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晏芸見了李玗,眼神微變,目光似有閃躲。
張貴妃有所覺察,不動聲色地将她的手臂按住。
晏芸再擡眸時,眼中便只剩下堅定之色,目光帶着憤恨地看向李玗與晏遙二人。
李玗與張貴妃二人,此時已算得上是撕破臉皮,連表面上的和氣也懶得顧了,誰都當做沒有看到彼此。
福海見了李玗與晏遙,倒是恭敬地各自行了禮,卻只是恭敬,态度不帶絲毫谄媚。
張貴妃卻仍是不滿。
她微微揚起下巴,似是要顯露自己的威嚴——
慈悲的上位者做久了,便人人都當她是個可欺負的了?
“聖上既然多有顧忌,那本宮一人前去面聖便是了,福總管,這樣,總可以了吧?”
張貴妃看着福海,話雖說得客氣,語調卻帶着壓迫之意。
福海依舊是原先的模樣,身子微微躬着,重複了一遍李臨的意思,“陛下說了,今日不見貴妃娘娘與晏二小姐,奴才只是個傳話的,娘娘還是莫要再為難奴才了。”
張貴妃臉色登時就黑了下去。
這若是在旁的時候便也罷了,她伺候李臨這麽多年,李臨的性子一向難以揣測,受挫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可偏偏是現在,還是在李玗面前……
“見過貴妃娘娘。”晏遙微微一福身,然後說道:“父皇剛才突感不适,這會兒應當已經歇下了。宮裏人都說娘娘是慈悲心腸,不會連父皇的病情都不肯體恤吧?縱使是有天大的事,又哪裏有父皇的安危重要呢?”
張貴妃聞言,眉頭緊蹙,卻偏偏教晏遙這三言兩語怼得說不出話來。
這死丫頭先是給她扣上頂大帽子不說,還用道德枷鎖強壓着她,讓她無計可施。
這些宮人們,包括福海那厮都在用眼睛看着,用耳朵聽着呢,今時今日,倘若她執意要闖進去,傳到外頭,傳到李臨耳朵裏,還不知會被傳成什麽模樣。
張貴妃咬了咬,只得帶着晏芸離開。
“娘娘留步。”
張貴妃腳步一停,晏遙又跟了上去,說道:“國公府上的喪禮還未辦完,我這妹妹身上還披着孝衣……恐怕此時,她不合适去您那裏吧。”
“你!晏遙,你莫要欺人太甚!”晏芸終于忍不住,先一步開口罵道。
張貴妃此時的臉色卻是已然緩和了下來,她斜睨着看了一眼晏芸,說道:“本宮憐惜芸兒痛失雙親,一時間竟是糊塗了。芸兒,你且跟你家姐離開吧。”
“娘娘……”
晏芸還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張貴妃一個眼神止住。
她洩了氣,只好一臉憤懑地眼瞧着張貴妃的背影離去。
待張貴妃走後,晏遙說了聲“走”,晏芸卻并無反應。
晏遙也不理她,攜了李玗便作勢要走。
晏芸見狀急了,快走幾步跟了上去,沖着晏遙問道:“你去哪兒?”
晏遙并不看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東宮。”
晏芸被她一噎,愣了愣,又問:“那我呢?”
“自然是将你送回魏國公府。”晏遙答道不假思索。
此時,三人已然行至宮門口,李玗的車駕早已在外頭候着了。
“你!”晏芸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也不知是在問她,還是在自言自語,朝着晏遙的背影說道:“你不管我了?”
晏遙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了句:“先上車。”
她不說管,也不說不管,言下之意,一切還需再看晏芸的表現。
晏芸有了先前的經歷,知道自己若是不上馬車,依晏遙的性子,必定會真就這樣将她落在這宮門外,因而暫時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堵着氣,上了馬車。
車廂內,晏遙與李玗同坐一排,晏芸則坐在她們的對面。
馬車才行了十步遠,晏遙便看着晏芸的眼睛,開門見山地問道:“誰指使的你出來構陷太子?”
晏芸的目光看一眼李玗,而後低下了頭,嘴裏嘟囔着:“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晏遙卻不吃她這一套,厲聲道:“我要你親口說。”
晏芸被這聲音給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抖,卻不肯說話。
晏遙也不逼她,只是擺弄了兩三下蔻丹,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再往前三裏路,便是魏國公府,需不需要我讓車夫再快些?”
晏芸臉色一變,別過腦袋說道:“是貴妃,是她讓人找到的我,說事成之後,可保我一世無憂。”
“天真!”晏遙當即開口罵道:“你以為謀逆是什麽小事嗎?一旦定了性,整個魏國公府的人都得陪葬!”
“他們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晏芸一臉的無所謂,“還有你,你都已然嫁入了東宮,難道陪葬,還會有你的份不成?”
她之所以不想要回魏國公府,就是因為現在府中大小事宜,全是她那堂哥在那裏操持。她雖然還挂了二小姐的名頭,短短兩日之間,卻只剩下了寄人籬下之感。
沒了母親,她什麽也不是。
她會答應張氏,一方面是因為氣不過晏遙奪走了李玗,另一方面,也是想着為自己謀一條好的出路。
“你覺得貴妃會保你。”晏遙冷笑,“那你瞧着,她今日,留你了沒有?”
晏芸不語。
“你下車吧。”晏遙又道,然後對着外頭的車夫吩咐了一句“停車”。
馬車靠了邊,緩緩停下。
晏芸驚了,争辯道:“我都告訴了你幕後主使了!你……”
“你覺得魏國公府上那些人跟你沒有關系。”晏遙反問道:“那我同你又有什麽關系?你這般驕縱,做事又全然不顧後果,誰留了你,都等于是留了禍害。”
晏芸從未聽過這般直接的責罵,兩眼汪汪,原想着将眼淚憋回去,不願示弱,卻終是忍不住,竟在車廂裏嚎啕大哭起來。
“是啊,我是驕縱,是任性!晏遙,你一直覺得我過得比你肆意得多吧?所以你才樣樣都要跟我争,我學筝,你便彈你那破琵琶;我不愛讀詩習字,你卻天天在那裏舞文弄墨……到最後,你……你連太子哥哥都要跟我搶,嗚嗚……”
晏遙聽了她這番指控,越聽越是發懵,只覺得天降一口大鍋,将她的整個人都牢牢罩在裏頭。
晏芸卻是越說越起勁了,“爹就不必說了,成天就是個不着家的,見了人連個笑臉都無……”
“我娘呢?成天就知道逼我做大家閨秀,逼我知書達理,逼我成為她想要的樣子,卻從來沒過問過我的意思。她那麽有能耐,連造反的事都能做,卻不曾教過我半點謀略,弄得我現在離了她,一事無成!”
晏遙皺了眉。
她看着邊哭邊控訴衆人的晏芸,終是忍不住開口反駁道:“一事無成還怪到你娘頭上了?她讓你學東西的時候你都幹嘛去了?她要真教了你如何造反,你現在早下了黃泉去陪她了!”
“咳。”李玗清了清嗓子,一直沉默着的他終于開口說道:“我就說一點,是我拐的阿遙,你剛才講反了。”
晏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時候,怎麽就這麽會抓重點呢!
晏芸被晏遙兇了又兇,本就心裏堵得慌,偏偏李玗在這時又在她心上紮上一刀……
她的眼睛更紅了,一抽一噎的說不出話。
半晌,晏芸用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淚,看着晏遙,又認真地說道:“我在你眼裏既然這樣不争氣不成器,又蠢得要死。那幹脆由你來教我呗!反正你樣樣比我強,過去我還能拿身份壓你一頭,現在你卻是攀上了高枝兒,我再也欺你不得。”
這一番話說得這般理直氣壯,晏遙真真是要懷疑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前世是不是做廚子的,還是專門甩鍋的那種了。
晏遙沉思片刻,終于氣定神閑,理清楚了思路,她對着車夫吩咐道:“繼續走吧。”
晏芸一喜,道:“你不趕我走啦?”
下一秒,晏遙卻又對那車夫說道:“去魏國公府。”
晏芸的臉立馬便又垮了下來,整個人徹底洩了氣。
馬車漸漸向魏國公府馳去,晏芸掙紮了一會兒,終是低頭,小聲道:“我錯了。”
晏遙不理她,裝作沒聽見。
晏芸無奈,只好大聲地認真地說道:“阿遙,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本來就沒你聰明,沒你厲害,你把我送回魏國公府,我會被嬸嬸和她那兒媳給吃了的!”
晏遙白了她一眼,“哪兒那麽誇張,你這才與他們相處了幾日,便斷定他們都是不好相與的了?”
這是晏遙在明面上說的話,她沒說的是,若不是她攔着,這丫頭現在連欺君之罪都犯下了,現在還怕這些?她略去此事不提,倒也不是忌諱,純粹是覺得晏芸是真的認不清問題的嚴重性罷了。
“是真的,阿遙。”晏芸的臉上透着惶恐,“我爹娘剛過世,連七日都未到,我今晨便偷聽見,說他們要将我娘留給我的嫁妝給吞了,還要将我嫁給……”
說到後面,倒是越說越小聲了,她低了頭,也不再看晏遙了,嘴裏含糊吐出五個字,說道:“嫁給鄭國公。”
作者有話要說: 李玗:補刀,我是認真的。
晏芸:甩鍋,我是專業的。
晏芸:……我,頭疼,有藥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