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哦?”晏遙平靜道:“既是故人,不知我與王爺,在何時何地見過,又有何種緣分。”

“十年前,京城。”

晏遙一愣,眉頭不自覺蹙起。

她對宇文逸全無印象,可對這時與地……

“那年我十九歲,與李玗,在京城西郊茶館相會。”宇文逸看着晏遙,嘴角噙起一絲詭異的笑,“那時候,我本是想要取你性命。”

晏遙眼皮一跳。她似乎想起了什麽。

是了。

她曾問過李玗,她們是否曾經見過。

可他那時的回答,卻模棱兩可。

他說:“京城就這麽大,興許,我們的确是見過的。”

宇文逸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晏遙卻隐約能猜得出來當年發生了什麽。

東越與闕國的關系向來水火不容,李玗身為當朝太子,與敵國皇子私會,倘若是被有心之人檢舉,當定,叛國之罪。

“是我,沖撞了你們私會之事?”所以,他才想要取她性命。

“恰恰相反。”宇文逸又笑,“是你,救了李玗的命。”

他見晏遙滿臉疑惑,又解釋道:“那時李玗的行蹤被人洩露,我們在茶館遭遇伏擊,是你,陰差陽錯替他擋了一箭,他才僥幸脫身。”

“哦。”晏遙應了一聲,并不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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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玗慈悲,眼前之人,卻并非如此。

為了确保她“閉嘴”,唯有取她性命。

宇文逸的一雙鷹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是能将她的所有心思看穿。

他冷笑一聲,挑眉,不屑道:“你以為,是李玗讓我留下的你?”

晏遙屏住呼吸。

“哼,當時,是一個武藝在四宗師之上之人救了你。我不願節外生枝,便顧不得你是死是活。現在知道了你的身份,那老頭的身份,自然也不難猜想。應當是——給你七日嶺的那人吧。”

她徹底怔住了。

“怎麽會……”她看向宇文逸,“那你……”

如果他與金玉良關系匪淺,那麽他與李玗……

晏遙不忍往下去想。

“沒錯。”他向晏遙靠近半步,“我們,才是真正的盟友。”

“無恥。”

宇文逸不怒反笑,“是他,太過天真。自願做我手中質子,助我成為下一任國主,好讓兩國休戰,互通商貿。可一個質子,又還能有什麽資格,同我再來談條件?”

國儲一旦為質,必會民心大失。

“十年前他同我談,我倒也樂意,可他身邊那些腐朽,卻屢加阻撓。可如今,公孫淵重病,李玗又在我手中,拿下闕國,就如同探囊取物。”

“你既然與金玉良相識,就應當知道,我從未有過複仇之意,又怎會是你的盟友。”更何況,宇文逸野心昭昭,所企圖之事,是整個闕國,這顯然并非金玉良所願。

看來他不但欺騙了李玗,也騙過了金玉良。

宇文逸搖頭,“你有意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今也自投羅網,你身後的那些勢力,也必定會,為我所用。”

晏遙苦笑,“你今夜來,就是為了同我誇耀這些?”

誇耀他的,無恥嘴臉。

宇文逸一挑眉,繼而輕嘆一口氣,“我是想教你知道,再讓李玗選一次,他也未必會選你。”

“你是一個女人,對我不會有威脅。”他靠近半步,聲線突然變得溫柔,道:“有幾分姿色,也沒有那麽笨。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留下你。”

晏遙笑了。

這個男人,真是無恥自大,又傲慢。

宇文逸得到了她的回答,抿唇,後退至門口,擺出無所謂的态度,關上了房門。

然後,他在門外說道:“我不建議你現在就去死。等一等,或許事情會出現什麽轉機,也未可知呢。”

晏遙差一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可是她又想——

宇文逸這麽說,她就該全盤接受了嗎?

李玗并非小人,卻又真會那樣天真嗎?

李玗于庸王府中為“質”的消息,就在晏遙抵達後的第二天不胫而走,傳遍了整個東越。

用不了多久,或許還剛從失子之悲中“走”出的李臨,就會知曉此事。

而諷刺的是,這些外頭的風風雨雨,皆是由宇文逸,親自告知于的她。

他勝券在握,洋洋自得。

晏遙起初厭煩之至,到了後面幾天,聽着那些消息,卻也變得麻木,只是習慣性地問上一句:“他還好嗎?”

每每到了這時,宇文逸眼中的嘲弄之意便更甚,語氣也就更冰冷。

也許她過去的“故弄玄虛”,讓他起了幾分興致,覺得她是個“沒那麽笨”的女人,可現如今表現出的一副“思婦”模樣,卻教他倒了胃口罷。

在這王府裏住久了,不知怎的,她的心,竟是奇跡般的定了下來。

她見不到李玗,每日所能聽到的,也只不過是宇文逸的那一句“尚且安好”,可她心中,對他的信任,卻日漸深厚——

或許人到了絕境之處,便總想着,能依托些什麽罷。

終于,十五日後。

宇文逸突然不再那般氣定神閑,而是變得氣急敗壞。

他讓人将她綁了起來,要将她懸挂于城門之上。

晏遙卻笑了。

他看着她的笑,更加怒不可遏,陰恻恻道:“你有什麽可笑的?李玗跑了。你看,再選一次,他也,仍未選你。”

晏遙沒有說話,仍舊是笑。

她看見宇文逸的脖頸之處,起了疹子似的東西。

七日嶺。

名中帶個“七”字,可事實上,卻需十四日後才會發作。

金玉良,并未将真正的解藥交于他。

宇文逸自作聰明,自以為算計了所有人,可看樣子,到頭來,他卻是,一敗塗地。

“我最大的錯,是高估了你,一個女人的價值。”到了這時,他的話中,仍舊帶着輕蔑。

晏遙垂下眼眸,收起臉上笑意。

原來直到現在,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毒入骨髓。

至于,她自己的命運?

晏遙想到這裏,索性閉上了雙眼。

她既然将那份信任交托于那人,到了此時此刻,無需多疑,多疑,無益。

她的這份淡然,卻徹底惹惱了宇文逸。

他改變了主意,讓人備下穿腸毒藥,要直接将她毒死,好将她的屍首,懸挂于城門之上。

“既然他們都不選你,你便現在,就去死罷。”他語氣陰狠,可等到他親眼看着晏遙被強行灌下毒藥後,卻又輕笑,聲音似喜似悲,“你看,其實我們,才是同一類人。”

宇文逸的話音剛落,庸王府的門就被人撞了開來。

大隊人馬沖進王府,為首的,是位常侍。

他帶着奸細的嗓音,讓人帶走了宇文逸。

安陽門一破,東越國都不保。

交出這“罪魁禍首”,或許,尚有餘地。

而就在這時,晏遙也徹底閉上了雙眼。

恍惚之間,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好像是他……

一步,就差一步。

晏遙覺得自己應是笑着離開這世間的。

你看,他也并非是,要舍棄于她。所以她與宇文逸,終究是不同的罷。

……

兩年後。

隆至三十九年初春,惠帝龍馭賓天。

新帝即位,改年號,永安。

新帝在位期間,輕賦稅,減徭役,興水利,除寇匪,收複故土,百姓無不稱頌。

臣工卻多有微詞。

只因聖主“無後”,千秋功業,“不知,該由何人相承”。

皇帝起先不欲理睬,聽得多了,索性大筆一揮,一紙诏令,說是要在百年之後,傳位于魏王之子李戍。

此言一出,又引得朝臣激憤,一個個在大殿之上,争得面紅耳赤。

慶陽宮內,皇帝屏退衆人,只是看着桌上的畫卷喃喃自語。

“阿遙,我答應過你。我們的孩子,會放他于天地間,山水間,再不會教他囿于……這皇權紛争。”

當看見她再次睜開雙眼之時,他也曾以為,自己,可以兩全。

我不悔的。

她這樣說。

可是他後悔了。

卻已然,無人可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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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結局的解釋(可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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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主心裏女主肯定是重要的,并且重要程度是在劇情推進中逐步增加的。

十年前的相遇讓他開始關注女主,在了解女主境遇以後幫她脫離原先邊緣人的環境,又在後來的相處中發現她不止是一個被保護者的角色,在很多事上也可以理解他,替他解憂。

至于最後的選擇……

我将其歸因為角色設定問題。

男主是一個母親很早就離他而去,父親又對他處處設防的角色。他的母親,以及他身邊的很多人包括女主,對他的定位就是希望他能成為一個“明君”,他也一直在努力達到這個标準。而女主的出現則讓這個角色多了溫度,比如在言辭上不再那麽尖銳,又比如重新審視自己與父親的關系。

但是最終……他沒有預料到女主的出現,沒有做好兩全的準備。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先按照計劃進行與公孫淵(痊愈的消息被隐瞞了下來)裏應外合解決隐患,僥幸地以為來得及去救女主。

女主後來的确也得救了,兩人有了一年多的幸福時光,也有了屬于他們的孩子……

寫到這裏,其實往HE的方向走也走得通,但我最終給出這樣一個結局,其實是基于了男主的那個“抉擇”——他的确沒有辜負衆人的期望,但他對女主在情感上,是有所虧欠的。

女主生命最後的“不悔”,是與男主相識一場的不悔,這句話發生在一年以後。但她在一年前的那個當下,內心有沒有失落呢?

我認為肯定是有的。但這份失落,是來自于她的私心,她并沒有因此責難于他。因為在最初的時候,女主留下的初衷,也正是希望幫助男主做一個“明君”。在理智上,她清楚男主那時候賭不起,所做的決定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正确的”,所以當她以為自己再也睜不開雙眼時,還是選擇諒解了他。

最後的結局,也可以說是我的一種任性吧(或許是來源于男主情感上有“缺”的一種報複心理)。

最後的最後,感謝閱讀。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結局的一點解釋:

晏遙當時被救下,沒有死,所以李玗以為他能夠“兩全”。

但也因此落下病根,在生産時難産,只活了孩子。

李玗對外隐瞞了這個事實,即位後對臣民盡到了自己作為帝王應盡的職責,但始終于一人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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