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霜收了劍,站到了晏遙身後,雪、雨二人則向外面走去。
她們二人剛踏出屋子,宅院外的人便敲響了厚重的木質大門。
“誰?”小雪出聲問道,聲音聽上去天真又靈巧。
“是我。”聲音聽着,倒像是位熟人,小雪剛要開門,卻被小雨攔住。
外面的人見她沒有開門,又用先前約定的方式按照一定規律敲了幾下門,小雪這才将門給打了開來。
來人打扮成村婦模樣,衣着普通,手裏還提個竹籃子,裏面放了幾顆雞蛋,小雪見了她便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怎麽來了?”
“進去說話。”
“好。”小雪很快應下。
小雨是個警惕的,等了一會兒,确定無人跟來,才重新關了門上鎖,但腳步卻未離開大門,只說道:“你們進屋,我在這裏守着。”
晏遙聽到外面響動,卻聽不真切她們的談話,直到來人進了屋,她才認出了她。
眼前哪裏是真的“村婦”,分明便是她曾在東宮內院見過的錢氏。
晏遙見了她,心中一時間有些激動。
錢氏能來,是不是說明東宮危機已解?
錢氏将那竹籃子一放,居然認認真真地先對她行了個禮,樣子滑稽,态度卻是誠懇,“見過太子妃。”
晏遙哪裏受得起?她忙站了起來,将錢氏扶住。
錢氏此來,顯然是有話要對晏遙說,她看一眼金玉良,卻是猶豫了。
于是小霜走了過去,二話不說的便将金玉良給打暈了過去。
錢氏這才開口說道:“宮中傳來消息,聖上已經下令,要徹查長公主與魏國公被謀害一案,五皇子聽說後立即便進了宮去鬧,反被聖上斥責,勒令禁足十日,不得出府。”
晏遙聽到這裏,卻仍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小風讀懂了她的心思,替她問道:“那殿下他……”
“修堤一事被翻了出來,太子同樣被斥責了一番,且聖上令太子思過半月,期間不必上朝。”
如此,便是将太子與五皇子二人都各打上了五十大板。
晏遙皺了眉,微微嘆息。
雖然這樣的結果已是萬幸,可作為棋子在棋盤之上被人擺布的滋味,卻并不好受。
李玗冒了這樣大的風險,替他出去了西北邊境的隐患,又與長公主斡旋,沒有功勞便罷了,卻反倒是受了責難。
原來,太子也好,五皇子也罷,在那位的眼中,都只是他用來鞏固權柄的工具。
五皇子因着聖上給的恩寵而洋洋自得,李玗卻早就将這其中曲折看得透徹。
“太子妃,您穿成這樣出門過于顯眼,委屈您……”錢氏繼續開口說道,危機既然已解,她便可将晏遙接回東宮,只是,她這話還未說話,人卻是向着桌子上倒了下去……
小雨一個人守在門口,她的聽覺很是敏銳,站了一會兒,突然間發現裏屋沒了聲響,心中察覺到不對勁,便疾步朝屋內走去,一進門,剛走了兩步,便也倒了下來。
等到所有人都昏了過去之時,金玉良才緩緩站了起來,他在箱子裏翻找出了銀針,在晏遙的頸部、頭頂處找了幾處穴位,而後一一用銀針刺入……
晏遙醒來之時,錢氏等人還在昏迷之中,金玉良卻已然不見了人影,她大驚失色之下,下意識地開口喊道:“醒醒!”
她開了口才想起自己已然是個啞巴,可令她意外的是,這聲“醒醒”,卻的的确确被喊了出來。
她的嗓子,居然能說話了?
晏遙怔在那裏,錢氏卻迷迷糊糊地也醒了過來,接着是風霜雪雨四人。
衆人在意識模糊之際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女聲,但是皆不确定,醒過來以後,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後卻是将目光都轉向了晏遙。
“我……我的嗓子。”晏遙猶自有些不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小風驚喜道:“太子妃,你……你的毒已然解了!”
小雨遲疑道:“可是金玉良既然本就決定要救人,又為何要等到将我們都迷昏了才救?”
小雪直言道:“肯定是見小霜太兇了,害怕呗。”
小霜:……
錢氏倒還算淡定,正色道:“天色已暗,殿下不見太子妃回府,必然會憂心,我們還是快些動身吧。我租了輛馬車,就停在前邊的巷子裏。好在現在天既然黑了,也省去了喬裝打扮的功夫,直接出門便是。”
晏遙點頭稱“好”。
踏出這宅院的那一剎那,晏遙腳步頓了頓,才又跟了上去。
她過去費了那樣多的心思想要離開東宮,這一路陰差陽錯,竟是又主動回去了。
不過,晏遙心裏清楚,等到兩年以後,李玗順利即位,做個好皇帝,她便也就遂了心願,可以就此離開。
晏遙一行人回到東宮時已近巳時,晏遙一下車,便見着李玗步履匆匆地朝着大門走來,看樣子,像是要來尋她。
等真的見到她了,李玗卻又是一愣。
他明顯是有話想要對她說的,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不大妥當,末了,嘴中只憋出了八個字,“外面風大,進去說吧。”
晏遙點頭。
兩人剛要進去,就見十二名虎贲軍從各處集結完畢,領頭人剛要向李玗禀報,一擡頭見到晏遙好端端站在那裏,一低頭,朝身後揮了揮手,又識趣地讓大夥都退下了。
“怎麽,你就這麽怕我會趁此機會跑了?”
晏遙調侃了一句,李玗驚訝之下,停住腳步,回頭去看她。
晏遙便将今日遭遇同他簡略講了一遍。
李玗聽完後,點了點頭,又說道:“你知道得太多,跑不得。”
算是對她先前那問題的一個回應。
和他相處了大半個月,又經歷了今日這樣的變故,李玗的脾性,晏遙已然清楚這人的嘴裏頭,總歸是說不出什麽好聽話的,可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卻又分明是存了好心——盡管,她還不知道為什麽。
因此她聽了李玗的話,卻并不和他争辯。
李玗見她沉默,倒是有些奇怪。
此時,二人已經行至房中。
晏遙回來了的事早她一步傳到了後院,她前腳剛踏進屋內坐下,後腳仆役們就将各色菜肴一一端了上來。
晏遙聞着那些味道,才恍然察覺自己的确是有些餓了的。
只是她拿起筷子扒了幾口白飯,卻又是吃不下去了。
李玗一直在等她回來,也跟着她一塊兒餓肚子,此時見晏遙突然望着那些菜肴發呆,便放下了筷子。
“不合胃口?”
“不是。”她有心事,菜肴再豐盛,也覺得難以下咽。晏遙将筷子放下,問道:“晏芸後來如何了?”
“應當還在府上。”李玗答得含糊,這件事情,他并沒有多做關心。
晏昭沒有兒子,他與李念的喪葬事宜,按規矩會由他的侄子代為主理,而往後的魏國公府,也會由這個侄子繼承。
晏芸仍可住在府上,直到出嫁。
“等過段日子,我想接她過來。”晏遙說完,去看了李玗的神色。這事,畢竟是要經過他的首肯才行。
李玗皺眉,顯然是不大樂意。
他對晏芸的印象并不好,心知她會是個麻煩精,“你是在憐她無依無靠?”李玗問。
不樂意歸不樂意,可若是晏遙堅持,他便也不是不能點頭。
晏遙搖了搖頭。
她不是那種同情心泛濫之人,有時甚至理性得可怕。“我是擔心她被人利用,将來對你不利。”
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總比放在外面成禍害的要好。
“也不是不可。”李玗雖然覺得晏遙有些多慮,但這事在他看來并不是大事,也就不與晏遙争辯,轉而勸道:“你多少還是吃些。”
他此前念及晏遙突然失怙,怕她不喜見那葷腥,特地命廚房做了幾樣清淡小菜,可口開胃。
晏遙聞言,複又拿起筷子,勉強逼迫自己吃了幾口。
飯後,仆役們過來收了碗筷,又奉上了兩杯清茶。
晏遙捧着那茶杯,擡頭看向李玗。
他方才一直在注意着她的情緒,其實細細想來,他這一天經受的,卻不比她要少。
兩人就這麽沉默着,半晌李玗才開口說話,打破了這沉寂。
“你為什麽回來?”李玗說這話時,眼睛卻盯着杯中的茶水,竟然沒去看她。
晏遙一愣,然後答道:“我打不過你的手下。”
這是實話。
風霜雪雨四人各有擅長的兵器,而她卻只是個會提筆的,連繡花針也拿不穩。
“哦。”李玗點了點頭,好像沒那麽意外。
“你呢?他成日疑你,你又何不将錯就錯,就這麽反了。”換作從前,她絕不敢拿這樣的話直接問他。
李玗眼中情緒複雜,一挑眉,将杯中清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然後答了句:“勝算太低。”
這也是句實話。
“陳彪行那些兵遠在西北,想要攻入京城,需途經四州十二府,過五道關口。這些人軍需匮乏又師出無名,只怕過不了玉山關,就會被白祗白将軍的虎狼之師攔下。”
李玗這樣解釋道,只是隐去部分信息不提——
那白祗白将軍,乃是他的教習老師,亦師亦友。
晏遙“哦”了一聲,同樣端起杯子,将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他以為他不說,她便不知道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晏遙:我總歸是要走的。
鯉魚:不,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