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故土

唐港自從魔石車軌鋪就之後便迅速發展起來,魔石之車究竟是要比畜力之車要快捷,運載的人貨也遠遠多于牛車馬車,因此唐港一躍而成大餘國北方最重的港口,若不是鎖國之策,扶英貴立那萬邦商船雲集的景象在這裏也能看到。敏銳的商人嗅到魔石車軌鋪就之後隐隐暗藏的東西,再加上京城燕安附近正在大戰,雖然太子與秦楚二王沒有把燕安城當作戰場,但燕安附近的城市鄉村卻都遭受了兵禍,許多商人或富人都東遷開定,而唐港也頗接納了些。因此,唐港人的生計開始變化起來,但是唐港的米價并未因戰禍而擡高,來自各處的商船帶來了平抑物價的貨物,糧食便是其中最重要的內容。

“說起來,還是趙王殿下好啊,雖然他在國中時,我們都覺得他不務正業沉迷于奇技淫巧……”

孫存達走在略顯擁擠的街頭時,忍不住這樣想。當然,他是不敢将這種想法說出來的。從搬來的人家嘴中,他聽到了無數關于戰火的恐怖故事,起初他也擔憂自己日漸好起來的生計也會卷入戰火之中,但太子殿下與秦楚二王似乎有某種顧忌,他們的部隊都沒有進入趙王領國,而是在燕安附近大戰,都希望能盡快擊敗對手取得決定性勝利。

“圍棋中有一子定天下的說法,燕安就是那中腹天元,雙方都想奪取這天元以定大局,但是,圍棋中也有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趙王領地便是這金角啊!”

作為一個巡檢,這些國事距他是很遙遠的,因此孫存達的念頭很快就轉到圍棋之上,他雖然不是讀書人,琴棋書畫這樣的風雅大多與他無關,但唯獨對棋有別樣嗜好,正是因此,他想方設法投入定居于唐港的著名國手黃鳳鳴門下學棋,十年來棋技增長很快,但黃鳳鳴卻依舊不滿意。

街上的一切都很正常,沒有可疑人物。孫存達随步到了碼頭,碼頭也一如往常,孫存達在碼頭轉了一圈,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行巡視。

“真是好久不曾回來了。”

在他回衙署的路上,旁邊一群人的議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群人衣飾打扮倒沒有什麽問題,但他們在說話時,孫存達覺得腔調有些怪異,這原本是跑天下人的特征,但這群人卻又不象是四處奔波的商旅。

“古人說近鄉情怯,想到馬上就可以回開定了,我的心還真是怦怦直跳啊!”

一個年輕人率地說着,他右邊的身材高大卻面帶稚氣的少年呵呵笑了笑:“我也一樣。”

另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長長吸了口氣:“回來了,真好!”

孫存達立刻判斷出這群人剛剛下海船,他們應是在海外漂泊了一段時間的游子吧。今日入港的海船中來自海外的只有兩艘,一艘來自扶英,另一艘則來自與扶英隔海相望的大餘屬國麗海郡國。看這幾個年青人的年紀,他們不象是出海經商的海商,他們應當是随趙王殿下去扶英的那批少年中的幾個吧……可是,從不曾聽說他們會回來啊。

孫存達猜的不錯,他遇見的正是從扶英歸國的軒轅望一行。趙王這次回程極為隐密,為了不至于洩露風聲,他甚至不曾通知趙王府。同樣是為了保密,他們沒有在碼頭安置迎接的車馬,而是扮作普通行人從碼頭街道經過。趙王非常明白,雖然太子與秦楚二王怕将他逼到對方陣營而不曾攻擊他的領地,但他們也同時沒有放松對自己的警惕。

看慣了貴立的繁華,唐港的發展對于軒轅望他們來說不過如此,匆匆從碼頭街道上經過後,崔遠鐘與軒轅望交換了一個眼色:“有人跟着。”

“捉活的……”軒轅望幾乎不假思索地說,崔遠鐘哈哈一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放心,即便是對手的人,也不會殺了他的,他還有用。”

孫存達遠遠跟在這幾個少年身後,對他們來歷的懷疑讓他不知不覺卷入了他不應接觸的事情。當這幾個少年分開之後,他心中一動,不知道該跟哪一個,思量了會兒,他決定把那個個頭最大的當作自己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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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石鐵山之後跟了一會兒,發覺這個大個子不停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麽人,孫存達終于決定上前去問問,但就這在時,一樣東西擊打在他耳後,耳腦中嗡的一聲就什麽也不知到了。

孫存達醒來之時,耳中聽到的是轟轟的機械聲,他發覺自己在魔石之車上,一雙溫和的眼睛在看着他,雖然這雙眼睛的主人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但孫存達還是感到畏懼。

“我乃唐港巡檢孫成達,你們是何人,竟敢當街擄人!”

那雙眼睛的主人遲遲沒有說,孫存達不得不先質問他。華閑之微微一笑:“原來是位巡檢,看來你們抓錯人了。”

孫存達順着他目光看去,那幾個少年正有些尴尬地笑着。眼前這人終于轉向他道:“孫巡檢,這是一場誤會,但是只怕要委曲你同我們呆上一段時間了。”

孫存達心中怦地一下,猛然間猜到了這批人是誰,他的臉色一剎那間變得蒼白,老久才恢複正常。見他沒有詢問,華閑之頗為贊賞地點點頭:“看來你知道我們是誰了,那麽你也應明白不放你走是迫不得已吧。”

“是……是……”

孫存達心中不但沒有不滿,甚至還帶着一些僥幸。他已經明白自己被卷進了一場巨大的風波之中,按照常理,對方應把自己殺了滅口才對,現在留下他的性命,他不該再奢望其他了。

離開孫存達所在的包廂,華閑之與崔遠鐘二人在車廂過道中慢慢前行,崔遠鐘忽然問道:“老師,到了東都,我們是不是停一下?”

華閑之停下腳步,轉身看了看他,從崔遠鐘眼中,華閑之看到了一種關切。華閑之微微嘆了口氣:“不必了,大事要緊,我們不停了。”

“可是……”崔遠鐘猶豫了一瞬間,他還是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回來了,又從開定過,似乎應該去看看吧。”

在這一刻,華閑之忽然顯得有些苦惱起來,他微微搖了搖頭:“不要再提了,遠鐘。”

“是。”

崔遠鐘沉默了,兩人的對話大概只有兩人才懂吧,雖然華閑之與開定的親友走動得少,但并不意味着在開定沒有值得他們牽挂的人啊。那個美麗卻病弱的身影,那個溫柔且甜美的聲音,那雙盈盈似水的眼睛……

“沒有關系,只要殿下大事一決,我就回開定去看她,我們一起去看她。”

某種煩惱象是被春風吹起的水波,在華閑之心湖中蕩起陣陣漣漪。踏上這故國土地,那種被被稱作相的思的愁緒并沒有消除,反而更濃更纏綿。

“我還是很喜歡在扶英乘魔石之車的感覺!”

緋雨輕輕掩着鼻子,湊到軒轅望耳邊低語,軒轅望覺得耳邊熱熱的有些癢,禁不住呵呵笑了出來:“是吧,扶英的魔石之車裏幹淨得多啊,這裏亂七八糟的。”

緋雨看着眼前橫七豎八或坐或躺的人們,有的人甚至就倒在暈車的嘔吐物裏,雖然她沒有嘔吐的身軀,卻也禁不住露出嫌惡的神情。軒轅望并不覺得她這種神情有什麽不對,喜歡好的厭惡差的是人之常情,并沒有必要因為是故國的所以連其髒亂差的一面也無條件喜歡。

車廂裏很是嘈雜,坐在這末等車廂的大多是普通百姓,而只有達官貴人與大富豪商才會考慮去乘坐昂貴的包廂。軒轅望是借着察巡車上是否有可疑人物之名,來到這裏讓緋雨出來透透氣的。

汗味、旱煙味、嘔吐物的臭味混在一起,讓車廂裏的味道極渾濁,這種被戲稱為“悶罐”的車廂沒有窗戶,兩頭的鐵門在魔石車行駛時都關得牢牢的,因此異味根本無法消散。軒轅望幾乎是屏住呼吸經過一節一節的車廂,在他回頭時,一個讓他想不到的聲音喚住了他:“阿望!”

“啊?”

軒轅望注意到叫他的人縮在這節車廂的角落裏,那是個眯着眼睛的老人,剛才經過時他用毯子遮住了頭,因此軒轅望沒有認出他來。老頭見軒轅望看向他,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果然是阿望,有五六年未見,你可是大變樣了。”

“管……管伯?”

在記憶最深處翻了翻,軒轅望找到了老人,他喊了老人一聲,臉上露出驚喜交加來的神情,老人對他呵呵笑了笑:“阿望,不是聽說你……”

“等一下!”

軒轅望搶聲堵住了管伯的話語,對于這位華州府順風車行的老人,軒轅望內心中充滿着感激,正是他将自己從華州府帶到了東都開定,但關于自己行蹤的事情,車廂裏人多口雜,最好還是不讓他說出的好。

軒轅望的無禮讓老人吃了一驚,老人打量了軒轅望一眼,眼神有些不對。軒轅望意識到老人的誤會,臉上浮出苦笑:“管伯,這些年來你老身體可好?”

“還好,沒病沒災的。”老人臉上的親熱勁散去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但片刻後他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麽,瞪大眼睛看着軒轅望:“阿望,莫非……”

自己投入劍道門下,随趙王出海的事情,老人果然是聽說了啊。軒轅望無奈地點了點頭,沒料到才回餘國不到一日,便接二連三被人猜出了趙王殿下的行蹤,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越是到關鍵時候,越容易遇上這樣的事情,劍技也是如此,越是擔心對方施展哪類劍式,對方往往就會施展,讓人避無可避啊。

“是這樣……難怪了。”管伯微微笑了笑:“對了,阿望,你眼光不錯啊。”

一直跟在軒轅望身後的緋雨滿臉紅暈垂下頭去,軒轅望回頭看了看她,臉上浮起傻乎乎的笑來,但這幾年來的“慘痛”經歷告訴他,若是真将緋雨弄得害羞了,事後緋雨總會在他身上尋求“補償”,因此他立刻岔開了話題:“管伯,你怎麽來這了?”

“哦,我來乘乘這魔石車,也開開洋暈。”管伯從年輕人臉上看到了羞澀,心中不由蕩漾起一種久違的感覺,自己也有過這樣面皮薄的時代,他寬容地笑了笑:“這車不錯,跑起來又快又穩,既可以帶人也可以載貨,若是這車多了,我們順風車行也只能關門歇業啦。”

管伯的話裏,多少有些無奈與擔憂,軒轅望有些遲疑,若是趙王能順利當政,運用魔石之技的何只道路,現在已經給餘國民生帶來沖擊的魔石之技,将會掀起更大的波瀾,進而改變大多數人的生活吧。

這将是個變化且複雜的時代,會是最好的,也會是最壞的。舊有的秩序将在魔石風暴前崩潰,新的秩序則會漸漸形成,有人會在這波瀾中幸福的笑,也有人會瑟瑟發抖痛苦哭泣。一切高興的悲哀的動人的辛酸的戲劇都将上演,每個人都将是這大時代舞臺裏的演員,每個人又都是臺下的觀衆。沒有人能知道下一幕自己将會扮演什麽角色,也沒有人能夠猜到下一幕将有什麽戲上演。

即便是引領這場風暴的趙王殿下和老師,也未必知道未來會怎麽樣吧。軒轅望突然對未來産生了一些恐懼,他再次暗問自己,老師走的這條道路究竟是對或不對。

他當然無法找到答案,每當這個時刻,他就佩服老師的堅定,無論多複雜的事情,老師似乎有一雙能看透時間的眼睛,能夠堅持他認為正确的東西,一直到最後,結果也無一例外會證明他的正确。

“不過,新東西總會代替舊的東西,該消亡的終究是會消亡。”管伯又發了一句感慨,“就象阿望你一樣,當初我送你來東都時,你還只是個孩子,如今已經是身強力壯的男子漢了,還找了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孩兒,哈哈哈哈。”

他的話讓軒轅望與緋雨都紅了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緋雨的手用力地擰着軒轅望的後腰,讓軒轅望不得不強忍着痛苦,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

“算啦,你就不必陪我這老家夥唠叨,你的正事要緊。”在與軒轅望略略聊了幾句後,管伯終于放過他,軒轅望與緋雨來到另一節車廂裏,當他們一離開老人的視線,緋雨便迫不及待擰住了他的耳朵:“臭小子,我是你找的女孩兒嗎?”

“不……唉,好痛啊。”

軒轅望側着頭,雖然耳朵上痛苦,但他心中卻覺得甜蜜。在緋雨的手略略松了一些時,他小時嘀咕了句:“雖然不是我找的你,可是你找的我啊……”

“你說什麽!”緋雨再次用力,将他的耳朵拉得老長,看到緋雨那板起的臉,雖然明知道她是在玩笑,但軒轅望還是表現出了畏懼:“我什麽都沒有說啊,你聽錯了吧。”

“可是我明明聽到你說了什麽!”

“啊,那我一定是在說,緋雨真是個聰明美麗善良的好心女孩兒,一定會可憐可憐我的耳朵……”

“不對,這個哥哥開始明明是說‘雖然不是我找的你,可是你找的我’,他現在在撒謊,撒謊不是好人!”

他們二人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之中,渾然忘記這是在魔石車廂裏,一個孩子清脆的聲音驚醒了他們,幾乎讓他們吓一大跳。

緋雨的臉足以同紅綢相比,就是軒轅望,也只能用傻笑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羞赧。車廂裏大多數人都善意的笑了,只有一個老學究模樣的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喃喃說着“非禮勿視”。

“對不起……”

大家的笑讓二人更覺得羞澀,軒轅望拉起緋雨,飛也一樣地從人群中擠走,在他們身後,一節車廂裏發出轟笑聲,這歡樂的笑聲裏,連車廂中的沉悶與異味都似乎飛走了。那個說真話的孩子不解地看着周圍,心裏再次覺得,大人的世界可真是奇妙啊。

“都怪你……都怪你……”

逃離了那節車廂,緋雨又開始埋怨軒轅望,軒轅望吃吃笑了笑:“不要擰我,要不又會和那節車廂裏一樣了!”

緋雨看了看正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兩人的乘客,恨恨地收回了手,心中暗暗盤算在無人處要好好“收拾”軒轅望,軒轅望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既是幸福,又是惶恐。

“所有的人都知道緋雨對我好……可是,我如何向大家介紹她?說她是被煉氣士用異術封在劍中的,有幾人會相信這個?大夥會不會把她當作妖怪?老師他們會不會阻拉我同緋雨?那些劍技名家會不會為了緋雨記憶中的古劍式将她從我身邊奪走?”

緋雨不解地看着他,覺得他神情非常怪異,她隐隐猜到了軒轅望在想什麽,但卻又無法替軒轅望排解。未來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她只是希望幸福,但幸福往往不會持久。

“是我的,緋雨是我的!”

讓她吃驚的是,軒轅望再次拉住她的手,大聲向車廂裏的人說着。緋雨的臉再次變紅了,一向小心的軒轅望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這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而軒轅望的大膽舉動也讓整個車廂變呆了,緋雨覺得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讓她無地自容,她想甩開軒轅望的手,軒轅望卻握得緊緊的,她只得拉着軒轅望從這節車廂裏逃走,身後還傳來“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不平之聲和一片轟笑。

“你瘋了啊?”

連接跑過了兩節車廂,緋雨惱怒地看着軒轅望,但軒轅望臉上似乎永遠挂着他那傻乎乎的笑:“我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這樣他們就不會來和我搶了!”

“你……你……你這個傻瓜!”或者是被軒轅望這大膽的話語嗆住,或者是因為不适合這種直率的表白,緋雨只抛下這一句話,再顧不得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消失了。好在他們只是剛來到這節車廂裏,軒轅望又擋住了她,還不曾引起衆人注意,只是有幾個眼尖的隐約發覺一個人突然不見,但也都當作自己眼花。軒轅望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氣,心中仍沉浸在這種幸福裏,輕輕松松回到了自己的車廂中。

自唐港到東都開定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乘馬車,大約要一整日才能到,而魔石車則僅用兩個時辰。在開定車站趙王一行轉到另外一輛專車之上,無數旨令在此時被傳達到趙王府,早已布署周全的計劃立刻啓動,當太子與秦楚二王的密探發覺到趙王府兵的異動時,所有的安排都已就緒了。

這些事情與軒轅望等人沒有多大關系,在用劍上他們現在都算是好手,華閑之盡力避免他們因為這些政務而分心,因此他們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在充當趙王護衛的角色。

在乘魔石之車自東都前往重鎮霸郡時,由于車軌遭到破壞,他們不得不停在半途中,修複大約要兩個時辰,對于寸時寸金的趙王而言,這是難以忍耐的時間。

但不能忍也必須忍,無論多好的計劃,都無法避免意外的發生,他從河門脫身,就沒有料到路上會遇着平道一。趙王深切明白,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這是成大事者不可缺少的品質。

“好無聊呵……”

陽春雪伸了個懶腰,初到餘國的新奇勁兒已經沒了,對扶英的懷念又開始占上風,雖然餘國的美食讓她大飽口福,但故土的生魚片更是難忘的美味呢。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孤寒哥哥不在身邊啊,不知道身陷險境的他如今是否可好,他常犯胃痛的毛病,現在是否好些了呢。

幽幽細細的嘆息将她自己驚醒起來,她忽然覺得臉上發燒,心怦怦跳得厲害,以前似乎沒有這樣過,今天為何想起孤寒哥哥時會如此?

“一個小丫頭!”

意外的聲音傳來,讓陽春雪吃了一驚,她分心在柳孤寒身上,卻放松了對周圍的警惕。她的反應卻很快,立刻在臉上堆上了迷茫的神色:“誰啊?”

大約見她是個少女的緣故,來人慢慢接近了魔石之車。來的是十餘個人,看起來并不是很厲害,但在黑暗中還不知隐了多少人。陽春雪細柳一般的眉毛輕輕挑了起來,看來這些人都不懷好意。

“丫頭,讓開,讓李家的小混蛋出來受死!”

為首的長須男子解下身上的一個布包,從裏面拿出一對沉重熟銅锏,他對陽春雪有些輕視,畢竟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能做有多大的本領。

聽到他言語中對趙王極為不敬,陽春雪微有些着惱,雖然她并不是熱衷權貴之人,但趙王殿下這幾年來對她都極為照顧,更何況老師竭盡心力便是為了趙王殿下的大業,這人的無禮必須受到懲罰。

“你說的是趙王殿下麽?”心中着惱,陽春雪臉上卻仍是笑嘻嘻的,一雙忽閃忽閃的眼睛更象幼兒一般純稚。

那執熟銅锏的長須男子見陽春雪語氣和藹天真,一張小臉又如桃花般嬌豔可人,也不想吓着這美麗的少女,緩了口氣道:“正是……”

他剛一開口,突然間眼前寒光飛散,一片銀芒撲面而來。長須男子啊的一聲驚呼,撤锏回步,但為時已晚。他只覺得臉上一寒,那小姑娘突然住了手,笑吟吟看着他:“就你也想見趙王殿下?”

執熟銅锏的男子心中驚怒交加,驚的是這少女看上去柔弱嬌俏,動起手來卻迅猛敏捷,方才她出手自己幾乎沒有看清;怒的是自己對她有些憐惜輕視,所以才會放松警惕,卻不想給她可乘之機。

“你……”

他剛一啓唇,突然間覺得不對,自己的須發就象被秋風掃過的枯葉一般紛紛落了下來,方才陽春雪那一劍,雖然沒有傷着他,卻将他的一蓬美須給剃了半邊!

“呵呵,趙王殿下不見你這樣五官不正之徒,你還是退下吧!”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陽春雪笑得花枝亂顫,她原本就鬼精靈,華閑之、柳孤寒不在身側的話,幾乎沒有誰能制住她,這執熟銅锏者過于托大,結果被她結結實實捉弄了一番。

“賤人!”見自己長須去了一半,執熟銅锏者心中暴怒,他一向自視甚高,而且非常愛惜自己美髯,陽春雪的舉動讓他心中的憐惜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雙手一分,劈頭就是一锏擊來。

陽春雪身體輕盈飄逸,宛若天上的仙女一般平移,向後退了足有兩丈,執熟銅锏者剛猛的一擊落了個空。陽春雪輕輕的笑聲裏,執熟銅锏者揮臂橫掃,雙腳交替上前,也不見他邁出多大步子,卻一轉眼便沖到了陽春雪身前,熟銅锏恰恰此時掃到陽春雪腰間。

“咦!”一擊得手的陽春雪并沒有料到這個對手竟然如此迅速,這時才知道自己過于輕視他了。她不敢探劍去格,不僅僅因為她力量肯定比對手小,也因為劍與锏格擋時肯定會吃虧。因此,陽春雪騰身而起,手中劍挽出一蓬星芒,從那人锏上躍過去,同時劍芒直指那人的咽喉。

她這一下兼顧攻守,顯示出了與她年紀不一樣的冷靜。但她的對手突然猙獰一笑,原本看似使老了的熟銅锏猛然上撩,擊向她的要害。

已經騰空而起的陽春雪在對方露出笑容時心便突的一跳,幾乎同時,她舒展身軀,在半空中提氣撤劍,原先攻擊出去的劍芒象慧星一般劃出一道漂亮的光軌,掉過來正迎在對手的锏上。

“铮!铮!”

扶英國最出色的刀匠用密傳術打造而成的劍,雖然不至于在這樣的攻擊下擊斷,但陽春雪的腕力不足以控制住劇烈震蕩下的劍,雖然這兩次交擊讓她身形飄起,她乘機換了一口氣,代價是手中的劍脫手飛了出去。

執锏者并未因此而放過她,他向前又邁出一步,始終未動的另一只手這時揮動起來,那只手中的熟銅锏帶着風雷滾動的聲音,橫掃向陽春雪的腰間!

“留活口!”眼見那少女無法避過這一擊,執锏者的同伴喊了一聲,他們需要知道趙王确切位置。

但就在這“留活口”三字出口的那一剎那,衆人眼前一花,無數寒意如冬日的小雪,紛紛揚揚撲面而來。當這些寒意散去,衆人直愣愣地盯着從空中緩緩飄落的陽春雪。

陽春雪仍是輕笑盈盈,說不出的柔媚可人,但她手中一柄長不足尺半的短劍,卻寒光四射。

她身軀落在地上,那個執熟銅锏者才晃了晃,手中的銅锏突然脫手落下,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緊接着,那人身上十餘處向外噴出鮮血,象是被紮破的血囊一般無法制止。陽春雪向後退了幾步,避開那人身上的血,雖然是第一次殺人,她心中卻不覺得畏懼。

“誰還要來?”她臉上的輕笑微斂,細聲細氣地問道。

“嗵!”她聲音才落,那個執熟銅锏者的屍體也倒了下去,這聲音讓那十餘人臉上都變了顏色。他們本想借着趙王殿下輕車簡從過來之機,集中人手進行突襲,争取一舉擊殺了趙王,使得大餘國局勢更為混亂,但沒有想到趙王沒有見着,見着的這個少女卻如此棘手。

他們都是當代武技的高手,其中也不乏精于劍藝的劍匠劍師,但都沒能看清陽春雪剛才那劍式,現在聽到這少女再次挑戰,禁不住面面相觑。

“好毒的劍式……”看到衆人銳氣被這奇怪少女重挫了,人群中的一個中年男子哼了一聲,他提着柄長劍,大步走向前來:“丫頭,你的心好毒!”

“哼……”陽春雪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自己開始如果不是施展了絕技“小雪初晴”的前半式,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會是自己了,這人的意思難道說是讓自己做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傻瓜麽?

将別人當作傻瓜者,自己才是最大的傻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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