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蘭因絮果

秋刻羽趁着夜色将她送回郗府,之後悄然離去。明瑟一邁進郗府大門,郗道臻立刻如一陣風一樣沖過來把她擁進懷裏。“哥哥……”明瑟能感覺得到他有多麽害怕失去。郗道臻平靜了情緒,松開她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今天來送信的人也沒有說清楚。”

“沒有什麽大事,只是有一些誤會,現在已經解開了。”邊說邊暗暗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此處非說話之地。

二人進屋關好門,明瑟才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全部事情,他聽完之後,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五郎呢?”

“哦,他怕人起疑心,先回府了,一會我讓舒成去跟他說一聲,免得他擔心。”

明瑟點點頭,郗道臻沖外面高聲問:“碧落,飯菜熱好了嗎?”

碎落的腳步聲響起,門應聲而開,碧落和岚煙端着飯菜和茶水走進來。

明瑟端起茶杯,邊吹着,邊暗暗打量岚煙,岚煙神色如常,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明瑟回想起路上跟表哥的對話——

“表哥,你知不知道,那份簿冊,大哥是否全都給了澹臺容與?”

“沒有,只挑了一頁給他,剩下的還在大哥手中。”

“大哥是如何得到的?我将它藏在暗格中,半分都未曾示于人。”

“這個……我還真是不大清楚,你府中似乎确有一個閣中之人,不過暗樁之事我一向不管,所以我也不知是哪一個。”

正想着,只聽耳邊兩聲輕響,回神一看發現碧落不慎将筷子碰落在地,她連忙說:“對不起,女郎,我再去取一雙來。”明瑟看着她急急離開的背影,又看看岚煙,不發一言,輕輕喝了口茶。

天氣漸漸涼的厲害,雨水也少了,水患漸漸退卻,留下狼藉一片的河道和兩岸。

朝廷頒布旨意善後,責令盡快疏浚河道、平整兩岸、穩定商業、安撫流民。派都水使安穩水事;開常平倉放糧,規定糧價最高限額,禁止商賈囤積居奇。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郗明瑟同都水使韓澈商量後上書朝廷,得到朝廷準許,在悲田院中頒令,征人自願修整堤壩河道土地,參與者每日每人發放米五升。短暫幾天的沉寂觀察後得到很多人的響應,不僅工期加快了許多,悲田院的赈災壓力也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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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連流連在城外的流民也開始響應。這日,郗明瑟帶人到城外登記名額,正忙碌着,旁邊有一列長長的商隊經過。明瑟歇了口氣,擡頭看見一輛熟悉的青蓋馬車駛來,停在旁邊。車簾一掀,蕭昀從車上下來。

“蕭公子這是要運糧去哪啊?”

蕭昀沖皇城的方向擡手一揖,“響應朝廷號召運糧去受災嚴重的地區,”又掩口低聲說:“減免商稅又行善體國,何樂而不為?”

“蕭公子忠以事國、義以行賈,小女子佩服。”

蕭昀勾了勾嘴,伸手擊掌,從緩緩駛過的商隊後折出一支小隊,将幾輛車的糧食停在旁邊。

“這是何意?”明瑟不解。

蕭昀沒有同她解釋,卻直接對衆人說:“諸位,世事離亂,蕭某深知不易,沒有太多能幫助大家的,姑且捐出這些糧食交給悲田院處置。”稍頓了頓,環視衆人,有知情者看着他和郗明瑟會心一笑,又聽他鄭重說:“水患已平,朝廷頒下旨意助流民返鄉,給予程糧,免津渡之稅。諸位若想回家,可領程糧安心啓程,各家田地,地方官吏會幫助修整。”

衆人一片歡聲,明瑟松了一口氣,轉眼看蕭昀也是頗為寬慰的表情,随口酸了一句:“我還以為真是有心來幫忙的,沒成想又是來傳話的。”

蕭昀看看她,“公事要辦,夫人也要助。”神态一本正經,說的卻不是正經的話,明瑟臉一熱,“現在還不是呢。”轉身走了,擲下一句話,擺了擺手,“蕭公子好走不送。”

蕭昀看着她遠去的麗影,笑着搖了搖頭,那笑意又漸漸地在唇邊歸于虛無。

長樂宮中,綠釉孔雀宮燈上燭火明明滅滅,鎏金銀竹節銅熏爐逸出淡淡煙香。一位貴婦着淺紫色金緣大袖衣,外披帔下垂至地,靠在榻上閉目養神。她雖然已不再年輕,但依舊美麗得令人見之難忘。

有輕輕的腳步聲移至,柔聲道:“太妃。”

貴婦緩緩睜開眼睛,“什麽事,白芷?”

“長公主說明個要過來請安。”

“這丫頭最近忙什麽呢,也不見人影。”

“最近畫院在給各宮畫像,聽說今天在太後那裏畫,過幾日就會來長樂宮了,長公主也跟着呢。”韓太妃點了點頭,白芷又說:“太妃,長公主好似最近對丹青特別上心,近日還在太子妃那要了套上等畫具。”

“她常去太子那?”

“也不常去,偶爾去看看太子妃,人人稱贊太子盛德,只是太子和崔妃似乎不太和睦。”

韓太妃漫不經心地說:“他也稱得上盛德?他還差得遠呢。”

白芷讪讪,好半天才接道:“長公主喜歡丹青也好,悶在宮裏也沒什麽事可做。”

“這丫頭恐怕不是真喜歡丹青吧,誰知道她真正感興趣的是什麽,”她一拂衣袖,理理披帛,重新合上眼眸,輕輕說:“丹青雖美,只可惜,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郗明瑟帶着個包袱來到畫院,被門房攔住盤問,施禮道:“在下郗明瑟,請問我兄長郗道臻可在?”

門房一愣,馬上恭敬起來,“小的眼拙,原來是郗大人啊,郗待诏在呢,您随小的來。”

畫院坐落于宮城邊緣,環境靜谧,這裏彙聚了許多技藝超群的畫師,各有偏重擅法也各有脾氣秉性,平日不常聚集,更多的是在各自的隔室中作畫,尤其是這段時間,各自接到很多任務,更是忙得連家都很少回。

此時郗道臻在一處寬大隔間內正細致勾摹,小吏向他通禀:“郗待诏,您妹妹來了。”

郗道臻高興地擱筆走過來,明瑟歡顏,“哥哥,你要的衣物我給你帶來了。”郗道臻接過明瑟手中的包袱放在一旁,給妹妹倒了杯水,“明瑟,你還是第一次來畫院吧,一會我帶你到處走走。”

“你要是不忙那當然好了。”她目光掃過他正在畫的畫像,心中忽然像被重重敲擊了一下,難以置信地仔細一瞧,不由呆住了,盯着那幅畫久久無言。

郗道臻同她說了幾句話都沒有回應,回頭看了她一眼,發覺出不對,忙問:“你怎麽了,明瑟?”

她看着那幅畫像問:“這……畫的是誰?”

郗道臻不解地回答:“韓太妃。”又追問:“有什麽不對嗎?”

“韓太妃……韓太妃……”她喃喃地念。

郗道臻一仄眉,上前扶住她的肩,“你沒事吧,明瑟,別吓我。”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才回過神來,看見郗道臻一臉的緊張,抱歉地笑笑,“我沒事。”片刻,低聲說:“我娘像極了韓太妃。”郗道臻瞬間明白了她話中的深意,一時竟呆住了,茫然地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畫。

太多的往事都随風飄散、消弭于無形,只是過去的事情終究已經過去了,悠悠無盡,又歷歷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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