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事情已經這樣,柳雨放棄掙紮, 默默地跟在張汐顏和三姑奶奶的身後, 一直走到天色黑盡才見到一座村子。

她們沒有進村, 從村外的小路繞過去繼續往黑漆漆的山裏去, 又翻過一座小坡,才看到黑幽幽山裏坐落着一座古建築,門口挂着兩盞紅通通的燈籠, 照得那朱紅色的大門宛若張開的血盆大口。

柳雨看着前面領路的骷髅怪……咳, 三姑奶奶, 真心覺得自己的膽子已經很大了,這會兒都有點兩腿哆嗦。她忽然就理解了張汐顏為什麽怕鬼了——住在這麽個鬼地方,再加上還有這麽一位長輩, 膽小點的能把自己吓死。

她地把自己的手塞到張汐顏的手裏, 見張汐顏扭頭朝她看來, 立即擺出一副“我有點害怕,你牽着我吧”的表情。

張汐顏心想:“又戲精附體了?”這神經病成天作天作地,遇到三姑奶奶都敢作上天, 會害怕?她想到老宅的環境确實不是一般的陰森恐怖,自己心裏也有些發毛, 于是任由柳雨拉着她的手。

三姑奶奶推開門, 院子裏就傳來大堂嫂的聲音,“回來了。”

張汐顏拉着柳雨進門, 喊了聲:“大嫂。”

大堂嫂笑着催促, “趕緊洗手吃飯。”又熱情地招呼柳雨:“是柳雨吧?別見外, 就當是自己家。”

柳雨趕緊擺正姿态熱絡地喊了聲:“大嫂好。”見到大嫂往井裏提水,兩步上前,說:“我來打水。”

大堂嫂說:“來者是客,哪用着你動手。”麻利地把水提上來倒進洗手盆裏,又把放在窗臺上的香皂一起放在洗手盆旁,取下張汐顏的背包和劍,催促句,“洗完手趕緊進屋吃飯,就等你們了。”幫張汐顏把東西提進屋。

張汐顏應了聲,上前洗手。她感覺有異,扭頭見柳雨一臉無語地看着她。她問:“怎麽了?”順着柳雨的視線看了眼洗手盆,說:“放心洗手吧,井水很幹淨。”

柳雨心說:“你可真是到哪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她以為張汐顏回到深山老宅不說受苦受難吧,至少也得自力更生,結果連洗手的水都有替她打好,就差沒把香皂遞到手裏了。

她倆洗完手,進入客堂。

八仙桌上擺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三位穿着道袍的老人家正在席上聊天,正上方的老道長的年齡看起來比張汐顏的爺爺年歲還要大,但眼睛炯炯有神,人的精神頭十足,他笑得一團和氣,卻讓柳雨的心頭莫名打憷。張老觀主和三姑奶奶并排坐在老人家左側的席位上,見到她倆進屋,齊齊扭頭看過來。

張汐顏喊:“太爺爺。”向他介紹道:“這是柳雨,這一路多虧她幫忙。”

柳雨趕緊喊:“太爺爺好。”又向三姑奶奶賠罪,“三姑奶奶,對不起,請您原諒我見識淺薄有眼無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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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奶奶冷哼一聲,說:“還是頭一次見識到有人敢當面喊我骷髅怪。”她指指旁邊的坐位,說:“坐下吃飯吧。”

太爺爺見柳雨局促不安,沖她招招手,又說三姑奶奶:“別吓着孩子。”

三姑奶奶皮笑肉不笑地看一眼她爸,陰森森地問柳雨:“我吓到你了?”

柳雨心說:“你現在笑起來就很可怕。”臉上露出乖巧的笑容,“沒有。是我對自己的失禮行為深感不安。”

張汐顏拉着柳雨坐下。

大堂嫂把湯端上桌,也坐了下來,招呼柳雨:“嘗嘗飯菜合不合胃口。”

柳雨用力點點頭,連聲“嗯嗯”,說:“聞到就很可口。”乖乖地等到老人們動筷子後,招呼她吃飯,這才敢伸筷子。

大家都沒說話,柳雨也默默地吃着飯,周圍靜得除了偶爾發出點碗筷碰撞的聲響外,連蟲鳴聲都沒有。她心說:“張家人吃飯都不說話的嗎?”

沒有人說話,周圍也是一片死寂,除了旁邊的一間屋子裏有點不知道是什麽的活物氣息,就只有客堂裏的這點聲響,連蠱胎不知道放哪了。墳墓都比這裏多點蟲子的活氣兒。

柳雨挺不安的,心說:“世代道士的家族怎麽比花祭部落還詭異。”她這會兒後悔了,內心十二萬分的後悔:為什麽不在鎮上住酒店。哪怕遇到道士上門來收她,好歹她還能打一架,要不然開車到市區去住酒店也成。

柳雨很想采訪張汐顏是怎麽在這鬼地方呆上三年的?她連三十分鐘都快待不下去。

大堂嫂發現柳雨似乎很不習慣,再看張汐顏也不太理人,趕緊找了些家常話題陪柳雨閑聊幾句總算把氣氛活絡起來。

終于有人說話了,柳雨感動得只差熱淚盈眶:大嫂好人呀。

她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見到大嫂收拾碗筷,趕緊幫忙。

大堂嫂哪能讓她沾手,讓張汐顏好好招待客人,把客房收拾出來。

張汐顏說:“不用,她跟我睡。”說完就見三姑奶奶陰恻恻地看着她,急忙說:“三姑奶奶,遠來是客,她在山裏不習慣。”

三姑奶奶笑得露出滿口白森森的牙齒,“多住幾天就習慣了。我這地方又不吃人。”

如果不是外面有陣她自己找不到路出去,柳雨很想奪門而逃。她用力地拽緊張汐顏的衣袖,說:“三姑奶奶,不用那麽麻煩了,我跟汐顏姐姐一起睡就好。”

三姑奶奶笑眯眯地問:“她膽子小,平時都是我陪她睡,你想跟我搶人?”

瘦成皮包骨的骷髅笑起來,那效果比故作陰森還要可怕。柳雨對上這屋子裏的人,把大嫂排除在外,有一個算一個,她一個都打不過。她可憐兮兮地看着張汐顏,很想問:你跟三姑奶奶一起睡,不怕做噩夢呀?

太爺爺起身,對張老觀主說:“陪我出去走走。”手背在身後往外去。張希明帶着人在村裏處理蠱胎,他不去看着不放心。

柳雨:外面那麽黑,出去走走……散步也太晚了。

張汐顏眼巴巴地看着太爺爺和爺爺,她也想出去散步。

三姑奶奶說:“你老實待在屋裏,我找你有事。”起身,回屋。

沒多久,她拿着手機、抱着筆記本電腦出來。

柳雨:挺時髦的骷髅怪。

她看到熟悉的電子設備,恐懼感稍減。

三姑奶奶把桌子擦幹淨,打開電腦和手機,連上無線網,對張汐顏和柳雨說:“帶手機了吧?來,加個好友。”

張汐顏生無可戀地取出手機,問:“家裏的法陣不會幹擾到信號嗎?”

三姑奶奶說:“四弟重新布置過,只要不出院子,WIFI信號都正常。”她看向柳雨,問:“你的手機呢?加個好友。”她為了防止她倆的手機沒電,連充電線和充電寶都準備好了,給了她倆。

柳雨把手機連上電源開機後調出二維碼給三姑奶奶掃。

三姑奶奶麻利地掃了柳雨的二維碼,添加好友,問柳雨:“你看一下添上沒有?”又看着張汐顏。

張汐顏默默地調出自己的二維碼把手機遞給三姑奶奶。

柳雨盯着手機習幕,看着那叫“張嬌妍”的,再看着那酷似張汐顏的黑白照,問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您的大名是張嬌妍?”

三姑奶奶點頭,“嗯,頭像是我本人,好看嗎?”

柳雨吓得手一抖,手機掉到地上。她哆嗦着把手機撿起來,不死心地放大照片仔細看,發現那照片的顏色發黃很有年代感,而且照片上的人和張汐顏确實有不同,不是張汐顏。她見過張汐顏瘦成皮包骨的樣子,但那時候張汐顏也沒可怕成三姑奶奶這樣呀。不過,張汐顏那時候哪怕是皮包骨,也比這骷髅架多點肉。

三姑奶奶看她倆這樣子,大發慈悲,“算了,放過你倆,就不讓你倆加微博好友了。”

柳雨還能說什麽,張汐顏是親生的敢縮起來,她不敢,當即很狗腿地請求與三姑奶奶互關。

三姑奶奶看柳雨的號還是黃V認證,是個挺多人關注的大號,發的消息也多,不由得多看兩眼。還成,不像那些臭小子用小號糊弄她。

柳雨問:“三姑奶奶,我可以發個博,再發您的靓照嗎?”

三姑奶奶很大方地表示:“可以呀。”

柳雨把三姑奶奶的頭像添加上去,編寫微博“今天陪我家汐顏回老家探望老人家,有幸認識三姑奶奶,三姑奶奶真是人美心善,我家汐顏和她長得真像。開心!比心!”發送。

張汐顏瞠目結舌地看着柳雨,表情活脫脫地寫着“嘆為觀止”。她默默地跟三姑奶奶互關,順便看了下老人家的關注對象,發現除了美容美食博主,還關注了一些所謂的風水和相學大師。她無語地看向老太太,眼神詢問:幾個意思?偷偷嘲笑別人嗎?

三姑奶奶很是高冷地回答:“了解資訊。”

張汐顏收起自己的手機,說:“我去幫大嫂燒水。”

三姑奶奶說:“坐下。”她滿臉嚴肅地問柳雨,“你知不知道花神蠱吞噬蠱蟲壯大後需要煉化?”

柳雨沒明白三姑奶奶的意思。她已經煉化過花神蠱了,還需要煉化嗎?

張汐顏想起黎未提到過三姑奶奶。

三姑奶奶說:“蠱術不是不能修煉,但有一點很重要,防止蠱蟲反噬。”她取出收走花神蠱的那個煉丹爐,說:“你如果不煉化這裏面的花神蠱,它會一點點吃掉你的五髒六腑、血管、肌肉,吞噬掉你。苗蠱中有放蠱一說,當蠱養到足夠強大反過來吞噬主人時,蠱主人壓不住它了,為了避免自己被害,就把蠱放出去讓它害別人。”

柳雨聽這這傳聞,但沒見過,她也有被花神蠱反噬的擔心,當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聽着。

三姑奶奶繼續說,“通常來說,蠱師要不斷地提升實力讓自己比蠱強大去防止蠱反噬,但事無絕對,沒誰有把握能一直壓制住本命蠱,于是又想出了另一個辦法,那就是煉蠱。煉蠱需要蠱鼎或蠱甕,而蠱是需要反複地煉化和馴服的。蠱,不在于多,而在于精,通常只會留下最強的那只,花神蠱,也是一樣。” 她想起曾經見過的那只拇指大小的花神蠱,活死人,生白骨,卻被它要救的人用鳳凰真火燒成灰燼,導致蠱主重創,兩人一死一重傷。

柳雨和張汐顏見到三姑奶奶發呆,不由得互看一眼。

三姑奶奶驚覺自己失神,立即回過神來,說:“花神蠱不是一般的蠱,普通的蠱鼎煉不了它,用這個煉,最後活下來的那只就是你的本命蠱。這煉丹爐送你了,就當是你護送蠱胎回來的謝禮。”她又對張汐顏說:“你如果想要修煉花神蠱,我不攔着你,只是你要想好了,修煉下去就沒法再回頭,不然會變成我這樣。”說完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柳雨的手剛碰到煉丹爐就聽到三姑奶奶來了這麽一句,吓得手一抖差點把煉丹爐打了。她直到三姑奶奶關上房門才回過神來,憋出句,“你家真是藏龍卧虎。”她見張汐顏不說話,問:“啞巴啦?”

張汐顏淡淡地掃了眼柳雨,扭頭去廚房提洗澡的熱水。

柳雨坐在八仙桌旁,盯着煉丹爐直發愁:誰來告訴她這玩意兒要怎麽用?這麽小的煉丹爐,難道是放在煤氣爐上用天然氣燒?還是用電磁爐?會不會炸?她學的巫神寶典上沒說要煉蠱,那都是盡情地壯大實力……呃……好像她那個是花神蠱教的……

柳雨突然醒悟性過來,頓時頭皮直發麻:這是花神蠱忽悠她,尼瑪,差點又踩坑裏!

她忽然又覺得不對勁,她中的那只花神蠱只比小指頭稍小點,現在她身上的花神蠱全是零散的小蠱崽崽,她的那只手指大的花神蠱呢?哪去了?

柳雨覺得茲事體大,趕緊去找張汐顏。

張汐顏正在往浴桶裏倒洗澡水,聞言差點把水灑了:頭一次見到連本命蠱都能丢的。她忍不住怼一句:“你還能有點什麽用?”

柳雨有點受打擊,輕輕地吐出句,“黎未,我問候你全家。”好在她昨天吃了頓飽的,還可以再煉一只。大不了重頭再來嘛。

她回到客堂正要去拿自己剩下的那窩蠱,赫然發現桌子空了,放在桌子上的蠱連帶煉丹爐都不見了。

柳雨難以置信地把桌面、桌底、桌子左右四周都找過,沒有!她把客堂都找完了,沒有!她只好再次去找張汐顏。

張汐顏壓根兒沒當真,說:“我家老宅不會有外人來,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她轉身背對柳雨脫衣服準備洗澡。

柳雨:“……”你……別脫衣服呀,先幫我找花神蠱。

張汐顏脫下道袍,忽然想起這貨對自己心思不純,指指門口:“麻煩你出去,我要洗澡。”

柳雨深深地瞥了眼張汐顏,郁悶地出了房間,坐在客堂的門坎上。她突覺旁邊有異,扭頭就見一個中年男人跟幽靈似的無聲無息地站在屋檐下,手裏拿的正是她的煉丹爐。她詫異地看着他,滿腦袋的問號:你哪位?吃飯的時候怎麽沒見到你?你從哪裏冒出來的?你拿我東西的時候問過我嗎?

她不說話,冷冷地看着他,看他到底要幹嘛。

中年男人打開煉丹爐,從裏面摳出一小團花神蠱,再把蓋子扣回去,又摸出一塊黑糊糊的爛木頭狀的東西和煉丹爐一起扔給柳雨,說了句:“給你換。”頭也不回地走到旁邊的屋子,推門進去了。

柳雨:“……”有精神病的不是她吧!

張汐顏的家人才是一個比一個怪!

這地方太可怕了,她要回家。她明天就回去!老婆不要了,愛誰要誰要,姐受不起這驚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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