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度珍寶只知道哭着搖頭說自己錯了,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像是受驚過度。衆人不忍心問她, 先送她去休息。
薄雪聲頭發松散,喉嚨旁邊有兩個小指印兒, 眼睛發紅,看起來好像不太嚴重。她的嗓子還火辣辣地疼,說不出話, 也被帶走隔離。
度珍寶沒有浪費這個機會, 支走了陪她的大姐, 想出去找那兩個監視她的士兵, 走到門口卻遇到方才第一個扶起她的人。那人輕推了她一把, 自己也鑽進房間關上門,低聲對她說道:“你母親受傷住院了,你姐姐沒有大礙。你這裏是什麽情況?”
度珍寶看向他, 按捺着急切的心情打量了幾眼,回答:“都是薄雪聲做的, 她可能發現了我的身份, 快讓人把她控制住。”她撒了謊, 她已經下決心弄掉薄雪聲, 便把事态說得不可挽回。
那人點頭:“薄雪聲已經因打架鬥毆被關禁閉, 暫時不能和任何人接觸。”
度珍寶追問:“我媽媽現在怎麽樣?我能不能去看她?”
“現在還不方便, 辦事處有敵方的人。少安毋躁,等待時機。”那人朝她點了點頭,匆匆離開房間趕去彙報情況。
度珍寶坐回去垂頭發呆, 心裏空落落沒有主意。
那人沒說清楚,她很想知道媽媽傷得重不重,越想就越發慌,想要盡快親眼看到媽媽。薄雪聲已被隔離,要報複只能再等機會。即使弄掉了薄雪聲,湖際基地的人還在,她的行動仍不自由。
度珍寶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自己非常無能,不能控制發生的一切事情。這種感覺在她剛剛到達總部,做了複明手術的那段時間裏出現過,現在又回來了。
怎麽才能主導一切?她想了一會兒,只得承認自己的力量仍然十分小,這個她做不到。
至少她要參與進去,她不願被動地讓別人決定她要做什麽。
大約過了一小時,度珍寶因為後背的淤青被送到第五區醫院,獨自享有一間病房,顯然這是集團軍的安排。她不想趴着,就坐在病床邊思考,直到門打開。
“姐姐!”度珍寶立刻起身走過去,“媽媽在哪,她怎麽樣?”
“她還沒有醒。”度若飛道。
“為什麽?她傷得很重嗎?傷到哪裏了?”度珍寶急得抓住她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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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若飛低低“嗯”了一聲:“失血過多,加上頭部受傷,什麽時候能醒來要看情況。你的身份被發現了?”
“薄雪聲應該沒有告訴別人,我現在還是安全的。”
“好。”度若飛說,“集團軍決定扣下薄雪聲,需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确定罪名,直接拘留她,防止她和湖際基地的人串通消息。你出院以後,盡快和湖際基地的人取得聯系,不要讓他們滋事。”
度珍寶腦筋轉得很快:“罪名想好了嗎?買兇殺人怎麽樣?她在黑山基地發現舊時的仇人,指使別人行兇,兇手被抓到後供出她。我可以對湖際基地說……說她濫用職權,派卧底成員殺人,因為兇手被抓擔心自己被牽連,今早命令我頂罪,我不答應所以挨打,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這其中有些是她在度若飛來之前就想好的,有些則是一邊說着一邊想到的。
度若飛啞口無言,片刻後說道:“你真的有天分。集團軍也是這麽打算,等一抓到兇手就執行這個方案。”
“因為我知道黑山基地還不準備和新世界宣戰。”度珍寶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媽媽,想着總部,度若飛今天冷淡的态度并未令她多思,以為也是因為擔心媽媽。
度若飛:“拘了薄雪聲,就沒有人要你走了。等薄雪聲交代出奸細名單,湖際基地的人離開,黑山基地就動手清理。以後這裏就安全了。”
度珍寶咬了下嘴唇,不确定“以後”自己在不在這裏。
度若飛看到了問:“你怎麽了?後背疼?”
度珍寶搖頭:“我想去看媽媽。”
“現在不行,她的情況還不穩定。你耐心點,湖際的人走了再說。”
“他們可能會帶走我。”
“什麽?為什麽?”
“組織的安排。”度珍寶模糊地說,“我不能違抗命令。”
度若飛目光變得銳利:“不能違抗還是不想?你上次說和他們劃清界限是騙我的?”
“我沒有騙你,”度珍寶忙解釋,“如果黑山基地擺明立場保下我,我當然敢說我不走。可是你也知道,黑山基地現在還不想和新世界對上。”
“那就說你受了傷不能走,辦法有很多,全看你願不願意。別告訴我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不相信。”度若飛退後兩步,心灰意冷。
“脫離組織沒有你想得那麽容易……”且不說組織對叛徒的懲治,遠在總部的浪歌也是一個隐患。上一次總部把重要的中辭行動交給浪歌全權負責,這一次總部代替浪歌發出帶她回去的命令,下一次呢?總部可能允許浪歌潛入黑山基地自由行動,或者再派人來查看情況。
這些事度珍寶一下子解釋不清楚。她閃爍其詞,在度若飛眼裏就是找不出借口。
度若飛哂笑,手指着她:“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度珍寶,媽媽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沒有醒來,這個時候你還是只想着自己。你知道她傷得有多重嗎?她身上中了六刀,她的手、她的兩條胳膊,都在反抗的過程中被割傷了。她的頭傷得很嚴重,醫生說她有可能就這樣躺一輩子,再也醒不過來了,你知道嗎度珍寶,就是因為新世界,這他媽該死的新世界,我可能要沒媽了。”
度若飛說着忍不住哭了出來,淚光讓她的一雙大眼格外明亮,裏面的情緒卻很灰暗,這一次她沒有斥責沒有失控,聲音自始至終都不高,但是也沒有多少感情:“度珍寶,我以為你再怎麽鐵石心腸,至少你真的愛媽媽,你會為她着想。我能理解爸爸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沒有意義,所以你說你不後悔,現在媽媽躺在病房裏,你依然沒有一絲後悔嗎?”
度珍寶木呆呆地望着她。
“你不後悔。”度若飛驚奇地說,又哭又笑,“你竟然真的不會後悔!我看清你了,我終于看清了,度珍寶你就是個小魔鬼。我覺得我現在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我告訴你吧,你不舍得新世界,你還是想回去。你不用找借口了,我想通了,你要走就走吧,我祝福你,真的,我也不希望你留下來。”
“姐姐!”度珍寶想去捂她的嘴。
度若飛攥住她細細的手腕,用力到自己的手骨都感覺疼痛,低頭盯着她說:“你記着,走了以後你別再回來,等媽媽醒了,我就告訴她你已經死了。對,早就沒有度珍寶這個人了,度珍寶可能已經死在什麽地方了,你叫付寶,你和我們家沒關系。”
度珍寶慌道:“姐姐!我後悔了!你別不要我!”
“你撒謊!”度若飛一把甩開她的手,“你別想再騙我,以後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相信!”
度珍寶撲過去要抱住她,被她毫不留情地推開。
“做好你的任務,咱們之間沒有別的。”度若飛摔門而出。
眼淚越擦越多,流不盡似的,剛才在病房裏她話說得多麽堅決,現在她的心就有多麽難受。她痛恨自己的難受,她為什麽還要為那種人動感情?邊走邊哭簡直太可悲了,她懦弱得像個廢物。
度若飛在心裏唾罵着自己,她陷入了一個死循環。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度珍寶是真心愛着付麗,度珍寶一定不舍得付麗,度珍寶不是無可救藥,但接着,另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它咆哮着說:不準為度珍寶開脫!度珍寶已經不是她們過去認識的那個人,不值得去理解和同情!兩個聲音交替着說話,把度若飛的腦子攪得一團糟亂。
她控制不住地越走越快,擡腿沖出醫院,在溫暖的陽光中拔足狂奔。
這可憎的陽光,晃花了她的眼睛,她的視線模模糊糊,世界也是一片糊塗。她像發瘋的動物蒙頭亂跑,無法思考。她不知道目的地,甚至不記得自己都跑過了哪些地方,也許繞了許多路,也許一條路重複經過幾遍,連她自己也差點以為這是沖動的發洩。
最後她跑向了一棟建築,當她停住的時候,看着“登記處”三個字,好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她清醒了過來。
連帶着,她混沌多年的腦袋,第一次想明白了自己願為之奮鬥的信仰:我想要的世界,我自己來維護。
抹掉臉上的熱汗與眼淚,度若飛在門口停留了許久,慢慢恢複成一個理智的人類,敲門走進去。
“變更信息?”
“對。”
“名字?”
“度若飛。”
“變更什麽信息?”
“家屬。”停頓了一下,“家屬,妹妹,度珍寶。”
“嗯,狀态是失聯,要變更成什麽?”
“确認死亡。”
“确認?”
“确認,我很确定,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