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夜驚情(中) (5)

正冉公公,那位曾是乾清宮的大總管,後因犯了事被罷了職,他早先曾伺候過太後娘娘,在這宮中頗有臉面。”蘇諾一嘴提起了冉公公,随後像是說錯了什麽是的忙轉移話題:“咱們萬歲爺,年紀雖不大,卻龍威深重,伺候在他身邊,是丁點錯都不能出,要不然,就像冉公公似的,哪怕有在大的來頭,也是不成的。”

“不過,萬歲爺雖然威嚴的很,卻頗為看重尚宮局的衛尚宮,那位是他的奶嬷嬷,很得信任。”蘇諾有意無意的道:“娘娘剛入得宮,若有哪兒不明白的,諧可尋那衛尚宮去打聽,她那人好說話的緊,人也實在。”

蘇諾這話說的東一郎頭西一棒錘的,看似哪哪兒都不挨着,可黃貴妃卻真的垂下眼眸去仔細思索了,她半靠在諾大的青鳳椅上,手輕輕的叩着椅柄,神色若有所思。

永和宮內殿裏,一直笑的跟得了狗頭金似的桃兒,桑兒把在門口,就算在‘有所思’也沒忘了如沐春風的黃貴妃高坐首位,只有蘇諾僵着一張詭異的笑臉,前腿弓,後腿繃以騎馬蹲檔勢的感覺半坐在角落的繡蹲上,樣子很是可憐。

一片寂靜之中,蘇諾描了一眼似有所得的黃貴妃,心裏想着這麽說話還真她娘的快難為死她了。

剛才那番話,蘇諾透了好幾個意思,第一就是告訴黃貴妃,你在後宮裏之所以寸步難行,就是因為冉公公在你後頭使絆兒。第二,冉公公是馮太後的人,衆所周知,馮太後和攝政王關系不錯,冉公公絆你,是不是為了袁皇後鋪路,這個,黃貴妃你自己去想。第三,她對黃貴妃沒有惡感,也很想投靠,但啓元帝這人年紀雖然小,但心思不少,所以,做為目前他身邊最得寵的人,蘇諾不能明着投靠黃貴妃,免的她倆全沒好果子吃。

而最後,對黃貴妃找她的目的,蘇諾也很明确的給出了答案:我雖然不能投靠你,但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看見沒,總站在啓元帝身邊的那個女的,她就是乾清宮女神,啓元帝的心腹,你有啥事,去找她,準沒錯。

至于黃貴妃找了衛嬷嬷之後,會不會跟她連手對付冉公公,會不會更加怨恨還沒進宮就給她找麻煩的袁皇後,蘇諾表示:這就不關她的事了!

‘怎麽樣?我的成績還算不錯吧!給不給積分啊?’蘇諾戳了戳系統。

【呃……】系統用電子音明确的表達着為難,它搖了搖字幕版,看着那上頭明晃晃的反照的,眼神猙獰,吡牙咧嘴的蘇諾……

【好吧,算你成功攪活一次。】系統自認是好漢,絕對不吃眼前虧,于是它很輕易的就投降了。

系統這次發的支線并不是一個整體任務,而是分段性質的,只要成功攪活,不是,是引起黃貴妃和袁皇後之間的內争一次,就算成功一次,至于她倆争鬥的後果,不算任務範圍。只要她倆因蘇諾的挑拔起了鬥的心思,就算蘇諾成功。

而蘇諾成功之後,系統就會刷新,再重新發布支線,依然還是那個任務,重複輪回,直到黃貴妃和袁皇後之間一方徹底敗落,永無翻身之日為止。

簡直是太兇殘了!蘇諾暗暗咂言。

【兇殘你還接!】系統萬分不爽的說。其實,這一次的挑拔,因袁皇後并未進宮,所以只能說是擦邊而已,積分可給可不給,但因系統前次無故抽抽一個月,算是被蘇諾拿到了把柄,這些日子被威脅過好幾次,心裏很是不快,語氣當然好不到哪去。

‘本就是冉公公在找黃貴妃的麻煩,我又沒撒謊,有什麽不能說的?’蘇諾嗤笑一聲:‘她是貴妃,即問到我頭上了,我還能不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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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一直偷偷摸摸給黃貴妃下絆兒的确實就是冉公公,這是啓元帝在某個熱情似火的晚上,無意間說出來的,那位大太監,似乎對失去權柄之事耿耿于懷,還曾寫了封告狀信給遠在五臺山禮佛的馮太後,而馮太後遞回了話後,冉公公就開始暗搓搓的對付起黃貴妃來。

馮太後針對黃貴妃,是怕在她回來前宮權被奪,還是真心真意的為袁皇後打算,蘇諾不得而知,反正她把實情告知了黃貴妃,黃貴妃怎麽想就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本宮果然沒看錯,蘇司寝是個老成實在的。”沉吟半晌的黃貴妃忽然朗聲贊了蘇諾一句,又擡頭看了看更漏:“咱們說話投機,不防竟到了這個時辰,萬歲爺也該下朝了,想必你要忙着伺候,本宮就不留你了。”她一臉的善解人意,還對一旁的桃兒招了招手,道:“今兒是為了慶年賞銀的,桃兒,去給你蘇姐姐挑個大的。”

不知什麽時候回到殿內的桃兒從袖中掏出個大荷包,笑吟吟的塞到蘇諾手裏,嘴裏還說:“蘇姐姐快拿着。”

蘇諾掂了掂那份量很實在的荷包,心中不由曬笑一聲,看來黃貴妃到底還是個嬌慣的女孩子,從她進門來,這位從本宮,我,再到本宮,一共換了三個自稱,分別是下馬威,想拉籠她,到确實她目前還沒用,這是典型的有些吃味的做法,若換成黃桂氏那般人物,別說她還給黃貴妃指了條路,就算态度更惡劣一些,想必那位也會熱情客氣的把她送出永和宮吧。

反正不會像黃貴妃這樣,前頭親切拉籠,中間掏心掏肺,可最後卻忍不住用桃兒那聲‘蘇姐姐’惡心了她一下。蘇諾搖了搖頭,惡心她又怎麽樣?難道啓元帝會因為她讓一個下人叫了聲‘姐姐’而嫌氣她嗎?還是黃貴妃的處境會因為這個而改變?到底是年輕氣盛不成熟,這麽做,除了讓她心裏膈應,産生反感之外,還能有什麽用?

跪了安,蘇諾從永和宮內殿退了出來,看着美倫美幻的宮殿,她暗自慶幸了一下,黃貴妃雖看着難對付,但好在最後露了絲态度,到底還沒百煉成鋼。

一路走回翠凝閣,啓元帝已經在正殿用上膳了,換了身衣裳,洗去一身灰塵之後,蘇諾整理完畢來到乾清宮。

“萬歲爺,您教給奴婢的任務,奴婢可是完成了,你看,是不是得賞奴婢點什麽啊?”湊到啓元帝身邊,蘇諾板着一張臉邀起功來。

☆、47|3.70

蘇諾收拾好自己去了乾清宮的時候,啓元帝已經用完了膳,正坐在那兒閉目消食,一聽見蘇諾的腳步聲,他就睜開眼,含笑的将人攬進懷中,一同坐到窗邊的龍塌上了。

左右宮人見此,也識趣的斂身退出內殿,立到屏風外頭去了。

四開扇的描金攘玉大屏風,梨枝木做框,檀香木做底,繡着四季山水,大燕十八奇景,雲霧迷漫,山峰奇秀,在雲之上,影影綽綽映兒着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身影。

“這麽說,黃貴妃應該會去找衛嬷嬷了?”啓元帝低頭抓着蘇諾的手,一邊擺弄,一邊漫不經心般的問。

“嗯,奴婢瞧着貴妃娘娘似是動心思了,她現下進來小一個月了,什麽都抓不住不說,內務府還事事給她下絆兒,奴婢看永和宮的擺設都次了一等,想來她也着急的很。”蘇諾的雙手被制,感覺被捏的癢癢的,就不自在的動了動,才接着說:“奴婢按着萬歲爺的說辭,指點她去找衛嬷嬷,又說了為難她是冉公公,至于她信不信,奴婢就不敢說了。”

“信不信都無妨,只要她用上了衛嬷嬷,日後的事就由不得她了。”啓元帝笑了笑,語氣著定的說。

蘇諾就沒言語了,不錯,指點黃貴妃去找衛嬷嬷的事,确實是由啓元帝交代她的,就是昨天晚上,剛得知黃貴妃要賞月銀的時候。

那會兒,她和啓元帝正在龍床上閑聊,她也是沒話找話,說到了明天要去黃貴妃那兒謝恩,啓元帝就随口用吩咐‘明天早膳吃什麽’的語氣,跟蘇諾說要她明兒見黃貴妃的時候,告訴她內務府絆兒她,讓她有事去找衛嬷嬷請教。

蘇諾當時都被吓毛了,僵了好一會兒才緩回來,還驚詫詫的問啓元帝:“為毛要她去說,這事讓她怎麽去說?”本來嘛,她跟黃貴妃一不熟,二不識的,這陶心窩子的話,她憑什麽去跟人家說?說了人家也得信啊。

她問的悲悲切切,一臉驚悚,啓元帝那貨竟然還笑話她,而且還一笑不停,頗有連綿不絕之勢,最後氣的她發了‘雌威’,上去啃了他好幾口,這位才算止了笑,然後就騎在她身上,一邊扒她衣服,一邊跟細細分說。

他說這些日子他仔細觀察過黃貴妃,對她的品性算是了解些,在這種四面不靠,連腳根都站不穩的時候,她絕不會為難蘇諾,甚至會拉籠她,所以,他讓蘇諾借這個機會,把衛嬷嬷推上去。至于怎麽推?他就沒說,只讓蘇諾自己去揣摩。

蘇諾趴在龍床上揣摩了半宿,才多少明白了點啓元帝的意思,說到底不過就是看黃貴妃手段不夠,怕她在袁皇後進來前掌控不住宮權,就派衛嬷嬷去幫她,當然,也有牽制她的意思,畢竟,有衛嬷嬷這個老人精在,黃貴妃有點什麽動靜,就瞞不過啓元帝了。

至于為什麽讓她去說?蘇諾估計,恐怕是啓元帝想試試她能不能立的住,在這後宮之中,恩寵自然是最重要的,可她這宮女子的身份——就算是恩寵逆天,自己立不起來,也不定能過的好。

人言可畏,有的是人活的好好的,就把自己憋屈死了的。

蘇諾想,給黃貴妃推薦個衛嬷嬷,這事不算難,費點心思找個宮女就能做到,啓元帝讓她去幹,怕是想試試她——要是連這麽點事都辦不了,估計心理素質也好不到哪去,想必日後啓元帝就會把她當成個雪娃娃,将她小心護在羽翼底下,什麽事都不會在跟她商量了。

把她護在羽翼底下,這個可以有,但什麽事都不跟她商量,這必須不行啊!她可是要給啓元帝當‘知心姐姐’的女人——想明白這一點,蘇諾聲嘶力竭的對燈起誓,這事她肯定辦明白喽!

而今天,在面對黃貴妃的時候,她不止薦了衛嬷嬷,還小小的挑拔了一下黃貴妃和袁皇後,甚至是馮太後之間的關系,完滿的,圓潤的,超額的完成了啓元帝交代的任務,順便還‘攪屎棍’成功一次,領了系統的積分獎勵,真是一箭雙雕,美妙的不可言語。

“萬歲爺,您到是真心疼貴妃娘娘啊,見她理不順宮務,竟派衛嬷嬷去幫她,還讓奴婢去說,您不親自派遣……是怕貴妃娘娘失了面子,不好意思?”蘇諾把一雙白嫩嫩的小爪從啓元帝手裏抽出,一字型的眉毛也挑成了彎勾,嘴裏故意曲解啓元帝的意思。

“你說什麽?”啓元帝瞪圓雙眼,瞄了一下蘇諾那嚣張的樣子,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空蕩蕩的手,抽着嘴角無奈的對蘇諾道:“朕,不,你……你一慣會歪派人,朕說不過你!”

他真是哭笑不得,他讓蘇諾去薦衛嬷嬷,不過是想她歷練歷練,順便在賣黃貴妃個好而已,畢竟,依他暗查的資料來看,黃貴妃的性格比袁皇後要強的多,蘇諾跟她打好關系,沒什麽壞處!

“朕心疼貴妃?從何說起啊,自她進宮之後,朕就見過她幾次,還都是午膳的時候,晚上從未留過宿,這你還不知道……”啓元帝面帶苦笑的抓過蘇諾的手,使勁捏了捏,才恨聲道:“朕晚上一直都在乾清宮陪着你,生怕你因她進宮受委屈,你還歪派朕,朕,朕不跟你說了!”一語言罷,就別過頭去生悶氣,可手裏卻還緊握着蘇諾的柔荑,一點沒有松開的意思。

看啓元帝委屈的小模樣,蘇諾不由的壞笑起來,說起來,把一個皇帝調,教成都樣,也确實是挺值得她自豪的!

“萬歲爺,奴婢不是吃醋了嘛!”她一伸胳膊,把啓元帝攬進懷中,把他整個埋進自己的偉岸裏頭,嬌聲的嗔着。

按規矩來說,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世界,別說是對當今皇帝,就是書香權貴家裏的當家主母,也很少會如此放肆的對待丈夫,如蘇諾和啓元帝這樣的對話,一般只會發生在田間地頭裏,貧民百姓家中。

只有在把女人當男人使喚的鄉村孤山,那些圍着鍋臺轉完就跟男人一樣下地種田,面朝黃土背朝天,不比壯勞力差半分的爽利潑辣的小媳婦們,才會如此不拘的跟自己男人說話。

“你啊,言辭放肆,舉止無端,也就是朕,換個人早把你拉到慎刑司了!”啓元帝好不容易把腦袋從蘇諾胸前掙巴出來,長出一口氣,憤憤不已的用兩指掐着蘇諾臉頰上那點嬰兒肥,面紅耳赤的訓她。

這話啓元帝說的一點也不虧心,也就他這麽英明神武,寬厚大度的皇帝能容忍蘇諾這樣放肆的女人吧,換成他父皇,或者他那些伯王,叔王們試試,還敢這麽說話,瞪下眼珠子骨頭渣子都沒有喽。

“是,是,是,奴婢知道,萬歲爺喜歡奴婢,才會這樣容忍奴婢。”蘇諾叉腿坐在啓元帝身上,不顧被捏着的臉頰,歪頭笑盈盈對啓元帝說:“奴才也是喜歡萬歲爺,才敢這樣嘛。”

賀少年,我也想溫溫柔柔當個安靜的美少女,老老實實的唱着‘賢惠’的高歌,邁着‘和善’的腳步,一路走上人生巅峰,但無奈你畫風清奇,就喜歡這樣隔路的,刁鑽嬌縱的,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蘇諾臉上笑的山花燦爛,嘴裏說着甜言蜜語,心裏卻在默默的吐糟。

“你這張嘴,可真是什麽都敢說。”啓元帝被蘇諾直白熱情的言語羞的耳尖泛紅,他板起臉裝作一本正經的斥着,但嘴角忍不住微微彎起。

“奴婢說的是實話,有什麽不敢的!”蘇諾微微撅起唇,做‘大鳥依人’的嬌嗔狀,暗地裏卻翻了個白眼兒,悶騷青春期果然是和滅世中二期,狂躁更年期并稱為人生三大‘奇’的別扭階段之一,這個期段,不論男女都異常的不好弄,就算皇帝也不例外。

蘇諾和啓元帝在窗邊的龍塌上這一通膩歪了好幾個時辰,連去書房練字的時間都胡混過去了,直到衛嬷嬷忍無可忍竄出來提醒萬歲爺該去內閣觀政了,他倆才算是分開。

在衛嬷嬷的眼刀中,蘇諾依依不舍(?),啓元帝神彩飛揚(?)的走出了乾清宮,兩人在門口話別一番後,分道揚镖。

啓元帝自是去內閣觀政了,而蘇諾則回到了翠凝閣。

“怎麽樣?黃貴妃有沒有為難你?”蘇諾剛踏入屋門,從蘭就急惶惶的迎上來,劈頭就問。

從她憔悴的臉色和迎出來的迅速來看,這位怕是已經在屋裏自己轉了一上午了。

“你放心,黃貴妃大方的緊,我一點事都沒有。”蘇諾連忙上前,握住叢蘭的手安慰,看她不信的樣子,就從懷裏拿出一個大荷包,揚了揚說:“你看,黃貴妃還賞了我銀子,你惦惦,少說二十兩。”

“那就好,那就好。”叢蘭也沒去看那荷包,只連聲感嘆着:“黃貴妃身份高貴,家中嬌養,想來受不得氣,你的脾氣偏又不比往日恭順,我是生怕她因你受恩刁難你,你性子上來不管不顧的頂她,你倆在掐起來——那可就完了。”

“這你到不用擔心,她現在忙都忙不過來呢,哪有功夫掐我啊!”蘇諾撇了撇嘴,笑的意味深長:“就算是掐,她的主要目标也不是我喽!”

☆、48|3.70

就在蘇諾乾清宮——翠凝閣,翠凝閣——乾清宮,很健康規律過着宅女的兩點一線快樂生活中,衛嬷嬷很平靜的被黃貴妃‘友善’的拉到了永和宮。

衛嬷嬷早就得了啓元帝的指示,而黃貴妃語言技能超群,親切技能點滿,兩人相愛相親,攜手共進,所向披靡,貌合神離……

呃,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出現貌合神離——這個關系其實是比較複雜的。

內務府這個機構,權勢是比較大的,它掌管着後宮諸人,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衣,食,住,行,護衛,皇莊,土木,迎嫁,選秀等等一系列事宜,甚至連宗室的婚喪都歸這個部門管理。內務府總管屬二品大員,一慣由宗室令來擔當,現下的內務府總管是由先帝的親大伯,啓元帝的伯祖英親王擔任。

不過,這位老親王已八十多,別說是幹活了,他連喘氣都費事,所以,內務府的諸多事宜就由兩位副總管趙王和承恩公處理。

趙王,啓元帝的親叔叔,先帝朝時的小透明,承恩公,馮太後的親爹,朝堂上的長客,這兩位在宮外為宗室,采買等實權和立場問題掐的熱火朝天,而宮內,大部分江山卻都在冉公公手裏。

沒辦法,趙王手下的人基本都是低級侍衛,中級侍衛,高級侍衛,禦前侍衛,而冉公公掌握的人,則大部分都是太監,各種類型,各種年齡段的太監。在後宮裏,侍衛只是輪班,太監才是長住,後宮——終歸還是屬于太監們的。

太監乃無根之輩,是不能在內務府擔當官職的,因此,內務府的官員們多是宗室旁枝,或是王候門下,比如蘇諾的生父程大千,就是內務府一七品小官,不過,事無絕對,就像冉公公,他的名字雖并未在內務府的名冊上,可他确實是承恩公手下的第一員大将。

至于原因嘛,無它,無非是後宮乃冉公公的主場而已。

自冉公公被缷下了乾清宮大總管一職後,他就只剩下司禮監監正的虛職和內務府的實權了,為了能在馮太後回宮時有個交代,想當然的,冉公公肯定會死死的把緊內務府的實權。

黃貴妃進宮需要管理的,除六尚之外,還有部分內務府的事宜,這一部分,正好和冉公公的‘實權’相疊,因此,冉公公會給她下絆兒這事,就一點都不值的奇怪了。

對付冉公公,擺平內務府,黃貴妃的身份足夠,可手段欠缺。其實,如果能給她足夠的時間,以黃貴妃的聰慧,她到真不是擺不平,可惜,現在啓元帝缺的就是時間,在袁皇後眼看就要到來之際,他實在是沒功夫等黃貴妃慢慢适應環境,然後發揮卓越的工作能力了。

于是,乾清宮女神,宮中女官的頂點,六尚之首衛嬷嬷閃亮登場,她是啓元帝派到黃貴妃身邊的助力,當然,在必要時也是一顆棋子。

永和宮,西配殿。

黃貴妃半歪半靠在椅上,一手翻着宮冊,一手捏着額頭,眉頭緊緊的皺着。

“娘娘,您都看了一上午了,好歹歇會兒,不管多大的事,也得慢慢來,萬一熬壞了身子可怎麽好。”黃嬷嬷湊上前,小聲的心疼道:“您這是頭疼了?讓老奴給您按按吧。”

“不用了,我不累。嬷嬷,這眼瞧着就過年了,我是第一操持年禮,但凡出點什麽錯,可不夠丢臉的。”

黃貴妃擺手拒絕,疲累的揉了揉眼睛,又低頭去看宮冊,永和宮安靜一片,只餘下宣紙被翻動的‘嘩嘩’聲響。

半晌,黃貴妃停手,把視線盯在宮冊的某一頁上,死死的看着,眼神越見幽深,忽然,她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似的動了一下,猛的站起身,揮手把宮冊扔到案上,恨聲說:“那姓衛的老貨,明面上說的好聽,暗底裏出工不出力,若她真心的幫本宮,這事兒怎麽會到現在還一團亂。”

随着這句話,桌案上的宮冊,畫軸,筆墨等物盡數被面色鐵青的黃貴妃橫掃到地,‘砰啪’的一陣脆響入耳,吓的配殿中的宮女跟刀割麥子一樣,齊刷刷矮下去半截,全跪地下了。

“娘娘,娘娘,您千萬息怒,那衛氏雖然滑頭了些,但好歹是個助力,您此刻手頭沒人,還不如先用着她,等日後緩過來在清算。”黃嬷嬷顧不上額頭被畫軸掃中的疼痛,忙跪地連聲勸着,看着黃貴妃臉色好些了,才又道:“娘娘,您消消氣,衛尚宮就算是萬歲爺的嫡系,也不過是奴婢奶媽子,見識淺薄,您何苦跟她計較!”

黃嬷嬷心裏很清楚,別看自家貴妃面上親切和善,其實心裏在傲氣不過,讓她低下頭,好聲好氣的去拉籠一個奶媽子,這就夠讓她生氣的了,更別說那奶媽子還面上恭敬,實則敷衍了。

其實,說敷衍還真是有點冤枉了衛嬷嬷,她不過是沒盡全力而已,這也怨不得她,她雖說是得了啓元帝的指令,可黃貴妃又不是她的主子,跟柳家也沒關系,她怎麽可能歇盡全力的用這些年經營下來的勢力去跟冉公公火拼的兩敗俱傷,讓黃貴妃坐享其成。

她又不傻!

當然,憑心而論,衛嬷嬷并不是一點力都沒使,到底是啓元帝交代的事,她不敢太過陽奉陰違,不過是全力和七分力的區別而已。

她本就和冉公公勢均力敵,雖只用了七分力,但加個黃貴妃還是占了上風的,事事理的也還算順随,只是年關将近,事物繁多,所以才顯的特別忙亂。

至于黃貴妃為何如此氣憤?其實很好理解,小女孩自尊心受挫而已,不管如何聰慧善僞,黃又夏都是黃桂氏的嬌寶,頂頭上怕摔,含嘴裏怕化的存在,更何況她未嫁時名聲頗盛,隐有京中第一閨秀的雅號。家裏捧着,長相好看,身份還高貴……黃又夏就算沒飄飄然,心氣也被捧的很高了。

可一朝進宮,一切都變了,皇後的位置被搶走了(她自認為的),變成妾了不說,皇帝還不喜愛她,見天跟着個小妖精(別懷疑,就是蘇諾)胡混,連房都不跟她圓,這就算了,那是皇帝,她惹不起,可連奴才都欺負她,這簡直沒處說理好不好?

自認為理家能手的她被對付了,是丈夫那通房妖精(依然是蘇諾)提醒的,想打壓對付她的奴才,還得靠丈夫的奶媽子幫忙,最過份的是,那奶媽子還不是真心真意的幫她,見天跟她使心眼——而她,堂堂黃家嫡長孫女,當朝貴妃,竟然毫無辦法,只能溫言軟語的去哄……

黃又夏只要這麽一想,就覺得渾身虛火上升,氣憤羞怒的幾乎想要自燃了。

“娘娘,年宴将近了,這個時候,您可千萬得繃住啊!”黃嬷嬷見黃貴妃臉上變幻莫測,青筋暴出的樣兒,大驚之下,忙膝行上前苦求着,生怕她年輕氣盛,一時忍不住在沖出去跟啓元帝火拼一把什麽的。

畢竟,奶媽子,奴才,小妖精,這三個讓黃貴妃受氣的,全是啓元帝的人(其實奴才不是),而讓黃貴妃如此失态的終級原因,還在啓元帝身上。

黃貴妃進宮月餘,啓元帝隔三差五都會到永和宮坐坐,顯得頗有臉面,但黃嬷嬷是貼身伺候的,這裏頭內情她還能不知道?自家姑娘看着風光,一品貴妃,進宮就掌權……可實際上呢,萬歲爺根本就沒跟自家姑娘圓房。

成親月餘,新婚相公卻碰都沒碰過自己,這對一個新嫁娘來說是何等的羞恥,就算是權貴子弟納個小星兒還有三宿胡輪日子呢,她黃又夏就連個小星兒都不如了?

好歹她還是貴妃呢,正一品啊!

欲求不滿(并不是)的黃貴妃的火氣不點就冒出八丈高,偏偏這一個多月還事事不順,奴才欺負她,奶媽子敷衍她,小妖精氣她(蘇諾:我冤枉。),好好一個貴妃幹管家的活還幹不明白,尤其是臨近年關這幾天,她連睡眠都不足了,早上臨鏡一照,兩個大黑眼圈跟湯婆子似的晃蕩着……

面對這種內外交加的情況,黃貴妃沒直接爆了,就算她脾氣好了。

“是,本宮得繃住了,不能讓旁人占了便宜。”黃貴妃瞋目切齒,嘴裏卻一字一頓的吐出來句話,她站直身,閉上眼,深深的呼吸吞吐,半晌,臉上才平靜下來,她慢慢的彎下腰,把地上的宮冊拾起,先用手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塵,才轉頭對還跪着的宮人們說說:“行了,你們起來了!”

聽見黃貴妃終于正常了,地上那些面朝地板腚朝天的宮人們才敢悄無聲息的起身。

“本宮今兒發脾氣,到讓嬷嬷受了一回罪。”黃貴妃先自嘆了一聲,然後伸手親自把黃嬷嬷扶起來,眼眶微紅的說:“嬷嬷,我是心裏難受才發作,你可別怪罪我。”她掏出帕子去撫黃嬷嬷的額頭,那上有被畫軸擦過的血跡。

“娘娘,老奴知道您這些日子委屈,心疼還來不及,怎麽會怪您。”黃嬷嬷年紀不小,剛才又是跪又是膝行,還被黃貴妃砸了個滿臉花,現在眼前一陣陣的發昏,不過,就算如此,她也沒敢托大讓黃貴妃真扶她,而是借着黃貴妃的手勁,自己拼命站起身。

“我知道嬷嬷疼我。”黃貴妃習慣性笑着安撫道,又伸手一指身邊的宮人:“桃兒,你去太醫院要些傷藥來給你黃嬷嬷用上,桑兒,扶嬷嬷下去休息,今兒就不用伺候了。”最後一句,她是對黃嬷嬷說的。

“是。”桃兒,桑兒連忙應下,一上前一退後,聽吩咐辦事去了。

“謝娘娘恩典。”黃嬷嬷忙躬身謝恩,直到看見黃貴妃笑盈盈的揮了揮手,才在桑兒的摻扶下走出配殿。

走到配殿門口,黃嬷嬷回頭看了一眼,正瞧見黃貴妃坐回椅上,面上堆笑,神清氣爽的看宮冊,見此,她不由的嘆了口氣。

她家這位姑娘啊,生來本不是個好脾性,可偏讓自家夫人扭成這樣,平常順随時還好,可一旦哪兒不對她的心思了,便要隔三差五的鬧上一場,打罵發作。在家裏還好,她是大小姐,所有人都讓着她,可眼下她嫁人了,又是嫁到皇宮裏……

得虧她是今天,在自己宮裏發作了,沒讓外人看了笑話,拿了短處,黃嬷嬷抹一把微微滲血的額頭,直覺得心肝都在顫抖,冷汗刷刷的往出冒。

坐在案前看宮冊的黃貴妃可不知道自家奶嬷嬷的恐懼感嘆,她此刻正盯着年宴的名冊單子呢。

去年因馮太後禮佛未歸,後宮無人主持,諸命婦貴女就未能參加宮宴,今年有她這個貴妃在,自然不會讓諸家女眷無人招待。

攝政王嫡幼女袁氏易宣,用秀長的指甲劃着單子上的名字,黃貴妃眼神幽深的讓人發寒!

看來,在你成為我的主母之前,咱們還會在見上一面!

☆、49|3.70

啓元帝八年的冬天隔外的冷,滴水成冰,偏年二十七那天,還下了場雹子,雖然不過黃豆粒大小,可還是讓粗使的宮人們頂風冒雪的收拾了一整天。

“這天,冷的邪呼!”宮人們一邊掃着宮道上的大雪,一邊低聲詛咒着,嘴裏呼出的氣化成水霧,挂在眉毛和睫毛上,形成一片白霜。

這連續好幾天的北風呼嘯,大雪封門,讓欽天監的各位大人們在寒冬臘月生生急出一腦門子的熱汗,要是在年三十,萬歲爺祭天拜祖的時候,天氣還是如此,大雪夾冰雹,那他們就要慘了。

雖然四季氣候乃萬物之主所控,欽天監的職責是預測,可真到那時候可沒人管這些,大年三十,冰雹砸皇帝?這是不吉之兆,欽天監就得負責。

臨近三十這幾天,欽天監的各位官員,尤其是監正熬的兩眼通紅,形銷骨立,跟死了老公似是盯着外頭的飛雪,祭畜,扶氈……各色辦法都想遍了,就在他們快絕望的時候,終于,在年二十九的夜晚,三更天的寂靜之時,雪,終于停了!

欽天監的官員們長出一口氣,不用抹官了!監正則痛哭流涕,不用流放了!

三十當日,天剛蒙蒙亮,西邊月亮沒落,東邊太陽剛升的時候,蘇諾迷迷糊糊的醒了。

“趕緊的,乾清宮那邊兒燭火亮了!”叢蘭端着水盆,一陣風似的卷進來,上前就把蘇諾的被子掀了,抓着她收拾起來。

穿衣,擦臉,梳妝,一系列下來,蘇諾就是不醒也得醒了。

一氣收拾整齊了,蘇諾走到鏡子前照了照,今兒是過年,叢蘭就給她挑了個件亮粉色的宮裝,外套一件桃紅的馬甲,耳朵上帶着紅珊瑚的墜子,脖子上還挂着豔綠色的翡翠圓珠,水光亮透,一看就是冰種飄綠的好東西。

“大過年的,帶朵花喜慶喜慶。”叢蘭從妝匣裏拿出一朵掐金絲鑲着寶石做蕊的水紅色絹花,對着蘇諾的腦袋比劃了一番,然後插在了她的鬓邊。

“呃……”蘇諾看着鏡子裏打扮的好像紅包套一樣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回頭,靜靜的盯着叢蘭,用眼神無語的遣責着,可惜,叢蘭視若無睹,壓根就沒發現。

“走吧,走吧,萬歲爺還等着呢。”叢蘭揮手趕她。

蘇諾被她推着走出大門,最後回頭看了眼鏡子裏那一‘坨’烏鴉鴉的紅,再配上脖子上那一抹‘明’豔豔的綠,這感覺……簡直……蘇諾酬躇了一下,看了無動無衷的叢蘭一眼,就轉身毅然決然的邁開大步,走出翠凝閣。

算了,反正一年就一回,傻就傻吧!

進了乾清宮的時候,啓元帝剛剛起身,衣服都未穿好,正由宮女伺候他洗漱,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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