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擺脫
“我們還有急事,如果有緣,到貴立再與諸位好好敘一敘。”崔遠鐘向無想颔首為禮,想要告辭離開。無想默不作聲向後退了幾步,吉星野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相見便是有緣,有緣不可錯過,既然遇見二位,如果不比試一下怎麽能成?”
崔遠鐘沒有理他,而是把目光投向武哲光,武哲光微點了點頭:“正好可以請隐劍齋法師為我們作評判。”
崔遠鐘伸出手來與軒轅望手輕輕觸了一下,制住軒轅望繼續說話,事到如今已經很明顯,對方絕不會輕易讓二人離開的,崔遠鐘也不相信他們在這遇上這三人是什麽“緣份”或者巧合。
“那就請吧。”
五人默默來到雙泉寺圍牆外的一處空地上,這裏雖然不是适合鬥劍的劍室,但對于他們的劍技而言影響不會很大。
軒轅望緩緩拔出劍,與吉星野手中的劍交擊了一下,吉星野卻又收劍回鞘,左腳貼着地向外挪出半尺遠,腰向右擰,側對着軒轅望。
“拔劍術啊……”
這兩年來應對了衆多扶英挑戰者,軒轅望對于扶英的劍技已經相當了解,這個姿勢是扶英劍技中标準的拔劍術。
“把所有的精氣神都集中在劍上,所以現在看他似乎沒有任何殺意呢。”軒轅望慢慢繞着吉星野轉了一個圈,吉星野則以右腳跟為軸,左腳尖移動,始終保持着側身對着軒轅望的姿勢。軒轅望尋不着他這個姿勢的破綻,也感覺不到對方的鬥志,這讓他心中暗自凜然。“殺意應當也藏在那劍鞘之中,當劍出鞘之時,殺意也會噴薄出來,那時必然會給我心中造成震撼,甚至在應對時出現閃失……”
但軒轅望并不畏懼對方用這一手,當初在英雄會上與柳孤寒決鬥,柳孤寒的殺意與出劍速度絕不會弱于眼前的吉星野,當時自己劍技平平,不過仰仗随機應變與神奇劍式與柳孤寒鬥了個兩敗俱傷,現在則不然,自己的劍技與閱歷與當初已經有天壤之別了。
“最好的方法是讓他無法發出殺氣,只要我不攻過去,他殺意與精氣神凝而不發必不然持久,當他心神無法再保持現在這樣高度集中時,我再出劍。”
軒轅望停止繞對方轉圈,雙腳微分,手自然下垂,劍尖指着腳前方的地面,臉上神情也平和沉靜。崔遠鐘盤膝坐了下來,軒轅望的選擇應是最好的選擇吧,若是自己,也只有如此應付對方了。那個叫吉星野的俊美少年絕非庸者,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戰意,也就沒有任何破綻可尋,冒失進攻只怕會陷入困境中呢。
武哲光也坐了下來,只有那個枯瘦老僧垂眉合什,似乎一無所覺。崔遠鐘閉上眼,視覺有時會欺騙他,但與武哲光玉龍澗一戰中發覺的那種神奇感覺卻不會欺騙他。表面上看,軒轅望與吉星野都沒有殺意,但閉上眼後卻能感覺到二人劍上凝聚的精氣神。那邊強大的力量應是武哲光吧……可是,為何感覺不到這個無想隐劍齋法師的精氣神呢?即使是普通人,自己也應感應到的啊……或者這個看起來枯槁的老僧,實際上是實力遠超過自己還有阿望的高手?
“多長時間了?”
雖然兩人都沒有将自己的殺氣傾洩在對手身上,但兩人的注意力卻都不敢有一絲毫的分散,因此過去了多長時間對于軒轅望與吉星野來說很難判斷。軒轅望盡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心中漸漸覺得不對,吉星野上一次與自己交手雖然劍技不弱,但在自己神奇劍式與疑似銀河落九天銜接而出下還是徹底敗北,當時他的劍技造詣自己可以看出來,但現在自己卻看不透他的深淺,這幾年來他竟然能進步如許?
“他的精氣神沒有衰弱的跡象,為何他能這麽長時間地保持這種蓄勢待發的狀态?時間……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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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望猛然想起,自己與崔遠鐘并不是專門來與人鬥劍的,趙王殿下與華閑之還等着他們前去會合,吉星野能耗下去,自己卻不能耗下去。
“只有攻了,哪怕拼着受點輕傷,也要在最短時間裏擊敗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軒轅望手中的劍一寸寸上移,當他将劍平舉至胸前時,猛然大喝了一聲:“着!”
象是冬日裏的晨霧一般,軒轅望劍上的青芒應聲而起,将吉星野的整個視線都籠在一片模糊中,就是旁觀的崔遠鐘與武哲光也覺得眼前霧蒙蒙的一片。只有無想法師還是合什垂眉,似乎什麽也沒有發覺,又似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當這一片劍芒幻作的青霧迅速擴大,将吉星野全身都籠罩于其中時,吉星野依舊一動不動,這片劍芒雖然看起來聲勢驚人,但軒轅望真正的殺招應當隐在其後才是。
“嘿!”
在軒轅望劍芒上發出的冷氣觸及皮膚之時,吉星野終于喝出聲來,擰腰移腳,劍芒象閃電一樣從他腰肋下劈出,漫天的青霧在這強烈的電光下煙消雲散,刺耳而短促的劍交擊聲還未落定,吉星野與軒轅望便換了個位置。
“好……好劍!”軒轅望彎着腰艱難地捂住肋下深可見骨的傷口,血從他指縫間汩汩流出,他左肋下的衣衫片刻就濡濕了。
“哼!”
對于這樣的結果,似乎并不是很滿意,吉星野雙手握住扶英長劍的劍柄,慢慢将手擡了起來。崔遠鐘伸手握住自己的劍,但立刻就松開了,武哲光的目光也同時從他身上移開。
“他們并非真的想比劍,而是有意在此殺死阿望和我!”
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雖然有這種感覺,吉星野與武哲光決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但至現在崔遠鐘才确認對方不僅有惡意,更有将二人在此處除去之意。軒轅望一個回和便身受重傷,而對方不僅吉星野毫發未損,武哲光虎視眈眈,更有一個深不可測的老僧在一旁,自己當如何是好?
無論如何選擇,都不能誤了老師交待的大事……不,不但不能誤了老師交待的大事,也不能誤了阿望的性命,阿望不僅僅是自己的師弟,更象是自己的親兄弟,寧願自己力盡戰死,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對方在自己面前殺死他!
可……可對方若是在這種公平鬥劍中殺死阿望呢?
在鬥劍中死去,崔遠鐘并非沒有想到過,身為劍士就應有劍士的覺悟,死于高手的劍下總勝于老死于床席之上。但與軒轅望朝夕共處這麽久,軒轅望的生死反而勝過了他自己的生死讓崔遠鐘擔心起來。
“這幾年來吉星野果然沒有虛度……”看到吉星野并沒有急着乘自己重傷攻過來,軒轅望慢慢直起腰來,雖然肋下很痛,流血甚多,但還沒有倒認輸的時候,方才自己用劍消去了吉星野劍上大半力量,又臨空扭轉身軀,所以才避免了被由肋至肩撩成兩段的命運,自己可能只餘一擊之力,無論如何也要在這一擊中重傷對手,否則遠鐘的壓力就太大了……哪怕同歸于盡也要重傷對手!
軒轅望沒有意識到,自己第一次在面臨生死存亡之時不曾想起借助緋雨的力量,如今的他,已經從質到表都成了一個自信自尊的劍士,對于一個劍士而言,在鬥劍場之上他有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要捍衛。
“他方才那一劍力量精氣都銳不可當,所以雖然我全力防備也受了重傷,但此刻他雖然氣勢比剛才強了無數倍,我卻沒有了剛才那種危險的感覺……”軒轅望吸了口氣,腦中飛快地想:“為何方才我沒有感覺到他的壓力卻覺得危險,而現在感覺壓力卻一點都不畏懼?”
“竟然被你熬過了我的疾電斬,那麽現在就來嘗嘗我的八龍殛吧。”吉星野一步步向前來,手中的劍上象是貼了一道金線一樣閃起光芒,他每向前走一步,那金線就多一條,當走了八步之後,劍上就象有八條金龍在游動飛舞一般。
“這是什麽劍技?”這種劍上變化,軒轅望此前還沒有遇到過。那八道金線應該是吉星野的精氣神蘊在劍上而發出的光芒,就象自己運足了力劍上會發出青芒一樣,但對方竟然能控制住劍上的光芒,這讓軒轅望與崔遠鐘都非常吃驚。
在吉星野劍上閃出第一條金龍時,一直沒有作聲的無想法師皺起了眉,似乎對于吉星野即将施展的劍技有些不滿,他微微後退了兩步,卻沒有引起別人的發覺。
劍上八條金龍閃爍跳躍,猛然間從劍中破壁而出,張牙舞爪直擊向軒轅望,八條電龍所放出的光芒,将由于彤雲密布而顯得陰晦的天空都照得亮如晴日,八條電龍所挾帶的呼嘯,将由于風雨欲來而傳來的滾雷聲都掩住。軒轅望只是“啊”的一聲,只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在撕裂顫抖!
“劍還未觸體,體劍上的劍芒就有這樣大的威力!”在旁觀者看來,八條電龍彙成的電流不過是圍着軒轅望身體而已,軒轅望卻體會到那凝聚了吉星野精氣神的劍高速舞動造成的強大傷害。對方劍太快,他無法看出這一劍的軌跡,而他的傷勢又不允許他将力量浪費在徒勞的格擋之上,唯一之道,就是拼了。
“呀——”裂帛一樣的嘶啞的吼聲從軒轅望喉中吐出,這個時候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一個辦法,迎着吉星野劍上的壓力,他的人艱難躍起,在空中猛然旋身,手中劍暴雨般劈出,兩人的劍氣撞擊在一起,發出龍吟一般的嘯聲。
崔遠鐘與武哲光都霍然站了起來,發出“咦”的驚呼聲,軒轅望這一擊并非他自己的劍式,而是諸葛眠風的“飛龍在天”!
“竟然用別人的劍式!這個時候竟然用別人的劍式!”
“竟敢用別人的劍式!這個時候竟敢用別人的劍式!”
兩人心中掠過相近的念頭,但就在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兩人又意識到,軒轅望這一劍并非諸葛眠風的飛龍在天,軒轅望在空中飛轉時劍是豎劈出去,而正确的飛龍在天,劍應是斜掃。崔遠鐘心中明白,這更象是用了飛龍在天的身法,卻施出銀河落九天的劍式。
軒轅望急速旋轉,帶動周身精氣形成一個旋渦包裹住了他的身軀,吉星野劍氣擊在這旋渦之上被帶得也旋轉起來,無法再滲入軒轅望肌膚。吉星野變招極快,他猛然擡起劍尖上撩,劍上的八條金龍呼嘯騰空,有如暗空裏放的焰火,飛擊軒轅望下半身。但在他劍勢欲起未起之時,軒轅望手中的劍已連環劈斬下來,劍芒有如九天上的星河紛紛落下。如果将吉星野劍上騰起的金芒比作燎天之火,那麽軒轅望劍下洩下的便是天河中的雨水,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氣激蕩交斥,在連成一片的铮铮劍鳴聲中綻放出眩目的光。
“呀!”吉星野咬緊牙,此刻雙方以硬碰硬,自己疾電斬帶來的優勢已被對方妖怪一般的劍式所抵消,比的就是誰的意志更為堅強了。
浮懸在空中的軒轅望似乎不要換氣,只借着吉星野劍上的反震之力便能保持住身體,但吉星野卻分明感到自己劍上承受的壓力一分分增加,雖然自己傾盡全力格擋自半空中瀉下的敵劍,又尋機反擊,卻總也奈何不了軒轅望。二人劍擊越來越快,到後來無論是青芒還是金龍都看不見了,只看到半空中由于二劍相擊産生的火星紛紛落下。
“唔……”
崔遠鐘與武哲光緊張地看着這一切,無想法師卻唔了一聲,他這一聲未停,“铛锒”一聲急響,軒轅望自空中飄落下來,而吉星野手中的劍只剩下半截。
吉星野臉色蒼白不斷地喘着粗氣,和他相比軒轅望更狼狽些,雖然肋下血被他用華閑之傳的特殊手法止住,但巨烈的疼痛卻讓他幾乎直不起腰來,掙紮着向吉星野行了一禮後,他退了出來。
“軒轅望勝。”
無想幹澀的聲音讓衆人清醒過來,這一戰軒轅望雖然勝了卻勝得十分僥幸,甚至于可以說不過是勝在劍上,在軒轅望與吉星野二人強大的精氣神力下,兩柄劍都承受了強大的壓力,比起軒轅望那柄不起眼的古劍,吉星野手中扶英名匠用秘傳法煅制的寶劍更為脆弱,終于在二人的力量下崩潰斷裂了。
“哼,敗在了劍上……”吉星野明顯心有不甘,軒轅望受了傷,如果不是他的劍撐不住,最後獲勝的就一定是他了。
“住口,你敗了。”無想老僧雙眉豎了起來,表情雖然沒有變化,但語氣卻很重,“七十一擊都擊在同一個地方,你的劍因此不能承受而斷裂,如果軒轅施主想殺你,你已經死去至少三次了。”
吉星野臉上的不甘瞬息消逝了,他仔細看了看自己手中半截劍的斷痕,猛然将劍擲在地上,長長嘆息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如果他不擲劍,或者過幾年還可以向你挑戰,現在……斷劍雖然擲了,但心魔卻種在他心中……”
無想慢慢吐出這一句,臉上浮出了笑來:“你不借助劍上之力,而是憑自己的智慧戰勝對手,很好,很好。”
軒轅望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早就覺得這個枯瘦老僧有些古怪,現在他這句話更證明了這個老僧能感覺到緋雨的存在!
此時此刻,他無話可說,只能向老僧行了一禮,默默退了下來。武哲光與崔遠鐘則取代了他們。
“那日別後,我一直在思忖如何取得劍技上的進步。”
武哲光緩緩拔出劍來,一汪春水般的劍刃閃着寒意,他道:“有資格指點我劍技的,只有隐劍齋法師,因此我找到隐劍齋法師,追随他閱歷這人間百态,我明白我上次為何會輸給你了。”
“哦。”
崔遠鐘微微沉吟,他想起玉龍澗一戰自己的險勝,今天一戰會不會比玉龍澗一戰更為艱難?
“我不能受傷,阿望已經重傷了,若是我再受重傷,便是這個僧人不找我麻煩,呆會與老師會合後我們也派不上用場。但要想擊敗武哲光,不受傷只怕很困難啊……”
“開始!”
無想法師話聲落定,武哲光與崔遠鐘舉劍交擊然後各退了六步。武哲光舉起劍,風中他衣袂飄飄,臉上容光煥發有如天人,軒轅望在旁邊看了心中一動,武哲光身上的變化證明他已經能輕松做到入世而後出世了。讓他在這麽短時間內做到這一點,喚作隐劍齋的無想法師應該功不可沒吧。
面對武哲光之劍,崔遠鐘極自然地立在那兒,右手反握黃金之劍,看起來毫無戒備。武哲光猛然大喝了聲,人與劍融為一體,淩空飛掠起來,還不等崔遠鐘有反應,他的人與劍都消失不見。
“咦!”崔遠鐘不禁變色,明明武哲光就在面前,為何自己會看不到聽不到?
“他在哪裏?為何會突然消失?他是不是來到了我身後?”
雖然驚訝,崔遠鐘卻沒有因此轉身回顧,種種疑問只不過電石火花一般閃過他的腦海,很快他就又恢複了平靜,整個人古井無波地站在那兒,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殺意。
仿佛是自古以來就立在這裏的一塊石頭,又仿佛是一棵無人注意自榮自枯的樹,崔遠鐘整個人的氣息在那一瞬間消失了,如果說武哲光消失的是形,那崔遠鐘消失的便是神了。
“停!”
猛然間無想藏劍齋法師的低喝聲傳了來,他兩邊衣袖飄飄,卷住兩柄刺出的長劍,而軒轅望的劍也堪堪伸到他的胸前。這一剎那,原本“消失”的武哲光又出現在崔遠鐘身前,而軒轅望也重新沖入場中。
“這一戰勝負已分,崔遠鐘施主勝了。”
崔遠鐘與武哲光的臉色都是青白不定,一瞬間的事情卻似乎讓他們耗盡了力量,軒轅望收回劍,他發覺身為仲裁的無想藏劍齋出手後便出劍助崔遠鐘,但看來倒是他多心了。
武哲光心中明白,如果無想法師不阻止他們,他可以殺了崔遠鐘,但在那之前他也必然會中劍身亡,但無想法師判他輸了一定有無想法師的道理。
無想的目光停在崔遠鐘的左手,微微一笑:“崔施主有大智慧。”
武哲光順着他眼睛看去,原本挂在崔遠鐘腰間的劍鞘不知何時被捏在了他手中,武哲光微吸了口冷氣,如果按方才兩人的動作,崔遠鐘一劍定然會殺了他,而他那一劍的結果是刺入崔遠鐘鞘中!
“難道說我将劍影與身形都掩住了,他也能準确判斷出我的動作?”
“哲光君,崔施主的肉眼雖然看不到你,但他還有一雙慧眼吶。”
看出武哲光的疑惑,無想松開了兩人的劍,又恢複了枯槁老僧的模樣,心中卻微嘆息了聲,武哲光與吉星野應該是扶英最出色的少年劍士了,他們的資質讓自己也心甘情願地指點他們,但面對兩個同齡的餘國劍士,他們卻敗得很徹底,那個看似老大的帝國,枯萎了的根部仍然能萌發出強壯的新芽啊。
“謝謝二位指點。”無想隐劍齋法師合什彎腰,再也沒有說什麽就轉身離開,武哲光也行了一禮,跟在他身後走了。他們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留下一片疑惑給崔遠鐘與軒轅望二人。
“阿望,傷得如何?”
見軒轅望沉默不語,崔遠鐘問了一句。軒轅望正陷入深思之中,因此沒有聽見,崔遠鐘輕輕推了他一把,他才明白過來:“啊……還好,還好,我好多了。”
崔遠鐘俯下身掀開他的衣衫,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雖然傷口很深,但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危險。崔遠鐘替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哈哈一笑:“好了,走吧!”
軒轅望默默随他前行,半晌沒有說一句話。崔遠鐘斜瞄了他一眼:“阿望,你說這個無想隐劍齋法師厲害不?”
“哦……應該吧……”
“武哲光比起雙龍澗之時要強大多了,當時一戰雖然驚險,但我知道他不如我,今天一戰雖然簡單,我也知道他輸我不過是一線,你那個對手,叫吉星野的是不是也如此?”
“嗯……可能吧……”
“他們突然在這雙泉寺出現,難道真是巧合?我總是懷疑這其中有問題,巧合到了這個地步也太讓人難以相信了,阿望,你以為呢?”
“啊……或許吧……”
“你還在擔心劍上藏着的秘密被那無想隐劍齋法師看出來了麽?”
“唉……是……啊!”
一直嗯嗯應付崔遠鐘問話的軒轅望猛地停了下來,側臉看着崔遠鐘,崔遠鐘卻神态自若,似乎什麽也沒有說,只顧望着前方大踏步行走。
“師哥……遠鐘師哥,你方才說什麽?”
不顧肋下的疼痛,軒轅望追了幾步,又重新和崔遠鐘并排前行,崔遠鐘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是說你在擔心那個無想法師看穿了你劍上的秘密麽?”
“啊……”
軒轅望默然無語,崔遠鐘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對他的劍産生懷疑的并不只有那個無想隐劍齋法師啊。
“知道我如何擊敗武哲光的麽?”
兩人又默默走會兒,見軒轅望始終不說話,崔遠鐘道,“武哲光很聰明,才短短兩年時間他便能掩住自己的形體,這其實是他養氣與練力都有所突破的結果,養氣可以讓他遮住自己的氣機,練力讓他的速度達到頂點,因此他那使那一劍時便象消失了一樣。只可惜他的對手是我,黃金之劍在手我是絕不會敗給旁人的。”
“你的意思是……使劍原本應精氣神三合為一,精即力,武哲光雖然能憑借精與氣掩住身形,而神卻不足?”
“不,他并非神不足,我并不是用肉眼去看或者耳朵去聽他的身形,我甚至不是用感覺卻測他的動作,我不過是用神去感應他……這大概就是那個無想隐劍齋法師說的慧眼吧。”
軒轅望垂下頭去,這是崔遠鐘自己在劍道上的體會,雖然他還有些疑惑,但他想他遲早會明白的。
“有了這慧眼之後,總能感應到一些奇怪的東西,象什麽藏在劍中的奇怪力量之類……”
崔遠鐘緊接着一句話,讓軒轅望心象炸開一般狂跳不止,緋雨的存在遠遠超過一般人能接受的範圍,也正因此他從來不敢對別人提起,另一方面他心中也隐隐覺得這個秘密只有自己與緋雨知道實在是一種幸福,而崔遠鐘的話恰恰将他心中最隐秘也是最害怕為人所知的東西說了出來,雖然說得還不夠确實,但也已足以讓他驚惶不安了。
他緊緊盯着崔遠鐘的臉,想從崔遠鐘臉上看出什麽來,崔遠鐘給了他一個爽朗的大笑:“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老師早就說過,有些秘密其實不是秘密,對于不認為那是秘密的人來說甚至沒有說出去的必要呢。”
軒轅望收回自己的目光,皺着眉想了片刻後也笑了:“其實我也不是有意隐瞞,只是有些事情還是不說為好。”
“我都知道!”崔遠鐘拍了拍他的肩,“快走吧,到街口去攔一輛馬車!”
雙泉寺也算是這河門城的一個名勝,因此不少富貴人家前來游玩,今天并非休息日,因此游客不是很多,但街前等待游客的馬車卻依然不少。軒轅望與崔遠鐘很容易就上了一輛比來時要舒适些的馬車,軒轅望又搶在崔遠鐘之前報了個地址:“天羽閣,請快些。”
“看來你還真将這次來河門當作游玩時間了。”崔遠鐘哈哈笑了笑,卻沒有反對,馬車行到一半,軒轅望突然又叫道:“停,停,就在這下了。”
那車夫吃了一驚:“客人,不是說到天羽閣麽?”
“就在這下吧,我們還要買些東西過去。”看到路邊的店鋪,軒轅望從車上下來,那車夫卻不肯走:“客人,你們明明說了去天羽閣,半路下可以,不能少我的車錢。”
“哪有這個道理,只行了一半路,當然是付一半車錢,剩餘的錢我們呆會還要找車呢。”
“那我就在這等二位客人,二位買好了東西再載二位去吧。”車夫極為熱情,真地将車停在一邊要等二人。軒轅望卻笑了笑:“我們也不知要買多久,這樣吧,我們不少你車錢,你就不必等了。”
車夫從他手中接過車錢,掂了掂終于離開了,軒轅望拉着崔遠鐘走進一個鋪子:“如何?”
“果然……應是賀秀騰的人吧。”
“除了他也沒有人能那麽快派人來,無想法師他們看來也是賀秀騰請來的,現在他的人肯定去了天羽閣,我們快走吧。”
“師父說你表面上誠實,實際上是諸弟子中最機敏的,果然不曾說錯啊。賀秀騰是老狐精的話,你便是小狐妖了。”崔遠鐘低聲頑笑道,軒轅望也不以為意:“我在東都不是被稱作妖劍麽?”
二人從後門出來,穿過兩道小巷,這才又攔了一輛馬車,中途再次下來,到了第四輛馬車崔遠鐘才說出了目的地:“到安寧塔。”
隆隆的雷聲從天上滾過,雨水激打在一片紅牆綠瓦之上,飛濺起煙一樣的水氣,這些水氣四處擴散,與紅牆綠瓦邊的鹿子川中的水光共一色,将景致妝扮得象是一幅潑墨山水,而高達十一層的安寧塔,巍然聳立在這脫塵離俗的風景之中。
遠遠地便看在安寧塔前那座著名的石碑,數百年前一位餘國的才子來到扶英河門,登高作賦慷慨悲歌,寫下了傳遍扶英與餘國的登安寧塔詩并序,其中“天不怨人而人自怨之,時不毀人而人自毀之”的警句更是讓人耳熟能詳,軒轅望與崔遠鐘也不只一次曾聽到華閑之引用這賦中文句,這石碑上面刻的便是狂草的安寧塔詩并序了。
“謝謝了。”
向那馬車夫付費道謝後,軒轅望民崔遠鐘快步跑到一座雨亭之中,一方面是偏僻,另一方面是下雨,所以安寧塔附近游客很少。
“傷口如何了?”
崔遠鐘又問了軒轅望一句,軒轅望活動了一下身軀:“還有點痛,不過沒事。”
“小心別沾上雨水,這個鬼天倒是說變就變。”崔遠鐘将自己的衣衫脫了下來,遞給軒轅望,示意他用來擋住傷口,他自己則光着膀子,露出精壯的肌膚。
軒轅望一笑接過衣衫,崔遠鐘警覺地掃視四周,在零星的游人中搜索,這些游人看起來很平靜。
“為何看不到來接我們的人?”
又等了一會,一個人打着油紙傘迅速走了來,進了亭子那人也不收傘,而是将腰下夾着的一柄傘遞過來:“二位随我來。”
雖然不認識他,但崔遠鐘明白這就是接他們的人。跟着那個人,他們離開安寧塔前,而是來了鹿子川的一個小渡口,那有只帆船正泊着。
“等一下!”
正當他們要上船,身後突然傳來喝聲,崔遠鐘與軒轅望猛然一震,這聲音分明是賀秀騰,他們接二連三換馬車竟然也沒有擺脫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