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歸

花藍煙的師父把花藍煙叫進靜修室的時候,花藍煙似乎是有預知的,那位把他從小養到大的人亦師亦父,可是又因為年紀相差太多花藍煙對師父的敬畏更多些,也未曾表現過太多的親昵。

師父的床榻上還有花藍煙剛剛熬好的藥汁,微辛的苦味像是在舌尖上滾過一樣,前些天從花市撿來的一枝杏枝也因為室內的溫度在瓷瓶裏結出了小小的花苞,花藍煙跪在師父榻邊的蒲團上,低着眉眼。

他習慣了不表達自己的情緒,也在鬧市裏明白了太多的情緒只會給別人帶來困擾,雨點子打在紙窗上急匆匆的,師父深深嘆了一口氣,但是因為氣息太過于微弱幾乎讓人聽不見。

“煙兒,你該是快活的人”師父看着眼前的這個小小少年,在他身邊的十年他未曾見他開懷,更未曾見他難過。

“師父,我眼下便覺得很好”,花藍煙不知道何為快活,可是在師父身側也未曾覺得有什麽艱難。

“以前的事情你若是記得些便早些忘記,若是不記得了倒也是一件好事,功名利祿萬般皆空,你喜歡街頭的乞兒棄兒你便去幫他們,你若是喜歡河山便游走四方,你若喜歡塵世的油鹽醬醋也可以成家,若你有一天愛了那功名利祿我也覺得甚好,只是煙兒要記得,人啊,就是要快活些,若說修道也是需要道緣的,你根基極好,我倒是不擔心你,只是要學會自己給自己松綁”。

“師父,從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記得了,許是我未曾給你說過心裏的念頭才讓你這麽擔心,現下我就是自在極了,師父從未對我有什麽束縛,自小便教我讀書識字,修道悟理,守着這個小道觀我就覺得很滿足了”,花藍煙解下鬥笠。

“師父說過窮途非末路,該是我眼中的景也不會錯過的,這一生不長不短我會活得肆意灑脫,即便這肆意灑脫與他人不同,可我覺得對了,那便對了”,花藍煙低下頭給師父磕了三個響頭。

“你倒是讓我放心,”師父再次嘆了口氣,像是緩了好久才有開口說:“你的花雨劍,我在十年前遇到你時便在你身上背着了,其他東西贈送些也就罷了,花雨劍還是去尋回來吧,到了五島手裏倒也是尋常劍,可是在你手裏那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劍,”師父讓藍煙把那個杏枝放在他手裏。

“我年少時也曾遇見一個叫杏兒的女子,那時不懂人間尋常□□,如今萬物皆休的時候卻突然記起這一茬,我們修道的提倡清心寡欲,可在我看來遇着了的時候,該好好打個照面的,”師父又開始咳了起來。

花藍煙端着藥汁想要勸師父喝些,但師父卻揮了揮手讓藍煙出去了。

雨珠子撲撲簌簌的墜落下來,花藍煙倚在柱子邊看着地上的蘑菇一顆顆長出來又很快破裂,再回首的時候靜修室的燈已經熄滅,花藍煙第一次知道什麽是失落。

因為前幾日的傷還沒有養好,加之又淋了雨花藍煙晚上便起了燒,直燒的人犯迷糊,說了一些古月聽不懂的話,古月只曉得給花藍煙加被子燒火爐,卻不知道怎麽配藥。

她揣着紫瓶子下了山,街上的醫館都已經關了門,古月瘋狂的捶門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能發出聲音,她只是花藍煙養在紫瓶子裏的一個小花妖,前幾年她被捉妖人傷了根差點灰飛煙滅,是花藍煙把她收起來好生養着,可是現在花藍煙生病了她卻幫不上一點忙,她蹲在街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姑娘,你怎麽了?”

“我要抓藥,藍煙哥哥生病了,我要給他抓藥,你可不可以幫我敲門,求求你了,求求你幫我救救藍煙哥哥”,古月抓着問話的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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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寫起來吧,地上寒氣重,小心着涼”。

“你幫我敲門抓藥不好不好,我起來,我不哭,你幫我救救藍煙哥哥”,古月聽話的站起身,手還是抓着問話的女子。

那女子也是和她一般的年歲,一身白衣勝雪,眉眼如畫。

抓好了藥古月才想起來問面前的人:“姐姐,你怎麽聽得到我說話,我可是妖怪呢?”

“那說不定我也是妖怪哦”,白衣女子笑起來甚是好看。

“那你一定也是個好妖怪,而且還是一個非常美的妖怪,姐姐我也是好妖怪呢,藍煙哥哥說好妖怪是沒有罪的,成為妖怪也是上天的安排,只要活得有意義和神仙也是沒有區別的呢~嘻嘻嘻,姐姐謝謝你幫我抓藥”,古月拎着藥蹦蹦跳跳的走了。

斬雪站在原地卻沒有挪動腳步,這說話的語氣多像那個少年啊,只要在那個少年身邊,就好像把整個春天都攬進了懷裏,可是故人已經離去許久,不知道到哪裏去尋。

此次下界說是為了避劫,可是誰都知道斬雪從未有一天忘記那個叫城南的少年,他走的時候天墜暴雪,染成紅色,三月份的人間一片鮮紅,百姓們以為是天降喜兆,紛紛跑到千燈樓祈福,千盞紅燈齊亮,連東風公子都過來登樓祈福。

還有人說那天天子也來了,只是為了避免造成混亂由東風公子露面做掩飾,那天的東風公子和以往不同穿了一身白衣,在茫茫的紅雪裏顯得是那麽刺目,連千燈樓裏的城南神君的金身都被映成了紅色,那景象真是一睹難忘。

京城裏的畫師有幸目睹的,畫了不少畫軸,倒也是賺了個缽滿盆滿,聽聞東風公子買了上百車,專門蓋了一座樓存儲畫卷。

可是天界都知道那場紅色的雪是閉關的斬雪垂下的淚珠子,從未哭過的斬雪居然也會為了誰落淚,君上知道後也特地去了趟斬雪神君的府邸探望,但斬雪卻推說身體不适并未給君上面子,但君上一向知道這個神君的性子也并未勉強。只是臨走前在斬雪府邸的院子裏化用神力種了一棵白色的花樹。

斬雪以前都是一身粉衣,但自那天起斬雪日日一身白衣,因為城南神君愛穿一身白衣,他曾說白色無處躲藏最為坦蕩,為人為仙,為妖為魔皆如是。

可是斬雪還知道城南神君前些日子和牧水神君打賭贏了上千匹玉蠶錦,皆是白色,所以從此之後越是對白色衣着難以舍棄。仙界倒不是只有城南神君喜歡穿白衣,但是看在斬雪眼裏只有他穿的最好看。

他慵懶的躺在花叢裏時衣衫隐入花叢,他練習法術禦風而行時衣衫如雲,他躲在樹葉裏捉弄太白金星的時衣衫染綠,聽聞有人用玉淨花明來形容人,斬雪卻覺得這個詞語用來形容城南神君也是極為合适的。

站了一會斬雪覺得身上有些冷便接着往前走了走,可是走了幾步卻又返還了過來,最後還是尋着古月小妖的氣息找到了南華觀。

“好看的姐姐你來了,我給藍煙哥哥喝了藥,可是藍煙哥哥全部吐了出來怎麽辦,怎麽辦?”古月滿臉是淚的站在藍煙身旁。

斬雪看着床上少年的模樣恍惚間覺得自己是看到了城南神君,即便這少年臉上燒痕縱橫,面目難辨,但她只是望着他,一如曾經望着那個白衣少年一樣,似乎日子就可以回到往日呢,但這個恍惚也只是一瞬。

怎麽可能呢,城南神君可是被驅逐到幻滅之境,進入的人必是灰飛煙滅,斬雪曾經不願意相信,可是君上當日的探望不就是來告訴她這件事情是真的嗎,斬雪搖了搖頭安慰了古月兩句讓古月把藍煙身上的被子拿下來兩條,又把火爐熄滅。

斬雪用了仙術把溫度維持在适宜的溫度,然後去廚房熬藥,古月小心翼翼的用帕子給藍煙擦拭額頭上的細密汗珠子,卻還是忍不住掉眼淚。

以前藍顏哥哥臉上只有一道燒痕,如果藍煙哥哥不是為了救那些在失火的破廟裏睡着的乞兒棄兒,他的臉不會這樣的,藍煙哥哥生的極為好看,即使是一身灰色的破道袍穿在他身上也是很好看,即使藍煙哥哥的臉不複從前,古月還是覺得藍煙哥哥神仙一樣,肯定比人間最美的男子東風公子好看上千百倍。

讓花藍煙喝下藥之後,斬雪拉着哭哭啼啼的古月到廊下坐了一回,古月一遍遍的描述着花藍煙的好,生怕因為藍煙哥哥的臉別人會對藍煙哥哥也産生厭惡,一如鬧市中那些纨绔子弟。

他們仗着身生富貴家就來欺負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若是有人敢出頭那麽就連這個出頭的一起整治,花藍煙怕給師父和道觀引來從來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古月都覺得委屈,為着這事哭了很多次,花藍煙只好不停的安慰古月。

古月擔心自己太不懂事讓藍煙哥哥太累,所以對于他臉上的新傷舊傷都裝作沒有看見,逗着他讓他講一講人間有趣的事情。

斬雪看着古月伏在自己肩頭睡着了,便用了仙術讓她進入紫瓶子裏去睡了,紫瓶子按着花藍煙化的訣進入了床下的木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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