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雲中

雖有宮燈照着,但前面的路還是一片黑暗。

通向宴會的道上,那年輕太監在前,葉雲熙居中,紅葉随後。

三人靜靜走着,腳步聲在石上響過。

轉過一道彎,眼前忽然一亮,葉雲熙不适地閉上眼睛。

出現光亮的是一座宮殿,那宮殿上還挂着一大額,額上金漆“乾元殿”三個飛揚大字。再望向裏面,則是紅燈映影,人聲嘈動。

那太監在門口停下,轉頭向着葉雲熙恭敬一拜,說道,“葉三小姐我只能帶你到這了,待會你進去自公有宮女帶你到你的位置。

葉三小姐的丫環小奴等下便會尋人去找,還望葉三小姐慢等。”

葉雲熙睜開眼點了點頭,“有勞公公了。”随後招了紅葉跨進殿裏。

殿裏宮女雲雲,小厮紛紛。官員雲集,女子衆聚。

見到葉雲熙,一個穿着嫩黃衣裙的丫環上前一拜,“葉三小姐請。”

雖是請,卻沒一點恭敬之意。

四周忽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舉着酒杯的官員,聊着女兒家心事的小姐,談論各家小事的夫人全轉了頭看她,葉雲熙一一掃過衆人的眼,衆人的目光憤怒有之,嫉妒有之,不屑有之,卻全無半點善意。

葉雲熙走到榮興樂前面的空位坐下。

宴會的座位一般都是按身份地位來安排的,其身份地位越高座位就越靠前,葉雲熙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地位自是比榮興樂這個側妻高,再說她現在又是未來的楠王妃,這個位置無論如何她都是坐得的。

忽覺對面有道毒蛇般的目光緊緊鎖住她,葉雲熙擡頭望去。

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一身紅衣官服,整齊得沒有—絲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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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男兒身,臉卻長得極為陰柔,猶其是那雙青色的眼眸,此時盯着葉雲熙看讓她有種被毒蛇纏身之感。

狠狠搓了搓雙手,葉雲熙快速轉了目光。

這時,“皇帝到,楠王爺到,”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來,衆人連忙下跪,葉雲熙随着衆人跪下,旁邊都在大喊,“皇上金安,燕王爺銀安,”聲音響亮。

也許是在晚上又是筵席之上,衆人行禮也沒太過正式,只是像平時一樣問安。

“愛卿平身吧。”燕赤鳳從皇辇上下來,随意掃了衆人一眼,走到中間繡龍金椅上坐下。

衆人這才紛紛站起,心裏不知為何有了點惶恐。

燕紫楠腳步稍緩,落座時不知為何望了葉雲熙一眼,又看了一下她身旁站立的葉雲琴。因衆人皆半低着頭,那目光又淡,所以并沒發現,可葉雲熙還是察覺到了,心裏泛起一絲不安。

衆人這時己落了座,葉雲熙在座位坐下,思維有些混亂,今晚的宴會倒底要發生多少事,不是只是她與燕紫楠的婚禮這事引起得政治問題,她還為些特意隐藏自己,可為什麽,背後似有一張大網将她牢牢圍住,這種感覺,…。

乾元殿主位上,燕赤鳳看着衆人,陰冷一笑,拿起面前的酒杯輕輕一晃,立馬一道刺耳的聲音響起,“開宴。”二字一落,葉雲熙明晃感到周遭氣氛—轉,剛才的緊張已不複存在。

身後一群粉衣綠袖,手執輕紗的女子緩緩繞過,又在廳中快速旋轉了一圈,落落蹲下,琴聲立馬響起,女子亦随之舞動,舞與琴竟在黑夜紅燈下愈添精彩,惹出一片喝彩。

以至于誰也沒發現,在這歡笑背後緩緩蔓延出的危險氣息。

葉雲熙悄然望了眼燕紫楠,如初見般燕紫楠依就靜靜的坐着,臉上淡如止水,無波亦無痕。只有那細長如冰般清澈的眼睛偶而會流露出一絲寂寥。

燕紫楠舉起酒杯,杯中盛載着的美酒香氣撲鼻,卻每每到了嘴邊無心喝下。周邊一切一切的熱鬧讓他生生厭恨,父皇屍骨未寒,他們竟然能笑得這麽開心,他真想下去将他們的嘴一個個切下,再将他們的心一個個剖開,也讓他們體會一下什麽叫做笑不出來,什麽又叫做心痛不止。

察覺到有人在看他,燕紫楠望過去。

兩眼相對,葉雲熙不自然地轉了目光。

“叮”,廳上曲舞已畢,舞女袅袅上前行禮,燕赤風端起酒杯,笑着頗為陰狠,看向燕紫楠,“皇弟覺得此舞如何,皇兄記得此舞是皇弟母妃當年所創名為雲棠,皇弟母妃也正是因此舞一鳴天下才得了父皇賞識,入宮做了妃子,如今皇弟母妃雖不在,不過換了人來舞雲棠皇兄覺得依舊有當年的風韻。”

燕紫楠将嘴邊的酒飲下,頓時絲絲苦澀溢滿胸腔,母妃,心裏唯一的柔軟被生生撕開一個大洞。

目光一沉,他擡頭一言,“尚可。”

燕赤鳳滿意一笑,大手一揮,“賞。”

衆舞女立馬跪謝,喜笑道,“謝皇上厚典,謝楠王爺厚誇。”

燕紫楠眼裏寒意更甚,總有一天他會第一個撕了這張虛僞的臉,用他的心祭奠。有些人總愛将自已內心的情感淹沒,即使再苦再痛。

同時這般性情的葉雲熙目光凝了幾分,靜想這幾天發生的事,周圍的一切都好似從她眼裏褪了出去。

“皇上,”一人突得從座位上站起。

是一個白發白眉的老人,穿着一身藏青色寬松長袍,一雙棕色軟底皮靴,死魚般突凹着的眼睛直直看着前方,見了燕赤鳳也只是象征性地抱了抱拳。

燕赤鳳立時一惱,笑意消失,狠狠回望了一眼,努力強制着自已壓下憤怒,開口道,“老師有何事?”

被叫住老師的老人真名叫傅儀,是曾經做太子時燕赤鳳的老師。

他因早年學過一些治國大道,打戰方略,被先皇親自聘請進宮,任職太師,官居為正一品。

自此自覺自己身份尊貴,平日裏除了先皇外,根本就沒把衆人放進眼裏。

現如今,燕赤鳳登上了皇位,他內心更是覺得這皇位是自己用曠世之才替他奪的的,所以愈發恃才自傲。

所以即使現在知道燕赤鳳是皇上,也沒将他真正将他放在眼裏。

聽到燕赤鳳還是如以前般叫他老師,眼神便越發地傲慢的起來,卻又似想到什麽,突然聲音一沉,“皇上還是叫老臣傅太師吧!這聲師父我可受不起。

老臣自認才疏學淺,教不出皇上這樣的經天緯地之才。

臣實感有愧于先皇的知遇之恩。

不過,臣竟然身職太師之位,就有義務幫助皇上一同處理政務,這樣也可以減少一些過失。

所以臣今日來此,就是有一事要問皇上。”傅儀故意閉了口,只拿那滿是傲慢的眼神盯着燕赤鳳。

燕赤鳳心裏旱已燃起一片怒火,面上卻強制着不讓它有何反應。

舉起酒杯,使勁飲了一口放下,目光狠狠望着他,這個傅議占着先皇的榮寵又是他的老師平日裏就不将他放在眼裏。

他以前要不是看在尊師之道上才不與他計較。

現今,他已做了皇上,本以為他還能收斂些,卻不想倒是越發器張起來了,整天沒事有

事的拿住點小事就不松口。

要不是他現在才剛做上皇位,手中權力不穩而邊界又起軍事,他早就一道聖旨送他進大牢安享晚年去了。

嘴角露出一絲壞笑,不過這事倒是急不來,他一定要好好安排一番,現在就先讓他蹦跶幾日,日後他定連帶今日的辱罵一并千倍萬倍要回。

但是,這傅儀既如此看不起他,那他也又何必介意,倒不如現在就先收點收點利息。

燕赤鳳笑容一斂,“不知太師所謂何事?”

太師,不是師傅,傅儀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睛,內心對燕赤鳳的稱呼甚是反感,又因為是剛才自己提出來的,沒理由發作。

頓時覺得—口氣堵了喉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整個人難受至極。

望着燕赤鳳,眼神愈發不滿,開口說道,“所謂何事?皇上一介天之驕子,難道還不知道嗎?”嚴厲的語氣夾了絲絲責備。

燕赤鳳不答,連眼皮都懶得擡。

見燕赤鳳并不搭理自己,傅儀又将身子直了直,倨傲地仰起頭,兩只眼睛迸射着嚴厲緊緊看向燕紫楠,“王爺好久不見了,要是老臣沒記錯,你被先皇發派西北的五年之約還差半年吧!怎麽先皇一駕崩您就回來了。”這話說的老實不客氣,衆人不禁嘩然。

他們心裏早認定燕紫楠這次回來是争奪帝位的,只是他昨日沒有出手,到今天也沒有動靜。

這讓他們好奇不已,不過他們位低權薄沒那資格問,現在有人問出,衆人頓時好奇地望向燕紫楠。

燕紫楠直接選擇無視,端起面前的美酒,酒液緩緩入嘴。

一陣危險的氣息幕布在四周,在衆人嘩然聲中顯得更加可怕。

大殿裏誰都坐着,傅儀一人立着身站着,剛才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後,心裏早就如雷在響。

旁邊有一人的目光陰沉了幾分,他的嘴角突得一笑,從座位上悠得站了起來,“傅大師這話說得可就欠妥當了。”傅儀聞聲看過去,身子不由一抖,顫顫道,“請…請問有禦史大人何見教。”

“竟然你問我我就說說。”回頭看向燕赤鳳,随意說道,“皇上登位,楠王爺做為弟弟自是應當前來慶賀。雖是違了先皇之令,但也是因着手足之情…,”“老臣受教。”傅儀突然大喊一聲,後又對着燕赤鳳和燕紫楠拜道,“老臣年紀大了,剛才說了些渾話望皇上與王爺莫要相怪。”說罷不甘坐下。

那男子雖是望着燕赤鳳餘光卻在暗暗打量葉雲熙,只是葉雲熙考慮事情過深并未發覺。

“皇上,”那男子喊了聲。“恩,”燕赤鳳并未不滿他剛才的行為,反之,他的目裏還帶着贊賞。

“臣聽說您給楠王爺定了一親,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女子有這般榮興。”燕赤鳳一笑,“丞相府嫡三小姐聽令。”突然的聲音驚了葉雲熙一下,但她還是快速站了起來,“小女子聽令。”

“原來是你。”一陣帶着愉悅的聲音突得響起。

擡頭,葉雲熙習慣性望了過去,目光不由一瞪,竟是他,那個目光似毒蛇的男子。

似是很滿意她的表情,那男子開口言道,“聽聞丞相府三小姐無才無貌無德,今日一見倒是有些與傳說不符,雖然依舊那般醜。”燕紫楠擡頭随着望了他一眼,看向葉雲熙,“醜?禦史大人莫非眼睛不好使。本王的小王妃可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

葉雲熙不由一怔,擡頭望向他,她可不會覺這個男人剛才的話發自真心,多半也就是為這自己的臉面着想。

不過,看向四周,在座女子憤恨的眼睛,以及那些朝中官員不可思義的目光,她便有種想笑的沖動。

為防太過突出,她只好默默低下頭,但那嘴角卻是忍不住地往上翹。

燕赤鳳奇怪地望向燕紫楠,說道,“皇弟對嫡三小姐可真是特別呢?我可是聽說皇弟在西北對女子一向不愛搭理。”“本王的小王妃哪是那些胭脂俗粉可相比的。”

正用餘光打量葉雲熙的禦史大人突得一轉望向葉雲熙,“葉三小姐你可是聽見了,楠王爺對你可真是上心啊。”葉雲熙不想去搭理他,轉身對着燕紫楠一拜,“謝王爺賞識。” “恩,”燕紫楠輕言了聲。

“不可能,這不可能。”葉雲舞忽得站起,兩眼看向燕紫楠,“王爺,你說得不是真的吧!她,她怎麽可能,”燕紫楠目光一沉,衆人紛紛轉頭看向她,目裏帶着深深的不屑,座中的女子卻是一番看好戲的樣。

衆女都不傻,雖說燕紫楠是個失勢的王爺,但他以前可是太子,現在突然進京,要說沒那争位的野心誰也不會相信。

現在要是有誰能做上他的王妃,等到将來他一朝成功的話那可真接是皇後了。

這皇後可比進宮要來的快。

今日一聽說晚上有宮宴她們便有這個打算,個個都把自己最美的一面擺了出來,不就是為着能讓楠王爺看上眼,然後一飛沖天坐上王妃嗎?

卻料不到王妃早就落了別人頭上,而且這個別人還是她們一向沒放在眼裏的葉雲熙,這讓她們情何以堪。

但要讓她們在宮宴上搞出什麽動靜她們又沒那個膽,不過好在有這個葉雲舞替她們做了槍頭炮,所以她們現在只要盡情看着葉雲熙出醜就是了。

燕赤鳳狠狠瞪了葉雲舞一眼,葉雲熙的醜大家有目共睹,他将她許配給皇弟這裏面的含義誰都看的明白,不過明白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這個葉家二小姐竟然敢這般做,他就決不能輕意的饒過她。

轉眼看向葉清亦“葉丞相,”葉清亦直直站起,“老臣在,”燕赤鳳聲音一沉,“葉二小姐這般行為你都不管管嗎?”葉清亦狠狠看了眼榮興樂,“臣早已對賤內說過,讓她好好看住她的女兒,今天要是從她口中再說出一句有污熙兒的話,慶祝宴就別參加了,讓她好好待在屋裏,省得出來招人嫌。竟然賤內沒将臣的話聽進去,臣覺得今天要是只罰了臣的女兒不對她作處罰的話會顯得臣不公平。所以,皇上你要怎麽罰臣的女兒您随便但要将賤內一并處罰了。”“葉丞相果然是最知禮之人,竟然丞相都說要罰她思過,朕就依你所言,不過這思過的時間就要長點,恩,就五天。還有丞相側妻一并罰了。”

一聽要關禁閉,葉雲舞整個人都傻了,愣愣站着失去任何反應。

榮興樂看了她一眼,目裏全無心疼的感覺,有的只是陰恨,憤怒站起,“老爺你不能這麽做?要是我被關進去,那這丞相府的家事怎麽辦?”葉清亦眉峰一擰,“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轉頭望向葉雲熙,“熙兒,這五天你就幸苦一些,管管丞相府的事吧!”葉雲熙恭敬一拜道,“是,爹。”看來丞相是有心替自己收權了。

見此,榮興樂眼裏滿是不甘,卻也知道來硬的不行,語氣軟了幾分,“老爺,熙兒以前從未接觸過這些事,要不讓臣妾慢慢教她可好。”“不用了,不是有琴兒嗎,琴兒在你身邊學了那麽多年就讓她來輔助熙兒。”

“爹,你不能将我關禁閉,我不服,”這時怔吓住的葉雲舞突然大喊。“不服什麽?”葉雲熙轉頭望了她一眼,看來這個世上你越發不去理睬事情便會越發找上你,竟然這樣她也不再讓自己這般無謂下去了。

“哼,”見出聲的是葉雲熙,葉雲舞不屑轉了目光,“我當然不服,你有什麽可以和我相比,你什麽都比不過我,我就想不通你怎麽就得了王爺的賞識,不會是你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而讓王爺…。”

“是嗎?”葉雲熙離開座位,一步步走向葉雲舞,眼裏射出的寒意足以冰凍一池泉水。“姐姐這般說可有何依據,要是沒有就別在這亂舌根。”“你,”淩然的氣勢迫着葉雲舞一步步後退,撞上了後邊的人才止住步,看着葉雲舞,害怕道,“你…你別過來。”剛才的得意一瞬間轉為狼狽,身後有人不屑冷哼。

燕紫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笑道,“小王妃的作風是越來越合我意了。不過,小王妃,為着這種人傷了身子可不值得。依我看直接找兩個人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再說。”打板子,還是一來就是三十大板,葉雲熙不解地看向他,為何明明長到那麽仙風的一個人說出口的話卻是那麽可怖,不過她卻沒覺得他可怕,反到覺得她與自己很像。反正那板子又不是打在自己身上,她瞎操什麽心呢。

恭恭敬敬向着燕紫楠一拜,“王爺說的是。”燕紫楠舉起酒杯,碧玉的杯身遮住他涼薄嘴唇的一絲笑。

葉雲熙複向燕赤鳳一拜,“皇上,姐姐葉雲舞毀我名聲,我自可不記,可葉雲熙既身為丞相府嫡女,就不能平白無故讓人議論了去,所以今天葉雲熙墾情皇上能替我作主。”

燕赤鳳眼眸亮過一絲精光,看來待衛上報的信息是真的,這丞相府一向懦弱無能的嫡女已是變了。看來以後要想用她來控制燕紫楠會有些麻煩,不過處置那葉雲舞倒正合了他心意。

燕赤鳳一笑道,“那照你說該怎麽辦?”

葉雲熙面色不變,語氣依舊恭敬道,“皇上可派兩個懂制度的公公念一念這污蔑的法制,看看該如何處制。”

燕赤鳳笑意更深,“好,就照你這麽辦,”看向旁側,“元福,給朕找兩個公公來。”“是皇上,”一身着黯黃太監服的人匆匆一跪,連忙跑了下去。

燕赤鳳轉回目光,“不知丞相府小姐打算怎麽處決呢?”

“皇上莫急,等公公來念了規矩,臣女自會告知。”燕赤鳳目光一沉,威嚴道,“你倒是大膽,就不怕朕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嗎?”

做皇上的臉色怎麽都這般能變,葉雲熙無奈。只能再作一輯,恭敬道,“皇上是大燕朝少有的明君,自是不會和臣女計較這點小事。”

燕赤鳳笑意更深,奉承的話他聽了太多,早已生厭,唯有這句讓他莫名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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