能從對手劍式中那微小的破綻裏穿過。”

緋雨自然在一旁指點了,兩人一個教的細心一個練的專心,都沒有覺察到時間的流逝。當日薄西山之時,軒轅望出了一身透汗,他收起劍,剛準備同緋雨說話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懶洋洋地道:“怎麽就這兩下子,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緋雨與軒轅望都是大驚,雖然二人過于投入,但那說話者能夠不讓二人發覺而接近,自然不是一般人。軒轅望看了緋雨一眼,那人聲音似乎不熟,否則的話問起自己緋雨是誰,自己還真不好答複呢。

“誰,鬼鬼祟祟的!”

緋雨明眸流轉,嗔問道。那人排開灌木走了過來,笑道:“早聽說東都英雄會上出了個妖劍軒轅望,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華閑之的弟子,竟然要一個女孩指點劍技,想來華閑之也不過爾爾。”

軒轅望偏過頭,從樹枝間看到那人的臉,不由怔了下:“是你!”

那人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軒轅望:“你認得我?”

那人正是趙冰翼身側的兩個少年之一,也即一個月前與軒轅望撞着的人。軒轅望在華州府城便見過他,但那時他只是雲想綢緞莊的仆役,那少年早就将他忘記了。

“我曾在華州府城見過你,那時你與傅苦禪劍師、趙冰翼小姐在一起。”軒轅望并沒有因為當時自己身份低微而覺得尴尬,相反自從投入華閑之門下後,他對自己曾執賤役更加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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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奇了,我為何不記得了……”那少年旁若無人地走了過來,眼睛放肆地在緋雨臉上打着轉兒,“這位小姐芳名?”

一股無名的火焰騰地從軒轅望心底燃了起來,啃噬着他的理智與耐性,他握着劍向前跨了一步,擋在那少年與緋雨之間:“你來這裏做什麽?”

“哦,忘了自我介紹了。”那少年不以為意,繼續向緋雨走去,嘴裏對軒轅望說,眼睛可沒正眼瞧軒轅望一下,“我複姓諸葛,草字眠風。”

緋雨見軒轅望臉上已漲得通紅,心中也極是憤怒,她原本就是喜好捉弄人者,那個諸葛眠風如此無禮,更讓她決心為軒轅望出這口氣。

“阿望,你聽到什麽了麽?”

她用親慝的口氣向軒轅望問道,軒轅望怔了一下,轉向她時,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狡黠。軒轅望心中一動,便附合道:“好象是聽到什麽了。”

“這個傻子倒也開竅了,可見是最近調教得比較好。”緋雨心中暗想,嘴裏卻說:“好難聽的老鴉叫啊,我們走吧不聽這老鴉煩人。”

軒轅望心中大喜,瞥了諸葛眠風一眼,卻發現他臉上一點怒容都沒有,倒是懶洋洋地笑了笑:“老鴉麽,要不要我替姑娘趕走?”

緋雨見他毫不在意,心中略有些失望,她好勝心強,便擠兌他道:“你倒是趕走我看看。”

一種強烈的不安的感覺襲來,軒轅望道:“算了,我們走。”

“阿望別急,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怎麽樣!”緋雨有心讓諸葛眠風出醜,因此在原地沒有動。諸葛眠風已經離她不過三丈餘,他停住腳步,深深嗅了一下:“好香。”

“你……”軒轅望大怒,但他斥責的話沒有出來,諸葛眠風懶洋洋的眼神瞥過:“何必着急,象這位姑娘這般國色天香,若是無人贊美那豈不是暴殄天物?看你就是不解風情的蠢才,可惜啊可惜,一朵鮮花險些插在了牛糞上啦!”

雖然滿心怒火,但聽到他這般稱贊自己,緋雨還是有些喜悅,臉上也微露出一絲笑來,軒轅望眼角餘光看得真切,心中突然有如刀絞。他再向那諸葛眠風看去,這人臉上總是挂着那種懶洋洋的笑容,長得又風流倜傥,比起自己要強大許多。他又會稱贊人,那什麽國色天香的,自己便是想到了也不敢在緋雨面前說出來。

“哼!”想到這裏,軒轅望重重哼了聲,他握着劍向諸葛眠風跨了一步,諸葛眠風似譏似嘲地瞄了他一眼:“現在,讓我為姑娘趕走那煩人的老鴉再與姑娘好好談談。”

驀然間,諸葛眠風那種懶洋洋的神色收斂了起來,他身形未動,但全身卻都已被一種蓄勢待發的力量包裹。空氣中隐隐傳來嗡嗡之聲,軒轅望铮然拔出半截劍,卻似乎被一股力量所制住,劍無法再拔出一寸。他身上剛消去的汗又冒了出來,諸葛眠風那含而不露的殺意,分明将他周身上下的要害都威脅到了!

這一刻也不知有多久,軒轅望從未直接面對如此大的壓力,他幾乎覺得透不過氣來,全身的肌肉都酸痛無比,汗水如泉水般湧出,一種冰冷冰冷的感覺爬上了他後背。就在軒轅望快要無法忍受的那一剎那,諸葛眠風突地騰空,身形在半空中飛速旋轉,劍鳴聲有如蒼龍長吟,無數道劍光自他周身發出,劍芒在劍氣呼嘯聲裏形成連環不絕的螺旋向四周擴散,空氣被他劍式的壓力而排開,在四周形成了激蕩回折的氣流。灌木雜草在諸葛眠風這一劍之威下,有如經過飓風的肆虐,都被席卷而起,輕者扶搖直上飄向長空,重者翻滾竄動離開位置。

這一劍之威讓緋雨也變了顏色,軒轅望目瞪口呆,握劍的手無力地松了開來,這樣的劍勢,是凡人所能施展得出來的麽?

“铮!”

諸葛眠風還劍入鞘,施展這一式他也耗去不少精神氣力,額頭微微見汗。他向軒轅望連跨了兩步,軒轅望心神還在他方才那一劍之威的震懾之下,禁不住退了兩步。

“哼,老鴉現在該走了吧!”平定了自己的氣息,諸葛眠風臉上又浮起了懶洋洋的笑,似乎對于軒轅望毫無興趣,但他言語卻咄咄逼人。軒轅望吶吶了兩聲,才驚覺這諸葛眠風是将自己說作老鴉了。

但軒轅望完全沉浸在諸葛眠風那一劍之威下,他無心與諸葛眠風争執,別過頭去轉身便走。

“阿望,你等等我!”

有外人在時,緋雨不敢回劍中去,因此讓軒轅望等她。軒轅望走了一段路,沒見緋雨追上來,便轉過身去,見緋雨笑靥如花,沖着諸葛眠風嘀嘀咕咕飛快地說着什麽。軒轅望心中仿佛被什麽重重一擊,巨大的酸楚海潮一般包裹住了他,剎那間他覺得自己似乎給關在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裏,周圍一片漆黑,黑得讓他窒息。

“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先走了!”

軒轅望只看了一眼,就不願再看下去,高聲招呼道。緋雨向他這邊望過來一眼,又轉過身去對那諸葛眠風說了什麽。軒轅望一堵氣,轉身便走,聽得緋雨在後面追來道:“阿望,等等我啦!”

聽到她追了過來,軒轅望心中轉怒為喜,側過臉來,有意不向諸葛眠風處望去,對緋雨笑了笑:“晚了,咱們可要早些回去,否則遠鐘師哥他們又要問東問西了。”

緋雨見他神色間仍有些不自己,心中一轉,便知道他是在吃醋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動,輕笑出聲道:“阿望,你知道我後來跟那個臭老鴉說什麽嗎?”

“啊……說的什麽呢。”軒轅望看了看緋雨,見她嬌俏的臉上浮起一片嚴肅,便将到嘴的“我才不想知道”收了回去。

“這個家夥身上,也有那個人的味道,而且他方才那一劍,是我見過最近于驚神一式的劍式了……”

緋雨的話讓軒轅望驀地停了下來,他的臉上浮起驚愕與矛盾的神情:“要不我們再去問一問他?”

“不用了,他也不知道。”緋雨見他為了自己,寧願再去面對那個可惡的諸葛眠風,心中大是欣慰。但另一件事,緋雨不知道當不當此刻對軒轅望說起。

“若是告訴阿望,這幾日他定然都會不安,若是不告訴阿望,事到臨頭……他會不會更加驚惶?”

這樣的念頭在緋雨腦中盤旋了許久,軒轅望也沉默前行,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停下來,握住劍柄道:“緋雨。”

“嗯。”緋雨正在想着心事,因此只是随意回了聲,軒轅望期期艾艾,終于一咬牙道:“緋雨,只要能施展出驚神一劍,你便可以從這劍的束縛中出來對不?”

“應該如此吧……”緋雨道。

“那麽,我把這柄劍交給那個……那個諸葛眠風,讓他再施展那一式,看看你能不能出來,你說如何?”

緋雨心怦地一跳,怔怔看着軒轅望了許久,軒轅望言語之外的意思她很明白,只要她說諸葛眠風能夠幫她掙脫束縛,那麽軒轅望便會将這柄古劍送給諸葛眠風。這大半年來,二人情苗日長,軒轅望對她和這柄劍的依戀,緋雨是了然于心的,但為了她,軒轅望竟然準備舍棄這對他而言勝過生命的劍!

“傻瓜!”半晌之後,緋雨吐出了這兩個字來。軒轅望不知道為何,心中既是高興,又微覺失望,他擡起手想要抓住緋雨,卻想起緋雨并無真實形體。緋雨明白他的意思,也擡起手來,輕輕放在軒轅望掌心中。托着虛無的緋雨的手,軒轅望卻象握着真正的手一般,胸中春潮澎湃,臉上也盡是欣喜欲狂之色。

“緋雨,其實那個諸葛眠風長得比我好,劍技比我好,看他的學識更是遠勝于我,與他相比,我真的同牛糞一般……”一時間,軒轅望覺得口笨舌拙,說起話來有些語無倫次,“所以方才你同他說話,雖然我明知道你……你絕不會丢下我的,可心中就是惶恐得很……”

聽得他坦露心曲,緋雨暗自決定,将那件事暫且放過,以後有機會再說與他知曉。她微微笑了笑:“那個臭老鴉雖然長得不錯,但阿望你也不差呀,他劍技雖然高,但阿望你才練劍不足一年便已到了這個地步,只要有時間超過他是肯定的,所以阿望,你千萬別以為自己不如他,就是……就是……天下所有的人眼睛都瞎了,都看你不起,也總有個人會看得你起,會真心待你好……”說到後來,緋雨也覺得羞澀,斷斷續續總算說完了。

“真的麽?”見她臉上羞赧真摯的神情,軒轅望更是心花怒放,忍不住調笑了句:“那個看得起我真心待我好的人兒是誰?”

“是……是……”緋雨眼波流轉,掃了掃軒轅望的臉,看到他臉上那絲壓抑不住的得意,忽然卟噗笑了出來:“當然是你師父華閑之先生喽!”

軒轅望呆了呆,也笑了。但緋雨心中對于那諸葛眠風嘲笑軒轅望是牛糞之事,現在想來着實可惱,過了片刻,她終于輕輕啐了聲:“哼,牛糞又怎麽了,鮮花開在牛糞上還更好看些,比起那臭老鴉,牛糞好到不知哪去了!”

聽她莫明其妙又說了這樣一句,軒轅望先了一怔,緊接着便啞然,自己不在意了,反倒是緋雨這開解自己鎖的人不服氣起來。恰恰此時,不知何處有人拉起了小曲,纏綿輕柔的曲子飄入二人耳中,二人相視脈脈,只覺人世上任何煩惱都不足為慮了。

柳孤寒獨自一個人靜靜立在長街之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與車,聽着各式各樣的嘈雜,他的心反而更能平靜下來。

這個城市,依舊象叢林,那些行人,依舊是在弱肉強食。但是,柳孤寒心中對這一切已經沒有恨意,他沒有過往常有的那種報複天下人的怒火。

崔遠鐘遠遠看着柳孤寒的背影,這個師弟是屬于那種他敬而遠之的人,即使投入華閑之門下,他身上的殺氣也沒見着減少,相反,是更淩厲了,多了一種義無反顧的味道在裏頭,這種情況下的柳孤寒,即使是崔遠鐘也不願意去面對。

“老師為何會讓他來,以他此刻的氣勢,遇上再高明的對手也不會敗北,但最大的可能應是同歸于盡……剛則易折,他氣勢雖然淩厲,可毫無內斂,在真正勢均力敵的比鬥中容易同歸于盡啊……老師不應看不出這一點,那為何還會讓他來參與鬥劍?”

煩惱也罷,擔憂也罷,都改變不了時間的流逝,宴會之日轉眼便到了,因為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正式宴會,軒轅望師兄弟三人都好生打扮了一回,用崔遠鐘的話來說,便是“讓扶英富貴人家的女兒們也瞧瞧我們神洲大餘男兒的風采”。俗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裳”,新趕制的衣裳穿上之後,站在大鏡前軒轅望自覺人也英挺了不少,便是柳孤寒也顯得格外精神。唯有石鐵山,雖然也換了新衣,去宴會的卻沒有他,他只能嘟哝着将悶氣出在自己的劍上。

辰時三刻剛到,賀秀騰便來接人了。四輛妝飾得富麗堂皇的描金馬車,讓崔遠鐘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明白這種馬車在扶英是用來迎接官府貴賓才動用的,自己三人不過是餘國來的留學生,就算是華閑之本人在此,也不見得夠資格坐上這馬車。很顯然,出動這樣豪華的馬車不是因為自己等人,那麽,只有可能是邀請者了。

“賀大人,這馬車……”

賀秀騰沒有想到崔遠鐘會從馬車上看出名堂來,不禁看了崔遠鐘一眼,對于華閑之的幾個弟子,他留心已久了,但除去年紀尚幼的石鐵山與陽春雪,這三個人都讓他覺得有些琢磨不透,表面上豪放開朗的崔遠鐘,看起來平庸怕事的軒轅望,總是冷冰冰的據說殺手出身的柳孤寒,每一個都如同他們的劍技那樣,輕易難以看透。

“請放心乘坐,到了就知道了。”賀秀騰低低回應,他當先進了最前一輛馬車,崔遠鐘向軒轅望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多加小心,至于柳孤寒,崔遠鐘自然明白他根本無須提醒。

進了馬車,軒轅望被吓了一跳,在外頭看這馬車除了華麗些并沒有什麽,一進來就發覺馬車內地方出奇的大,一個嬌美的女子跪坐在裏頭,向他溫柔一笑。軒轅望險些沒有立刻跳出去,那女子甜甜地道:“歡迎貴客來我大扶英帝國,請貴客安座。”

“這是怎麽回事?”軒轅望心中怦怦直跳,他撤身想退出去,但那女子伸手挽住他:“貴客請安座,馬車要動了。”

軒轅望還在猶豫,聽得崔遠鐘笑道:“既來之,則安之。阿望,你就踏踏實實坐着車吧。”軒轅望向前望去,只見崔遠鐘從第二輛車窗處伸出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軒轅望看出他的譏嘲之意,回瞪了他一眼:“坐就坐,又沒有老虎,怕什麽!”

“沒有老虎,可是有比老虎更可怕的啊!”崔遠鐘的哈哈笑聲隐隐傳來,這馬車隔音極好,簾幕一放,崔遠鐘的聲音也變得僅隐約可聞了。軒轅望縮在馬車一角裏,使自己盡量遠離那個嬌美女子。車輕輕動了一動,看來是已經出發了。總這樣坐着也不是辦法,于是軒轅望掀起遮住窗子的簾幕,開始向外打量起來。

到貴立城來起,軒轅望還是第一次乘着馬車觀賞街景,看了許久,他才輕輕一嘆,難怪有那麽多有錢人總愛買最好的馬車,原來坐在車上看與走在路上看,風景一般,心情卻不同啊。

馬車中跪坐的女子見軒轅望嘆氣,溫柔地道:“貴客有什麽煩惱嗎,能不能說出來讓我聽聽?”

若是真有煩惱,軒轅望只怕很難拒絕如此嬌美的女子如此溫柔的請求,但軒轅望只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他笑了笑:“多謝,我只是見到貴國街市繁華,不覺感慨嘆息而已。”

“多謝貴客。”那女子見軒轅望終于開口,眼波如水,臉上微微的笑意更為甜美:“至德革新以來,我大扶英帝國變化日異,在此經商可有一本萬利的收獲。貴客若是有意,不妨也到此開家店鋪。”

軒轅望哈哈一笑,自己窮小子一個,哪有什麽錢去開店鋪,但笑容未斂,他心中又一動。他對于這家國大事,雖然沒有崔遠鐘反應那麽敏捷,此刻也隐隐想到這馬車非同小可,那麽這馬車中的女子自然也是別有用意的了。方才自己略有表情,便險些被她誘出自己心中煩惱,而自己略微對這貴立的繁華表示贊賞,她便誘自己在此經商……若這馬車真是扶英國官府特備,那麽往來的別國權貴富豪乘了這樣的馬車,會不會将自己的隐秘都洩露出來,會不會将自己的財富都轉移到扶英來?

一念入此,軒轅望不覺有些毛骨悚然,扶英官府為求富強連這小處都下大功夫,在想到年關之時在開定與華閑之等見到的餘國權貴政要,兩者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來老師鼓動趙王親臨扶英,便是想在此讓趙王潛移默化,不僅僅接受魔石之技,還要接受能讓魔石之技發揮最大功效的治世之道啊。

學了扶英,比如今的餘國是要好得許多了,但這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麽?扶英有髒人,那在餘國會不會也産生類似于髒人的受歧視者?

軒轅望又嘆了口氣,這一次嘆氣,倒是真的有所煩惱了。

大約用了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崔遠鐘下了車,發覺眼前是貴立城城主府,他心中動了一下,貴立城主的身份邀請客人倒是可以動用這樣的馬車,但若只是貴立城主邀請他們,怎會由扶英國都河門的高官賀秀騰出面邀請?

賀秀騰匆匆走來,見三人都出了馬車,微微點頭:“如今可以告訴諸位邀請者的身份了,邀請諸位來的,就是我大扶英帝國皇儲殿下。”

崔遠鐘與軒轅望對視一眼,都略略吸了口冷氣,帝國皇儲也即扶英太子了,難怪賀秀騰說他有能力将扶英的劍技傳承下去,難怪能動用這麽大的排場。

“皇儲殿下平易近人,在京城與貴國趙王殿下相交甚好,希望你們在皇儲殿下面前不要失禮。”賀秀騰臉色緩了下來,“因為你們是受邀來鬥劍的,所以皇儲殿下特允你們佩劍拜詣,請進吧。”

柳孤寒雙目一翻,心中冷冷哼了聲,那個皇儲什麽的見就見,卻要唠叨這麽多,越是如此,倒越要試試尋皇儲了。他心中如此想,卻看見崔遠鐘與軒轅望都向他看了一眼,軒轅望還有意落後半步,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用力地搖了搖頭。

柳孤寒心中一暖,這兩個師兄雖然平時不大與他交談,但他們對自己還是挺了解的。

貴立城主府沒有想象中的華美,相反,若是以餘國同等職務官員相比,還略顯樸素了些。這讓崔遠鐘與軒轅望有些詫異,但旋即釋然,據他們所學,扶英這樣的地方官任期都不過六載,每任城主都只是這兒的過客,自然用不着大肆鋪張了。

府邸雖然不算豪華,但侍者卻不少,在一些地方還鋪上了紅地毯。當衆人來到一個大廳外時,賀秀騰示意先停一停,他當先進去。不一會,裏頭傳來侍者的高喊:“餘國劍士崔遠鐘、軒轅望、柳孤寒前來拜谒皇儲殿下——”

崔遠鐘當先邁進了這個大廳。這個大廳充滿異國風味,多半是泰西諸國的樣式。進了大廳,崔遠鐘先是一忡,緊接着便依舊轉為坦然,原來大廳中數十貴立城的上層人物,盡數穿着泰西樣式的禮服,其中也不乏衣着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他們三人雖然着的是新衣,但樣式卻是大餘國樣式,一進這裏就顯得格格不入。

“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

臉上雖然坦蕩如常,但崔遠鐘心中卻着實憤怒,這樣的宴會,旁人都是泰西打扮,而賀秀騰在邀請他們時卻不曾提醒,三個土頭土腦的神洲大餘國人,來到一群開化文明的泰西模樣的扶英人中,這分明是安排了一場好戲。

“我可從來不白演戲給旁人看,既是耍弄我,就得付出代價!”怒焰在他的心中騰騰燃燒,這些日子他們與華閑之的交流中,也多次提到扶英人對神洲大餘國的鄙視,看來今天,果然是宴無好宴,老師之所以讓柳孤寒來,也是想憑借他的殺氣立威吧。

一群男女簇擁着一個青年人走了過來,這人身材不過中等,年紀雖然不大但舉手投足間自有股威嚴。他在距離軒轅望等三丈之外就停住,軒轅望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三人的衣着上一掠後,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三位就是神洲餘國少年劍士?”在三人向他行禮之後,這位皇儲客氣地道:“果然少年有為,在京城我見過尊師華閑之先生,貴國趙王殿下身邊有他這樣的大才,實在讓我羨慕。”

敏銳地注意到這位殿下不象趙王那樣以“孤家”自稱,而是換之以極平民化的“我”,崔遠鐘心中也不禁對他略略有了些好感,在扶英呆了數月,多少他們也接受了些泰西傳來的民權與平等思想,因此崔遠鐘再次行了一禮:“多謝殿下稱贊家師。”

“聽說在平滅前朝亂黨之時,三位出了不少力,在此我向三位致謝。”那殿下竟然也向三人行了一禮。

“不敢,賀秀騰大人自有萬全之計,我們三個誤打誤撞,沒有壞賀大人的事便已經萬幸了,何敢勞動殿下致謝?”

“唔。”那殿下客氣完畢,又皺了皺眉:“但有一事我不知主事者是否交待過你們,我大扶英帝國與貴國不同,極重法度,三位日後行事還要慎重,象執劍尋仇這樣的事,在如今都是犯法之舉。”

“是,我們初來乍到,請殿下莫怪。”崔遠鐘又行了一禮,這位皇儲殿下語氣中對餘國的輕視已經隐隐顯露了。

“你們先見識一下,過會兒我再請我的客人來見你們。”皇儲言語間有些倦意,對這三個餘國少年的好奇心很快就被沖淡了。

對于軒轅望三人而言,他們确實是在“見識”,這個所謂的宴會,倒不如說是舞會來得更恰當,不時傳來充滿異國情調的音樂之聲,大廳中便會有男男女女摟在一起跳舞。對此,崔遠鐘頗感興趣,他略通音律,自然明白這些人都是踩着節奏跳舞,雖然在神洲人中古板者看來,男女授受不親,這樣摟抱在一起實是荒唐,但崔遠鐘對此倒看得不很重。

三人縮在一角之中,更顯得與此格格不入了,軒轅望覺得有些尴尬,只盼這宴會越早結束越好,而崔遠鐘則在注意那些舞者的姿勢,看來頗想學這些的舞。穿着整齊衣裳的侍者在人群中穿行,不時有人自他們手中的盤子中拿酒或食物。偶爾他們也經過崔遠鐘等三人,但三人慢出醜,沒有要任何東西。随着時間的推移,大廳之中的氣氛也漸漸濃起來,沒有飲酒的三人也不禁被大廳中靡靡的氣氛所染,有些懶洋洋地只想放浪形骸。

不時大廳中傳來女子半真半假的尖叫聲,想來是舞伴乘機揩油。軒轅望輕輕搖了搖頭,他記起年關之時東都那些少年權貴們也是如此,看來即便是精于魔石之技,也不能控制住人的欲望,不,或者正是魔石之技,更刺激了人的欲望,讓人有更多的閑暇與精力,投入到這縱情聲色中去。

飽暖則思淫欲,古之人誠不我欺也。

軒轅望輕輕嘆息了聲,這又讓他覺得畏懼,華閑之在對他講魔石之技将會給神洲餘國帶來的巨變時,多是提及不主動求變,便會為周圍諸國逼迫求變,這一點軒轅望是打心眼中贊同的,但這般巨變,并不能解決原有的一切問題,而且還新生出許多問題來。

尤其是令軒轅望心中隐隐生憂的是,無論是餘國還是扶英,魔石之技都伴随着人的物欲而壯大,物有窮而欲無限,當人欲為這魔石之技引發之後,固然可以推動這世上的變化,但會不會有一日人之欲伴随魔石之技吞噬一切,甚至吞掉人之所以有別于禽獸者?

魔石之槍殺一人甚易,魔石之技殺千萬人呢?

時間就這樣在紙醉金迷中晃過,軒轅望與柳孤寒等得都有些心焦了,終于在一曲之後,聽到扶英皇儲拍巴掌示意衆人安靜下來。

“諸位,今日的宴會還有個特別助興的節目,我請了三位老大帝國來的頂尖劍士,他們将與我的幾位劍士朋友鬥劍。”

廳中議論紛紛,軒轅望聽得入耳最多的是“野蠻”二字,想來這些過慣了泰西式生活的扶英權貴對這鬥劍不大瞧得起。只聽那皇儲又道:“下面我的三位劍士朋友即将進來,請女士們不要暈倒。”

崔遠鐘心中一動,這皇儲雖然威嚴直率,但終有些輕浮,他不知皇儲曾在泰西生活十餘年,身上自然沾染了不少泰西人的習慣,看在神洲人眼中是輕薄無行,但在泰西人眼中則是再自然不過了。

大廳旁的一個側門無聲地推開了,一個身着泰西樣式軍服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他龍形虎步,顧盼間不怒自威,年紀至多不過二十五六,混身上下透着股陽剛之氣。柳孤寒目光在他進來之時便盯在他臉上,他的劍技至陰至柔,與這男子散發出來的氣質正好相克,因此他對這男子也就分外留心。

緊接着第二個人也走了進來,這人身軀修長,體态風流,長發如絲般披散在肩上,眉宇清秀,乍看去倒有六分象是位年輕女子,他穿着傳統的扶英衣式,臉上挂着淺淺的笑,看上去便有種讓人親近的感覺。軒轅望心中一動,這人的劍技,必然與其人相若,帶着讓人難以抗拒的力量。

當第三人走進來時,軒轅望目光一凝,倒吸了口冷氣,驚呼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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