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測之風雲

京城之事由快使傳到扶英已是兩個月後了,華閑之得到密報後,也不由為自己一手導演的血腥而心驚。短短三日之內,京城中的軍衛下層官員遇刺者多達一百餘人,忠于雙方的京中禁軍間也常有沖突,本已在病中的老王連氣帶吓,所有太醫都意識到這位平庸守成的帝王再也熬不過這個冬天,而這個消息自然也為太子、秦楚二王甚至遠在扶英的趙王所知,于是各方的沖突便更激烈起來。

這場風波顯然也波及扶英,海對岸那個龐大而暮氣沉沉的國家面臨着一場暴風雨,扶英的邸報中少不了來自對岸的消息。但比起山雨欲來的餘國,扶英依舊繁榮。

“煌煌我扶英,日神之所居。聖英我初祖,舉劍拓疆土。怒海斬蒼龍,玄黃血如雨……”

沙啞的歌聲吸引了軒轅望與緋雨的注意力,緋雨向街那頭望去,一小群人正圍在一起,那個沙啞的聲音便是從人群中傳來。見有了熱鬧,緋雨扯過軒轅望的衣袖便奔了過去,軒轅望笑了笑,心中湧起一股溫馨,雖然他對此并不感興趣,但為了寵着緋雨,他還是跟過去了。

“諸君,我大扶英帝國巍然立國三千載,雖飽經憂患卻綿延不絕……”當二人來到人群邊時,那個沙啞的聲音卻不再唱了,而是大聲說着什麽,軒轅望知道這與他方才唱的詞句一般都是扶英人誇耀其祖先功業的,扶英人傳說他們是日神後代,第一代君主聖英大王自神州東渡而來,在怒海中斬殺興風作浪的蒼龍,蒼龍之身化作了扶英本島,而蒼龍之血灑在海中便成了一串串島礁。

“可如今泰西人自西洋而來,泰西人粗鄙無禮,遇神不拜,見聖不尊,所恃者不過魔石之技,所喜者莫過金銀珠玉,其為民者貪,其為君者殘。正所謂:狼子野心豈有厭,泰西人滅了寶象諸國,更将矛頭直指我極東諸國。”

人群擋着看不清那人,但那人沙啞的聲音卻讓軒轅望心中一凜,緋雨毫不費力便“滑”進人叢中,看了看那人便沒了興趣,又飄了出來。

“時窮剛節現,勢危聖主出。”那人又唱了一句,“幸有當今至德大王英明神武,我大扶英也有了魔石之技,那泰西諸國不識進退,垂涎神州膏沃,竟然調兵遣将進犯餘國,那餘國老大帝國,上迂下愚,如何能敵得過泰西諸國魔石之技,沽井一戰師喪國辱,再戰将逃兵死,三戰血流成河,可憐聖人之國,神仙之地,竟狼狽如此!”

聽到扶英人說到本國戰敗的慘狀,軒轅望胸中熱血沸騰,雙目微微瞪了起來,緋雨拉了他兩下,示意他離開,他腳步雖然移了兩下,卻又停了下來。

“想我聖英大王原本自神州東渡而來,神州百姓與我扶英同文同種,聖人雲‘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我扶英如何能棄神州于不顧,況且那泰西諸國富庶強盛,若是神州老大帝國為其所滅我扶英又如何幸免?為今之計,唯有我大扶英入主神州,以我扶英之智勇,合神州之人力,攜極東之財物,與泰西諸國決一死戰,我大扶英種族文明方能延續傳承!”

那人的話象晴天霹靂一般,重重打在軒轅望心頭,他對大餘國皇帝官府倒并無多少挂懷,早年讀的那些忠君愛君的聖賢書都在這些年的困頓中忘卻了,雖然趙王待他師徒極為禮遇,他也極感激趙王,但這感激也僅限于趙王殿下一人。但當那扶英人話語中明顯露出對神州餘國的野心之時,軒轅望仍然有如雷殛一般。

“我們來扶英便是想學習扶英的,數千來年一向是扶英學我們,如今我們調過頭來學扶英。可扶英這老師為何會打我們這學生的主意,為何會想吞并我餘國?”

想到扶英的先進與餘國的落後,想到在面臨狼子野心的泰西諸國時還要面對這虎視眈眈的扶英,軒轅望膝間禁不住有些軟綿綿的感覺,難怪平日裏老師雖然對扶英人極客氣,卻總要自己師兄弟盡可能挫扶英人銳氣,無非就是讓扶英人知道神州尚有人在,暫時延緩扶英人的野心。誠然,一年多前的比鬥讓扶英王儲不得不暫時收斂對神州餘國的輕視,但這只能讓他更慎重……

與他心靈暗通的緋雨體會到他內心中的沉重,卻不知他為何如此,對于不知生在何時的她而言,家園故國早已成了一片黃土。但軒轅望心情不好,她便也高興不起來。

悶聲不響回到會館,遠遠就看到崔遠鐘在門口張望,見他回來似乎松了口氣:“終于等到你來了。”

“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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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望有些吃驚,聽崔遠鐘的口氣似乎有急事要他去辦,果然,崔遠鐘向他使了個眼色:“帶上劍随我來。”

“劍在呢。”軒轅望将腰後的劍向前移了移,崔遠鐘拉住他的胳膊,伸手拉下一個人力車:“去魔石車站。”

“為什麽去那?”軒轅望看了看天色,覺得很快便是黃昏,禁不住問了一句。崔遠鐘又給了他一個眼色:“去玩呗。”

一股郁悶積蓄在軒轅望胸中,他微閉起眼,到了魔石車站,他才睜開。

“去河門。”看了看周圍,崔遠鐘壓低聲音說道。軒轅望心中一動,他們此前也去過河門,但卻沒有象這次這般謹慎小心。

上了魔石之車,崔遠鐘才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先皇駕崩,老師要我們去河門秘密護送趙王殿下。”

軒轅望的心突地跳了起來,作為維系舊秩序的最後象征大餘國先皇也終于熬不住了,已經風雨飄搖之中的餘國必将因為這個變故而更加動蕩。

但無論是太子一黨還是秦楚二王,他們的手腳應當都伸不到扶英,為何要秘密護送趙王殿下?

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原本在扶英躲避太子與秦楚二王鋒芒的趙王殿下,在這裏也不安全了,因為先皇駕崩,餘國的王子兼特使身份已經不能保護趙王殿下,對于有心介入神州的扶英而言,趙王殿下應算得上奇貨可居,想來他們已同趙王殿下談過,讓趙王殿下成為他們的棋子,但以趙王殿下隐忍多年的心志,必然不會真心同意。為了擺脫他們的控制,趙王殿下能做的便是逃走,悄悄逃回大餘國去。只要趙王殿下活着,便有可能成為大餘之主,而留在扶英的求學少年也就一定會受到扶英人的禮遇。

河門作為扶英京都,比起貴立更為繁華,古色古香建築滿目皆是,而在一片飛檐鬥拱之間,高大巍峨的牌坊見證了歷史的滄桑變故,将威嚴與壯麗展示給每一個初來者。

出了這古意昂然的車站,軒轅望覺得有些困頓,畢竟一整夜在魔石鐵車上難以合眼。但他只低下頭揉了揉眼,便撞在了崔遠鐘的背上。

“怎麽……”他還沒問出口,便捂住了嘴,在車站口,一個臉如斧劈一般的中年男子立在那兒。

“又見面了,二位。”

“賀秀騰大人……”

對于這個指揮着扶英內務軍隊的高官,崔遠鐘與軒轅望有幾分畏懼,想起過去他對付林政康的手段,二人不由得交換了一個苦笑。

“二位匆忙趕來河門,不知道有何貴幹啊。”賀秀騰露齒一笑,笑容卻說不出的陰森。崔遠鐘撓了撓頭:“阿望,你是不是強搶民女了?”

“胡說!”軒轅望臉騰的紅了,“遠鐘你說什麽?”

“要不就去搶錢莊了!”崔遠鐘笑了笑,“否則賀秀騰大人為何會出現在我們面前啊?”

“我才沒有作奸犯科,若是我們中一定有人強搶民女,倒是你的可能性比較大!”

軒轅望明白崔遠鐘是借這胡扯來拖延時間尋找對策,便與他一唱一和,倒将賀秀騰放在一邊。賀秀騰也不着惱,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見他不理會二人的唱和,崔遠鐘只得嘿嘿一笑:“賀秀騰大人是在這等我們的麽?”

“那是自然。”賀秀騰的回答讓軒轅望心突地跳了下,賀秀騰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找上他們。

“有人想找二位鬥劍。”賀秀騰笑了笑,但軒轅望卻感覺到他眼中閃過的一道冷光,這冷光讓軒轅望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們老師不允我們再與人鬥劍。”崔遠鐘冷靜地道,此刻賀秀騰突然出現絕非偶然,雖然看起來只有他一個人,但誰知道這魔石車站的角落裏是不是站滿了執着魔石武器的扶英士兵。

“是麽,不知華閑之先生如今在何處,我願替二位去求他。”

賀秀騰咄咄逼人,讓崔遠鐘撓了撓頭,他發覺自己無法對付這位老奸巨滑的扶英高官,只得看向軒轅望,軒轅望看起來樸實誠懇,但華閑之曾贊他随機應變是諸弟子中第一位的。

“我們不知老師現在何處,我們與老師失去聯系了,因此才來河門看看。”軒轅望行了一禮,“賀大人位高權重,能替我們找到老師那就再好不過了。”

賀秀騰微微閉了一下眼,軒轅望的應對讓他有些驚訝,但比起他來說,軒轅望畢竟還嫩着:“願意效勞,那麽在找到華閑之先生之前就請二位與我在一起吧。”

軒轅望與崔遠鐘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可奈何。

“賀大人公務繁忙,我們怎麽敢打撓,我們去趙王殿下宅院,賀大人有了老師的消息遣個人去通知一聲便可。”軒轅望道。

“哪裏哪裏,說起來二位幫過我大忙,還不曾好好謝過,此次正好招待二位一次。”

崔遠鐘默然聽着二人繞着彎兒的唇槍舌劍,雙方都明白對方的真意,雙方卻都盡力不撕開面皮來。自己與阿望遠在異國孤立無援,忍這一時之氣是迫不得已,但那賀秀騰挾扶英一國之威,為何也不敢揭破?如此想來,必然是趙王殿下與老師脫離了他們的監視,他們唯一的線索便只有自己二人了。既是這樣,那無論怎樣鬥嘴,賀秀騰也絕不會輕易放二人離開。

“阿望,不必說廢話了。”

當這簡單的一句話吐出來時,賀秀騰驚訝地發覺,那個爽朗豪邁的崔遠鐘象換了個人一般,變得霸氣十足起來。還沒等他接嘴,崔遠鐘瞥了他一眼:“請問賀大人,我們師兄弟是否觸犯了貴國法律?”

“這個……”賀秀騰眉毛輕輕聳了一下,他明白崔遠鐘實際上是在責怪他将二人當作犯人看待,這确實不符至德新政之後的扶英律法,但為了扶英利益,連當年一手栽培自己的林政康大人都必須除去,何況這兩個異國少年。

“二位劍技高超,想必也是明理的人,多言無益,還是請告訴我趙王殿下的下落吧。”既然扯破了臉皮,那就沒有什麽好顧忌的,賀秀騰輕輕拍了一下手,目光炯炯瞪着二人。

看着從魔石車站周圍蜂擁而至的扶英士兵,軒轅望吸了口冷氣,那黑黝黝的魔石之槍,仿佛傳說中地獄裏惡魔之眼。

“哼,果然如此。”崔遠鐘手搭住黃金之劍的劍柄,軒轅望卻按住他的手:“賀大人真的要我們師兄弟血濺當場麽?”

“只要你們二位不亂動,自然不會。”

“我師兄弟确實不知趙王殿下與老師的下落,正是因此才來河門尋找。”軒轅望吸了口氣,強捺住怦怦亂跳的心髒,如果面對的是一位超級劍士他也不會這麽緊張吧,但現在緊張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賀秀騰背着手,他完全不相信崔遠鐘與軒轅望的話,但他從崔遠鐘眼中看出了一種堅強,即便是死,崔遠鐘也不會告訴他任何消息的。與之不同,華閑之的另一個出色弟子軒轅望似乎并沒有那麽堅強,想起他那次鬥劍中未曾殺死諸葛眠風,他的心腸似乎沒有那麽堅毅,或者他才是突破口吧。

四周舉着魔石之槍的扶英士兵慢慢靠攏過來,賀秀騰作了個手式,他們便強行将軒轅望與崔遠鐘分開,崔遠鐘幾乎忍不住要拔劍,卻被軒轅望用目光制止住。有些時候沖動,對于當事人來說沒有任何幫助,只能誤事而已。

“遠鐘師哥放心,絕對不會誤事的。”當扶英士兵推開二人時,軒轅望的聲音傳入崔遠鐘與賀秀騰耳中,崔遠鐘頓了一下身軀,而賀秀騰臉上則掠過一絲冷笑。

“賀大人,你也曾是一名劍士,當知劍對我們的意義。”當扶英士兵要來繳二人的劍時,軒轅望高聲道:“如果你定然要如此侮辱我師兄弟,我們不惜一死。”

賀秀騰擺了擺手,這些年來他對魔石武器的威力已經極熟悉了,他深信即便是崔遠鐘與軒轅望這樣的劍技好手,在魔石武器的威脅下也束手無策。扶英士兵見他示意,便也沒有強解二人的劍,而是将二人又帶上了兩輛蒙得死死的馬車。

比起上回參加宴會時乘坐的馬車,這兩輛馬車就簡陋得多,裏面密不透風,更沒有溫柔美麗的扶英少女。軒轅望聽得外頭車聲辚辚,心裏有些不安,他摸了摸劍柄,感覺到劍上傳來的溫潤,心中總算定了下來。

“老師讓遠鐘與我一起來定有深意,以老師之智,不會不知道我二人容易被扶英軍方監視,那麽……”

與極度相信華閑之并且想做到華閑之要求的一切的崔遠鐘不同,軒轅望對華閑之的信任并沒有那麽盲目。他深信華閑之絕不會害他和崔遠鐘,但他也知道華閑之不會讓他們知道一切,比如說,柳孤寒回國去執行的任務,華閑之便不曾讓他們知曉。也正是因此,在執行華閑之命令之時,軒轅望比起崔遠鐘而言更能自己思考一些。

雖然将他們帶走,賀秀騰倒沒有更無禮的舉動,甚至沒有把二人關進牢獄,只不過将二人分開軟禁在兩個小院子裏,互相通不得聲氣。

崔遠鐘知道暗地裏有許多雙眼睛盯着自己,因此沒有輕舉妄動,但心中卻極為焦急,華閑之約他們到河門相會必然有其用意,如今被賀秀騰扣住極有可能會誤了華閑之的計劃。

正有些惶惶之時,忽然聽到軒轅望的聲音從院子那邊傳來:“遠鐘師哥,快過來!”

軒轅望的聲音壓得很低,他也只是隐約聽見,一開始崔遠鐘還有些不相信,但聽牆那邊催得急,便伸手在院牆上一搭翻了過去。剛落在地上,便被軒轅望一把按住頭:“當心!”

“你怎麽做到的?”崔遠鐘看到地上橫七豎八倒着的扶英士兵,倒吸了一口冷氣,軒轅望劍技雖然不錯,但如何能無聲無息将這許多士兵同時擊倒?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快走!”

軒轅望幾乎是伏在牆下,聲音壓得極低,他無法向崔遠鐘解釋是緋雨将看守全部擊倒,因此只有搪塞過去。

看守軒轅望與崔遠鐘的雖然是扶英軍人中的精銳,但神出鬼沒的緋雨是他們無法防備的,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警訊便昏迷過去。崔遠鐘跟着軒轅望身後,看着這一路的扶英士兵,心中滿是狐疑,難道說軒轅望是已經出去後又回來救自己的麽?他擊倒這麽多扶英士兵為何沒有驚動自己?

從側門出了這處大宅院,軒轅望向崔遠鐘一笑:“遠鐘師哥,現在該往哪走?”

崔遠鐘撓了撓頭,将到嘴的問話咽了回去,他相信軒轅望不說定然有其用意。

“這樣的守衛竟然還給他們逃了,劍道門下果然不凡啊!”

半是憤怒半是感嘆的聲音從賀秀騰嘴中吐了出來,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麽激動的表情。

“對不起,是我的錯!”負責守護的軍官頭上還綁着繃帶,深深垂下頭向賀秀騰認錯,“大人,他們逃不了多遠,我們立刻去追!”

“唔……追回來也沒有多大意思,他們還是堅決不說出趙王殿下的下落,我們又不能刑訓。”賀秀騰抹着自己的下巴,一絲狡猾的表情從他的眼中掠過去,“不如讓他們為我們帶路吧……說起來,帶着劍的少年在京城河門的大街上行走是相當引人注意的啊。”

“是,大人英明!”軍官領悟了賀秀騰的意思,比起老謀深算的他來,那兩個餘國劍士還嫩得很。

“但也不能讓他們這樣輕松……正餐之前得安排點甜點才是。”賀秀騰微微眯起眼,定了一下道:“去請他們過來。”

“這個城還真大!”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河門,但軒轅望還是驚詫于河門的龐大與繁華,若不是事情緊急,他真想好好游覽一番。二人小跑穿過三條街道後,這才放慢腳步,崔遠鐘看了看四周,也不知身處何方,正這時,一輛在街頭招徕乘客的馬車緩緩來到二人身邊,車夫甩着鞭子問道:“二位要不要車?”

這樣的馬車和人力車一樣,在河門城中并不少見,崔遠鐘正不知該如何走,而車夫對于城裏的道路應是最為熟悉的,因此他跨上車,對車夫道:“去……”

“去雙泉寺。”他身後的軒轅望突然插嘴,讓崔遠鐘到嘴的地名又咽了回去。崔遠鐘怔了一下,軒轅望向他擠擠眼:“遠鐘哥,快上車吧!”

這馬車頗為簡陋,沒有車廂而只有靠背和氈布做的蓋子。崔遠鐘被軒轅望連推帶搡弄上了馬車,心中漸漸明白過來,他們二人衣着打扮與普通扶英人有較大差別,若是直接去老師約定的地點,只怕用不了多久扶英軍警便會趕到。軒轅望細心謹慎,這種自己較難注意到的小處,他卻能彌補。

“真不愧有一手好裁縫,阿望還是你謹慎啊。”想到這裏,崔遠鐘笑了笑,從路旁常青樹縫隙中透過的陽光正好照在他的笑容上,讓他表情極為燦爛。軒轅望有些羞赧:“你就別嘲笑我了,為了那個,我不只一次被老師說呢。”

“老師其實不是怪你會裁縫,只是希望你不要浪費在扶英求學的大好時機,多學些回國後學不到的東西,至于裁縫回國後再練也不遲嘛。”崔遠鐘壓低了聲音。

“我知道……”軒轅望苦笑了一下,為這事情華閑之與崔遠鐘都說過他許多回,他雖然覺得如此強求隐隐有些不對,卻說不出道理來。

馬車不急不徐地行着,崔遠鐘催了兩回才快起來,花了泰西時間給有半點鐘才到了雙泉寺。在距雙泉寺還有段距離時二人便下了車,從一片樹林之中穿了過去,沒有進寺院,而是直接繞到寺廟另一端。

“幸會啊,二位。”

“啊……”

正當二人準備再攔一輛馬車時,自身後追上三個人來,遠遠地他們中的一個便向二人打招呼,軒轅望與崔遠鐘回頭一看,心中都不由一顫。

“你們……”

崔遠鐘認得這三人中的一個,那是與他在玉龍澗上有過殊死一戰的武哲光,當這白衣似雪逍遙脫凡的男子來到他面前時,崔遠鐘便又想起玉龍澗那一戰。當日那一戰後不久收到武哲光來信,說他将遠行苦修,過段時間會再來挑戰,哪知時間過去近兩年,卻在扶英京都遇上了他,這近兩年來他劍技應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吧。

“他突然出現難道說只是巧合?還有,與他一起來的那二人……那個僧人倒還罷了,另一個年輕人好俊俏……但感覺起來也不是弱者,這年輕人是誰?”

軒轅望無可奈何地撓了撓頭,臉上現出迷糊的神情,與崔遠鐘不同,這三個人他都認識,但他們湊到一起,實在讓軒轅望有些難以想象。

“難道說不記得我了麽?”那個俊俏得幾近美麗少女的年輕人臉上露出純淨的笑,目光在崔遠鐘臉上一掠而過,與軒轅望對在一起。軒轅望搖了搖頭:“你……你是吉星野。”

俊俏少年正是吉星野,與他那一戰應當算是到扶英後第一場惡戰吧,雖然時間很短,但對這個少年兇悍的劍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反,那個被緋雨擊敗使弧形劍的人,連名字都被忘了。

“幾年不見了,軒轅君還記得我啊。”吉星野鞠躬行禮,一如當年初次相見,軒轅望回了一禮,心中未免百感交集,太姬飛燕一般的身形,林政康龍王一般的氣勢,都已經化作塵土,他們的劍技連同他們的努力,都在魔石之技推動的時代前進中煙消雲散。

“軒轅君這幾年在我扶英做了許多大事,我多次聽人提起。”似乎也在回憶往事,吉星野稍停了一下,才又接着說起來:“每當遙想軒轅君的劍技,我身上的血好象都要沸騰一樣呢。”

軒轅望含糊地應了兩聲,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而且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跟在二人身後的那個僧人,自己在貴立城紫金寺與槍術高手連若齋對決時出現的那個枯瘦老僧。

“這位是本如寺無想隐劍齋法師,我們随他在這雙泉寺挂單。”發現軒轅望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個老僧身上,吉星野介紹說。

“本如寺無想隐劍齋法師……”這個古怪的名字從軒轅望嘴邊不經意地流了出來,本如寺應當是這枯瘦老僧受戒的地方,無想應是他的法號,而隐劍齋是他的自號吧,這似乎是扶英高僧的習慣呢。敢用隐劍齋這樣的自號,這位老僧想來不是一般的自信啊。

“又和施主見面了。”無想合掌施禮,臉上還是枯槁得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與任何一個到了殘燭之年的老人沒有差別,只不過稍稍在軒轅望腰下的劍上停了一會兒:“癡兒,回頭上岸吶。”

軒轅望心中升起一種極不好的感覺,無想渾濁的目光似乎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盡力摒去這種感覺:“無想法師,那位連若齋先生現在好些了麽?”

“多謝施主挂懷,世人笑他癡颠,他見世人亦是癡颠,從來不曾壞過,又從何來談好?”

無想的話語讓軒轅望頭暈腦漲,只是隐隐聽出連若齋依舊神志不清,他不敢再細問下去,向崔遠鐘道:“遠鐘師哥,我們快走吧。”

“二位這麽急着去哪兒?”武哲光似笑非笑,“難得在這雙泉寺遇着,為何不進來坐坐?”

吉星野也道:“正是,不在這裏遇上二位,我們也準備去貴立找二位呢。”

雖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話,軒轅望與崔遠鐘心中卻同時跳了一下。這句話中隐隐藏着挑戰味道,而且是極為自信的挑戰味道,如果應付得不好,只怕立刻就要拔劍相向了。

“是嗎,我們萬分歡迎。”崔遠鐘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太急于完成老師交給的任務,已經讓他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判斷了,面對這三個人,如果再不能冷靜下來,只怕會讓軒轅望很為難吧。說起來還真有些嫉妒阿望呢,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是他神經太精還是反應太遲鈍呢?

一絲笑浮在崔遠鐘的臉上,軒轅望突然間覺得心中很安定,似乎站在身邊的不是崔遠鐘,而是老師華閑之了。

天突然陰了下來,厚厚的雲層迅速從東南方向飛卷過來,隐隐聽到遠方的雷聲。軒轅望擡頭看了看天,天有不測之風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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