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意外(3)

商稚言對化妝是一點兒也不熟悉的。商城裏滿目琳琅的化妝品對她毫無吸引力,她感覺那是自己沒法理解的世界。

應南鄉沒時間跟她解釋這麽多,就說了一句話:“今天是新年啊,新年穿新衣服,那也得好好打扮襯得起新衣服才對。而且今天今天是新年裏第一天見謝朝,對吧?”

商稚言:“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但她乖乖坐了下來。

應南鄉手法熟練,她在家裏已經整裝完畢,湊近的時候,商稚言可以清晰看到她臉上修飾過的痕跡。應南鄉皮膚白皙,眼睛靈活漂亮,她沒有化太濃的妝,五官優勢完全凸顯,正是十七八歲少女應有的姿态。商稚言仔仔細細地盯着她眉毛和睫毛瞧,應南鄉讓她閉眼睛,她就乖乖閉眼睛,讓她抿嘴,她就乖乖抿嘴。

轉頭再看鏡子,鏡子裏的分明仍舊是自己,但整個人都明麗精神了許多。

“不算濃吧?”應南鄉收拾自己的工具,“好看嗎?”

商稚言只是在心裏想,原來自己化起妝來是這個樣子的。她仍然是她,那張臉沒有太大的變化,但眉目似乎變深了,臉上小小的痘印被掩蓋,嘴唇柔潤,膚色細膩。她用自己貧瘠的審美确認,現在她是美的,清爽幹淨。

張蕾在樓下喊她倆:“餘樂和謝朝來了!你們倆行了沒?”

商稚言還在梳頭,應南鄉奔出小陽臺,立刻看見楊桃樹下的兩個男孩。

“餘樂!”她大喊。

餘樂一下就擡起頭,笑臉燦爛:“小南。”

他身邊的謝朝正拿着一個紅包袋左看右看,應南鄉認出來了,這和剛剛張蕾給她的一模一樣。謝朝也擡起頭,和應南鄉對上了眼。他不認得應南鄉,但每天都聽餘樂說十幾遍她的名字,此時見了面,也不覺得應該打招呼,淡淡掃一眼,低頭拆紅包。

應南鄉蹦回房間,又興奮又激動,小聲地說:“言言,我看到謝朝了!怎麽這麽帥!”

商稚言點點頭,忍不住笑了。

她倆終于收拾停當下樓,張蕾和商承志正在門口跟兩個男孩聊天。餘樂拿到紅包,嘴巴甜得像蜜,一個勁地誇張蕾精神好看。商承志語氣嚴肅,正跟謝朝讨論商稚言的學習成績如何再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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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稚言:“……”

她覺得他爸有一種奇特的聊天技能,就是把所有的天都給聊死。

但奇怪的是,謝朝和他很聊得來,兩人一來一回說了十幾分鐘,商承志如釋重負:“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謝朝抿嘴笑笑,正在穿鞋的應南鄉又戳了戳商稚言胳膊:“他跟你爸笑了!”

謝朝确實不怎麽笑,尤其對着大人的時候。但商稚言猜,是他在餘樂家裏住的那幾天,慢慢練出了跟成年人溝通的一點點技能。餘樂的父母脾氣性格都很好,除了他爸對兒子比較嚴格之外,基本上家裏什麽都能說,什麽都能聊。商稚言在他家裏吃過幾次飯,發現他爸雖然看起來嚴肅不可親近,但飯桌上仍然是很活潑的一個中年大漢。平常一頓飯也就半小時,在餘樂家裏能吃一個鐘頭,飯畢菜畢,一家人擦桌子洗碗,開着電視看晚飯時段的武俠片和新聞聯播,能叽叽喳喳聊上很久。

商稚言忽然意識到,認識謝朝這麽久,她從來沒問過謝朝家裏是做什麽的。謝朝只提過父母做生意,但具體做什麽生意,在哪裏,他從來不說。

少年人交朋友,只講求氣味相投。家族、背景、財力、人脈,那是還未來得及思考的事情,兩個男孩只要在籃球場上打過一次合作無間的球,就能當朋友,兩個女孩只要一塊兒上下學一塊兒去廁所,就能成死黨。商稚言在學校裏朋友挺多,但班上和她關系最好的孫羨,她也不清楚她家裏做的什麽。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但現在,商稚言起了新的好奇:她開始想知道,謝朝在怎樣的世界裏生活。

她把應南鄉介紹給謝朝,鄭重而認真:“這是我最好的朋友,應南鄉。”

應南鄉正兒八經地伸手和謝朝握,謝朝的目光在商稚言臉上停留數秒,潦草地碰了碰應南鄉的手:“你好。”

應南鄉沖商稚言眨眼,無聲地說:果然好酷。

餘樂讓她倆別騎車,兩個男孩載着去就行。溜冰場開在商場裏,人流龐雜,車肯定不好放。為了方便,他甚至放棄了電動車,改換自行車出門。

應南鄉:“我不想坐你的車。”

但幾乎同時,謝朝對商稚言說:“我載你。”

應南鄉:“那我騎言言的車。”

餘樂:“哎,那小南,你載我吧。”

最後,應南鄉載着餘樂,謝朝載着商稚言,四人總算出發了。

商場位于市中心,據說那真冰溜冰場人氣極高,光是排隊都能排一小時。餘樂和謝朝在來接她倆之前已經先去勘察過,順便領了個號。

越是靠近市中心,人車也漸漸稠密。經過紅綠燈時,兩輛車總被分隔開。謝朝終于逮到機會跟商稚言單獨說話,輕咳一聲:“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商稚言裝傻:“有嗎?”

她側坐在後座,身邊就是謝朝的背影。今天氣溫十四五度,風不大,謝朝穿了件藏藍色風衣,內搭白色毛衣,看起來是幹淨帥氣的年輕人。商稚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很好看。”她忽然聽見謝朝這樣說。

商稚言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又遇上了紅燈,謝朝穩穩停下,單腳點地,扭頭重複:“今天很好看。”

商稚言撞上他明亮眼神,從耳朵開始,臉轟地紅了。她羞惱地推了謝朝一把:“我……我平時就這樣啊。”

謝朝重新直視前方,但他一直笑着,對自己臉部肌肉暫時失去了控制力。“人多,車不穩。”他正兒八經地提醒,“你可以抱着我。”

商稚言想換車了。但應南鄉和餘樂已經趕在紅燈亮起前穿過了路口。人群開始往前移動,商稚言下意識抓住了謝朝的衣服。謝朝一把攥住她的手,讓她環着自己的腰。

“別掉下去了。”他還是那副正經得不得了的口吻,“你爸爸剛給了我五十塊錢紅包,我要照顧好你。”

商稚言沒松手,但總覺得路上所有人的人都在看自己,看謝朝。有些東西正在蠢蠢欲動,要沖破貌似平靜的水面,煌煌然亮相。她順着謝朝說的接話,想要沖淡這份自己還理不清楚也沒法解釋的緊張和害羞:“我就值五十塊錢?”

“當然不是。”謝朝說,“你是無價之寶。”

商稚言只能看見他的背影。瘦,但已經足以遮擋寒風。她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心裏不斷翻湧的是什麽念頭,臉仍舊發燙,但無法析清是因為謝朝的胡說八道,還是因為謝朝本人。

此時的應南鄉和餘樂,正在兩個路口之外等待他們。和謝朝商稚言每逢路口必定遇到紅燈不同,他倆一口氣過了三個綠燈,回頭才發現身後不見朋友蹤影。應南鄉讓餘樂下車,餘樂仍舊穩穩跨坐在車後座,厚着臉皮不肯動。

“我給言言化妝了。”應南鄉忽然想起這事兒,帶着幾分得意和虛榮,“好看嗎?”

餘樂沖她傻笑點頭:“好看。”

“不是說我,說言言。”

餘樂撓頭:“沒注意。商稚言平時不化妝啊,你搞什麽。”

應南鄉嘿地一笑。她之所以要拎着化妝盒到商稚言家裏,是為了讓商稚言在謝朝面前有眼前一亮的驚喜感。“不能太豔,太豔就俗了,所以我化的是很日常的淡妝。言言适合淡妝,她本來眼睛鼻子就好看,就是最忌休息不好,皮膚暗淡。我技術還是不錯的,你覺得謝朝會不會喜歡?”

但出乎她意料,餘樂并沒有附和,也沒有她預想之中的誇贊。

“給言言化妝,是為了讓謝朝看嗎?”餘樂臉上沒了笑意,“為什麽要給謝朝看?”

“因為謝朝喜歡言言。”應南鄉沒覺得自己不對,“言言對謝朝也有好感啊,你看不出來?”

“看出來又怎麽樣?”餘樂仍在問。

應南鄉有些惱了,在她印象中,餘樂從來沒有這樣咄咄逼人過。她下車站在地上,與餘樂互瞪:“看出來了那你怎麽什麽都不做?撮合他們啊!”

“你會害了商稚言。”

應南鄉只覺得氣往腦袋上沖。“我怎麽會害她!”她怒極反笑,“餘樂,你講話過不過腦子?化個妝也叫害她,你是她爸還是她哥,女孩子的心事你懂得多少!”

餘樂一聲不吭,從車上跨下,徑直往前走。應南鄉愣住了,連忙推着車追上:“喂。”

餘樂沒理她。他個子很高,大長腿一直往前邁步,應南鄉追不上,幹脆騎車跟着,拉他袖子:“餘樂。”

餘樂急走幾步又停下:“應南鄉,你不要把你自己的經驗套在別人身上。”

應南鄉和他通過商稚言而結識,三年來從沒見過餘樂對自己擺過這樣的臉色。和氣惱相比,她反倒好奇:“我不懂,為什麽你要這麽生氣。你不希望言言好嗎?他們倆不相配嗎?”

“你腦子裏是不是除了談戀愛什麽都沒裝?!”餘樂聲音低沉,目光卻不容她忽略,滿是憤怒,“商稚言家裏的情況和我自己的情況差不多,我們除了學習之外沒有任何改變自己命運的方法。現在是什麽時候,你為什麽要趕着把商稚言和謝朝湊在一起?”

“謝朝學習這麽好,在一起怎麽了?”應南鄉完全無法理解他的顧慮,“他學習好,人又帥,誰不喜歡?”

餘樂眼皮低垂:“那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問得太直接,應南鄉霎時間啞口無言。

她想開個玩笑蒙混過去,但餘樂正注視着她,那是擒獲獵物的眼神,根本不容她遲疑和打馬虎眼。

“……你太認真了。”應南鄉開口,“我很害怕。我不喜歡太認真的人,會很累。”

餘樂歪了歪頭,面露困惑。

“你學畫畫的時候不認真嗎?”他說,“小南,你也是個認真的人,不是誰都能做到在零下十幾度,暖氣不夠力的冬天,早上五點起床做練習的。”

他頓了頓,又低聲說:“對自己喜歡的東西認真,是本能。”

應南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看着餘樂,像看一個自己從未仔細打量過的陌生人。

餘樂轉身繼續往前走,但這回走得很慢,應南鄉可以推着車輕松跟上。

“別瞎摻和,別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餘樂已經消了氣,像叮囑一樣一字一句地講,“謝朝和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做朋友可以,別的不要想。”

“砰”的一聲,公寓的大門被人粗暴打開。

屋裏兩條哈巴狗頓時大叫起來,但看到來人之後,又立刻噤聲,乖乖趴下去吃飯。

雄哥正在給兩只愛犬喂飯,不滿又不耐煩:“周博,你做事情能不能不這麽魯莽?回一趟家弄得上下樓都響,說你多少次了。”

周博摘了帽子,露出他溜光噌亮的腦袋,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姐夫,你們家這門真的不好開,我等等幫你修修合葉。”

雄哥摸摸自己的胡子,又問:“黑三的事情搞定沒有?道上多少人在笑我,你知道的。”

“快搞定了。”周博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照片,“黑三爸媽都在外地,家裏老人都死光了,沒什麽和他有來往的親人。我在偉達門口蹲了幾天,發現他還有個表妹。”

照片扔在桌上,雄哥卻沒有立刻拿起看。

“……拉攏一個夥計回來,不需要用這種手段。”他疲憊不堪,“周博,你沒有混我們這行的腦子,好好打你的漁去。”

“威脅他表妹,黑三就會回來了啊。”周博坐在一旁抱起哈巴狗,“電影裏都這麽演的。”

雄哥:“你少看一點黑幫片吧,都是編的。”

周博仍不放棄:“我威脅了這妹仔幾次,她怕我的。”

雄哥:“你不了解黑三。他要是知道我們對他表妹下手,他會帶刀直接砍到我同福堂來。”

他指着頭頂那塊“懸壺濟世同福堂”的牌匾。

偌大的公寓裏漂浮着似有若無的中藥味,牆面好幾列藥櫃,整整齊齊。

周博愣住了。他沒考上大學,嫌出海打漁太累,在姐夫的中藥鋪子裏做了幾天,實在分不清藥材名字,不久之前才接觸雄哥手底下的另一盤生意,滿腦子都是古惑仔電影裏的打打殺殺。

雄哥并不看好他。把妻弟拖入渾水後,嬌滴滴的老婆天天跟他吵架撕打,但周博實在對混混這一行充滿真摯的熱忱,他怎麽打擊都不能撲滅,只好給了他一個最無聊也最耗費時間的工作:勸黑三回歸。

周博:“那怎麽辦?”

雄哥長嘆一聲,拿起照片翻看。才翻了兩張,他忽然坐直了,目光緊緊盯着相中人。

周博連忙湊過去。

那幾張照片都是他在商稚言上學放學路上偷拍的,商稚言穿着校服,和同學朋友談笑着。雄哥緊盯着的是商稚言身邊的一個男孩。

“他是誰?”

雄哥看了許久,才摸着胡子,慢慢放下照片。

“遠潮集團老總謝遼松的獨生子。”他笑了一聲,“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之外的事情】

餘樂回家,當夜失眠,給謝朝打電話。

餘樂:我今天兇了小南。

謝朝:所以呢?

餘樂:好新鮮。我決定以後常常兇她。

謝朝:……變态。(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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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冷杉、Q_Q、搖星海被沈老師的教鞭、徐西臨女朋友川川、wangkankan的地雷,請大家去溜冰!

謝謝搖星海被沈老師的教鞭、徐西臨女朋友川川、有生之年的營養液,請大家欣賞穿新風衣的謝朝擺Pose。

(謝朝火速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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