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柳雨熱臉貼到冷屁股上也不樂意, 心想:“張汐顏, 有你求我的時候。”她從張汐顏家裏的那幾個病號就知道張汐顏缺的藥不是小數目,等張汐顏急需用藥救人的時候,看她還怎麽固執。

她想到張汐顏被跟蹤的事,又有些心緒不寧, 可她能怎麽辦?她擔心又怎麽樣, 張汐顏領情麽, 她找得到張汐顏嗎?柳雨氣不過, 索性把張汐顏也拉黑了。張汐顏動不動拉黑人,當她不會?

要過年了,柳雨把花集村和公司的事安排下去,回家跟父母過年,等着張汐顏千裏迢迢上門來求她。

她輕易放過張汐顏,她就不信柳。

張汐顏根據程虎他們留下的痕跡, 沒費什麽事就找到了他們曾經進入的山洞洞口。

山洞位于半山腰, 洞口雜草叢生。

站在洞口, 正好能夠看到對面的村落和梯田。

傍晚時分,地裏勞作的人們收拾起農具回家, 屋子的煙囪裏飄出袅袅炊煙, 很是熱鬧的樣子。張汐顏所在的這座山卻顯得格外幽寂,明明是兩座相鄰的山頭中間只有一條淺淺的小溪相隔, 卻如同兩個不同的世界。那邊是梯田農家, 這邊卻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 地上堆積的枯枝落葉說明對面的人連拾柴都不往這邊來。

她這一路行來, 除了程虎他們一行人的腳印,也沒見到其他人的。

她推測對面的村子可能流傳着一些不好的傳聞讓他們不敢來這座山,而那些傳聞正好是程虎他們那夥人的尋寶線索,讓他們找到了這裏。

張汐顏将劍從背上取下來提在手裏,又從背包裏取出手電筒照明,進入山洞徑直往裏去。

她中了花神蠱後視線變好,夜能視物,不過怕黑的毛病仍在,有點手電筒光能驅走不少恐懼。

這個季節,蛇蟲還在冬眠,山洞裏很是安靜。

她往裏走了沒多久就見到地上散落着大量的人類骸骨。根據它們陷在土壤裏的痕跡和骨質變化來判斷,年代不是一般的久遠。

驀地,手電筒光照見一個半露在地面的人頭骨,頭骨頂上有五個格外顯眼的孔洞,看起來挺像是用手抓出來的。

她遲疑兩秒,伸出自己的右手與那五個洞比量了下,五根手指順利地戳進了頭骨洞裏,大小、位置都正好。這顯然不是男人或孩子的手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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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頭骨那麽堅固,這是怎樣的力量才能辦到?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嗎?張汐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再仔細檢查過散落在四周的骸骨,有些骸骨殘缺不全,有些則是骨頭都碎了像是遭到過很大力量的撞擊致死。

很可能曾經在這地方發生過很慘烈的戰争。可在古代,又是怎樣的戰鬥,能把人的骨頭打碎成這樣?

她懷着困惑往裏走去,手電筒光照向四周,不斷地查看周圍的情況。

山洞陰暗潮濕,到處都有水流沖刷的痕跡,不少地方還有積水和水淹沒過的水痕留下,像是雨水沖刷形成的排水洞。

山洞有些地方非常狹窄,僅有一米多寬,且都堆積有大量骸骨。這樣的地方并不具有修建大型陵墓的條件——材料都運不進來。更像發生了戰争,一方戰敗退到山洞裏,一方追擊進來,裏面的人利用地形做防禦反擊,雙方在這裏展開殊死搏鬥。

她再往裏去,白骨漸少,還發現有古人生火的痕跡,以及之前進入山洞裏的那夥人留在岩石上的标記。

她走了一段之後,擡起手去看腕表上的時間,卻發現指針停地原地不斷顫動,指南針則在不斷晃動。

張汐顏從道袍袖袋中取出羅盤,指針直直地指向前方。

她順着羅盤指引前行,走了一段之後便遇到了岔洞:一條往下似水流沖刷出來的通道,一道往上,有新鮮的空氣湧入。程虎他們留下的标記顯示往上走。

她跟着标記往上走了不久,就見到青苔等植被多了起來,似有光照,但一切似乎很尋常,不像有古墓。

她又走了一段,面前出現一道一線天地形的山縫。山縫是露天的,能看到一點天空,兩側山壁的紋路顯示這條山縫極有可能是由地震形成的。

從風水上來說,這裏并不适合建造陵墓。

她跟着羅盤指引以及沿途留下的标記繼續往前。

山縫越來越寬,之後出現了一座用石頭堆砌的祭祀用的祭壇。

石頭堆成的祭壇只有半人高,靠近祭壇的地面整齊地疊放着數十顆人頭,而在人頭的前面,還有幾十具呈跪姿且沒了頭顱的骸骨。

祭壇正對的方向有一座天然形成的山洞。山洞足有好幾十米高,巍峨壯觀,往裏逐漸變低。

她沿着山洞往裏走了一段,山洞越來越矮,羅盤指針晃動不已,且不時亂轉。

不多時便出現人工開鑿的臺階,她順着臺階往下又走了一段,突然見到一扇造型古樸的門。

四四方方的門由石頭築成,原本由條石封好的門破開一個洞,從現場看,像是被炸開的。

門外一片狼藉,淩亂的腳印、扔下的食品包裝袋、煙頭、人類的糞便、震塌的岩石、遺落的鏟子、手電筒等四處散布。

這就是張汐顏讨厭程虎他們那個行當的人的原因,破壞力十足。

張汐顏走到門口,用手電筒往裏照去。

一門之隔,宛若人間和地獄的區別。

就在距離門口不到十米遠的地方蜷縮着一具骸骨,白森森的骨頭像遭到蟲蛀般被千瘡百孔,表面還殘留着大量的蟲液。他死時的姿勢、骨頭的顏色和旁邊的衣服碎片,顯示死去的時間并不長,且死得極其痛苦。

張汐顏猜測,這人應該是程虎他們的同伴。

她将手電筒光從屍體上挪開,照向四周。

山洞頂、四壁挂滿了白絮狀的東西,白絮裏有各式各樣的蟲子在爬行、蠕動,不知道到底藏多少有蟲子在白絮下。

地面的顏色與門外也大不一樣,呈深褐色,散發出濃濃的腥臭味。那味道極其駁雜,最多的就是蠱蟲糞便味,能積出這麽厚的糞便,蠱蟲的數量和年頭都不會少。

程虎那夥的膽子挺大,這樣的地方都敢來。

如果不是為了找藥,張汐顏絕對調頭就走。可她要找藥,來這種地方就對了。

她邁過門坎鑽進山洞,見地上倒着塊石碑,碑上刻着古老的象形文字,分別是“人”、“門”、“地獄”,大概的意思就是指進入這道門就邁進了地獄,警告作用。

她繞過碑往裏去,沿途遇到的蟲子紛紛避開她。

她穿過布滿白絮的通道,面前又出現一堵被炸開的石砌的門,旁邊不僅散落着碎石,還有兩具腐朽的蠱屍殘骸。它們的骨頭呈黑色,面上還有層腐泥狀的爛肉,散發着惡臭。蠱屍臭味混着積年腐積臭味,刺激着張汐顏那比常人敏銳許多的鼻子,熏得她幾欲作嘔。她取出口罩戴上,擋住惡臭。

她邁過被暴力破開的石門進入裏面,入眼是一個寬敞的山洞。

山洞內整齊地擺放着做工粗糙的棺木,靠近門口的幾口都被打開了,骨頭被拖出來,随葬的裝飾物散落在地。幾千年前的骨飾品,打磨得很漂亮,但似乎沒什麽經濟價值,被随意地扯落丢棄在地。

大概是之前進來的那夥人幹的,他們開了幾口棺材發現沒什麽好東西,便直奔正前方的祭臺去了。

祭臺上擺着一口被藤蔓植物纏繞得嚴嚴實實的石棺。石棺前方的石臺上擺着祭祀用的青銅器,年代太久,已經被鏽蝕得殘破不堪。

張汐顏的手電筒光從祭臺上一掃而過。

她忽覺有異,再把手電筒挪回去時,赫然發現祭臺前出現三個半透明的虛影,三個人正在盜祭臺。

她在進山前剛在事務所見過其中的兩人,高個的那個正是中了僵屍蠱找她救治的斷臂人,另一個則是從事務所門口一直跟蹤她到山腳下的那人,另一人,她估計就是死在門口的那人,因為同到事務所裏的那幾人中沒有他,而他們身上沾的味道表明他們出山後就直接到了事務所。

祭臺上擺着好幾個鑲嵌着寶石的錦盒,看起來華麗異常價值不菲。

他們各種嘗試都沒能打開錦盒,便把它們裝進了随身帶的背包裏。

張汐顏知道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這影像,她将手電筒往祭臺旁邊照去,見到旁邊立着兩根雕有浮雕的石柱。石柱呈深褐色,像是被鮮血浸染過,上面開鑿有血槽似的紋路,還有鏽蝕的青銅鏈纏繞在柱子上。青銅鏈上還捆有怒目圓瞪的俑人,那俑人的皮膚呈幽綠色,像是塗了層臘在表面,油膩膩的。它的面目栩栩如生,就連筋和血管都清楚可見。

活人蠱俑,養蠱所用。

它體表的油脂還是新鮮的,說明蠱俑還是活的,而它姿勢、表情都說明是專為守護祭臺而設。

她将手電筒挪到那具活人蠱俑的對面,果然見到還有一具活人蠱桶,正好立在祭臺兩側守住了祭臺及通往棺材的必經之路。

兩具蠱俑的額頭泛着微光,宛若投影儀般将那夥人盜祭臺的情形再現。

張汐顏:“……”這三人之前拿祭臺上的東西時沒覺察到旁邊蠱俑的異樣嗎?他們這是中招了。

她沒再理會前方蠱俑投映出來的影像,正準備往裏去,又見到地上掉了根燒了大半的驅蠱香。香上面還有一個腳印,像是掉在地上再被人踩滅了,不知道是不是慌亂中驅蠱香掉到地上,他們沒注意或沒顧得上留心踩了一腳。

在驅蠱香的旁邊,還有一個掉落在地上的背包和一條斷臂,斷臂上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潰爛得不成樣子,還有白毛和死去的僵屍蠱幼蟲,顯然正是她之前幫着解僵屍蠱那人的胳膊。至于背包,和裝錦盒的不是同一個,她不确定程虎他們是不是把錦盒帶走了。

她的正前方不遠處是一個殉葬坑,裏面橫七豎八地堆積着大量人類骸骨以及爬着許多新孵化的蠱蟲,還有被火燒過的新鮮痕跡,像是之前那夥人放火燒過殉葬坑。

四周的洞壁有很多呈站立狀的屍骨。一些已經爛成白骨,一些體表還覆蓋着鱗片,它們的面容猙獰恐怖,正是僵屍蠱人,且是年頭極久已經成為銅甲屍的僵屍蠱人。最要命的就是,它們的數量少了,像被狗啃過似的顯得參差不齊,很顯然還有很多銅甲屍并沒有死去,而是被驚醒後離開了它們之前被擺放的位置,不知道藏到了什麽地方。

張汐顏有點害怕,心想:“有花神蠱在,僵屍蠱不敢出來的吧?”

她把手電筒纏在左手上,做好随時拔劍戰鬥的準備。

她這次進山要取的東西叫做血竭,有血竭才能長出血線蠱。血竭是包裹着棺材的那種藤蔓植物的伴生物,就在它的根部。她看藤蔓生長的形狀,懷疑棺材是架空的,藤蔓植物紮根在棺材下方,藤蔓沿着棺材攀爬生長逐漸将它裹纏保護起來。

她要取血竭,得到棺材旁邊挖出藤蔓植物的根。而棺材在山洞的最裏面,祭臺是到達山洞的必經之路,她只能從兩尊守護蠱俑的中間過去。那蠱俑會亂人心智,中蠱的人會成為受它驅使的傀儡,即使能夠活着離開古墓,因大腦受到影響控制,遲早還是會出事。

她想要過去就必須先滅了這兩個蠱俑,可她并不想搞破壞,想最大程度地維持陵墓原樣。

她略作思量,決定把花神蠱放出去,把那兩個蠱俑裏面的蠱滅了。她不破壞它們的造型,不影響到将來考古,至于蠱這種東西,就還是先消滅了吧,以免留着害人。

花神蠱受到張汐顏的驅使朝着蠱俑飛去,然而它們沒有攻擊那蠱俑,像是受到什麽感召突然間飛向了祭臺上方的石棺。

與此同時,張汐顏的腦海中響起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仿佛是棺材裏躺的那位還活着,正在喊她,但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蟲蟲”,好像是認錯人了。

棺材裏有古怪,且已經盯上她了。張汐顏感覺不妙,拔劍出鞘,轉身就往外跑,可出口不見了。

身後傳來異樣感,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赫然見到被長滿血線蠱的藤蔓裹得嚴嚴實實的棺材上出現一個身材魁梧健壯的中年男子。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和花集村大祭司相似,但大祭司的屬于雞毛裝,這位的則要華麗得多,而她放出去的花神蠱正繞着那位在飛。他并不是真實的,而是呈半透明狀,像是棺材變成一個大型投影儀,把他投影出來的。裹在棺材上的藤蔓迅速枯萎,那些血線蟲像是被飛快抽幹般化成幹殼簌簌地往下掉。

張汐顏的臉都綠了。她沒想這竟然是昔年花祭部落的祭司墓!

張汐顏頓時明白過來,這應該是花祭部落戰敗,在南遷逃亡途中遭到追殺,而這位祭司戰死在她之前路過的山洞中,就近安葬在了這裏。從他的穿着就能看出這位祭司跟花集村裏的大祭司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至少他死的時候,大巫還在、傳承沒丢,這位是有真才實學的。

雖然這是在逃亡路上倉促地由山洞改建成的陵墓,但一個部落的祭司地位尊貴,陪葬和護陵物都必然不凡。也就是說,這裏的布置、手段根本不是她這個得到花祭部落一點零星傳承的小蝦米對付得了的。

她沒想到花神蠱放出來竟然會引起這個變故,把祭司引出來,如果早知道,她用藍符也不放花神蠱出去。

她取出黃符,不要錢似地往四周打出去,将山洞裏照得燈火通明。

黃符燃燒出來的符煙像是驅散了幻境般,山洞內的景象頓時變得和她之前看到很不一樣。

地上的棺木、散落的白骨都在,但洞頂垂下無數的藤蔓,每具藤蔓上都挂着屍體,這些屍體的顏色呈黑、白、紅、綠都有,有長白毛的、有長黑毛的、有長綠鱗的,無一例外的就是嘴巴裏都有僵屍蠱的口器,一個比一個牙尖嘴利。不見了的僵屍蠱全挂到了頭頂的藤蔓上,它們像是睡着了,但随着符煙的燃燒,正在被嗆醒,陸續發出類似低吼的蠱鳴聲。

張汐顏:“……”她想把燃燒的黃符收回來,但來不及了。

她一咬牙,将兩道黃符對着祭臺旁邊的兩具蠱俑打過去,提着劍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棺材。

她從棺材上方那半透明的虛影穿過,落在棺材內側,蹲下身子朝着棺材下方望去,棺材果然是架起來的。棺材被兩個一米高石墩架起,下方的空隙則生長着那株護棺藤蔓。護棺藤蔓長了不知道多少年,把棺材下面的空隙都填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線蠱裹成線球,看得她的頭皮發麻。

藤蔓和血線蠱都在迅速幹枯,仿佛正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抽走生機。

張汐顏很懷疑是棺材裏的那位大祭司在搞鬼,她不敢耽擱,把劍當鏟子用飛快地去挖藤蔓的根部,意圖刨出血竭迅速走人。

那透明虛影被張汐顏撞散,又飛快凝聚成形,笑眯眯地俯視她:“孩子,挖什麽呢?擡起頭看看我。”

張汐顏擡手一道黃符引燃後對着那道影子打過去,連頭都沒擡,更不可能真去看他。她怕自己看一眼看出事。

藤蔓長得太密集,很不好挖。

她不知道挖久了會不會出現變故,冷汗都吓出來了。

她這會兒真心覺得自己像要錢不要命的,估計柳雨那坑貨都沒她瘋狂。

她探頭朝山洞的出口看了眼,果然沒見到出口,只看見被銅甲蠱屍堵住的洞壁。

她打定主意,待會兒用藍符開路打出去。她試着把花神蠱召回來,卻召不回來,花神蠱根本不聽她的。

驀地,她的心髒像被什麽重重地撞了下,眼前一陣暈眩。

張汐顏頓感大事不妙:她的心跳是靠花神蠱維持的,一旦花神蠱被控制就等于小命懸在了對方手裏。

這想法剛起,心跳猛地漏了拍,張汐顏一個踉跄仰面摔倒在地上,手裏的劍也脫手掉落。

大祭司在對她笑:“孩子,回來了就好。來,到阿爸這裏來。”朝她伸出手去。

恍惚中,她看到石棺開了,一只枯瘦的手從棺材裏伸出來,似在朝她招手,想讓她進棺材。她的內心是拒絕的,心說:“幻覺。”她又想,剛才藤蔓迅速枯萎,是為了開棺嗎?

她的眼前陣陣發黑,身子軟軟地往後倒,眼皮合上時,看到有花神蠱朝她飛來,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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