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墅門口的水道,往下看了看便微微笑了:“沒錯。”
夏竹眨眨眼:“诶?”
“A城夏季雨季漫長,最重視下水道積水問題,因此每個別墅都有一個獨立的水道,連通到整個城市的下水道系統,如果是我,我會選擇這裏。”林遠柒看着難得幹幹淨淨的水道,蹙眉道。
夏竹點點頭,探頭過去看,就見裏面有一個一人寬的入口,有梯子可以爬下去,看上去是給維修工人準備的。
“要進去看看嗎?”夏竹回過頭,就見林遠柒蹙着眉,顯然是不情願極了。
“好吧……”夏竹嘆了口氣默默道:“我進去。”
這種時候就不要再糾結了,林遠柒是沒可能忽然大度地決定自己下去的,所以夏竹非常自覺。
“不必,”林遠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夏竹還沒來得及吃驚,就聽林遠柒淡淡道:“讓鄒隊長派人過來。”
“鄒隊長之前派來的人沒發現這裏?”夏竹有些困惑,這地方看上去非常詭異啊,沒道理就發現不了。
林遠柒挑眉看旁邊的夏竹一眼,笑意頗深:“除了你,應當不會有人想要去下水道走一圈。”
夏竹反駁道:“也不是,你看金鑫也想過。”
她攤開手的模樣俏皮地很,映着夏竹白皙而顯小的鵝蛋臉,沒來由地讓林遠柒沒有反駁,只蹙蹙眉對夏竹道:“打電話吧。”
“哦,好。”夏竹乖乖打電話去了。
“夏竹。”林遠柒忽然說道。
夏竹沒防備,立時擡起頭來:“遠柒?”
話音精準地傳到了話筒的那一邊,林遠柒心知肚明,微微一笑:“沒什麽,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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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竹有些狐疑,卻也繼續打電話去了。
半晌,她方才放下電話彙報道:“嗯,剛剛接電話的是盛元,他說隊長現在在發瘋。”
絲毫沒想過接電話的人不是鄒霂遠的林遠柒微微一怔,聽了夏竹的話卻又是一哂:“他什麽時候不發瘋?”
“沒有,說是那邊去了個人,剛剛送去點東西。”夏竹蹙眉道。
“什麽東西?”林遠柒問道。
就聽旁邊忽然插進來一個人的聲音:“哦……”他的話音微微上挑,帶着些許戲谑的意味:“當然是很有趣的東西,對吧,阿柒?”
林遠柒眉心微微一動,凝眉看過去。
夏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林遠柒,他全身上下在一瞬間迸發出戾氣,卻又慢慢極為克制地收斂回去,就聽他一字一頓道:“你又來了。”
“沒錯,”他微微一笑,饒是那一天夏竹并沒有看清他的臉,這一次也是徹底看清了,他的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疤,現下已經愈合地差不多了,然而這道傷疤卻并沒有影響他整個人帶來的溫和感,反而添加了幾分味道,此時此刻,就見他微微笑道:“有沒有歡迎我回來?”
林遠柒就那樣深深看着他,唇角溢出一絲疏冷寡淡的笑:“歡迎你?”他嗤笑一聲:“既然你回來了,就應當明白,你即将走入地獄。”
男人伸出的手頓在半空,想了想又搖搖頭:“被那麽冷漠,阿七,好歹我們也曾經同在一個屋檐下,你說是不是?”
林遠柒伸手遞給夏竹:“我們走。”
夏竹從來不會忤逆林遠柒的意思,尤其是在這人面前,然而在夏竹伸出手的一瞬,她忽然看到男人笑了,男人的笑意有些懾人,他就那樣看着夏竹,然後搖搖頭:“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你,可是還是要贊嘆一句,簡直是完美的作品。”
“席栢。”林遠柒鮮少這樣喚人的名字,一點都不客氣,帶着一種警告的意味,他就那樣深深看了席栢一會,然後對他搖搖頭:“你最好每天祈禱不要有半點把柄落下,否則你就再也走不出A城了。”
“阿七,你曾經輸給我一次,該小心的人似乎不是我。”席栢的笑意愈發深沉起來,他看了林遠柒半晌,方才啧啧兩聲:“回見。”
他就那樣自如地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奢華卻并不高調的車上,對司機耳語幾句,繼而回過頭來,對林遠柒和夏竹笑着揮了揮手,嚣張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還有一章……~(≧▽≦)/~
☆、伶仃湖與徘徊(11)
從始至終,林遠柒一個字都沒有說,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表情沉默而凝重。
而夏竹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涼,夏竹不敢擡眼看他的臉。
林遠柒這樣的人,将尊嚴視作生命,夏竹幾乎想象不到他是怎樣走過那麽一段黑暗無邊的日子。
與席栢同在屋檐下的日子,林遠柒這樣驕傲的人,是怎樣走過來的。
他不提,她自然也不問。
直到林遠柒自己知道失态,下意識松開了夏竹的手,甚至非常冷靜地說了一句:“抱歉。”
夏竹怔了怔,連忙搖搖頭:“沒什麽。”
這沒什麽。
真正不對勁的,是林遠柒的狀态,他愈發沉默起來,不複之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相比于現下沉默的林遠柒,夏竹卻是寧願要從前那個嚣張的,将凡人視為蠢貨的他。
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情緒?夏竹試圖定義,最後只能找出一個緣由——
或許,是同病相憐。
想到自己曾經一瞬失去雙親的痛楚,家庭忽然垮掉的時候,自己不是也撐過來了?
林遠柒這樣強大,一定也是沒有問題的。
很久很久,林遠柒都沒有再開口。
他的眉心總是蹙着,一路蹙着,從來不曾舒展開來。
夏竹看着揪心,卻也只得努力尋找話題:“嗯,剛剛接到了隊長的電話,說是嫌疑人的犯罪證據已經收到了。”
林遠柒點點頭:“好。”
這樣的反應遠遠不對勁,夏竹看了他一會,正在苦思冥想下一個可能的話題,就聽林遠柒忽然開口了——
“我希望你回去。”
“……啊?”夏竹怔住。
林遠柒也停下了腳步,平靜萬分地看向夏竹:“你沒聽錯。”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就好像第一天理所當然地讓她扔掉其他人的材料一樣。
夏竹幹巴巴地看了他一會,忽然問道:“我這算是……被辭退了?”
“回警署不是你一直的想法麽?不算辭退。”林遠柒淡淡道。
“可是……”可是我明明在這裏待得好好地,怎麽說不讓繼續就忽然要将我放棄了呢?
林遠柒的語氣毋庸置疑:“今天就回去吧,你的東西我會寄過去。”
才三天而已。
怎麽好像過了三個月,或者三年一般?
這就是所謂的以後再也不想看到的意思麽?不知道為何,夏竹忽然覺得心思有些亂,她看了林遠柒良久,忽然問道:“我是因為太笨了,所以被辭退的嗎?”
“什麽?”林遠柒蹙眉,似乎是不願意再說一個字。
夏竹就藉着這短短的時間開始分析,努力地分析,分析林遠柒全部的情緒,全部的心理。
她需要一個出口,這樣不明不白地離開,就不是夏竹了。
半晌,她終于擡起頭來:“林遠柒。”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直白地叫他的名字,仿佛他們不是上下級,而不過是兩個陌生人。
果不其然,林遠柒蹙起眉頭:“什麽事?”
他的語氣也是疏冷寡淡的,聽不出他們曾經有過的并肩奮戰,聽不出所有的時光。
“我沒有那麽脆弱。”夏竹認真道。
她看着林遠柒微微挑眉,似乎是想要開口,就緊着連珠炮一樣說了下去:“如果說你是擔心我遇到危險,不希望我與那什麽柏正面交鋒,這不要緊,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角色,當年我來到警署,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保護我在乎的人,所以現在也是一樣,我不希望我的朋友自己一個人面對危機,而自己只能在後面遠遠躲着,那樣的話我來警署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如果你是因為這個要辭退我的話,就不要找那麽多借口了!”
林遠柒沉默地看着她,唇角從疏冷慢慢化為微挑的弧度。
半晌,直到夏竹都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太蠢了,就聽林遠柒開口了,依舊是那慢條斯理氣死人的味道:“夏竹,是誰告訴你,我在找借口?”
夏竹眨眨眼,表情有些呆:“啊?”
“如果我要辭退你,我根本不需要任何借口,那麽……我是需要你保護的人嗎?”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遠柒低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說下去。
想要保護在乎的人啊……林遠柒伸手示意夏竹往前走,一邊在心底微微笑了笑。
還是笨。
心思太過澄澈不是什麽好事情啊,夏竹。
不遠處,車裏的人壓了壓手指,攝像頭默不作聲地收了回去,就聽前座的人小聲問道:“您的意思是……”
“走吧。”疏淡的聲音,帶着刻骨的冷意。
車子穩而無聲地發動了。
不知過了多久,夏竹忽然問道:“剛剛有輛車,一直在拍我們。”
林遠柒微微笑了:“你能夠發現,說明他的偷拍技術下降了。”
“那麽……我們不需要做點什麽嗎?”夏竹問道。
“我又不能因為這件事将他抓進去,做什麽有什麽意義?”林遠柒無趣道,一邊伸手攔了輛車:“走吧,回家。”
夏竹微微笑了。
就算那裏不是自己的家,卻到底也有了一點熱鬧的感覺。
一個充滿了空白傷感回憶的家,夏竹總也提不起回去的興致。
而現下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生活變得充滿了希望與憧憬。
不論是和林遠柒一起在家宅着的日子也好,出去辦案的日子也罷,總歸是充滿了生機,而不是死氣沉沉,毫無生趣。
“明天找搬家公司來。”林遠柒淡淡道。
“不是說不辭退我了嗎?”夏竹下意識抱緊了自己的包。
“你那個連錢包都沒裝的包,抱着做什麽?”林遠柒嗤笑。
夏竹怔了怔,努力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包,非常驚奇:“這都能看出來?”
林遠柒失笑:“之前在霂遠桌上看到你的錢包,就沒提醒你。”
“……為什麽?”夏竹徹底不解。
素來知道自己這位師父特立獨行,卻也沒想過有不提醒別人拿錢包的嗜好,這尼瑪也太特立獨行了!
夏竹覺得自己要抓狂了。
林遠柒微微一笑:“晚上吃什麽?”
夏竹受寵若驚:“您要請我吃東西?”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是有些訝異兩人的相處模式,林遠柒淡淡道:“那就中餐好了,喜歡川菜麽?”
“啊,還不錯,我其實都可以,您……”夏竹剛想說您定就好了,就聽林遠柒已經自作主張報了一個餐廳名,車子穩穩開了過去。
夏竹默默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真是沒地位極了。
“小姐這樣寵着男朋友可不行呦,男人要體貼一點才行啊。”司機大叔認真提醒道。
夏竹怔了怔,這才意識到人家在說什麽,立馬搖搖頭:“啊不是……這個……您……”
“我們雖然年紀大,小年輕的事情不懂,可是當年可是我妻子想吃什麽立刻就陪着去的。”司機猶自說着。
“很好,”林遠柒語氣有些生硬,用一種快要結仇的語氣問夏竹:“你想吃什麽?!”
夏竹:“……川菜就好了,真的。”
司機搖搖頭,頗有點無奈的意思。
林遠柒滿意颔首:“川菜館,走吧。”
夏竹算來數去,這次好像是第一次和林遠柒出來吃飯,想來想去自己還沒帶錢包,頗有吃人嘴軟的意思,想了想也沒想到什麽詞,只好認真道:“嗯,那謝謝師父。”
司機擺擺手:“不客氣不客氣。”
林遠柒:……
夏竹撲哧一聲笑出來,沒心沒肺。
沒來由地,林遠柒陰霾的心情也就跟着好了起來,他将整錢一起遞過去:“不必找了。”
司機笑了笑,法令紋都擠了出來:“哎呦,客氣了。”
林遠柒第一次紳士無比地下車來給夏竹拉車門,沒成想就又一次見到了熟人。
“遠柒?”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的連衣裙,化着精致的妝容,身旁還挽着一個一看就是社會精英的男人,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夏竹,這才将目光轉回林遠柒身上:“這是……”
林遠柒淡淡看了她一會,這才微微颔首道:“姐姐,這位是夏竹。”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肆泠,啦,happy的支持╭(╯3╰)╮
今天雙更補上昨日份額,明日無更趴地……
挨個麽麽噠……
☆、溫馨的早餐
有些時候,分辨一個人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并不難。
夏竹靜靜地看着林遠柒的姐姐,直到女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伸手過來:“你好。”
她的笑容非常公式化,卻也不讓人煩厭,顯然是在生意場上歷練多了的那種貴婦人,夏竹自愧不如。
夏竹微笑遞過手去:“您好。”
“你是……”女人的手并沒有收回去,她就着貼近的位置細細看着夏竹,目光帶着些許審視的意味。
這一次夏竹徹底感覺到了女人的敵意,她微微偏過頭去看了林遠柒一眼,林遠柒眉心微微一蹙,拉着夏竹的手往回退了一步:“時候不早了。”
“哦?”女人顯然對于林遠柒的回護有些意外,她挑起眉來看了夏竹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林遠柒:“你們兩個……”
“該吃飯了,”林遠柒道:“該回去的時候,我自會回去,林遠念。”
林遠念啊……夏竹思索着,名字聽起來很溫柔,人卻是更多一點咄咄逼人的感覺。
林遠念的神色微微一變,似乎是再難保持适才的從容,然而最終她還是仰着頭倨傲地颔首:“我等你回來。”
林遠柒沒有再答話,自始至終,他都握緊了夏竹的手,仿佛是一種堅持。
夏竹能夠感受到林遠念的敵意,她的敵意就好像莫名地實體化,萦繞在空氣之中,徘徊不去。
夏竹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可是卻沒來由地覺得有些不舒服,待得林遠念走離,她方才擡起頭去看林遠柒。男人嘴角微微抿起,神色不愉。這讓夏竹将到了嘴邊
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遠柒?”
她的聲音溫和,讓林遠柒微微一怔。
鮮少聽到夏竹這樣的聲音,明明有着溫婉而好聽的名字,性子卻是倔強的很,此時此刻夏竹的語氣更多地像是關切,讓林遠柒幾乎受寵若驚。
“沒什麽……”林遠柒沉默地松開了夏竹的手,淡淡示意:“走吧。”
夏竹不知道林遠柒與林遠念的前因,只是下意識覺得原來他的世界也不簡單。
她從來沒有聽過林遠柒和家人打電話,連最基本的寒暄都沒有。
他将自己關在一個偌大的籠子裏,他有自己的世界,無需他人多言。
這樣的林遠柒,孤僻卻并不孤獨,在自己的世界裏活得很好,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一餐飯罷,夏竹起身去接了個電話,然後看向面前的林遠柒:“我明天想要請個假。”
林遠柒擦拭唇角的動作微微一頓:“我需要一個原因。”
夏竹剛想開口,就見林遠柒擡起頭來眉宇微微一揚:“我想我知道了……探視?”
“嗯,沒錯。”夏竹沒有問這人是怎麽知道的,以林遠柒的細致習慣,估計自己來的第一天就被這人摸清了全部的底細,她解釋道:“監獄那邊來電話,明天是
探視日。”
林遠柒靜靜地看着夏竹,半晌方才不輕不重地點點頭:“好。”
他沉默地喝着一杯清熱敗火的菊花茶,慢條斯理道:“我和你一起。”
夏竹被他驚了一跳,連忙搖頭:“沒事沒事,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林遠柒安靜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仿佛能夠勘破人心,讓夏竹沒來由地有些尴尬起來:“怎麽了……”
“沒什麽,”林遠柒淡淡道:“你來的時候,我曾經想過一件事。”
川菜館人聲鼎沸,他們這一桌卻是出奇地安靜,菜已經冷透了,兩人對席而坐,俱是平靜的模樣。
“什麽事?”夏竹定了定神,覺得自己多少能夠猜到林遠柒的意思。
“很簡單,”林遠柒挑眉看她:“你是不是來報複的。”
夏竹安靜地捏住了桌巾,她的神色如舊,心底卻是默然噗通起來。
那麽多混亂卻蒼白的日子在記憶中一閃而逝,最終化成雙親盡失的絕望與茫然,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剛剛成年的姑娘,卻被迫要來承受父親殺掉母親的痛楚。
有些時候夏竹覺得,自己或許是恨過林遠柒的,就算他說的沒錯,那樣一個人渣父親,要來做什麽。
卻也還是比不過那麽多夜深人靜之時,獨擁一室空寂的孤獨。
夏竹回憶的時候,林遠柒便斂下眉宇間的神色安靜飲茶,半晌,他方才看到夏竹擡起頭來:“我沒有恨您。”
不知不覺,夏竹的稱呼又一次變了。
林遠柒看着她,就聽夏竹搖搖頭:“您說的沒錯……”她的呼吸急促,語氣卻是平和的:“如果說一輩子活在一個幸福的謊言裏,還不如勇敢地戳破它。”
林遠柒沉默不語地聽着,夏竹擡起頭看林遠柒,眉眼微微彎起來,帶出一個柔和的笑:“所以我選擇相信您。”
“剛剛的話……”林遠柒的表情疑惑而不滿:“是我說的嗎?”
夏竹沒搞懂林遠柒郁結的緣由,卻也老老實實搖頭:“我自己想的。”
“文藝而沒有實質含義,”林遠柒點評道:“那時候你父親很壓抑,如果放任他繼續下去,或許下一個受害人就是你。”
夏竹咬住下唇:“謝謝你,”她的笑容徹底釋懷了:“沒有告訴我這一點。”
給我留下最後那麽一點點幻想,幻想着或許那個幸福的家庭真的存在過。
“走吧。”林遠柒買了單,便伸手遞給夏竹。
他這個動作習慣而自如,夏竹卻是怔了怔,搖搖頭笑了:“謝謝。”
“不必。”林遠柒仰着頭不耐道,似乎是不太喜歡這樣的寒暄。
夏竹這才發覺,其實林遠柒說話的姿态和林遠念很像很像,都是倨傲而不近人情的,可是不知為何,放在林遠念身上就是生人勿近的傲氣淩人,換到林遠柒身上
……就只剩下不讨人厭的孩子氣。
夏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竹下樓的時候就看到林遠柒正端坐在桌前:“早。”
她被林遠柒驚了一跳,因為某人上身盡數裸着,面色如常,嚴肅地仿佛在參加一個重要的國際會議。
這樣的落差感讓夏竹定了好一陣神方才緩過來,看了林遠柒一會便揉揉眼睛:“……早,您怎麽穿成這樣?”
林遠柒看了夏竹一會,不輕不重地點頭:“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典型的林遠柒式語氣,不是我想請你幫我做一件事,而是簡單而毫不客氣的一句……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你說。”夏竹一邊說着,一邊準備去做兩杯咖啡。
林遠柒早上有喝現磨咖啡的習慣,順便還有荷包蛋配的早餐,然而當夏竹走過去的時候,她方才發覺桌上已經擺了兩人份的早餐,看起來雖然談不上精致,卻也
不差了。夏竹微微一怔擡眼看過去:“你做的?”
“如果你認為吐司可以從天上飛下來并塗好巧克力醬的話,或許不是我。”林遠柒習慣性地諷道,想了想又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吃飯。”
咖啡快要亮了,這不符合林遠柒的一貫作風,夏竹疑惑之際愈發擔心起這是最後一次早餐。
難不成昨天沒辭退自己,現在後悔了?
夏竹苦着臉喝咖啡,一邊在心底翻江倒海地思索着原因。
不多時,餐盤幹幹淨淨,夏竹視死如歸地看過去:“嗯,那麽……什麽事?”
林遠柒的臉色風雨欲來,并不好看。
這讓夏竹愈發擔憂起來:“有大案子?”
“那樣我會欣喜若狂,”林遠柒将杯子放下淡淡道:“衣服。”
“……啊?”
“給我挑一件衣服,我要和你一起去監獄。”林遠柒蹙眉,不耐煩地補充道。
夏竹覺得自己要被驚呆了,她就那樣呆呆地看了林遠柒一會兒,然後忽地蹦起來:“哦哦哦好。”
她不知道林遠柒為什麽要去監獄一起看父親,可是她依稀記得小時候,父親很喜歡這個聰慧的男孩子,被拆穿殺妻的那一天,是父親邀請林遠柒來家裏玩,也是
夏竹第一次見到父親口中幾乎完美的男生。
夏竹跑到樓梯那裏才想起來回來收拾餐盤,一股腦放到推車裏沒走出去幾步,就聽林遠柒在後面說道:“放在那裏,等下我會推。”
夏竹震驚了……
今天這絕對不對勁!
“你……要去洗盤子?”這樣不符合林遠柒習慣的事情,怎麽聽都像是天方夜譚啊!
林遠柒眉間掠過一絲不自在:“放在那裏。”
“那我去洗個手。”夏竹颔首道,想到洗手間還在樓上索性決定去廚房洗一下。
林遠柒直接起身站定在她面前,遞過來一張濕巾,表情幾乎是要吞噬人的冷淡:“還要什麽?!”
夏竹:“……我什麽都不要了。”
“很好,”林遠柒終于滿意地微微一笑:“現在,去挑衣服,謝謝。”
趁着林遠柒轉頭,夏竹一溜小跑跑到廚房——
嗯,看起來很正常啊,沒必要遮掩才對。
咦?垃圾桶怎麽滿了?
夏竹打開滿滿的垃圾桶——
噗嗤,一大堆烤焦的吐司,煎壞的荷包蛋可憐兮兮地躺在裏面,甚至還有一小包咖啡豆。
“我假設這沒什麽可……”林遠柒話音未落,夏竹連忙将垃圾桶合上,忍笑:“對不起,衣服,我懂得。”
“……”林遠柒挑眉。
夏竹笑眯眯道:“以後這種小事我來就好了,不過……”
她在樓梯上回過頭來,笑意真誠而愉快:“遠柒,謝謝你。”
林遠柒蹙起的眉梢終究舒展開來,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垃圾桶,覺得那一堆東西好像也沒有那麽不堪入目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happy,中中,啦的評論支持╭(╯3╰)╮
給中中的回複:
其實本文細節參考的東西比較多,包括犯罪心理,CSI,神探夏洛克,福爾摩斯原著等……小說倒是沒有看啦,擔心題材相近一不小心相似就不好了QAQ。
嗯,所以本文還是全新的樣子,虎摸大家╭(╯3╰)╮
另明日無更,腦洞日(^o^)/~
放讀者群——
151054808或212530818歡迎大家。
☆、被拆解的密碼(1)
夏竹從來沒想到過,有朝一日會和身旁的人一起出現在監獄裏。
這裏面關的都是重犯,開車都要一個小時才能到達,距離市區也算是有那麽一大段距離了,而林遠柒一直沉默着,他的目光定在窗外,直到夏竹開口說到了。
不知為何,夏竹總覺得林遠柒的目光有些飄忽,看上去毫無定數。
最終她給林遠柒挑的是一件中規中矩的休閑襯衫,外面是一件黑色利落的長款風衣,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裝束放在林遠柒高挑的身形上卻也耐看至極,夏竹在心底感慨造物主的不公,眼底卻是含笑的。
“走吧。”林遠柒收回目光,他的語聲平靜而溫和,讓夏竹沒來由地怔了怔。
總覺得有哪裏莫名地違和,就好像身旁的人被人穿了一樣。
“你……”夏竹有些猶疑地開口。
林遠柒接過她的話音:“你的錢包。”
“啊诶?”夏竹擡眼看他。
林遠柒微微颔首,将一個東西丢過去:“還給你。”
“不是說落在那裏了嗎?”夏竹問話的模樣有些呆。
林遠柒偏開目光:“它自己回來了。”
夏竹:……這樣敷衍真的好嗎!
林遠柒絲毫未覺,大步一邁已經走進去了。
夏竹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她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跟了上去,第一次來監獄都不覺得郁卒了。
裏面的氣氛很壓抑,看到林遠柒的時候,門口的守衛怔了怔,然後敬了個禮。夏竹和那守衛也挺熟,連忙點頭道:“您好您好。”
“夏竹,”守衛是個青年,臉上有兩個小酒窩,長得有些顯小,他笑了笑便道:“林專家怎麽來了?”
“我聽說現在專家這個詞比較有争議,何況我不需要他人刻意……”林遠柒蹙眉說着,被夏竹無奈截斷,她看向守衛道:“年大哥不要理他,遠柒的意思是稱呼林先生就可以了。”
年志揚笑了笑,行了個禮将登記簿遞過去:“好,林先生,請在這裏簽字。”
二人登了記就往裏面走,林遠柒狀似不經意地回過頭看了外面哼着小調的年志揚一眼,低笑一聲:“你認識的人還真不少。”
夏竹有些訝異,這話并不相識林遠柒平時會說出口的,她想了想便笑道:“嗯,還好,年大哥是小時候的鄰居,一直關系不錯。”
她話不經心,林遠柒卻是微微蹙起眉頭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說從小就是鄰居的話,那麽那個年什麽樣豈不是和夏竹青梅竹馬?!
情商低下的人并不能完全理解青梅竹馬是什麽概念,他拿出百年一用的手機,在上面摁了幾下,幹淨利落地遞給夏竹:“電話。”
“……啊?”夏竹怔了怔,眉眼帶着訝然。
“我需要年志揚的電話。”林遠柒語氣平靜。
夏竹失笑:“你要他的電話幹嘛啊?”習慣不質疑林遠柒的決定,夏竹還是在上面摁了幾下遞回去:“嗯,就是這個。”
林遠柒盯着那串數字看了一會,微微颔首重又遞過手機:“我的呢?”
“……什麽意思?”夏竹默默看林遠柒。
林遠柒理直氣壯:“幫我輸入一下我的手機號。”
夏竹終于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卻也只好無奈嘆息:“我沒有你的手機號。”
林遠柒不動聲色地蹙起眉頭來,那樣子有點像是耍脾氣的孩子。
明明應該覺得這人無理取鬧,夏竹卻沒辦法真正和他置氣,只将自己的手機遞過去:“嗯,你告訴我一次,我一定永遠記住。”
林遠柒眉心微蹙,沒有去反駁夏竹那個所謂的永遠。在這個時代,一個人的永遠有多久呢?就算是一個手機號,該換的時候自然也就換掉了。
更何況一個人那并不漫長的生命中微薄的記憶力。
可或許是因着夏竹的神色太過篤定而認真,沒來由地讓林遠柒把到了口邊的譏嘲咽了回去,他就着夏竹拿手機的姿勢摁了幾下,将自己的電話號碼輸入進去,想了想又随手摁了兩下才放回去,擺弄好了夏竹的手機,他的神色微微好看了一點。
和他待久了夏竹覺得自己可算是将他的脾氣徹底摸透,這人……明明是個心理學家,和人不熟的時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毒舌面癱,一旦熟稔起來,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根本不需要猜。
幹淨而剔透的人,夏竹下了個定義。
漫長的走道終于到了盡頭,門外的守衛檢查了兩人的證件便将那厚重的電子門掃了個門卡,帶他們往裏走。
夏竹屏住呼吸,那麽多漫長的記憶重又鋪天蓋地地湧上來,卻也早不見那時的凄涼與絕望。
直到三人在一扇合金門前停下,那人最後檢查了二人身上沒有殺傷類武器,這才将那最後一道鎖開了。
裏面的人擡起頭來,看向猝不及防的微光——
半晌,垂垂老矣的人笑了,他的笑容溫溫和和,一如垂暮老人:“你們來了。”
“你還記得我?”林遠柒問道,他的語聲安靜無比。
“記得,林家的聰明孩子麽……”夏跡微微笑了,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道:“他沒說錯,他說過過不了多久,你們會來,你們果然來了……”
一年只有一次的探視時間,除了他們,還有誰會來探視這個早就被世界抛棄了的人?
夏竹心底驀地湧上一個不好的念頭,她不受控制地看向身旁的林遠柒,林遠柒的神色卻是平和的,他看着夏跡岩,又看了看偌大而空蕩的屋子,忽然開口道:“你不應該記得我。”
“小柒,我當然記得……你是個好孩子,我從沒懷疑過,”夏跡岩喘氣的樣子似乎是有些費力,他看了比往時沉默的林遠柒良久,繼而默然伸出手去:“你們看看,有人讓我帶給你們。”
夏竹只消朝他枯瘦的手裏看上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冷氣:“遠柒。”
那是一截骨頭,被小塊皮包着,而最可怕的是——
“那是人皮與人骨。”
“去吧……”夏跡岩聲線蒼老,人也是老态龍鐘的模樣,他用一種平和無比的眼神看着他們:“我知道外面亂了。”
夏竹靜靜地看着他,百感交集。
愛與恨都散了,曾經的美好更是支離破碎,現下留下的,只有這不堪一擊的人,她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憐憫是不必要的,可是仇恨卻也慢慢灰飛煙滅,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它将一切都消磨了,悄無聲息。
“夏竹,外面亂,咳……你們一定小心。”
鎖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