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柳雨心急如焚, 不停地自我安慰, 畢竟是千年祖庭。
可張汐顏家所在的那一個道派,是從兩千多年前自民間發展起來的, 再靠掃蕩了在外作惡的花祭部落的一位花祭神和大祭司發展壯大奠定了千年基業。說白了,就是一群普通凡人一步步慢慢折騰起來的東西。
庚辰那樣的老妖怪,在五千多年前那能人輩出的上古大戰中就已經是呼風喚雨的角色。
不是柳雨看不起祖庭, 如果可以, 她是真願他們可以拳打天庭玉帝,但她找張汐顏去過無數的道觀,見到的都是和普通人差不多的清修道士。或許他們會點道門本事蔔幾卦吉兇、會點周易八卦會背幾本經書,但即使是很牛掰的張家, 守山關卡上蹲守的是什麽人?張嘯林那樣的二十歲的毛頭小子, 或許還有厲害的長輩躲在暗處沒出來, 可張義山在張汐顏家也算是厲害了的,鎮上開個香火鋪。說到底, 大家都只是凡人。
無論是庚辰還是黎未,那都是凡人們給他們立圖騰柱供起來的神祇,還不是普通的妖魔鬼怪, 都是真正的有來頭的大佬。
柳雨以前只覺得黎未這大佬像座山一樣壓在頭上, 本事太大惹不起, 好在不相難處, 能夠井水不犯河水, 偶爾還過去扯點老鄉關系走點門路, 同時覺得當年花祭部落用血祭的辦法請出這麽一位太過扯淡、生意太虧, 如今……沒了黎未的花祭部落,一夜之間就沒了。黎未如果在,不說打不打得過,好歹有個抗BOSS的主力,能夠拉得住怪,能夠輸出幾把。她再吆喝一群人,大家群體輸出,說不定就能把BOSS給滅了呢!如今沒了T,BOSS沖進他們這些凡人堆裏,真就是一個技能一個大招滅一片。
柳雨把車子停到服務區,又拼命往經銷點打電話,讓辦事員幫她聯系黃主任。
柳雨之前把辦事員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他聽到柳雨的聲音就氣得“咔”地一聲挂了電話。
柳雨再打電話,那邊直接把電話接起來扔到旁邊,還罵了句:“什麽東西。”
柳雨對自己說:“鎮定,鎮定。”她電話聯系不上,網上公開喊話總可以吧?她就不信那些人不在這時候關注她。她登陸自己的社交號,立即編寫消息想要公開消息示警,但在寫完後,點擊發送時就猶豫了。
有用嗎?即使黃主任看到消息,他還得層層上報,公職人員可沒她們這些人這麽自由。不要說對付庚辰這種級別的,逮捕一個證據确鑿的普通人都得有一串的審批手續。對付庚辰這樣的,不得先成立個專案組再湊齊一堆戰鬥力同級別的大佬才好實施逮捕麽?不然就成為送菜的了。将心比心,她爸遇到一個張長壽大師都得颠颠地抱緊大腿供了三十多年,還恨不得把他們兄妹也都捆綁上。那種能對付得了庚辰的大佬,要護的可不是像她家這種只有三兩個歪瓜裂棗的小家庭,受點傷、挂點彩,那影響也不是一般的大。關系不到位,根本就請不動。換成她,讓她為了一群不相幹的人去跟一個自己沒把握打贏的人拼命,她去嗎?她要是受傷嚴重或者是出點意外,媽爸怎麽辦,生意怎麽辦,員工怎麽辦?即使示警了,那些大佬知道了,能立即馬不停蹄千裏迢迢趕過去?反正她不去,最多就是默默關注,之後在聚會的時候讨論譴責。她還能再不要臉點,說當時我在幹什麽走不開不然一定過去滅掉那厮。肯定有跟她同樣想法的,大家抱團互吹,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她收起心思,又回頭看向坐在後座的少祭司父女。
花祭部落的唯二獨苗。
她能為了張汐顏去拼命,但不能讓他們跟着受連累。
她把自己的家裏的鑰匙取出來給了他們,又各轉了兩筆錢到少祭司和黎晨的賬上,問他們:“找得到我在昆明的住宅吧?”
少祭司點頭,“您帶我們去過,我們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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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把衣櫃的背板撬開,裏面有個小的保險櫃,那裏面有個小瓶子裝,裝的是花神蠱,還有兩本功法,這是一套的,是巫神傳下來巫族最高絕學。”她看向黎晨,說:“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是花祭神。記住,修煉那功法,需要修建蠱池,但千萬不要用人煉蠱。從我這一代起,都不準用活人煉蠱,如有違者,處極刑。”她頓了下,說:“當然,把自己煉成蠱的,我不管,但一旦失去人性,淪為人形蠱,必須鏟除,以免為禍。記住了嗎?”
少祭司黎重和黎晨一起應下。
黎晨說:“花祭神,我們跟你一起。”
柳雨說:“記住,活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只要有你們在,花祭部落就滅絕不了。村子不在又怎麽樣?人還在,想建村子就能再建村子,想開公司就能再開公司。活下去,明白嗎?”
她載着他們,從最近的一個高速口下去,開到市區,讓他們能夠換乘。
柳雨告訴黎重:“我家說不定會有淮陽的那夥人盯着,你們不要自己去取東西。找一個賊,給他下蠱,讓他去取,取到東西後放在指定的地方,你們确定沒有危險之後,再去拿。父女倆不要一起行動,一明一暗,互相照應。東西到手,再給那賊解蠱。找賊去火車站,那裏人流密集,是賊最多的地方。遇到淮陽的人,能收拾就收拾,收拾不了就撤。你們取到東西,不要在昆明逗留,也不要在哪個地方長時間停留,多取些現金在身上,世界這麽大,好好走走看看吧。如果你們能夠做到讓我都找不到你們的行蹤,你們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黎重和黎晨伏地叩首,跪拜在地,嚎啕大哭。他們全村、他們一家八口人,只剩下花祭神和父女倆還活着,如今花祭神要去拼命,他們父女要亡命天涯。
柳雨被他們哭得難受,滿心憤怒,立誓:“我必斬庚辰,不死不休!天地如有靈,天地明鑒!”她說完,回頭,上車,啓動車子,再沒看那伏地叩首的父女一眼,一腳油門踩下去,調頭駛向高速往張家村去。
她到鎮上的時候見到處處一如既往的熱鬧,很多香火鋪都正常營業,旅游旺季,游客比平時還多了不少,似乎沒有發生過什麽慘烈事件,又安慰自己:也許張汐顏家并沒有出事吧。
她把車開到張家香火鋪前,見到車門前停着輛舊舊的越野車,店門開着,有幾個穿着便服的人在店裏查看。她沒見到張義山,也沒見到他的老婆孩子。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把車停在路邊,快步進去,就見到通往二樓的樓道口有灰燼,似乎有人正在下樓,迎面撞上庚辰,然後人就沒有了。地上,還有一把法劍也被圈起來了。
一名工作人員見到突然撞進來的柳雨,臉色一沉,問:“你是幹什麽的,怎麽進來的?”
另一人一把拉住同事,低聲說:“這是花祭部落的花祭神。”那人說完,叮囑柳雨一句,“注意不要破壞現場。”退後些,放她查看現場。
柳雨調頭就往外走,她走到門口,又問:“什麽時候的事?”她開了二十個小時的車。她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心想:“我是瘋了嗎,我不知道棄車坐飛機過來嗎?”她當時一股腦地就想着快點趕到,路上除了加油都不停過,一直開車,都沒想換飛機換高鐵的!
“前天夜裏。”
她在往花集村趕的時候,庚辰就已經趕往張家村了。她還在昆明的時候,張汐顏家裏就已經出事了。到這會兒,來張義山家裏的不是張汐顏不是張長壽不是張汐顏家裏的任何人,而是民宗協的人。
柳雨以最快的速度鑽進車裏,開到山腳下的小道旁,就見邊上又停着好多不起眼的車。她往前去了不遠,又見一個臨時修建的崗停,裏面有門衛,路上挂了塊小牌子“前面施工,游客止步”。
她上前就被崗停的人攔下,告訴她:“前面施工,路不通。”讓她回去,不給通過。
柳雨問:“民宗協的吧?我是花集村的。”
那人打量她兩眼,正要請示上級,就見面前的這個大活人突然化成一大團聚成一起的花瓣朝着山裏刮過去,眼睛都瞪圓了,叫道:“我去……”
柳雨沿着山路往前,她上次來還錯綜複雜非常難找的路,這會兒半點難度都沒有,沿途能夠看到很多被暴力震塌的岩石和倒塌的樹木,還有很多機關都觸發過了,一些埋在地下的法器被連根拔起,很多地方還有打鬥的痕跡,也有很多被圈出來标上號的焦痕。
她沿着山路往上,之前覺得曲曲繞繞特別遠的路,這會兒走起來那麽快,那麽近,很快,她便來到張家村外。
村子外聚着很多人,張家村不見了,面前是一大片山體滑坡和塌陷,那塌方面積比花祭落部還大。
旁邊有塊白布,蓋着具屍體。
她奔過去,掀開白布,只見一具身中劇毒變得漆黑的男屍躺在地上。
他的那身衣服、那張臉,柳雨一輩子都記得。
此刻,他的額頭正中間,出現一個窟窿,像是有什麽從裏面破開,跑了出來。
庚辰,他死在了這裏。
柳雨指着地上的屍體,問旁邊的人:“他死了,張家村贏了吧?”人呢?人呢?張汐顏呢?張長壽呢?她挨個去找聚在這裏的人,一個一個地辨認,問他們:“看到張汐顏沒有?”
一個個默默地看着她,搖頭。
一個年近七旬身如淵渟岳峙的老者輕嘆聲,“可惜了!”他的目光沉沉地看向面前倒塌的山林,似喃喃自語般念叨了句:“山塌地陷,但氣機未絕呀。”意味不明地掃了眼柳雨,吩咐身旁的人把地上的屍體擡回去。
這裏有三十多個人,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
柳雨扭頭就往前面的坑裏跑去,可見到的全是塌下來的岩石泥土,什麽都埋沒了。她往張家老宅方向去,可哪還看得到半點張家老宅的影子。她站在岩石上邊喊邊哭:“張汐顏,張汐顏,你出來呀,你跑得掉的,我知道你還活着,你一定還活着,你出來,張汐顏,你出來。庚辰都死了,你們打贏了的,你們打贏了的,張汐顏——”她邊喊邊去刨岩石,放出花神蠱往岩石下鑽去搜張汐顏的蹤跡……
老者聽到柳雨的喊聲,輕嘆口氣,對身旁的一個年輕人低語句。
那年輕人點頭,去到柳雨的身邊,告訴她:“庚辰是一縷龍魂,有一個名叫淮陽龍家的家族世世代代供奉他,你看到的這具屍體是淮陽龍家獻祭給他附身的後代子孫的屍體,沒了這具,他再換個人附身也是一樣的。”他頓了下,又補充句:“要對付庚辰,得先找到淮陽龍家,我們也一直在找他們。保重。”說完,轉身走了。
柳雨聽完那人所說,伏地痛哭!
沒打贏呀!
她放聲大哭。張汐顏,你逃沒逃呀,你那麽驢那麽倔那麽憨,不會不逃的吧?打不過別犯傻呀,逃了的吧?她跪在石頭堆裏,痛哭着大聲喊:“張汐顏——你出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