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照君面

今日正是上元佳節,熙攘的人群聚集在千燈樓祈福。

千燈樓氣勢恢宏,層層樓宇皆系有紅色燈盞,似星辰彙聚,高似能聳入雲煙。

千燈樓大殿內塑着一副金身神像,那神兩彎劍眉如金斧雕刻自成風流,眸若深潭沉珠,未笑時又似是含笑,神像一身白衣倜傥之姿又非是言語可表達一二。

最惹人注目的莫過于神像周身的紅色花瓣雨,聽說是當今天子請了西域最好的工匠花費了十年用絲綢與風幹的天山雪蓮研制而成,期中的巧技世上自是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而那工匠也在一夜之間似是人間蒸發了一般,無人再聞其名。

今日息壤的人群并非為了殿內神像而來,也并非為燃起的香線而來,以祈福為名,多數人卻是為了東風公子而來。

每年的上元節,東風公子都會在千燈樓的樓頂吹奏一首曲子,明月伴人,玉人吹簫,那一身紅衣随風飄逸,這幅畫面即使是最好的畫師也畫不出東風公子的半分□□。

只是那蕭聲與佳節氛圍極為不符,雖說是明面聽得出歡喜,可是音韻通曉精深的人都聽得出那蕭聲聽到深處是凄楚。

可是就是這樣的東風公子讓無數的少年少女都魂牽夢繞,女子的牽挂自是好理解,畢竟是到了求姻緣的好時節,若是能得到東風公子睥睨一顧也是人生幸事,而少年自是聽聞東風公子以雙十年華冠絕當今文、武界,若是在今日能得東風公子指點一二該是平生最大快事。

只是今日東風公子遲遲不露面,翹首以盼的衆人似乎要把今晚的月吞下去,可是誰也不曾想到從月亮上會落下一個物體來。

只見那物體張牙舞爪,一身破敗的灰色道袍像是八爪魚一樣試圖抓住風,衆人見此狀紛紛躲避開,所以那物體狠狠的摔了個狗啃泥。

“哈哈哈哈,果然又是藍煙小兒”,有人認出了花藍煙,就是那個南華道觀的小道士,二八年華斷了一條腿,臉上也是縱橫的燒痕,平日裏花藍煙都是帶着鬥笠的,今日怕是又去多管閑事被人奪了鬥笠,飛踹了幾腳落下來了罷。

“藍煙今日讨了幾碗飯,夠不夠喂你的那群小崽子”,又有一個少年戲谑道。

“今日氣運極佳,掙了三十文錢”,花藍煙踉踉跄跄的從地上爬起來,咧着嘴笑的歡天喜地,像是聽不出別人的羞辱。

“怕不是在王公子家演了一出鑽狗洞,亦或是在李公子家出了恭桶”,另一個抱着雙臂的少年把身旁的女孩子往自己身後推,像是怕藍煙身上有瘟疫一般。

“今日倒是在一位好心公子家種花,多謝各位挂心,不打擾了”,花藍煙眯着一雙秋水一般的眼睛慢慢的想要退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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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又被一個人絆了腳摔趴在地上,直摔的鼻子流血,藍煙倒是見怪不怪,長安城的多數少年見了藍煙都要喊句藍煙小兒,多數女孩都是見了藍煙掩鼻而過,神色驚匆,并不管顧藍煙春風拂面一般的笑。

但藍煙從來不在意,平日裏在道館裏打掃修行,出了道館看到乞兒孤兒總願意幫上一把,他自己是這般過來的,所以也并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多偉大,只是覺得是自己力所能及做便做了吧。

今日恰逢佳節,藍煙并不想在衆人面前露面的,怕擾了別人的好心情,可是不料王家公子見藍煙今日不曾去街角表演雜耍便,自己花了些功夫也找不到一個像藍煙一樣經打的人,所以當藍煙從街角經過的時候便是一路圍截,從街角打到了千燈樓。

王家公子一臉橫肉的站在把藍煙絆倒的人的身前,一腳踩在藍煙健全的腿上,藍煙額頭青筋暴起卻不曾叫出一聲,王家公子似是撒不出氣一樣又朝着藍煙的背上踩踏去。

藍煙閉上眼睛準備挨受,卻不料等來的卻是王家公子的哀嚎。

“東風公子,是東風公子啊”,藍煙聽到少年少女們的驚喊。

東風公子這個稱呼藍煙倒是聽說過的,人稱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季東風是季家獨子,而季家歷代為官,官至宰相,富貴非常,季東風又是非常争氣的人,十六歲征戰沙場,四年來每每凱旋而歸。

藍煙把頭從塵土裏擡起來,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多謝東風公子”,花藍煙爬起來後朝着季東風抱了抱拳,便轉身瘸着腿離去。

王家公子滿面鮮血的躺在地上求饒,季東風卻不曾看他一眼,只看着那個衣衫破爛的少年一點點擠出人群,不知為何心裏如空曠的荒野刮起風沙。

千燈樓的千盞紅色燈籠在東風公子躍上樓頂的時候一同亮起,蕭聲如夢,修飾這今夜狂歡的月色。

“藍煙哥哥來了,藍煙哥哥來了,快醒醒”,擠在一處破廟裏的乞兒棄兒們看到花藍煙來了都從饑餓的夢裏醒轉,花藍煙把買來的包子饅頭分給孩子們,自己坐在躺倒的看不出面目的神像邊用衣袖擦嘴邊的血,本來在河邊已經洗過了,不知道為什麽嘴角的血卻一直停不下來。

怕吓到孩子,花藍煙沒有多留,便趕回道觀。

南華觀只有一個師傅兩個徒弟,師父已經是耋耄之年,兩個徒弟就是藍煙和五島,上個月五島也已經回家了,說是告別雙親後,願意跟随東風公子上沙場,死也死個痛快。

藍煙在師父的房前停留了一會,直到聽到師父咳了一聲才敢回去自己屋,滿屋的月光照着一室的冷清,一床一被一桌,桌子上放着一盞小油燈,藍煙知道肯定又是古月丫頭放置的。

藍煙把床下的小紫瓶拿了出來,輕輕晃了一下,一個秋香色衣裙的女孩從瓷瓶裏出來了,女孩和藍煙年歲相仿,笑聲如三月微風。

“藍煙哥哥,可有好聽的故事說來聽聽”古月坐在地上抱着膝蓋看着藍煙。

“今日有經過千燈樓,樓前有許多的香客到千燈樓進香祈福,東風公子也來了,”藍煙把被子展開,準備睡覺。

“東風公子可是如傳說的那般玉人般模樣,仙風道骨天下無雙”,古月和人間的女孩子一樣聽到這樣優秀的男子也希望一窺風姿。

“我也不知道仙風道骨該是個什麽模樣,許是一模一樣罷,你在外面吸食些草木靈氣便早些回來罷”,藍煙和衣而卧,吹熄了那盞小油燈。

“可是我還是最喜歡藍煙哥哥的樣子,在我眼裏藍煙哥哥是最好看的,又豈是神人仙人玉人可比拟的”,古月坐在窗子外透出的一小片月光裏雙眸璀璨,小聲呢喃道。

第二日藍煙給師傅煮了茶又給道觀裏後院的麻雀們撒了米粒,才提着水桶下山汲水,不料卻是半路下起了雨,藍煙不管不顧的繼續走着,卻是在半途遇見了鬼打牆。

藍煙在道觀十年來也學了不少術法,此類小把戲處理起來倒是得心應手。藍煙放下水桶把換懷裏的符沾染指尖血往空中一揮,只見那符在空中狂顫伴以凄慘的叫聲,那女鬼不一會就現了形。

慘白的臉上血淚縱橫,十指皆是白骨,空洞的眼窩望着藍煙鬥笠後的眼睛。

“花藍煙,為何不讓我給你個痛快,你活在這個世上也是痛快,倒不如死了幹脆,也好成全我與夫君做鬼為伴”,女鬼滿頭海藻一般的長發不斷的狂長,慢慢的把周圍的書都纏了起來。

“我來這世間走一遭不是為着向死而生的,你想要續命言情,可曾想我也可以是對很多個明天帶着期待的”花藍煙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一個鬼說這些,可是話到嘴邊倒是自然而然。

“哈哈哈哈哈,真好笑,你一副鬼樣能有什麽明天,我潛伏在南華觀三年也不曾見過一個香客來,倒是看你五島師兄走的時候拿走了你的雨花劍,人心叵測你倒是時時刻刻願意去相信人心,我和我的死鬼夫君也不是非在一起不可,你若願意我兩也可以一夜巫山,你渡給我你的陽氣,我送你一夜風流可好?”

那女鬼笑聲如寒風嗚咽,花藍煙不曾被如此不堪的言語羞辱,倒是第一次起了怒意從懷中抽出一段紅绫擊在女鬼臉上,女鬼的頭咕嚕嚕滾下山,可是笑聲卻不止,不一會又自動長到了女鬼頭上,花藍煙注入法力在紅绫上将女鬼束縛住,女鬼卻口吐藍火,将紅菱燃了一半。

這段紅菱是花藍煙撿來的,沒想到如此不經火,那女鬼伸出手擒住花藍煙的脖子,身上散發的腐臭味可知此鬼修煉已久,花藍煙無奈只好将小指咬破在空中劃出驅鬼符,那鬼慢慢失去了笑聲,伸手就要取花藍煙的心,花藍煙一個閃躲站在女鬼身後扯住了女鬼的發冠。

果不其然,發冠內存放着兩顆灰敗心髒,只是那心髒早已經不再跳動,卻用好多新鮮的心髒氣息供養着,看來這鬼夫婦已經害了不少人,花藍煙把那兩顆心髒化成一陣煙霧收到了懷裏的法鏡裏,那女鬼的慘叫也消失了。

在這世間的萬物活着才是本分,即便死了還想活着或許也是本分,可是若是本分要傷及無辜,那麽本分也就變成了過分。

花藍煙撿起水桶慢慢的走下山,大雨中的他一瘸一拐的望着朦胧的山景卻覺心頭別樣的寬敞明亮,像是被洗滌了塵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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