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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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驚浪劍的圖鑒保留了數百年,自然不會因為洛衾和魏星闌的一句話就給她們拿了去。
在幾人看過之後,嚴酌柳又将圖鑒放回了架子上,随手将一側略顯淩亂的書籍給扶正了一些,她一邊道:“這圖鑒是家中長輩留下的,在我手中自然也要安放百年,望兩位姑娘多多體諒,若你們還想探究一二,随時可以來翻閱。”
洛衾了然地颔首:“前輩能将我們帶進藏劍閣,已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幸事。”她話音一頓,微微蹙眉,“只是不知,白眉是何人?”
不單薛逢衣,就連魏星闌聞言也臉色一變。
薛逢衣冷着臉,他背着光,那神情看似陰晴不定的,似是氣煞了一般,卻又在強忍着。
一旁站着的魏星闌微微揚起的嘴角也随之一僵,捏在祈鳳掌心上的五指不由多使了一分勁,惹得那紮着兩個辮子的小姑娘頻頻仰頭看她。
過了一會,薛逢衣嘆了一聲,渾身似懈力一般,沉聲道:“近百年前的事,現在已鮮少有人提起,這白眉和驚浪劍的淵源說來話長。”
他接着又道:“無人知道白眉從何處而來,只知道他一生癫狂古怪,自創了一套詭谲強勁的功法,在彤鼓嶺一戰中被當時的武林第一人削斷了刀刃,因此一敗塗地,戰後他便來鑄劍谷求劍,這劍歷時十數年才鍛造出來。”
嚴酌柳颔首,“他在驚浪劍出爐之後,對着所有的鑄師道,這劍今後就是他的命,他要藏些東西在裏面,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藏了什麽,也不知他究竟練的是什麽功法,數十年過去他的容貌竟然絲毫未變。”
洛衾訝然,“這功法竟這般奇特。”
“在他再出江湖之時,幾大高手練手将其斬殺,葬在了野嶺之中,而這遺落在山嶺中的驚浪劍也被他人拾走。”嚴酌柳蹙眉道。
“那這劍後來怎被棄于青鋒島的赤水潭中?”洛衾問道。
嚴酌柳思忖了片刻,“有人傳言,驚浪劍中藏有無上寶典,又有人道劍中藏的是長生不老之術,但在白眉死後,這劍裏藏的東西變成了秘密。再後來,持有驚浪劍的人無端遇害,有人說是白眉來取回他的劍了。”
她頓了一瞬,似是在感嘆一般,“這劍輾轉多人之手,最後落入了青鋒島,為了斷絕後患,少年葉子奕做了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他将劍埋入了赤水潭之中。”
洛衾沉默了下來,她在青鋒島住了多年,自然知道赤水潭底下是怎樣的,那底下的水灼熱滾燙,湖底沒有一個活物能幸存,若有人潛入下邊,非得被燙得皮開肉綻不可。潭水幾丈深,底下黑暗無光,要找一把劍是難上加難。
嚴酌柳又道:“所有人都以為白眉已經死了,然而……”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薛逢衣打斷了,薛逢衣似是有所忌憚,沉聲說道:“後邊的事就不重要了。”
洛衾蹙眉,莫名覺得後面發生了什麽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
一旁聽了許久的魏二小姐細眉微挑着,笑道:“這後面的事我知道,你若想聽,我便與你徹夜詳談,若你想秉燭夜游,在花月之下促膝長談,那自然也可以。”
被牽着的祈鳳渾身一顫,心道,仙子姐姐着實可憐,不但要與這女妖精共處一室,還要面對面受盡折磨,不但要被捏捏小手,還要膝蓋碰膝蓋、肩撞肩的。
洛衾沉默了好一會,最後吐出了一個字:“好。”
魏星闌笑得像只得逞的狐貍。
……
劍冢在谷內深處,背靠峰巒,面朝幽徑小道,俨然是個無底洞窟。漆黑而又陰冷,遠遠聽見裏邊傳出一陣噗嗤聲,像是群蝠振翅而飛般。
洞內的水聲叮鈴,不少苔藓沿途而生,使得地面滑膩難行。
薛逢衣行路不便,提早回房歇下了,而嚴谷主則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衫,帶着洛衾和魏星闌往裏走。
祈鳳硬是要跟在兩人身邊,任嚴酌柳怎麽勸阻,她也不肯跟着婢女回去,抿着唇躲在洛衾的身後,緊緊地攥着面前那仙子姐姐的衣袖。
洛衾說道:“算了,就讓她跟着吧,我帶着她。”
一旁的魏星闌頓時道:“她在藏劍閣裏就愛牽着我,理應是由我帶着了。”說完還将手探了過去,将祈鳳那溫熱的小手捏得牢牢的。
祈鳳心裏好苦,心道,她在藏劍閣裏時明明是被迫牽着的,誰想跟這霸道又吓人的女妖精手牽手了。
洞裏地勢直往低走,那一層層石階似是刀砍劍劈的一般,又陡又平,棱角分明得很。
一股氣味從洞窟深處傳了出來,像是被水浸濕了許久又生了鏽般,是成千上萬的生鐵被鏽蝕後産生的氣味。
若是只有些許,興許聞起來還不會覺得難受,可這氣味也太濃郁了些,嗆鼻又鑽心,下咽不行,上吐更是不能。
“此處便是劍冢。”嚴酌柳回頭望了她們一眼,原本溫柔如水的眼神在這漆黑森冷的洞窟裏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洛衾手裏提着一盞油燈,越往裏走,火苗越是顫抖不定,一股冷風從裏邊鑽了出來,險些将這火苗給吹滅了。
她擡手擋在了油燈前,遮住了大半的冷風。
“這劍冢裏應當葬有上千的刀劍。”魏星闌說道。
嚴酌柳笑了,“不敢說上萬,但數千還是有的。”
她将燈盞拎高至眼前,照亮了一側潮濕的石壁,在壁上摸索了一番,兩指一屈,竟将一塊凹陷的石塊給銜了出來。
驟然間,裏邊的機關暗器轟隆作響,似有什麽齒輪轉動一般,咯咯直動着,最後咔的一聲,所有聲音歸于寂靜。
在機關暗器響起之時,洛衾稍微留意了那些聲音傳出的位置。那些聲音竟分置幾處,每一個角落也沒落下,顯然要讓闖入者盡失藏身之處。
劍冢內葬着上千的刀劍,這裏邊不僅有豪俠之世抑弱扶強的兵器,也有惡人恃強淩弱的刀兵,甚至還有不少無名小卒在江湖求生的武器。
如此看來,在此處布下天羅地網也不無道理,若是這些兵器被有心之人盜走,後果定然不堪設想。
嚴酌柳放下了手,帶着三人往裏走,途中沒有一道暗器破空而出,裏邊靜悄悄一片,時有燭光噼啪作響。
幾個守劍的小婢見是谷主來了,連忙挑高了燭火,作揖後轉身便徑自離開,竟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洛衾蹙眉,只覺得那幾人甚是奇怪。
嚴酌柳察覺到她的疑惑,便道:“我偶爾會出谷,将沿路被丢棄的孩童帶回來撫養,其中不乏先天不足的,或是目不能視,或是口不能言,劍冢內的神兵詭器不能往外透露,讓她們在這看守正好。”
洛衾聞言微微颔首,心道,那究竟是怎樣的神兵詭器,才讓嚴谷主謹慎到只敢讓一群啞巴看守此處。
待到葬坑之處,她才看清裏邊的景象。
那深坑當有丈餘深,底下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那一把把刀劍交疊着,隆成了一座堅硬不摧的山坳。
底下的刀劍年代久遠,大多已經被鏽蝕,而越往上的劍越新,也越是鋒利。
劍刃光滑,如同成千的碎鏡拼湊在一起,在這微微顫抖的燭光下映出淩冽的寒光。
最上邊一把銀劍豎插着,劍身如白蛟,劍格似半開的雪蓮。細看之下才發覺那劍尖竟将底下橫置的刀身給刺了個穿,穩穩地豎于其上。
“莫非那就是那把廢劍。”洛衾道。
魏星闌垂眸看向了手裏的劍,果真與那一把相似至極。
“不錯,雖是棄劍,但于這劍冢中的其他劍而言,它已是佼佼,白眉對于兵器的追求近乎癡狂,在将這劍帶走後,不足半月,他又來了鑄劍谷,葬劍後再求新劍。”嚴酌柳道。
“不知那劍可否取來一看。”魏星闌的問道。
嚴酌柳點頭:“自然可以。”
聞言,魏星闌把手裏的驚浪劍遞到了洛衾面前,又松開了祈鳳的手,她躍躍欲試地睨着劍坳上的那把長劍,道:“替我拿着,我去取劍。”
洛衾愣了一瞬,合着她還成捧劍小童了,雖然這麽想着,可手還是伸了過去,将那略透着寒意的劍給握得嚴嚴實實的。
魏星闌腳如踏雲,她騰身而來,氣勢如摘星攬月,一個翻身便迎向了遠處高隆的劍峰,鞋尖輕踏劍鞘,在借力後離最上邊的寒刃又近了數尺。
衣袂翻飛,恍如飛鳥振翅逐風。
洛衾站在底下看着,只見那人猛地拔出了嵌在了數把劍刃裏的長劍,陡然間如同神劍出鞘一般,那銀白的劍身震蕩着嗡嗡作響。
這人總是看似漫不經心,可随手一個招式、一個輕功就能吸引住衆人的目光,仿若背星負月而來。
魏星闌取出了那廢棄的“驚浪劍”後,轉身便踏空而落,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洛衾的面前,她笑道:“這麽一看,我們真像在拿着鴛鴦劍。”
想到方才看這人取劍時怦然心動的感覺,洛衾燙手一般,連忙把手裏的劍塞去她的懷裏,一邊佯裝鎮定地說:“你可以左一個鴛,右一個鴦,這樣兩只手都能出劍,江湖中定然無人能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