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小孩
臨着時間馬上就要進入9月,陳巍然突然給顧誠安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那天早上,正巧是程潮負責的日子,陸有希還賴在床上沒起來,而顧誠安則是在樓下給人買早飯。
電話甫一接通,陳巍然就說:“誠安,最近忙嗎?”
顧誠安剛從早餐鋪的大媽手裏接過包子,然後一手将手機轉換成二維碼畫面付了錢,才又接了起來,問道:“什麽事兒這麽早?”
“這還早嗎?這都要十點了,”陳巍然像是很驚訝,“哇,你現在生活這麽幸福的嗎?每天都能睡到中午?”
不耐煩他這啰嗦勁的顧誠安邊拎着包子豆漿往回走,邊沖着電話裏毫不留情地就回道:“說正事。”
對面人這才連忙“哦”了兩聲,然後說:“嗐,就那什麽,之前班長說想九月初辦個同學會,這不都畢業這麽多年了,大家也都進工作了說是多聯絡聯絡啥的。”
“你們辦同學會怎麽通知到我這兒來了?”顧誠安聽罷便納悶地回了過去。
只聽對面人像是猶豫了下,然後說:“就……就我之前在班群裏提了句碰到你和陸有希了,女同學們就強烈要求要喊上你們,這……這不是你倆都好歹跟着我們當了一年同學嗎?來參加也沒什麽不是?”
顧誠安一時有些猶豫,可就趁着他這猶豫的空擋,陳巍然又補問道:“對了,那啥,陸有希的聯系方式你有嗎?有的話,給我個,我也問問他去。”
拿着手機站在門口的人停頓了兩秒,才開了門,然後沖着電話裏說道:“你不用問了,去吧,我去他也去。”
“嗯?什麽意思啊?”陳巍然一瞬間沒搞懂,什麽叫他去陸有希也去啊?這還沒問就給直接決定了嗎?可不待他想明白,就聽對面說了句“先挂了”,電話就這麽就給喀噠掐斷了。
食物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人推門進了卧室。
趴在床上的那個還绻成一團睡在那,連人帶頭都埋在被子裏,像個青團一樣。顧誠安爬上了床,就拽着被子,先從裏面刨出個人腦袋來。
睡着的人長長的睫毛柔順地貼在臉上,見到光後閃爍了兩下,整個腦袋便微側着又想往枕頭裏轉過去。顧誠安見他這幅不想起的勁,伸手就用手輕捏着他的下巴将人又轉了回來。
他的嘴唇一路從額頭親到對方的,床上的人才算是微微醒了過來,意識朦胧地就伸手想推壓在身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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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誠安見他這動作,不光不松開,還偏偏繼續壓着。可沒想到,身下的人就像是瞬間又被魇住了一般,突然眉頭就皺了起來,困意将他的意識拉回了夢境,而這半真半假的夢境又使他叫喊了出來。
“顧誠安!”
這聲叫喊,連帶着表情都變得有些猙獰,睜開眼對上另一雙眼時的那一瞬間的恐懼,讓顧誠安整個人就愣在了那裏。
陸有希這才緩緩看清楚眼前的事物,他表情略帶不自然地看了看窗外的陽光,拿手遮了遮自己的上眼皮,才有點尴尬地同人說道:“剛做噩夢了。”
早在剛才那一瞬後就起了身的顧誠安,站起來稍稍離了點距離,沒敢靠近。
陸有希稍帶疑惑地看了過去,就聽見他如往常一般溫柔地跟他說:“起來吧,吃早飯了。”便又轉身這麽走了出去。
說他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洗漱完之後,他就專門找到了正在飯桌前将早飯往盤子裏分裝的人,從後面抱住對方的腰。心跳聲傳入耳朵,稍稍安心下來,他才帶着點撒嬌似的,開口說:“我早上做噩夢了而已,真的是被夢魇住了,你別往心裏去。”
只見背着自己的人彎曲的身體稍稍直立起來,雙手拍了拍他的,聲音也毫無變化地說道:“沒事,我沒多想。”
雖是聽他這麽說,可陸有希到底是不相信。只是人都這麽說了,還一定要追問下去嗎?他不想吵架,也不想争論。
從進入社會以來,他就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各退一步或者吵一架就能完全解決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堅持,和不想說。自己的情緒大多時候也都是需要自己消化的,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再像小孩子一樣,什麽事都可以直言不諱地全部扔給對方,然後吵一架再和好,就能大家心平氣和的相處下去。
就像是顧誠安的沉默,不也是一回事嗎?可是這麽不溝通真的好嗎?這不是在重蹈覆轍嗎?陸有希不禁想。
可他也有他的猶豫,畢竟這難得平靜的日子來之不易。說到底,誰又願意這麽輕易打破眼前的美景,而一定要去解決那個不知道結果好壞的問題呢?
只是他沒預料到,這樣的不溝通下,顧誠安的‘噩夢’卻開始了。
同學聚會的那天,正巧是教師節前的那個周末。
顧誠安臨到快聚會的前兩天,才想起來忘記跟陸有希說這件事了。好在陸有希聽後也不甚在意,特別是現在自己開始做生意了,在江城多點朋友也自然不是壞事,便立即同意了這件事。
兩人到的地方,是四中旁的一個老酒店,還未進門,顧陸二人就聽到了包間裏傳出的不絕于耳的小孩的瘋鬧聲。
他倆還在笑說,這不會是誰帶了孩子來吧,就有個小家夥,突然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不說,還一頭撞在了顧誠安的腿上,然後撲通一下跌坐了下來。
小家夥帶着一頭卷發,眼睛大極了,只見他那睫毛忽閃忽閃地眨了兩下,然後又看着顧誠安盯了會兒,忽然嘴一撇,一副要哭的架勢就出來了。
陸有希見狀連忙就想蹲下來安撫,可還沒等他碰到這孩子的衣服,小家夥就“哇啊啊”地一聲哭了出來。
小家夥個頭不大,哭聲倒是震天響。
看着他這樣,陸有希忙不疊地就給他抱了起來,可到底是沒經驗,學着之前電視上演的拍了好半天,卻還是不管用。他小聲詢問小家夥“爸爸媽媽呢”,可小家夥不光不理他,還抓着他一邊的衣服,眼睛一直瞪着顧誠安的方向一刻不停地繼續哭。
哭聲始終不停,沒了辦法,顧陸二人就只好先帶着他往包房走。可沒想到的是,剛進了包房,小家夥就停了嚎哭,改成了小聲的抽泣。
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一團的小家夥,用手摸完還不忘在自己衣服上蹭蹭,惹得陸有希不禁笑了出來。
班上的人大多變了樣,陸有希沒了什麽印象,兩人站在門口,直到陳巍然看見他們,才算是确認了自己沒走錯房間。
可這一見面,陳巍然倒不是先喊了陸有希亦或是顧誠安的名字,而是看着這淚眼模糊小家夥,突然就朝着背後大喊了聲:“張文旭!張文旭呢?”
聽到這名字,陸有希不由一愣,而沒過一會兒,就看見和過去已經變了樣的張文旭從人堆裏擠了出來。
小家夥抽着鼻子,看到張文旭就趕忙伸出了手。陸有希見狀也就這麽給遞了出去,這麽一來一回,他才知道,原來這小家夥,就是張文旭的孩子。
張文旭看見陸有希,本還沒認出來,到了準備道謝了,才又愣了愣,突然不确定地問道:“有,有希?”
陸有希看着對方,微微一笑,沒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吃飯的時候,顧陸二人一個打着不能喝,一個打着要開車的理由,兩人都坐在了喝酸奶的那桌,而這個才丁點大的小家夥自然也就跟他們同桌。
雖然人抱着小家夥坐在了對面,隔着些距離,可陸有希到底也是認了出來,小家夥的母親就是球球。
想到這裏,陸有希不禁有些欣慰,不論當年的事情怎麽樣,這兩人也總算是結婚都有了孩子。
有了之前那出鬧劇,小家夥雖然還是不太敢湊過來看顧誠安,可因為陸有希長得好,隔着桌子小家夥就不停拿着勺子,挖了飯就對着圓桌正對面的陸有希,說要喂“給哥哥”。
這一稱呼鬧得一桌人笑得不停,一個個都止不住稱說陸有希這幾年沒變,也說他剪短發後精神多了。
少年時的矛盾像是在時間的長流中被消耗殆盡只剩下了同班的溫情,一時讓陸有希也覺得心裏舒服了許多。
臨着散夥前,張文旭趁着陸有希去洗手間的時候來找了他。
張文旭喝得臉上泛着紅暈,可依然腦子中還惦念着當年的事,他沖着陸有希喊了句:“有希,你這幾年到底去哪了啊?”
聞聲,陸有希才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已經有了家庭,不再是那個成天嬉笑打鬧看小說的張文旭。
看着眼前這樣的他,陸有希說實話,甚至都有些想不起來當年他說不要跟他做朋友時的樣子,可他這麽問了出來,陸有希還是張嘴回道:“恭喜你結婚了啊,小家夥很可愛。”
只是提到孩子,張文旭的臉上也并沒有變得明朗,他就像是想要解決困擾自己多年的一個心魔似的,朝着人走近了兩步,還是就着原來的話提到:“有希,當年有人威脅球球,我……我沒辦法。我甚至不知道你當年遭受了那麽多事情。”
“我每年都來同學會,卻一直沒有遇到你,我和球球都覺得很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諒。”張文旭說。
“沒關系。”陸有希聽罷,便立即回道。
可張文旭還是不放心,還想說什麽,卻沒想就這麽被陸有希攔了下來,他聽到對方說:“這件事過了這麽多年了,早就記不清了,你也不用記在心上。”
聽到這話,張文旭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也是,時間都過了這麽久了,還能說什麽呢。站在他對面的人,一身整齊的着裝,人也看上去很是精神,和現在的他有着說不出的距離。他不禁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因為害怕而說出那些話,現在是不是大家就都還是朋友呢?
陸有希看着他,沒做聲,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直到見到顧誠安從包廂走了過來,才又笑着跟張文旭說:“都還有點事,就先走了。”沒有有空再聊,也沒有改天再見。
黑色SUV拐出了酒店路口,直至行至紅燈停下等待,顧誠安才開口問道:“張文旭是跟你道歉了?”
陸有希看着前方的路,點頭“嗯”了一聲,卻說道:“不過,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