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玗神色微變,卻只是輕笑道:“你我素不相識,你又怎知,孤是可信之人?”
晏昭神色一凜,鄭重道:“前年黃河水患,臣的家鄉亦受波及,殿下身赴前線赈災之時,臣曾親眼目睹過當時的場景,殿下不顧危險,帶着士兵泡在水中與普通百姓一同抗洪。從那時起,臣便認定殿下是可信之人。”
“只是臣想要修建水渠的想法,在那時還只不過是個構想,到了現在才初具模型。因而對臣而言,并沒有什麽早一日,或晚一日,只是時機成熟了,便想着要将這圖紙呈與殿下。”
李玗一怔,收斂去臉上笑意,伸手接過圖紙,仔細收好,又将晏紹扶起。
晏遙面有愧色,先前,倒是她狹隘了。因為嬸娘的脾性,便先入為主地将她這堂兄認定成是那投機取巧的小人。
“我見兄長方才都未飲茶,這會兒定是口渴了吧?”說着便要親手去奉茶。
晏紹忙道:“就不勞煩太子妃了,我既然已将心意告知與殿下,便不再叨擾二位,這就告辭了。家中還有些瑣事要等我回去處理。”
晏紹既然這樣說,李玗便也不再多留,只是承諾了會将修渠一事認真對待,又吩咐了人将晏紹送出宮去。
晏紹走後,李玗又屏退了左右之人,房門一關,廳堂內,便只剩下了他與晏遙二人。
晏遙打量着他的神色,紅唇微啓,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倒是李玗先開了口,“你這位兄長,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晏遙點了點頭,卻也知李玗是在避重就輕。
她沉默半晌,試探着問道:“殿下方才說的‘消息’,可是福公公透露出的風聲?”
“他?”李玗搖頭,“福海又怎會親自出面?是他讓他義子卓安,将消息帶給我的。”
說到底,福海那只老狐貍,在形勢未定以前,亦是不肯輕易顯露出偏頗的。
晏遙斂目。
張貴妃受寵多年,對付李臨,自然有她的一套法子。
她此前以為經過上次的事情後,李臨應當對張氏失望厭棄才是,可到頭來,不過短短半個月,張氏便俨然又占了上風。
原以為福海既然有意示好,當是個可倚靠的,現在看來,他卻也是個隔岸觀虎鬥的,決計不可能在關鍵時刻,替李玗說話。
李玗尋了張椅子坐下,把玩着手裏頭的茶具,突然孩子氣般地笑了,“實話同你說,我剛知道這消息時,恨不能直接向父皇請旨,自貶為庶人,索性逍遙快活了去,也好過做那些無謂鬥争,讓更多人到頭來白白犧牲。”
“說到底,我也只是姓了‘李’,又碰巧是個嫡出。天下這樣大,能人異士這般多,自然有的是人懂得如何去治國。難不成沒了我李玗,便真就天下大亂了?”
“可是我回到這裏,看到你,見了你堂兄,心境卻又是有所不同了。”李玗說到這裏,放下手中茶具,自嘲道:“或許,我還真得腆着臉,再争上一争才是。否則,倒真是,心有不甘。”
晏遙在他身側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他的手堅定道:“殿下當知,何為當仁不讓才是。”
李玗的心思,她又豈能不明白?
倘若那日,李臨未露半分護犢之意,李玗今日便不會有這般心寒之感。
他本就不是輕易交付真心之人,那日,晏遙看得出來,他卻的的确确是在擔心李臨病情的。他視李臨為父,李臨卻終究沒有把他當做一個兒子來對待。
李玗笑了,“你們既然都這般信我,我又有什麽理由不信自己呢?”
這便是了。
晏遙見他已然從悲觀情緒中走出,心中便長舒了一口氣,她将他的手松開,轉而問道:“有件事我倒是一直沒弄明白,張貴妃與徐家,到底有何淵源?”
李玗雖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卻還是将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徐家往前數三代,是出過宰相的名門,到了孫子這一輩,卻是沒落了,不過官至六品,做個知縣罷了。
徐知縣自己沒本事,卻意外得了個好外孫女,也就是張貴妃。
當年,聖上下江南游歷,就是在他府上遇上了張氏。那年張氏剛喪父不久,母親徐氏帶她投奔了娘家,這才有了後頭的這段遭遇。
故而張貴妃雖然姓張,卻與徐家牽連甚深。
晏遙點了點頭。
這樣說來,就連徐家也是因着張貴妃一人得寵,才被聖上提拔起來的,在朝中并無根基。
而李玗的生母,已經身故的孝敏皇後,卻是實實在在的出自高門望族,也就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公孫家。
只是不知為何,李玗同他外祖父的關系卻也是玄妙,平日裏并無交集,但聖上看起來卻又對公孫家頗為忌憚。
“有樁事……”晏遙話已出口,想了想,卻又突然改口道:“上回我曾向你提及過的,封地一事,我們或許可以請二皇叔出面。我聽聞他雖然深居簡出,但每隔一旬便會上山去,與連宗禪師同游。”
她原本想要說的,是孝敏皇後與李旭的一樁往事,但孝敏皇後畢竟是李玗的生母,晏遙擔心他知道實情後,會有所顧忌,這才将此事隐去不提。
李玗并未從她的停頓之中發現端倪,只當她仍在擔憂成與不成,便爽快道:“我那位二叔早已是閑雲野鶴般的人物,倘若此事不能成,不足為怪,倘若成了,那才是你的一大功勞。”
晏遙并不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如今已是四月二十一,下一次要等李旭上山,那便是九日後了,而到了那時,距離端午,亦不足十日。她究竟能否勸得動李旭,等李旭肯出面之時,一切又是否來得及……
說起來,就連晏遙自己,也并不是那樣有把握。
回想起書裏的那個“結局”,她的心中甚至更加忐忑不安起來。
憑她一己之力,便真就能将五皇子帶兵入京的結局改寫嗎?
畢竟上一次的事件發生以後,李臨仍舊執意要将高陽作為封地賜給李毓,這又是否在暗示着,無論她做什麽,都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