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冽風乍起

明瑟一身白衣,頭戴幂羅,白紗垂下遮住面容,帶着舒成來到首陽山采些草藥。将馬匹寄放在茶驿中,二人徒步進山。

首陽山重巒疊嶂、古木參天,北望蒼巒如鋪錦繡,蒼松翠柏、茂林修竹漫山皆是。山勢南低北高,延伸到涼國境內之後更是奇峰深澗、白雲出岫。

正彎腰辨別草藥,聽見腳步聲,明瑟轉眼一顧,是蕭昀帶着幾個随從輕裝從山上下來,正好經過,看到她便問:“郗女郎也在這裏?”

明瑟直起身,“原來是蕭郎君啊,不錯,我來此采一些草藥。蕭郎君來首陽山有何貴幹?”

“在下來這山上祭奠先人。”他走到她身邊,兩家的随從在後随扈。蕭昀随口問道:“早聽說女郎精通醫術,不知道什麽人能勞動女郎親自采藥?”

“我娘出閣前曾是醫女,我不過是跟娘親學了些皮毛。家中有個老仆犯了舊疾,左右我無事,便去采些草藥給他敷一敷。”

他點了點頭:“人說郗女郎盛德,體恤仆下,果然如此。女郎先忙,在下去旁邊歇歇腳。”遂不再擾她,獨自去了一旁歇息。

半晌,看采得的藥差不多夠了,她摘下幂羅,随意扇了扇,轉頭看見寬袍博帶的蕭昀坐在一處向陽的山坡上,望着遠方出神。明瑟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他看着遠處煙雲迷蒙、天地相接之處,問:“女郎知道那是哪裏嗎?”

明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搖了搖頭。聽見他說:“那是靈璧川。”

仿佛血脈中殘存的記憶被喚醒,她心中忽然翻湧起難以名狀的情緒,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蕭昀慢慢說:“靈璧川,是長平侯沈長風一鳴驚人建功立業的地方,是沈家一切的起點。”

先帝乾熙二年,剛入行伍不久的沈長風奉命随大軍出征,于靈璧川阻擊來犯的北戎,亂軍之中疾馳馬上一箭射中北戎大将忽勒,指揮兵士一舉破敵,虜獲甚衆。一戰成名,受先帝嘉獎,封爵擢拔。

明瑟憶及此,穩了心緒,好似漫不經心随口問道:“聽聞當年令尊與沈長風同為昭毅太子效力,可是很相熟嗎?”

“倒是并不熟絡,算來,我爹對他總是有些愧疚的。”

明瑟隐藏在幂羅下的手緊握,她緩和了一下心情又問:“不知蕭郎君對沈長風一案有何看法?”

“時也,運也,命也。其實,他有那樣的結局,并不奇怪。”

她心中怨恨,但壓抑着眸中的怒火,偏過頭裝作欣賞景色,不再搭話。蕭昀只當她不喜歡這類話題,便問她:“女郎在江夏王壽宴上驚豔衆人,不知道最近府上的門檻還安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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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我若是成親,那倒不見得是因為喜歡那個人。”明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抛出這樣一句話。

“此話何解。”

“月有圓就會有缺,花有開就會有敗,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誰都不知聚合的塵緣何時會突然消散。觥籌交錯時就該想得到盛筵難再的悲涼,我承認有的時候我冷眼看世間,不是我涼薄,那只是為了不失望。”

蕭昀微笑,“理雖不錯,但就女郎的年紀來說,卻未免太冷刻了些。在這堪忍世界中,想要放下,總要先經歷。就算終有一別,也別辜負相遇。”

“蕭郎君是入世人中的出世客,紅塵歷練不少,自然比我要清醒些。我久在閨閣,并未曾有甚麽特別的經歷。”

“女郎固然久在閨閣,卻與平常女子大有不同,時常令蕭某佩服。”

“蕭郎君謬贊。”

他看看天色,“聽聞女郎搬到了我家旁邊,左右同路,不如在下送女郎回去吧,也好有個照應。這個時辰,山路還是過于僻靜了些。”

“敢不從命。”

“對了女郎,以後若是采藥的話,在山南這一面活動也就是了,山北還是最好少去。”

“為何?”

“只是聽說,山北某處有一個神秘的組織曰苌碧閣。雖然此閣尚未有劣跡,但女郎一個未出閣的世家女,還是小心為妙。”

明瑟曾聽說過苌碧閣的大名,這是一個近四五年一直若隐若現的組織,傳聞裏面游俠異人不少,但從未見此閣有什麽驚天動地的舉動。外人也從不知道此閣的确切位置,只道是在這首陽山中,可惜雲深不知處。

明瑟與蕭昀騎馬慢行,随從在後跟随,路過一處府邸時,見府外圍了很多人,門口竟把守着龍骧衛。

明瑟勒馬探查,聽得旁人議論:“那不是龍骧衛尉澹臺容與嘛。”“切,一天天作威作福的……”“噓,小點聲。”“怕啥,還能順手把我抓走不成……”

別人偷笑起來,明瑟卻笑不出來,她反複思量着那個名字,澹臺容與,澹臺容與,當年那個小卒已經成了冷面衛尉,可做的還是一樣的事情,所不同的是,八年的風霜已将他最後一絲善意與溫情消磨殆盡。

“郭茂侵占撥款被查出來了。”“這事難道歸龍骧衛管嗎?”“這你還不明白嗎?”正議論着,澹臺容與已經将人帶了出來,正欲離開,這時,一隊人馬趕到,順勢包圍了這些人。

龍骧衛全神戒備,只見來者領頭一人利落跳下馬來,明瑟定睛一看,乃是新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卿褚襲霜,她是國朝目前職位最高的女官。國朝允許女子為官,太宗朝荥陽鄭氏姐妹三人同朝為官已成了一段佳話,不過跟已出現過一位女帝的涼國比起來,倒也稀松平常了。

褚襲霜走到澹臺容與面前,亮出腰牌,郭茂臉色驟然變了,澹臺容與一抱拳說:“褚大人,有何指教?”

“此人罪行已昭,依律應押往大理寺定審,請澹臺衛尉配合,莫生事端。”

“不勞煩褚大人了,卑職會親自将案犯押往大理寺。”

褚襲霜冷笑一聲說:“澹臺容與,你是個聰明人,不要為了這麽個人斷送自己的前程。無論他背後是誰,今日,他都逃不出實情法理。他這人,我是扣定了。至于你選擇回你該回的地方還是一道回大理寺,就看你自己的了。”

她說話的時候,澹臺容與直看着她,待她話音落定,又過了片刻,他冷冷一笑說:“既然如此,就不耽誤褚大人辦案了,告辭。”話畢撇下郭茂帶着自己的人馬離去。

郭茂就這樣被丢給褚襲霜,吓得腿直打顫。明瑟在幂羅下暗暗一笑,忽聞蕭昀說:“侵吞官府給悲田院的撥款,又撞上新上任的褚襲霜,算他倒黴。”

她偷眼看蕭昀的表情,平靜無波,但唇邊似乎隐約上揚,想起近日他同崔定桓走得很近,現今卻對作為崔黨的郭茂是這樣一種漠不關心甚至鄙夷的态度,她有一絲疑惑。

送她到門口,蕭昀作別離去,郗道臻開門迎她,“明瑟,你怎的同他一道回來?”

明瑟簡單同哥哥說了白日情形,又問:“林叔可回來了?”

郗道臻點點頭:“在書房等你。”

進了書房,林叔起身:“二姑娘。”

“林叔,事情辦的怎麽樣了?”她一邊扶林叔坐下一邊問。

“二姑娘放心,一切按計劃行事。”明瑟聽罷點點頭,“郭茂已事發,接下來,該送大冢宰另一件大禮了。”思忖片刻又說:“林叔,幫我盯着點蕭昀,他對我們來說,也許有一些價值。”

作者有話要說:  也許有的讀者對沈長風的人設會有一丢丢眼熟……在最初的構想中這并不是一個架空故事,但情節增添過多後未免揶揄古人故而改為架空并增添修改了許多人物。現在文中的某些人物依然是有原型的,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大開腦洞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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