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母後她,原本是個性情極溫婉的,雖身居後位,卻從不為難那些妃嫔與宮人們。”李玗說到這裏,眼中流露出向往神情,下一瞬,他卻又眉頭微蹙,臉上難掩悲恸之色。

“我長到五歲那年時,她卻突然性情大變。起初只是動辄發怒,到後來,卻是終日神思恍惚,連我都不大認得清了。太醫們皆診斷不出原因,對症下藥,更無從談起……我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日益衰弱,直到她病逝,都不知緣由。”

“如果不是那人用同樣的手法逼瘋惠妃,我也許到現在,還不知道罪魁禍首竟會是那看似無害的香料。”

只是,知道了卻又如何?

逝去的,終究是回不來了。

晏遙沉默着聽完整個故事,後背微涼。

倘若那木梨香,當初是由白鷺引薦給晏芸的,那麽……

“我那日只是沒料到,過了這麽多年,那人依然以為自己可以故技重施。”李玗說着,看向晏遙,“只不過那時,你還尚且不是她的目标。”

晏遙貝齒微啓。

逼瘋皇後,最大受益者便是那時的張婕妤,如今的張貴妃。

她那時之所以想要用木梨香逼瘋晏芸,只因她無意促成李玗與長公主二人的結盟,而那時候的晏遙,在她眼中只不過是無足輕重的浮萍,自然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更何況晏芸本就驕縱任性,偶爾脾氣暴躁些,也無人會覺得古怪,等到神思恍惚,被人察覺之時,恐怕已是為時晚矣。

“你……”晏遙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那日李玗替她強出頭時,她只覺得他性情暴戾,又鐘意那些虛情假意的戲碼,可原來……原來他卻是在暗中替魏國公府除去了一顆毒瘤。

李玗卻是讀不出晏遙此時心中的所思所想的,他只是叮囑道:“今日你露了鋒芒,以張氏的個性,絕不會就此作罷,好在你身邊皆是可信之人,我便也就能放心些。”

晏遙輕輕點了點頭。

她看着身旁的李玗,忽然有些感慨世事奇妙——

第一次在書中“見”到此人時,晏遙只對他留下了模糊印象;後來在茶樓見他時,又當着他的面數落了一堆他的“罪責”;再後來,便是稀裏糊塗地成了他的太子妃……

細細想來,一直到國公府出事的那一天前,她對這個男人似乎一直都沒有什麽好印象,而他呢?嘴上挑剔不滿,看似陰晴不定,所做的每一件事,卻都在默默護着她。

她其實很想問李玗,為什麽要待她這樣好。

那時的她,明明只是個身居內院,平平無奇又備受冷落的晏家長女。

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就在這時,李玗已将話引到了旁處,詢問她要不要現在用膳。

晏遙見時機已過,便也就不再糾結原因。

換作過去,有人這樣無緣無故地對她好,晏遙必定是會先疑“其中有詐”,繼而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可不知為何,如今在李玗身邊,她卻是能安下心來,靜靜地享用這一份“好”了。

他既然有心好好待她,那她便也事事替他着想,如此便好。

皇帝那日雖是站在了李玗這一邊,可早前他對李玗下的“思過令”卻尚未解除,李玗近日來便也多在東宮,只是清晨時偶爾出府,過午才歸。晏遙并不知他的去向,也沒有過問。

四月二十日那晚,晏遙用晚膳時仍未見李玗蹤影,才玩笑般地問了左右一句:“殿下今日可是與哪位美人出門同游了?”

風霜雪雨四人面面相觑,互看了對方一眼,卻誰也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尴尬。

晏遙清了清嗓子,一邊替自己盛了碗湯,一邊說道:“我也就是随口一問,你們不必緊張的呀。”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松愉悅,可她這話說完後,卻還是如同一粒米擲入大海般,換來的只有無聲無息,連朵小浪花都沒有。

晏遙不禁有些郁悶了。

怎麽,她們還都将自己當成了善妒的主母了不成?

她跟李玗現在,只是……

只是知己朋友罷了,李玗的感情,她又怎麽會在意呢。

春杏見晏遙落寞,終于是憋不住了,開口就道:“小姐,她們都欺負你,其實……”

可她這話還未說完,小霜就以淩厲目光看向了她,春杏迫于“淫威”,終于還是屈服了。

晏遙聽了這“其實”二字,心中卻是更加好奇難耐,就連嘴中的佳肴,如今品來都是索然無味了。

用完晚膳後,晏遙借口屋裏太悶,想要去外頭坐坐。

其實是因為她住的院子,是李玗回寝宮的必經之路。

她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兒好奇李玗最後帶回來的,會是那位小美人。

等着等着,卻是困了,她用手托着下巴,想要打個小盹,耳畔涼風陣陣,迷迷糊糊之間,有人替她披了件外衣。

她以為是春杏,又睡得正香,因而并沒有睜眼。

直到那人在她耳邊對她說道:“阿遙,你快看。”

是李玗?!

晏遙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擡頭順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夜幕之上,煙火絢爛。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

“阿遙,生辰快樂。”

晏遙眼中突然一片濕潤。

是啊,四月二十,她的生辰。

可是就連她自己,都差點兒忘了啊。

“你怎麽哭了?”

“我沒有。”晏遙逞強,吸了吸鼻子,又問:“你這些天,就是去搗鼓這些東西了?”

“不然呢?”李玗眉梢一挑,反問道。

晏遙看他眼中皆是自得之色,便猜到風霜雪雨必然是将她在席間說的話轉述到了李玗口中,她不願慣他,将目光轉向別處,只說了四個字:“不學無術。”

李玗擡手,以指尖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的雙眼看着他。

臉微微湊近了三分,嗓音喑啞,“喜歡麽?”

晏遙漲紅了臉,唯有夜色替她遮去那羞澀,她咬着牙,憋了半天,才又憋出兩個字:“浪……”

浪……費。

第二個字還未說出口時,唇卻已然被人封上。

“我今日,便浪蕩一回。”

他的聲音融在了那煙火綻放的聲響之中,晏遙一時恍惚,竟不知是夢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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