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哥,咱們能講點邏輯嗎?
就算你覺得好看,你也不能順手就給拿走了吧。
拿走就拿走了,要藏你就藏得好一些,咱能不教人發現,丢這個臉嗎?
到頭來,還不是天降一口鍋,扣在了她頭上。
晏遙十分郁悶。
想來今日之後,她那不入流的手藝,就要在這東宮傳開了。
不多時,後院那邊的動靜卻是小了下來,許是春杏及時将李玗的話帶到了康嬷嬷那兒,那名叫雙燕的丫鬟便洗脫了嫌疑。
晏遙心中默念一句:也罷,權當是做好事不留名了。
又一會兒,康嬷嬷卻是親自過來了一趟,她先是對着李玗與晏遙各自福了福身,而後面帶愧色地說道:“是老身多事了。”
她看了眼晏遙,又說道:“太子妃的手藝,粗粗看來不夠精湛,但仔細瞧來,卻是別有一番靈韻在裏頭,是老身一時眼拙了。”
李玗聞言,臉上神情恍若找到知音,眼中迸發出光彩來,“是吧?孤也是這樣認為的,可太子妃卻一直對自己不夠有信心。”
晏遙聽他們一主一仆在那裏自說自話,內心毫無波動,只想說一句:
我,是不可能信了你的邪,的。
末了,康嬷嬷取出那條帕子,為難道:“殿下,這帕子,還是等我親自去洗了,再給您送來吧。”
李玗剛想說“不必”,晏遙卻先他一步起身,從康嬷嬷手裏取過了絲帕,然後側過腦袋,對李玗笑意盈盈地說道:
“殿下,這只是妾身年少時的游戲之作,雖然您不曾嫌棄,妾身卻一直心中有愧。不若等到妾身技藝有所長進之時,再重新贈您一塊更雅致些的吧。”
這話說得極為動聽,李玗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心裏已然開始盤算起了能收到新繡帕的日子。
然而此時此刻的李玗又怎會明白: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話越是動聽,便越是不可輕信。
這件烏龍事到此,總算是告一段落。
等康嬷嬷走後,晏遙又屏退了旁人,這才對李玗說道:“殿下,妾身昨夜仔細想過,五皇子離京不得,無論用何種法子,都得将他困在京城。虎狼若是放歸山林,終究是一大隐患。”
倘若沒有封地,便也沒了兵,沒了與外臣勾結的路子,更加不會有之後的“清君側”。
李玗眼神微變。
五哥李毓,自小便得父皇寵愛,卻是成年皇子當中唯一一個尚未封王的。
衆人皆道,聖上是舍不得這個兒子,才不願讓他離京。至于實情如何,便只有那人自己清楚。
只不過,近些日子,許是眼見着聖上遲遲不肯廢太子,徐家确實起了些動作,想要撺掇他将高陽賜于李毓。
高陽距離京城不過兩百餘公裏的腳程,從古至今都不曾被作為藩王封地。
倘若聖上真的應下,便也等同于默許自己百年之後,二子相争。
“朝中的确有傳言,說父皇會在端午之時下诏,将高陽賜于五哥。”李玗擡頭看向晏遙,“可如今在父皇身邊說得上話的,卻也只有那張氏一人……”
說到這裏,李玗自嘲一笑,“我這個最不受他待見的,又怎能扭轉他的心意?”
如今是四月初八,距離五月初五,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晏遙皺了眉,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這樣快。
“可我聽聞昨日,聖上同樣也斥責了五皇子,還責令他十日之內不得出府,閉門思過。”晏遙原以為,李毓既然觸怒了龍顏,那麽下诏賜封地一事,應當也會受到波及才是。
李玗卻是搖了搖頭,“你不了解他。”
頓了頓,他又說道:“他罰我,是為了做給外人看,好打壓我的士氣。罰五哥,卻只不過是提醒他,不要急功近利,反被人握住了把柄。”
聖上遲遲沒有動他,一來是為了拿他與徐家抗衡,好讓權柄仍舊掌控在自己手中;二來則是因着他舅父公孫一家在朝中的勢力,始終令他有所忌憚。
聖上偏頗至此,可這些話從李玗口中說出之時,他的言語之間,卻已不帶絲毫不平之氣,只剩下平靜。
這種平靜,卻又不是聽之任之的頹喪,而是帶了暗勁的通透。
這個人自小,便不屑去那人面前争什麽恩寵。
晏遙想到這裏,又是心酸又是欽佩,還有點兒無奈。
他不願耍那些後宅婦人們争鬥的戲碼,可他的那些敵人,為了對付他,卻已然無所不用其極。
晏遙沉默片刻,終是開口說道:“其實……能在陛下身邊說得上話的,還有一人。”
李玗擡眼。
“寧王李旭。”晏遙一字一句地答道。
聖上始終是欠了他這位弟弟一份情,盡管她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做了九五至尊以後,心中是否還會真的存一個“情”字。
“二叔?”李玗訝異道:“可他早已深居山林,不問世事多年。更何況我父皇疑心這樣重,二叔又怎會讓自己卷入到争儲一事當中。”
反對将高陽賜給李毓,在他父皇眼中,便會被打上□□的烙印,李旭閑雲野鶴多年,與他又少有交集,怎麽可能會為他冒這樣大的風險?
“殿下若是信我,不妨……準許我去勸一勸這位二皇叔。”晏遙想了想,又解釋道:“晏遙不才,卻剛好聽說過幾樁陳年辛秘。”
李玗沒有問她手裏到底有什麽能讓李旭出山的東西,沉默片刻,點頭應下。
反正父皇已經厭他至此,就算失敗,也不過再給李毓的人多添些話柄罷了。
李玗因而說道:“你只管放手去做,是成是敗,都不重要。”
晏遙默默點頭。
她如今才發現,不管被如何打壓,眼前之人的氣血卻始終是未弱半分。
哪怕處境再艱難,他身上卻也自有一種巍然之勢,仿佛能夠立于洪流而不倒,登險峰之上而不移。
她看着他,自己的心便也安定了下來。
“對了,國公府那邊,你可有人手在盯着?”晏遙忽而想起一事,複又問道。
魏國公與長公主突然逝去,按理,就算李玗不去,她也該前去吊唁,可今早,張貴妃卻傳來了口谕,說聖上如今尚在病中,多有禁忌,因而請太子妃節哀順變,着素服,在家吊唁即可。
闕國女子出嫁以後,若要為父母奔喪,的确需要經過家婆同意,如今中宮無人,張貴妃便也算是她的婆婆。
雖說聖上最近癡迷于玄學道術,且魏國公與長公主的真實死因,彼此間又心知肚明,張貴妃這樣指示,也合情合理,可晏遙聽了,卻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之感。
這個看起來雲淡風輕的張貴妃,如今出來“做主”,必定是有什麽緣由的。
“原先府上的暗線都還在。怎麽,你覺得還會出事?”
“說不好。”晏遙皺眉。
那些人為了抓李玗的把柄費盡心思,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個牽強的,又怎會就這麽輕易地便放下。
李玗卻是伸出手去,将她的眉心撫平,“我最是見不得你皺眉。”
說着,他又寬慰道:“你放心,若這件事風平浪靜地過去,反倒對大家都好。可倘若那邊再想要做些什麽小動作,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們只需看戲便是。”
晏遙看着他,尚且有些不明白,就在這時,門外卻起了聲音——
“我有要事,要禀告太子,煩請通傳一聲。”
晏遙一聽,眼中難掩驚愕之色。
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不是別人,正是魏國公府的大總管,馬先安。
難道,這短短幾個時辰裏頭,竟真的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