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争奪
“趙王殿下辛苦了,鄙國王儲殿下請趙王殿下一晤。”
賀秀騰緩緩走過來,他的皮靴踩在積水的石板上,發出咯咯的聲音,他身後只跟着幾個人,但軒轅望與崔遠鐘明白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定然有數以十計的扶英士兵和密探躲着。
“賀秀騰!”
崔遠鐘心中巨浪翻湧,沒想到最後還是将趙王殿下的下落洩露了,即便是老師不責怪自己,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見老師!黃金之劍當琅一聲破鞘而出,劍嘯有如龍吟,遙遙指向賀秀騰。
“哦,謝謝二位了。”
賀秀騰似乎沒有把指着他的劍看在眼裏,依然大步向前,當距二人十餘步時,他身邊兩人忽然加快,挺劍沖向崔遠鐘。但軒轅望動作也不慢,猛然間青芒閃爍,軒轅望出劍攔住這兩人,他肋下有傷,但這一連攻出的劍式迅捷無比,即便是傳他快劍術的董千裏看到了也會自嘆弗如吧。
崔遠鐘明白軒轅望攔住那兩個人的用意,于是揮劍沖向賀秀騰,但賀秀騰身邊又有兩人迎上來,将他死死纏住。賀秀騰斜斜看了兩人一眼,只不過稍稍繞開便來到船邊。
船上的船夫沒有将船開走的意思,而那個領着軒轅望與崔遠鐘來的人進了船艙就消失了。賀秀騰心中微微覺得不對,他出聲招呼這麽久,船上竟然沒有一個人回應。
“趙王殿下,賀秀騰求見。”
他嘴中說求見,卻只稍稍遲疑就踏上舷板,船身輕輕晃動了一下。
“趙王殿下?”
他又問了聲,依然沒有回答,他吸了口氣,大步走向艙門,但猛然間眼前寒光一片,劍氣觸及他的毫毛,讓他頸上的皮膚都了微小的疙瘩。
“華閑之先生嗎?”
趙王殿下身邊的劍技高手就是華閑之師徒,其中崔遠鐘軒轅望二人就在身後,柳孤寒遠赴餘國,石鐵山向來平平無奇,陽春雪一介女子年紀尚幼,那麽劍上能發出如此威勢的就一定是華閑之本人了。華閑之在,趙王殿下一定也在。想到這裏,賀秀騰心裏的狐疑被打消了,他不擔心華閑之會真的對他下殺手,因為他明白華閑之絕非不知輕重者。
逼在他面前的劍芒又收了回去,緊接着一個聲音道:“讓你失望了,趙王殿下與老師都不在這裏。”
随着聲音落下,一個秀美的女孩巧目盼兮出現在他面前,女孩手中劍長二尺六寸左右,劍波盈盈,正是開始抵在賀秀騰胸前的那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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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對于華閑之及其五位弟子,賀秀騰都曾遣人調查過,這位唯一的女弟子陽春雪,也是華閑之弟子中唯一的扶英人,賀秀騰甚至知道她就是自己用來誘出林政康的那個髒人家族的最後一員。但賀秀騰卻不知道這短短三年時間,她竟然從孤苦伶仃的女童成長成為一位出色的少女劍士了。
“老師讓我在這裏等候兩位師兄,順便問候一下賀秀騰大人。”陽春雪如漆美眸流轉,在賀秀騰身上晃了晃便轉到崔遠鐘與軒轅望身上:“遠鐘哥,阿望哥,不要打了。”
賀秀騰并沒有因為這個女孩的無禮而憤怒,他大步走進船艙中,過了片刻又默默走了出來,正如陽春雪所說,趙王與華閑之都不在船中。
“趙王殿下與華閑之先生走得太匆忙,讓我失去送行的機會了。”賀秀騰看着得意的陽春雪,問道:“他們是何時離開的?”
“老師讓我告訴你也好讓你死了追他們這條心,趙王殿下與老師三天前就離開了,你們發覺他們不在,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遠鐘哥與阿望哥身上,老師就讓遠鐘哥與阿望哥來河門引開你的注意。”陽春雪鼻子微微皺起來,睨了賀秀騰一眼表示自己的輕蔑。
“原來上當了……”心中微微嘆了聲,賀秀騰搖了搖頭,趙王殿下既然脫身,他有朝一日就可能成為老大帝國的皇帝,為了兩國關系起見,自己無論如何是不能傷害眼前的這些少年了,既然不能将趙王追回來,倒不如放這些少年離開,還為将來留下一分人情。
“老師交待的事情完了,現在是我自己的事了。”他正沉思間,陽春雪忽然展顏一笑:“我家三代人成為髒人,無論逃到哪兒都為人追殺,賀秀騰大人,這其中你出了不少力吧。”
“唔?”賀秀騰斜了陽春雪一眼,突然間眼前劍波如瀑,寒氣從他臉上一掃而過,當劍波止住時,他的須發紛紛落了下來。
“該死!”跟在他身邊的随侍怒吼着沖向陽春雪,但被賀秀騰一把拉住。陽春雪臉上怒意勃然:“三代十餘口的性命!三代十餘口的性命!賀秀騰,如果你還能用劍,我一定會殺死你的!”
賀秀騰與她對視片刻,眼中沒有絲毫悔意:“我确實對不起你家人,但我不會覺得良心不安,這種事情你不會懂。”
“你……”
“代我向趙王殿下與華先生問好。”賀秀騰擺手離去,他目的不曾達到便立刻離開,沒有絲毫猶豫,讓崔遠鐘與軒轅望心中都不禁凜然。
陽春雪看他離去之時眼神極為複雜,既有仇恨,又有不甘,還有那麽一分欽佩。見賀秀騰與他的手下都開始離開,崔遠鐘拉了軒轅望一把:“走吧,快上船。”
船蕩蕩悠悠順着鹿子川而下,雨點打在船頂烏篷上發出密集的聲音,兩岸繁華也好蕭瑟也好都漸漸落在船後,江山八百裏,宛若夢幻中。
“悶死了!遠鐘哥,你為什麽不說話,還有阿望哥,你怎麽也變啞巴了?”
陽春雪體會不到崔遠鐘與軒轅望心中的感觸,她伸了伸懶腰,無聊地玩着劍上的紅穗,終于開口說話了。
崔遠鐘笑了笑:“小雪怎麽這麽高興?”
“當然高興,當然!馬上就可以去餘國了,可以見到孤寒哥哥了,我很想他啊!”
崔遠鐘與軒轅望對視一眼,都不禁苦笑,三年過去,昔日的幼女變成了今日的少女,可對柳孤寒的依戀卻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可以說,距離與分別反而讓小妹對兄長的依戀變成了少女對情郎的相思,或者陽春雪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旁觀者清,崔遠鐘與軒轅望是早就覺察到了這情愫的變化。
“孤寒自己也覺察到了吧,孤寒比起我與阿望更為孤苦,在殺手行當裏沉淪數年更是讓他不善交際,有小雪這樣冰雪聰明的孩子等他好,也算是老天不棄……”崔遠鐘心裏如此想,又微微有些苦澀,連孤寒都有小雪待他好,為何自己卻沒有,甚至中意的女孩都心有所屬呢?
“這次見了孤寒哥哥,他會不會認不出我呢,半年多了,我可早高不少呢!”
陽春雪一提到柳孤寒便眉飛色舞,也不叫悶了,軒轅望忍不住吃吃一笑:“小雪,這次到了餘國,或者可以看到孤寒找了個媳婦呢。”
“啊?”陽春雪眼波流轉,卻沒有軒轅望意料中的嫉妒與惱怒,相反,倒滿是喜悅:“孤寒哥哥找了嫂子嗎,那嫂子一定又漂亮又好心……”但一會兒,她又嘟起嘴:“就是不知道嫂子喜歡不喜歡我。”
“小雪又漂亮又聰明,沒有人不喜歡的,更何況孤寒未必會找媳婦。”對于軒轅望的頑笑,崔遠鐘略有不滿,安慰了陽春雪兩句,軒轅望也自知失言,笑了笑岔開了話:“老師他們現在不知到了哪了,鐵山就留在這麽?”
“嘻嘻……”陽春雪忽然笑了起來,眉宇間露出狡黠的神情:“你們真相信老師他們走了三天?”
“啊?”崔遠鐘與軒轅望一齊愕然,過了會兒省悟過來:“你是說老師他們還沒有離開?”
“離開了河門,卻還沒有離開扶英呢,其實啊,鐵山哥才肩負重任,他負責護衛趙王殿下!”
當陽春雪在船上想念柳孤寒時,柳孤寒也在京城想念着他們。
引發大動亂的目的達到了,昔日歌舞升平的京城燕安如今已滿是血雨腥風,太子與秦楚二王在燕安附近相互攻伐,死傷者日以千計,兵禍蔓延到平民身上,原本人煙繁稠的京畿十府再也聽不到雞鳴犬吠之聲,京城燕安人口也少了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雖然兩方兵馬在外厮殺,太子與秦楚二王都離了京城,但雙方在京城的勢力依舊明争暗鬥,每日都會留下百十具屍體。
看了看腳下這幾具屍體,柳孤寒搖了搖頭,忍住胃部的翻滾,死成這個樣子,一定是魔石之槍幹的。
“那邊是誰,舉着手過來!”
一個漢子的喝聲傳來,柳孤寒向聲音來處看過去,幾個官兵全神戒備地盯着他。柳孤寒舉起手,一步步走過去:“過路的。”
“過路的?兵荒馬亂的還有過路的!”官兵顯然不相信他的話,他腰間的劍也加深了官兵的疑慮,這些官兵用的并非魔石武器,看來并非最為精稅的羽林軍,因此柳孤寒在心中倒不是十分害怕。
他走近了那群官兵,一個官兵伸手在他懷中探了探,摸出一個腰牌來。這群官兵見了那腰牌都肅然行禮:“不知是殿前侍衛大人,失禮了。”
“無妨,我有要務要辦,能否讓我過去?”
“請,請!”
這些日子城中殺伐不斷,文武官員都不放在這些官兵眼裏,但對于擁有相當兵力的殿前侍衛,他們還是有所顧忌,因此柳孤寒一路順利,來到了與人約定的宮城西門。
往日莊嚴肅穆的宮城西門如今卻蕭條冷清,太子與秦楚二王忙着争位,在打出個結果前誰都無心來照顧先皇靈柩。柳孤寒冷冷看着眼前的大門,就是想住在這裏面的那些利欲熏心之輩,他們才是天底下最殘暴的殺手,他們一舉一動,都可以造成成千上萬的人流血,死亡……
“趙王也是這樣的人吧,但至少比那幾個要強。”柳孤寒快步從宮門前經過,伸手在門前石獅的嘴裏掏出一樣東西便離開了。
“把東西交給我!”
他剛走出不幾步,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這讓他吃了一驚。回過頭看去,從禦河中爬起一個濕淋淋的人來,柳孤寒心中一動,這人埋伏在此不只一時半會了,但能讓自己毫無知覺,應當是個武技上的高手。
“誰?”
柳孤寒喝問了一聲,石獅嘴中的東西是趙王派往宮中的內應放置的,這人提前埋伏于此,定然是宮中內應出了差池。
“拿來!”那人全身黑色的水衣,連臉都被黑布掩着,只留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露在外頭,他伸出的手上滿是老繭,指骨粗大,看來手上的功夫極高。
“哼!”
柳孤寒緩緩拔出劍,他的劍出鞘時無聲無息,黑色的劍尖指向對方:“說出一切,讓你死個痛快!”
那人向柳孤寒勾了勾手指,絲毫沒有把柳孤寒放在眼中。柳孤寒吸了口氣,這是在宮城門口,雖然現在京中大亂,但宮中侍衛還保有一定力量,如果不能速戰速決,驚動了宮中侍衛那将是個大麻煩。
“來啊!”那人挑釁道。
柳孤寒瞳孔收縮如針,手中劍開始輕輕顫動,他的劍技原本是要找着對手破綻後再施出必殺一擊,但這兩年來跟在華閑之身旁,他對劍的理解上更深一步,再也不拘泥于對手破綻了。
那人雖然表面上托大,心中卻不敢小看自己的對手,他盯着柳孤寒的眼睛,同時用眼角餘光注意柳孤寒劍上的顫動。
柳孤寒的劍越顫越快,發出嗡嗡的鳴聲,聽到那人耳中只覺得分外刺耳,而那人眼角餘光看到柳孤寒的劍顫出的幻影突然間變成了一條黑蛇,昂然吐芯向他游了過來,那人大吃一驚,回身撤了一步,當他猛然驚覺這只是幻象時,柳孤寒人已經突了過來,一劍刺中他的右肩。
“糟,這人竟如此強!”
那人心中悔念電轉,猛然大喝聲揮手,左手手指如爪在柳孤寒腰上抓過,柳孤寒擰身扭腰,只覺得腰間涼嗖跟的,他沒有去看腰間的傷,而是回肘背劍,劍尖輕顫,從那人完好的另一肩穿了過去,那人悶哼一聲,挺身飛足,一腳踢中柳孤寒後背,柳孤寒雖然全力閃避,卻沒有那人動作迅速,只覺得後背有如千斤鐵錘擊中一般,人向前沖飛出數丈,喉中傳來酸澀的味道,似乎有血吐了出來。
柳孤寒心中也升起一陣悔意,這人的強大更是出乎他意料,他原想制服對手後探知對方是那一方勢力,因此第一劍雖然搶了先機卻沒有刺向要害。
“嘿!”兩人身體這一次交錯,相互間距離已經有數丈之遠,二人同時明白對手極強,心中立即改變了念頭,什麽話也不說便背道奔走。
“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太子與秦楚二王手下還有這樣的人物留在京城裏面?”
一面跑柳孤寒心中一面思忖,對方雖然雙肩中劍,但仍然有一拼之力,之所以象自己一樣逃走,應該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那應當是自己懷中的東西吧。對方是否看過自己懷中的東西?從他一出現就要自己交出東西來看,似乎沒有見過,但這也說不準,或者對方已經見過了這東西,只是用這個來引出自己。
不管怎麽說,自己都得趕快回去,否則這次任務便要失敗了。
柳孤寒要回的地方是他位地南城的住所,這兒四通八達店鋪衆多,柳孤寒選擇這裏落腳原本是希望借助來往的人潮隐藏行跡,但自太子與秦楚二王交兵以來,這裏的行人就少了。
來到一所挂着“富記典當行”牌子的店鋪前,柳孤寒輕輕敲了三下門板,接着又敲了三下,裏面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誰呀,今天不開門。”
“餘總管讓我來拿東西,前天就約好了的。”
門“呀”一聲被打開,從裏面伸出一個頭來,看到是柳孤寒,那人點了點頭:“快進來。”柳孤寒側身進了門,那人便立刻将門鎖上了。
柳孤寒沒有理會那人,而是直接走進後面一個門,門裏坐着幾個大漢,見到他都恭敬地行禮。穿過這條走廊,柳孤寒走進後面的正房,将懷中的東西交給了等在正房中的一個人,也将取得這個小包時遇襲之事向那人簡單地說了一句,那人打開這個小包,從其中拿出一個臘團,捏碎了臘團之後,那人長長出了口氣:“北畈方玄……”
“什麽時候去?”
旁邊的人問了一句,這個問題引發了短暫而激烈的争論,柳孤寒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無聲無息靜靜等着他們做決斷。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現在他就是趙王手下隐藏在京城中最鋒利的那柄劍。
每個人都會是別人的武器,這是人擺脫不了的命運,作為武器時如果有了自己的思想,那麽也就有了許多不必要的痛苦。
“雖然可能有人也知道這上面的消息,我們也不能在白天輕舉妄動,別忘了太子與秦楚二王,京城裏他們任何一方都可以輕易将我們殺光!”接過小包的那人做了最後決定:“殿下不久便将回來,我們不可在此時露出馬腳誤了殿下的大事,就這樣定了,今夜三更,諸位帶領手下在北畈會合,屆時不至者格殺勿論!”
“北畈方玄可是不好惹的人物,他府中戒備森嚴,他自己又是禦前侍衛副統領,據聞武技在京城中可排名前五,我們是否要用魔石之槍來對付他?”又一人問。
“不可,魔石之槍過于招搖,只要一用必然會引起太子與秦楚二王手下警覺,我們只有硬奪,方玄會有人對付的。”
“誰,誰能對付方玄?”
“這不是你們該問的事,快去準備吧!”
擠在屋中的七八個人都沉默下來,他們向那個主事者行了禮後便走進內堂,柳孤寒知道那裏面有秘道可以迅速離開。
“那個方玄就有勞你了。”
當衆人走開後,主事者對柳孤寒說話變得極客氣,作為少數知道柳孤寒來京後所作所為的人,他對于這個少年背負的一切深為敬佩。
“唰唰……”
柳孤寒沒有回答,他拔出了劍,用厚布死勁地擦着劍身,陰暗中他閃閃發光的眼睛回答了主事者的問題。
夜深沉,晚風如情人的手,溫柔地撫摸着沉睡了的大地,野犬在遠處低吠,吠聲悠遠凄涼,與晚風的溫柔格格不入。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裏,老天的好心也不能讓百姓睡得安穩。
居住在北畈的多是京城官吏,他們品秩不是很高,但職務相當重要,和方玄同樣職務的禦前侍衛副統領有八個,其中倒有五人府邸在北畈。方玄武技高明,為人深沉多智,頗受禦前侍衛們尊敬,此刻先皇駕崩新主未立,倒有不少侍衛在他家中商議對策。
“現如今我們只要靜觀其變就好,太子與秦楚二王兩虎相争,我們只需做那撿便宜的獵人。”
一個縮着肩膀的漢子低聲說道,方玄為之颔首,他之所以做下一件膽大妄為的事情,便是希望能火中取栗,身為禦侍副統領,他深知自己如果不能做上一件大事,新帝及位後他十之八九是會被人取代,而且,他見慣了皇帝,深知這天下之主遠不象傳說中那麽神聖,既然元始皇帝憑借武力可以奪取天下,自己為何就不可以取其子孫而代之?
衆人又密議了會兒,猛然間方玄眉一皺,其他人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外頭傳來哀鳴與怒吼之聲。
“熄燈!”
方玄第一時間下令,屋裏立刻陷入黑暗中,方玄伸手在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無聲無息移向後門。
“砰”的一聲,想來是院子門被打開了,闖進院子的入侵者與沖出來的人混成一團,對于有人入侵方府中人并不覺得畏懼,這些日子逃進京城的敗兵與地痞流氓們乘火打劫,京城中不少富貴人家都遭了難。
“殺!”
方玄聽到這聲呼喝時,院子裏哀嚎一片,既有他熟知的聲音,也有完全陌生的。聽聲勢來人不少,方玄輕輕拍了拍手,引起屋內衆人的注意:“出去殺,一個活口也不要留。”
衆人低聲應命,紛紛破門而出。方玄對他們的武勇很有信心,這些都是禦侍中的高手,因此從兵器架上拿起一柄鐵槍也走了出來。
一出門他就覺得身上發冷,僅僅這片刻的功夫,方才出來的禦侍高手竟然倒下一半,一雙蛇一般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讓他心禁不住狂跳。
黑衣人中離他最近的那一個,那雙眼睛就是他的,他身上的殺意也最重,隔着這麽遠自己都幾乎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大概就是他出其不意出手,将自己的親信殺了一半吧。
“大膽賊人,竟敢夜闖禦前侍衛副統領府……”
一個屬下鼓起官威,還想拿身份來吓唬對方,但那人毫不遲疑揮手,黑暗中也看不出他用的是什麽兵器,那個屬下便如被割了喉嚨的雞一般,發出咯咯的哀鳴後倒下了。
“交出來!”
對方森冷的話語讓方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他是要自己交出什麽,難道是交出自己從宮裏帶出的東西麽?
鐵槍無聲無息掄了起來,指向對手小腹,方玄身體一壓,猛然向前滑步,槍如游龍出海,挾帶着風聲沖向對手,當槍刺出一半時,他突地抖手,雖然黑暗中無法看見槍的軌跡,但方玄明白自己這一抖手,槍尖幻成了五朵槍花,每一朵都足以致敵死命。
那人沒有用兵器格擋,方玄身随槍動,全力攻向那人,但當他抖出的槍花快要擊中那人時,那人猛地躍起,動作迅捷有如驚鴻,恰恰閃過這一槍,方玄一擡頭,借着殘月微光,看到那人在空中揮手,方玄右手下沉左手上掀,原本氣勢如虹的一槍生生改變了方向,直挑向空中的對手。
方玄變化之快槍技之高,顯然讓對手大吃一驚,那人在空中手堪堪揮出,不得不又收了回來,方玄覺得槍頭上一沉,是那人縮足在槍上點了一下,借這一點之力飄了開來。
“這人是個高手,只怕沒那麽容易分出勝負!”方玄心中念頭一轉,棄那人不顧而沖入人群之中,槍左刺右挑,将幾個黑衣人都打翻在地。他這時已經知道來人用意,因此下手極為狠辣,中槍者無一例外立即斃命。
“哼!”
比起他的狠辣來那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方玄剛收槍回身,就發現那人哼了一聲,身形在混戰的人群中一閃而過,微光下那人手中似乎發出黑色的閃電一般,自己的屬下紛紛驚呼倒地,看來也都無法救治了。
“該死!”方玄心中咒罵了一句,那人如此冷酷,并沒有象他想的那樣來解救自己同伴的危機,而是同他采取一樣的對策,這讓他不得不放棄開始的打算。自己手下中頗有禦前侍衛中的高手,來敵竟然與他們能戰得不相上下,而這個最厲害的又心狠手辣如此,只有想法先将他殺死了。
一瞬間下定了決心,方玄橫槍旋身,将幾個不知厲害沖來的敵人掀翻,腳下步伐有如夢幻一般沖向那最厲害的對手。
那個對手突然矮身,幾乎是蹲在地上,方玄單手執槍以槍為棍向下全力掃過,他的槍長而對手劍短,因此他以己之長擊敵之短,不讓對方有近身的機會。
“哼!”
對方又是冷冷哼了聲,方玄心中一動,猛地覺得小腹一冷,他吃了一驚,全力縮腹撤身,但為時已晚,對方借着黑暗擲出劍,一劍穿透了他小腹。
“怎麽會這樣!”
方玄只覺得自己的力量随着血液向外流走,他一擺槍刺死兩個想上來撿便宜的對手,單槍拄地,伸手在腹上一摸,摸到插在自己腹部的劍柄,想拔出來又不敢,這樣穿透而過,腹內髒器十之八九受損,就是再強健的體魄也無法可想了。
“死,去死!”意識到自己無救了,方玄有如瘋狂般沖了過來,就算死也要同歸于盡,那個卑鄙地擲劍刺死自己的家夥,一定要拉着他一起去地獄!
柳孤寒在擲出劍之後便遠遠避開,當他發覺方玄是槍術高手時就想起軒轅望曾經與扶英槍技高手連若齋的死鬥,正是因為槍比劍要長,所以用槍者一般都會習慣地以為只要将使劍都逼開便沒有危險,軒轅望在比鬥中最不拘泥,也只有他會想到将劍擲出去傷人這幾乎違背一切劍理的方法擊敗對手。因此,方玄雖然厲害,卻也被柳孤寒一擲擊殺,現在的狂暴雖然聲勢吓人,但只不過是夕照的輝煌而已。
只掙紮了便刻,方玄便再無力氣,他拄槍喘着氣坐了下來,沙啞着聲道:“逃,都逃了吧……”
“副統領!”
兩個同伴沖過來想摻起他,但立刻被人從背後殺死,方玄搖了搖頭,這些既忠心又義氣的兄弟!只因為自己起了貪念,從宮中帶回那東西,讓他們在這裏送了性命!
“別管我……你們走……走!”
“都停手。”
來人中有一個走了過來,這人顯然很慎重,他在距方玄還有四丈左右便停住:“交出東西,我們立刻退走。”
方玄慘然一笑,事到如今他的野心已經完全破滅,只希望自己這些忠心耿耿的屬下不要再白白丢了性命,他叫來一個屬下,低聲吩咐了兩句,那人進了屋裏,過了會兒拿出一個用黃綢裹着的包出來,憤憤地交給了來人中為首者。
那人伸手掂了掂,用身體擋着打開了包看了一眼,雙趕緊将裏頭的東西包起塞入懷中,但他似乎還覺得不妥,向柳孤寒道:“放在你身上?”
“不。”
黑暗中柳孤寒的眼睛閃閃發光,象是夜空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