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昔日君在
“東風哥哥你不騙我罷?”小冬瓜一樣的城南問着比自己高出好些的季東風。
“我作甚要騙你,我娘親告訴我說了胭脂是女子用來擦在臉上的,不是用來吃的,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傻啊?”季東風點了點太子城南的額頭,順勢把一抹胭脂點在了太子額間。
“東風哥哥不是說這個是女子抹在臉上的,又為什麽抹在城南額頭上呢?城南是男子呢”小冬瓜眸色微亮,期待着季東風下一句說可以吃了,城南東風哥哥騙你的,你嘗嘗罷。
“生的好看的人塗些胭脂也是無妨的,我和你一樣年歲的時候也曾偷偷的擦了娘親的胭脂呢,我雖然不及小城南好看,可是也算的上好看吧,”季東風把城南太子手裏的胭脂奪了去丢進了禦花園的翡翠湖裏。
“城南現在沒有人知道我們撿到了臻妃娘娘的胭脂了,城南我們去射箭吧?”季東風看着城南白皙如玉的臉上殷紅的一抹覺得甚是有趣,而城南看到東風哥哥眉開眼笑的樣子也覺得很開心。
年長城南四歲的東風公子是太子的伴讀,大人面前他是文武雙全的小小佳公子,只有在城南太子面前他才會開口顯露自己年齡該有的活潑和孩子氣。
小城南在他面前沒有半分太子該有的威嚴,即便只有六歲的他,在旁人面前卻是時時刻刻慎言慎行,一副老成的小面孔看人一眼卻要讓人手心生汗。
前幾日的百官宴,皇上讓坐在自己下側的城南舞了一出劍術,而季宰相季如海則請求皇上讓季東風和太子殿下比試一下,看看犬子是否有繼續伴讀的資格。
皇上應允,季東風和城南各自仗劍對立,季東風先出招城南接招,劍花輕轉,兩人各自飛躍、身輕如燕,站在一側看的武官莫不是都在心裏感嘆兩人小小年紀居然能有如此功力,幾百招下來卻未分出上下。
城南眨了眨眼睛季東風随即搖頭,但城南還是抛下劍自空中飛起,轉了一個圈欲要再去接劍卻身量不足沒有借到劍氣的力,慢慢的往下墜。
季東風心裏大叫不好,先是用劍拆了城南那把劍的劍氣,再躍起接住了往下墜的城南,不過兩個人還是摔了下來,季東風自然是墊背的那個。
百官都吓得白了臉,季如海也吓了滿腦門的汗珠子,皇上也早已經站起了身,看到城南跌在季東風身上斂了笑意沉了臉,自然知道這次的比試他耍了賴、放了水。這怎能是将來的天子可以有的行為。
待宴會散去,城南被叫到了禦書房處罰自是少不了,讓城南不能接受的是季東風再也不是他的伴讀了,他第一次和父皇對峙。
“為什麽不是東風哥哥,皇兒不覺得東風哥哥有什麽過錯”,小小的城南腰板挺得直直的。
“放肆,你作為太子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現下卻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兒一般,你可知道作為為君王最忌諱的莫過于倚重外人,一門心思的掩護,季東風與你伴讀三載,三載來你卻每每表現的像個孩童一樣,這是你該有的表現嗎?”
“父皇,我當真不能依着我想要的方式過我的一生嗎?”
Advertisement
“身生帝王家,你要用怎樣的方式過你的一生不是你說的算的”,皇上為城南說出這樣的話而覺得可悲,原來作為太子的他連最起碼的認知都沒有,即便聰穎又怎麽能讓自己放心呢,心過于慈就會消磨內心的狠勁,他日若是真到了性命相關他又怎麽躲得過呢!
“皇兒不明白”,城南呆呆的看着父皇變幻莫測的眼睛,終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城南若是真的不明白父皇也就不勉強了,”皇上走到劍閣拿了一把劍遞給城南,“這把劍叫做雨花劍,劍身內藏有雨花石,故此得名雨花劍,若有一日有人傷你,你便用這把劍結果了那人,當然那人不排除季東風”。
皇上把劍遞到城南手中便背過了身,他不忍心看自己的皇兒露出似曾相識的表情,城南的母妃是在三年前被皇上賜死的,那時候的城南不明白母妃為什麽一定要死,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母妃死了他就成為了太子。
後來是前來伴讀的季東風陪着他度過了日日噩夢的那段日子,再後來季東風讓城南不要再提起母妃,特別是在皇上面前,城南憋着眼淚點頭,等到他開始讀書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樣是為了避免後妃幹政。一如漢武帝賜死後來的漢昭帝的母妃。
城南知道是自己害死了母妃,自母妃走了之後,他未曾像個孩子一樣得到過其他人的關愛,可是季東風卻像兄長一樣陪着他一點點變得強大。
可是如今父皇卻給了他一把劍讓他有朝一日可以拿去殺了東風哥哥,城南捧着劍跪在地上問皇上是否可以再為他和城南安排一場比試,這次若是季東風輸了不僅不能再做太子伴讀,而且要廢了他一條腿。
皇上眉間一動轉過了身問:“皇兒可曾想好了?”
“方才是皇兒魯莽,使了小孩子心性,望父皇海涵,再給皇兒一次機會”。
季東風再次持劍站在城南面前的時候還是帶着笑意,一身紅衣迎風舒展,而城南白衣一襲,雨花劍握在手裏不見絲毫喜悅。
“太子殿下,若是今日別過,請記得臣此時的模樣,萬不可把臣的狼狽模樣刻在腦海裏,”季東風的笑猶如盛放的海棠,“也不可再任誰把胭脂塗在臉上,你是太子也是未來的君王,孩子氣的游戲就作罷吧,過往若是有得罪望殿下恕罪”。
“開始吧”城南揮劍進攻,季東風笑顏不改,他知道這次自己是輸定了,沒有懸念的。
最後季東風是被轎子擡出去的,城南擦拭了劍身上的血跡,收好,雨花劍的第一抹血色來自季東風,那個他曾奉為兄長的人。
轎內的季東風笑着搖了搖頭:“傻氣的城南”,他今日特地穿了紅衣過來,這樣即便他流了很多血城南也看不見的,城南親眼看過母妃在自己面前浴血的模樣,他自是不能再讓他看到第二次呢。
他的腿并不會作廢,只是要養傷一段時日,可是季東風沒有想到等他的腿傷還未養好的時候,這個天下已經易了主。
先皇正當壯年的時候駕崩,太子殿下葬身火海,四皇子持先皇遺诏登基。
季東風那段時日再無一點公子模樣,日日跪在自家院內求父親帶他去皇宮找城南太子,季如海好言相勸不作用,便使了家法把季東風打的卧床半年,這件事才算平息了過去。
可是季如海看着每日披頭散發的兒子心內也是疼惜,可是世事又怎能件件順心如意,若自己想不通誰也沒有辦法。
一年後季東風才算恢複了原來的模樣,那天正是千燈樓建好的日子,當今聖上為城南太子建了這個神廟看在百姓眼中是仁慧的表現,可是在季東風眼裏只有手中的劍才是悼念城南的方式。
以前城南喜歡聽他吹簫,他說若說世上有一種方式可以表達自己的情感,最好的莫過于音律,東風哥哥的蕭聲可以讓人放心的展現自己的脆弱和不甘,又不會過于不堪。
所以每每到了上元節,季東風都會在千燈樓的樓頂吹奏一首城南最喜歡的曲子《城南花已開》,原本這曲子是季東風寫的無名曲子,但城南說無名曲子便送我罷,所以季東風便給曲子命名,當日季東風也說這曲子聽似歡喜可是深了聽卻是悲恸,不若再寫首給你吧。
城南搖頭,這樣就很好。
斬雪突然聽到屋子裏有響聲,卻見床上的少年掃落了桌上的藥碗,面上有淚痕。
斬雪默默退了出去,那少年似是夢呓一般叫了句東風哥哥。
天亮後,花藍煙到山下去買棺材給師父入殓,斬雪隐了身跟在他身後,一瘸一拐的花藍煙慢慢的走着,看不出半分哀傷,灰敗的道袍換了件還是一樣的灰敗,補丁密密麻麻,只是那人鬥笠後的眼睛卻是生的讓人想要多看幾眼。
花藍煙還是去了季府種了一天的花樹,領到了30文錢給師父買了一個薄皮棺材,發錢的時候管家告訴花藍煙下次還可以過來,他種的花存活率高,比那些拿高價錢的工人做的還好。
花藍煙道謝說下次不來了,有事情要出遠門,這幾日多勞照拂,管家當日也是可憐他才讓他到府內種花。沒成想這個小道士做起活來還是很認真的,現下聽到小道士不再來,便要多給些錢給他,小道士卻是拒絕了,又道了謝才退了出去。
季東風看到一個身影從自家後門走了出去,便往前追了幾步叫:“城南是你嗎?”
花藍煙頓了腳步道:“小道士今日來府內種花,多謝季家公子照顧,小道士名叫花藍煙,南華觀修行,平日裏也在街頭賣藝,不是公子口中的人,那日多謝季公子解圍。”
季東風底底道:“客氣了”,悵然若失的走回了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